刘梦晴
【摘 要】《罗曼蒂克消亡史》这部历经多年才上映的电影,其争论焦点是“烧脑”的叙述方式——非线性叙事结构手法。正是这种极具后现代的叙述方式,环形往返的结构布局,使得整部影片张弛有度,完美再现了风云变幻的上海滩众生百相。但违背传统意义的线性叙述方式所带给观众的视觉冲击就是“看不懂”。本文将以《罗曼蒂克消亡史》为主要分析对象,深度剖析非线性叙事结构的非常魅力。
【关键词】结构;叙事;非线性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8)01-0085-02
一、混乱的时间叙述方式
《罗曼蒂克消亡史》的故事发生在动荡不安的1934-1945年间,这一时期的中华民族满含屈辱与血泪。故事发生地选择在上海,正是由于上海背景的纷繁复杂,才为全剧爆发的戏剧冲突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纵观整部电影,导演不断在影片中设置字幕,告知观众时间点的变化,笔者大概统计了一下,影片中至少涉及了1934年、1937年、1941年、1944年 和 1945年这五个关键时间点。导演(编剧)将时间点彻底打乱并重新洗牌,直接导致故事的逻辑顺序被彻底打乱。时间点的混乱安排,将本来繁琐的故事情节简单化。要知道这部电影中出现的主要角色(有台词的)起码有20人以上,復杂程度可想而知。
影片开头,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男子的背影出现在银幕上。他身着上个世纪初最具中国特色的中式青色长袍,头顶黑色礼帽,来到一间日式风格的房间宽衣解带。随着剧情的展开,此人其实就是潜伏在中国的日本特务——渡部(浅野忠信饰),这段画面在片中出现了两次。紧接着,镜头一转,章子怡饰演的小六坐在车上,略带一丝生无可恋的表情望向窗外,此时车辆行驶在茫茫田野之中,夜幕笼罩下的画面,充斥着压抑。这样的画面,片中至少出现了两次。看上去毫无瓜葛的两个片段被剪辑到一起,极大地引发了观影者的猎奇心。仔细琢磨就可以明白导演的良苦用心——渡部本身就是一个隐藏极深的日本特务,他说着一口流利标准的上海话,迎娶了上海的老婆,过着和上海人一样的日子。然而其独处的时候,在日式风格的房间里,他褪去中式服装,导演也许是想告诉大家,这是一种伪装的褪去。导演从一开始就布下一个局——他与小六的纠葛,这为日后剧情的展开埋下了伏笔,为全剧构建了一个引导全局的领头。
整部电影采用了混合叙述,也就是将线性与非线性相结合。就好像几个躲在暗处开冷枪的杀手一样。明处,谁都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随着“枪声”的不断响起,慢慢揭晓谁是藏在幕后的“冷面杀手”。
(一)1937年淞沪会战前夕的上海。以杜月笙为原型设定的陆先生满门被日军所灭。导演程耳用大俯角的拍摄手法、长镜头的跟拍,将尸体纵横、血流成河的陆家大宅描画成一种“诗意的凄美”,没有让观者有任何的不适。从镜头反馈给我们的画面中可以看到昆汀暴力美学的身影。1934年,“花痴”小六与大明星吴小姐(袁泉饰)之间的情感纠葛,反映了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为影片的进一步展开提供了一个相当有力度的跳板。这一段落可以说是全片非常重要的章节,其情节的设定让人捉摸不透,在下面的分析中,笔者会具体剖解这一部分。
(二)1941年太平洋战争前夕的香港。这是一个过渡段落,二哥(张啸林饰)被杀手(杜淳饰)和小五(阿娇饰)刺杀。
(三)1945年8月日本投降那年的重庆。陆先生与吴小姐在饭桌上的一句“大概是喜欢哪个地方,就会喜欢哪里的菜”,让陆先生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妹夫渡部极有可能是日本间谍。这一部分在接下来的三段式故事叙说中会详细讲到。
(四)1934年,镜头以渡部的视角再次回到1934年,那个看上去似乎还一切安然的年份。实质上,这个闪回已经在慢慢解释电影后续发展的原因,相当于一个慢慢解密的过程。在这个段落中,程耳运用了大量经典的电影批评手法进行刻画,比如拉康的“镜面学”,告诉观众,渡部是在洗澡的时候下令杀死陆先生全家,包括自己的妻子。其实这段也可以用环状结构来解释,与影片前半部分同样出现的澡堂与镜子首尾相连、遥相呼应。
(五)1941-1944年,抗战后的上海与太平洋战争中失败的日军。这一段落最后交代了影片中各个人物的结局,是一个总结与点睛的段落。
如此以往,交错的时间,却又恰到好处停止,层层深入,一点点为我们勾勒“错综复杂”,又一点点揭开之前设定的神秘面纱,缓缓而来的真相吸引着观众的眼球。
二、分段式故事交替发展
电影《罗曼蒂克消亡史》改编自同名小说,主要由三个故事组合而成。分别为《童子鸡》《女演员》和《罗曼蒂克消亡史》。这三部分组成整部电影的骨架和血肉,看似没有任何关联的人生,其实都被牢牢绑架在动荡不安的社会大背景下,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是那个时代的终因,也是谁也逃脱不掉的宿命。“昆汀式”的叙事结构,非常鲜明地表现在这部电影中——一个故事发生的同时,另一个故事也在同时间内悄然进行。
