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国二十世纪末的“另类写作”

2018-01-23 11:27许小婷
湖北函授大学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反叛非主流

许小婷

[摘要]20世纪末的中国文学呈现出众声喧哗的格局,文坛上沸沸扬扬,尤其是这一时期的另类写作显得格外醒目。另类文学的出现有着重要的原因,是中国当代文坛另类的一道风景。由于这类作品强烈的“另类”色彩,以及作家创作视野的狭窄、对传统思想和行为的背离等缺陷,另类文学的艺术生命力不甚强劲,最终只能湮没于绵长的文学长河之中。

[关键词]另类文学;非主流;反叛

[中图分类号]1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5918(2017)01-0190-03

doi:10.3969/j.issn.1671-5918.2017.01.089 [本刊网址]http://www.hbxb.net

当个性成为大众关注的对象,“另类”一词也逐渐进入公众视野,各种各样的“另类”行为出现于大街小巷,与此相应的“另类文学”随即产生。作为文学,打破常规、标新立异的写作方式势必受到“非另类”群体的极大关注。另类文学显然是非主流文学,且带有作家强烈的先锋意识。伴随着另类文学的发展,这种另类逐渐成文学舆论的焦点而受人关注,或排斥或力捧或诋毁。当另类成为文学的潮流,文坛上一片哗然,另类作家不断涌现。以刘索拉、徐星、绵绵、卫慧等人为主的作家们,他们以张扬另类的生存状态为旨意,在作品中无处不在地体现他们的前卫倾向,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占有特殊的位置。流浪、吸毒、蹦迪、卖淫等成为小说中男女主角的主要生活方式,作品中的人物在各种堕落的举动中放纵、沉沦。作家从对自我的把握和对现实的态度,揭示城市青年反叛的文化心态,为读者们提供了一幅幅当代都市生活的特殊画卷。

另类文学和传统文学有很大的不同,作家的写作形式并不新鲜,不像传统文学对文本形式有很大的冲击。另类作家们所冲击的主要是人的生活方式、行为方式、另类的思维等。另类文学也被成为“新新人类”文学,这类文学的作家关注的是社会特殊的群体,这一群体与社会大众的思想、行为想背离,他们以堕落、浪荡、不羁、扭曲的生活态度和生活方式,表达了对传统道德规范、社会伦理秩序的反叛和挑战。他们追求及时行乐、活在当下,以喝酒、嗑药、跳舞、性交等为所欲为的方式实现自己存在的意义,这种旁若无人、随心所欲的生活方式与魏晋名士的“风度”极为相似。魏晋文人在药与酒中尽显狂放不羁与率真洒脱。他们的人生追求、生活态度、价值观念与魏晋玄学是直接相关的。而二十世纪末的另类写作同样是社会变迁、文学转型的产物。另类写作的作家们追求艺术化的人生,他们希望以文字、语言、行为使自己的人生艺术化。对于一个“另类写作”的群体来说,放纵体现了他们的人生观和世界观,豪放洒脱的性情是社会形象的集中体现。

另类文学的作家大多出生于70年代,这正是经济全球化的时代。在各国经济与文化交融之时,各种新鲜的事物、技术、观念不断涌进。人们的价值观、人生观以及行为方式和道德观念也随之改变。在这一背景下,一部分年轻人开始寻找各种刺激,以释放情感。作家作为情感细腻而又敏感的群体,他们最先感受到这一蠢蠢欲动的一类人。在各种新事物的诱惑下,这类人抛开传统道德的约束,大胆尝试,狂热地追逐时尚元素与新鲜生活,走在各种流行文化的前沿。作家以无节制的语言、不合常理的思维,将这一前卫的人群尽情地沉沦在灰暗的文字中。他们在堕落中实现自己的价值,吃喝玩乐、放荡随性是生活的目标。他们追求及时行乐,极尽个人享乐,逐渐形成以自我为核心的生活方式,在无尽的感官享受中实现情感的宣泄,满足自己的物欲和性欲。在作家笔下,他们以各种堕落的行为方式,反叛传统文化、道德以及信仰。虽然这样的写法经常让人无法接受,但是另类写作却能启发阅读,它以支离破碎的语言带给读者强烈的视觉冲击,展现了社会的各个方面,不重抽象而是将具体推向极限。然而,犹如昙花一现的另类文学,它的另类与非主流注定了它只能在文学的边缘徘徊,直到最后消亡。