《童子鸡》部分放在全片来看,着墨甚少,主要集中在影片前段部分,也就是1937年的淞沪会战前夕。导演在描述这个故事时,采用了大量的固定镜头与长镜头刻画人物。这一段落与原著相比较,已经删减太多,为的就是不影响主线结构叙述。故事的最后,童子鸡(杜江饰)与妓女(霍思燕饰)相视而坐,一句“什么相好,早就忘记啦”结束了这一部分。好像罗曼蒂克的生活得以延续,并没有消亡。实际上,原著小说部分,童子鸡最后抛弃了对他真心实意的妓女,所有的人物中,他昧着良心活了最久。这一部分没有太多被打断,基本上按照线性传统叙事方式剪辑。
《女演员》段落是影片重点着墨的部分。小六、吴小姐的感情线,牵扯出太多影片埋藏的秘密,也逐一解答了这些秘密。比如,小六与渡部部分,程耳起码进行了6次切割描述。
第一次:小六一个人出现在车子里,向外张外。后续可知,其实渡部那时候坐在她旁边。endprint
第二次:小六与渡部、陆先生等一帮人吃饭,渡部席间将小六的手帕拾起叠好放在桌边,这个手帕是后来故事发展的重要线索。
第三次:陆先生命令渡部亲自送小六回苏州,路上,渡部因为看到日本宪兵队的车辆以及小六耳朵上的樱花耳坠,受到军国主义刺激,从而枪杀同行的司机与小六的情夫赵先生。继而兽性大发,在车上将小六强暴,并用小六的手帕擦拭满车的血迹。
第四次:沦为渡部性奴并被囚禁多年的小六。其实这段故事发生的时间在1934年,可以说,渡部瞒着所有人将另一段故事在地下展开,他当时怀孕的妻子,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死在谁的手里。
第五次:渡部因为有新的任务要离开上海,临行前企图掐死小六,但是最后还是没舍得。从这个细节可以看出,渡部对小六还是有感情的。因为在小六快要不行时,渡部松手,镜头对准他的眼睛,时空转向1934年——掩埋赵先生和司机的画面,小六拿枪对准了他,但最后还是放弃,并给了挥锹掩埋尸体的渡部那块手帕擦汗。所以,小六没有被杀的原因,在这个时候给出了完美回答。贯穿他俩这段故事的手帕是最重要的物件,也是小六最后的保命符。
第六次:1944年,日本在太平洋战争中惨败。陆先生、小六、杀手以及渡部的两个儿子去位于菲律宾的战俘营保释渡部,小六扣动了扳机,随着一声枪响,他俩的恩怨,彻底了结。
不得不说,程耳在小六与渡部的关系处理上花费了大量心血。其实小六的命运在她一出场时就给出了答案,小六在饭桌上说过这么一段话:“导演,我是怎么死的呢?自杀呢?还是被别人杀的?”导演回答:“我也不晓得,后面的事情,谁也猜不出,可能不是自杀,也不是他杀,历经万千磨难,最后活了下来。”果不其然,这就是小六的命运写照。程耳运用这种方式来叙述故事,在该片中不只有一处。另一处是吴小姐与管家王妈(闫妮饰)的对话。
这个段落依旧发生在1934年。以当时著名影星胡蝶为历史样本的人物吴小姐,被片中未曾照面的戴先生(影射军统特务头子戴笠)相中,派陆家管家王妈前去当说客。于是有了这么一段对电影的解读。吴小姐:“电影没看懂,不过正常啊,我也没看懂。我请教过导演啦,导演没准备让大家看懂,导演的意思,这是一部艺术片,是拍给下个世纪的人看的。”所以,这两段看似平常的独白不动声色地将一些结果抖出,是那么自然流畅,又是那么出其不意。
片中,陆先生一直深信不疑自己的妹夫渡部。直到與吴小姐在重庆吃饭,才意识到他是日本人。渡部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上海人,如果日本侵略上海,他会和日本人拼命。但是,他在上海开了一家日本餐厅,身着和服切生鱼片。不禁让人联想到一句古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一直在隐忍,一直在蓄势待发。他骨子里就是纯正的日本人,又怎么会因为生活在上海就是真正的上海人呢?就像吴小姐说的:“再在重庆待下去,饿也要饿死了。每样东西都好难吃,大概不喜欢这个地方,所以不想吃,不喜欢重庆,所以不喜欢吃重庆菜。”这句话完美印证到渡部身上,他就是一个披着上海人外衣的日本人,因为不喜欢上海,所以不喜欢上海菜,因为是日本人,所以想念家乡的生鱼片。
在1945年8月这个片段中,导演用固定长镜头刻画他脱衣服的时间竟然长达43秒,用近一分钟的时间描述他的“蜕皮”。在褪去外衣之前,大概有7秒的固定镜头锁定桌子上的富士山图画。种种伏笔都在说明,渡部,是一个外表和善而内心毒辣的日本侵略者。影片到这个时候已经播放四分之三了。在这个时候,悄无声息揭开他的面目,让人出其不意,惊呼连连,安排之巧妙令人回味无穷。
三、结语
这种“乱序”的表现方式很像王家卫的散文似的手法——“形散而神不散”,重要的是叙事结构下的内容和思想,而不仅仅是结构问题。片段式的碎片处理手法,使得影片在支离破碎的情况下不失逻辑关系,偶尔在不经意间展露的黑色幽默,无不诉说着这种手法的独到之处。爱它的人爱之欲狂,不喜它的人,躲之不及。其实越是这种类型影片,越值得多次回看,只有这样,才能品味出它的内涵,才能与其灵魂达到完美契合。它就像一坛老酒,愈久弥香,春风拂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