立足于自身的感受、体验和表达,不随波逐流,不同流合污,这就是所谓的另类。另类文学既激进又颓废,在美学上这是另一种美感。这也是它能短暂存在于文坛的原因。文革时期,文学失去了原有的自觉性,作家为他人而写作。先锋派时期,文学的自我意识加强了,到了另类小说,文学创作就成为彻底的私人的事情,与他人无关。既然是纯粹的个人行为,那么就应以自我为核心,要旁若无人地抒写自己的情怀,宣泄自己的情感。传统的小说都有故事贯穿始终,而另類小说支离破碎、毫无章法、恣意随性,没有故事,没有情节,有的只是零散的行为和感受。这种感受是个人的感受,随时随地又无章可循,好似河水一样具有流动性。另类小说的作家不在文中教化人,任何事情都无道理可言,也无对错。他们的各种行为,都只是因为应该如此,才能满足而无憾。这类作品带给读者前瞻性的启示,让人觉得未来的社会将很可能会是小说中所描绘的那样,甚至觉得另类将会成为社会的主流。

然而,另类小说也反映了当下的社会现实,比如对金钱、爱情、事业的迷茫,对生活的沮丧,以及对前途的担忧。刘索拉、徐星等另类小说家,他们通过各种颓废、放荡、不羁的行为方式,展现自己内心对社会现实的不知所措和放纵自由的心态。这些另类青年被评论家称为“中国的垮掉的一代”。卫慧半自传小说《上海宝贝》的问世,引起文坛的一阵争议。卫慧借倪可之言:“美的东西只有与死亡、绝望甚至是罪恶联系在一起才是可靠的美。”文中以第一人称的写法,描写上海女作家与两个男友的复杂恋爱。中国男友是她的知音,可是性无能。德国男友在上海有自己的事业,也有着超强的性功能。小说中,无能的中国籍男友象征不断走向低潮与衰微的中国传统文化,而超凡性能力的德国籍男友则是中国人在改革开放后崇洋媚外的心理的象征。女主角在两个男友之间徘徊,精神的补给与肉体的诱惑都让她欲罢不能。最终,中国男友因吸毒死亡,德国男友也离开了“我”。这场畸形的双线爱情最终得以了结。小说道出了作家真实的心态,将本人的绝望与无助淋漓尽致地流露。当时北京新闻媒体,以及当地的文化管理部门以小说中大胆的性爱描写、吸毒、同性恋等,认为这是受西方文化毒害的堕落与腐朽,因此予以在全国范围内禁售。但是在小说出版之初,半年内超过十一万本的销量说明了《上海宝贝》受广大读者接受的现实。当然,《上海宝贝》能如此受欢迎,除了它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的展现,另一个噱头就是采用第一人称的写法。而人类有窥探他人隐私的心理,小说中大胆的性爱描写、手淫、同性恋等描写更容易让人联想到这是否就是作家本人真实生活的写照。在当时社会风气之下,对广大读者产生一定的冲击与影响。当然,这也可理解为是作家的一种行为艺术或者创作技能。endprint

对于喜欢阅读另类小说的读者而言,并非是性爱、变态、畸形、堕落让他们或绝望或麻木的心灵重新点燃希望与激情,很多的另类小说确实是作家最真实想法与生活的展示,这是他们对艺术源于生活的最好体现,是作家们尊重原始艺术的体现。有些另类小说几乎耗尽作家的全部才情与心血,甚至是他们全部生活积累的赤裸裸展露。这种对艺术最崇高的虔诚态度确实是非常吸引人的。读者自然能感受其中而产生共鸣。

有着动荡生活经历的作家棉棉,她被视为年青一代最为出色的作家之一。她的小说《啦啦啦》、《盐酸情人》、《糖》、《声名狼藉》等,集中展现了80年代青年男女的生活面貌。其中各种扭曲的情节,自杀、滥交、吸毒、抢劫等描写,突破中国传统艺术写法,将中国文学艺术带领进一个新时代。她在作品中展露出年轻人是如何从麻木和堕落一步步走向解放与自救。绵绵曾经说过:“写作比我的生活更重要,它拯救了我。”17岁那年,她的同班同学割腕自杀,那一年,她开始文学创作。“生活如此痛苦,我需要将它写下来。”

棉棉的写作态度通常是真诚而不矫揉造作,她不畏将自己的伤疤重新揭开给人看。在生活的压力下,她纵情于音乐与酒精。尽情地放纵中,她不断舞动着自己的身体和灵魂,迷失于灯红酒绿和各种诱惑,当她失贞后,她这样说过“这是‘生活吧。我还年轻,这是我第一次体验男人。其它的我什么也不懂。”然而,她的初恋也失败了,当她发现自己的初恋与隔壁的妓女朋友在床上的时候,她绝望了。在几次受挫之后,她更加放纵,开始了吸毒、戒毒、再吸、再戒的艰难历程。在她的精力快被耗尽之时,她说:“我看不到自己的希望,我想死。”当她有一点力气的时候,她便将自己所有的痛苦倾泻而出,当她将自己的心路历程编成小说寄出去的时候,编辑一句“你很有才华。”让她点燃了解放与自救的希望。

棉棉小说最大的特点在于她真实的个人感受,她将痛苦非程式化地写作,使得读者对非主流群体的另类生活抱以更加宽容的态度,倾听、理解甚至接受。棉棉曾说:“我从没觉得我是个作家,我很麻烦。我跟别人一样傻。我的朋友有死的、坐牢的、当鸡的、吸毒的、还有醉鬼和嫁给垃圾货的。我写作只因为我需要这么做,它使我的生活有意义,真实对我来说就是一切。”

另类小说不仅在写作内容、叙述方式、运用技巧等方面与传统小说以及近现代主流小说不同,而且文学价值观也大相径庭。另类写作更多是立足于自我,将自我经历重新思考,积累经验,而后总结体验,集中表达。另类写作真正地使写作成为自己的事,与他人无关。打破了魏晋以来文学服务于政治,服务于生活的传统写作。传统小说大多是以故事情节来结构小说,而另类小说几乎抛弃了繁琐故事情节,是以流动性的個人感受、自然而然的意识来结构全文。就如陈思和所指出的:“90年代是文学共鸣的时代,已经不再是政治化文本大一统的格局,文学由此进人了无名的时代。”

另类写作的最大的特点在于它不是求同存异的集体写作,而是与众不同的个人写作。如王安忆、史铁生、韩少功、贾平凹等人的创作,是一种区别于文以载道式的个人写作,这种非政治化写作自然不能引起全社会的关注。但90年代开始,文学逐渐摆脱政治的束缚,这种个人化的另类写作逐渐成为普遍的文学现象,其文学价值也日益突显出来。如90年代具有较大社会影响力的两部长篇小说——《纪实与虚构》与《长恨歌》,其最大的特点就是它们共同的纪实性特点。王安忆采用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写作方式,纪实和虚构相结合,向读者展现出一部浩荡、完整的家族史。这种写作方式在很大程度上消减了传统小说的戏剧性,而代之以更多的真实性和个性化写作特点。

另类文学注重的是一种姿态,其中荒诞怪异、随心所欲、有悖常理、自我暴露的写作方式,真实地给人以强烈的感官冲击,着实让使读者们兴奋、刺激了一把。但是仔细品味将会发现,另类写作最大的缺陷在于它失去了原创性,而这正是文学能得以长流千古的最重要价值。比如,有些另类小说中有关外滩和黄浦江的描写;小说中人物经常出入的咖啡厅、舞厅;他们以滥交、吸毒、自杀等颓废、堕落的生活方式等,这些都能在新感觉派小说中找到相似的描述。如《上海宝贝》、《香港情人》中迪厅、酒吧、吸毒、摇滚、滥交等夜生活的描绘,在其它另类小说中也随处可见。这样的写作方式明显地不具有原创性,因此,另类文学在艺术表现形式和作品构思、艺术技巧等方面都未能实现对传统文学的新突破。另类文学现象作为一种文学存在,仍然无力对主流文学构成冲击与挑战,它在失去文学最重要的价值之后,也势必在文坛上犹如昙花一现。

另类文学中吸毒、自残、自杀、乱伦、滥交等所谓的另类行为,是作家试图通过这些与主流意识相抗衡,进而突显自身的价值。他们所更多关注的是新奇和另类的艺术行为。然而读者在满足了某种好奇心理之后,重复的几次相似阅读,渐渐地就会体味出其中的单薄和肤浅。所以仅靠作品本身,另类写作是不可能受到读者长期青睐的。

评价一部作品的好坏并不是看它带来的一时的轰动效应,而是看作品本身的思想内涵和美学价值。另类文学没有历史感,缺乏时代精神,更没能反映出中华民族的愿望与情绪,不能向读者提供任何理想资源,尽管曾经在中国当代文坛上格外醒目,但它只能是文学长河中泛起的泡沫,终将消失于文学的历史长河。

(责任编辑:桂杉杉)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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