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传统文化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选择

2018-01-23 20:44李涛
中州学刊 2017年12期
关键词:道路自信中华传统文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

李涛

摘 要:民族文化对一个民族发展道路的选择具有重大影响。坚持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既是历史和人民的选择,也是中华民族文化的选择。西方资本主义文化与中国传统文化很难兼容,而马克思列宁主义能够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融相通,这是近代中国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的深层次原因。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具有鲜明的中华文化属性,其本质特征、发展方式、动力寻求、发展宗旨、根本原则、目标设置等都可以在中华文化中找到源头和依凭,是民族文化在民族发展道路上的集中表达,是中華文化对中国发展道路选择发挥重大作用的鲜明体现。实践表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与中华文化高度契合,中华文化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提供了强大的民族心理支撑。道路自信的本质是文化自信,文化自信是道路自信最坚实的基础。

关键词:文化自信;道路自信;中华传统文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

中图分类号:D03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751(2017)12-0007-08

中华文化是中华民族在长期实践中创造的一种独具特色的文化形态,在人类文明中占有重要地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在实践中成功开辟的一条适合中国国情的强国之路、民族复兴之路。那么,中华文化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两者是什么关系?坚定文化自信和坚定道路自信又有着怎样的逻辑关联?对此,习近平总书记曾多次进行论述,将文化自信置于“最根本”“更基础、更广泛、更深沉”的重要地位。习近平总书记的论述,指出了中华文化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关系实质,为我们理解和把握文化自信和道路自信的关系指明了方向,提供了重要遵循。

一、近代中国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的文化逻辑

不同民族和国家的文化差异,深刻影响着这些民族和国家发展道路的选择。一个民族的发展道路必然深深植根于它的民族文化之中。用什么样的方式建构现代民族国家,进而实现国家富强、民族复兴,是近代中国面临的重大历史课题。推翻封建帝制后,对民族发展道路的选择逐渐形成了两种方案,一种是用资本主义方式重构国家上层建筑,走资本主义道路;一种是用社会主义方式重构国家上层建筑,走社会主义道路。历史发展的结果是中国走上了社会主义道路。这是历史的选择、人民的选择,从深层次看,也是文化的选择。

1.历史和人民的选择从深层次看也是文化的选择

中华文化建构了中华民族独特的思维方式、价值取向和民族心理特征,同时也建构了中国人独特的精神世界,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稳定的关于生产生活方式、人际关系模式、核心价值观的思想体系。比如,在人与文化的长期互动进程中,中国人形成了独特的对天人关系的看法,对人际关系的看法,对“此岸”与“彼岸”关系的理解。这种思维方式和价值观

念是民族文化的深层内核,积淀在每一个中国人的精神血脉中,成为中华民族独特的文化基因。当几种发展道路摆在面前,需要做出选择和取舍时,从深层次看,我们进行评判、做出选择的最终遵循就是我们民族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观等文化因素。在这一过程中,民族文化对发展道路的选择发挥的是一种隐性的、不易察觉但非常关键的作用。民族文化给我们提供了认识论和方法论,提供了评判标准和价值标准,提供了对未来的期待和愿景。民族文化提供的这种思维和心理层面的因素,会被中国人民用来对各种可能的发展道路进行甄别、评判和过滤,并最终做出符合其认知方式、价值标准和未来愿景的道路选择。正因此,我们才说,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人民的选择,从深层上看,也是文化的选择。

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也证明了中华文化对中国的制度建构、道路选择的重要作用。中国历代王朝的制度架构和发展模式,都是深深植根于中华文化之中的。无论这个王朝的统治集团来自哪里,要想在中国建立稳固的统治秩序,其制度设计和道路选择必须适应和植根于中华文化。清王朝吸取元朝的经验教训,积极融入和适应汉文化,不但建立了稳固的统治,而且延续近270年。历史反复证明,在中国这片土地上建立的制度体系、确立的发展道路,只有符合中华文化的内在逻辑,才能赢得中国人民的认可,才能具有坚实的基础和光明的发展前景。

2.西方文化与中国传统文化很难兼容

几千年来,东西方文明在各自的轨道上演进发展,没有经历过深度的融合,总体上是在相互分离状态下分别形成了彼此不同但都有着稳定内核的文明体系。及至近代,当东西方两大文明体系开始真正深度交流的时候,就出现了许多文化排异现象,导致两者很难兼容。

中西方文化间存在的排异现象,是建构方式不同导致的必然结果,集中表现为双方在思维方式、价值取向、认知方法等方面很难兼容。例如,中国传统文化强调整体思维,而西方文化更多强调个体思维。中国传统文化主张在天地人的有机统一中认识和实现人的价值,主张在集体中彰显个人的存在和意义。老子在尊重道、天、地、人相统一的基础上,提出了“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的著名观点。汉赋的基本写作模式就是从宏大的背景逐渐过渡到微观的个体,将个体行为的意义置于宏大的时空背景中进行理解和阐发。这种在整体中认识个体、将个体的意义置于整体中来理解的思维方式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特征。与此不同,西方文化更多的是注重发现个体的独特之处,强调分而析之。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之后,西方文化在强调个体的道路上愈走愈远,在强调个体权利和价值的基础上,逐渐建构了一套独特而完整的伦理道德和制度体系。

中西方制度建构的人性基点不同,由此带来权力观和治理观的不同。中国传统文化中主流的人性观是性善论,主张人皆可为圣贤,认为“六亿神州尽舜尧”。中国宏观层面的制度建构总体上是建立在人性善的基础上的,认为应当赋予统治者以必要的权力,而统治者应当在道义的基础上用权为民办事。反对不教而诛,注重对百姓的教化,成为世代因循的治理准则。而近代西方的宏观制度设计总体上是建立在人性恶的基础上的,认为权力是一种必不可少的恶,人掌握了权力,自然会倾向于腐败和损害公众利益。所以,美国在制定第一部宪法时,一个重要的考虑就是要严格限制即将诞生的总统的权力,而整个制度的设计也是处处严防性本恶的人们掌权之后践踏公众利益。由此衍生的治理模式是重法度、重惩罚,要求人们自我管理,减少政府对群众的教化。endprint

中华文化强调和合,强调义利兼顾、以义为先,在此基础上追求群体利益。人群中存在认知和利益的差异是一种客观存在的现象。如何对待人与人之间的利益差异和纷争?中国传统文化强调和而不同、舍生取义。何为大义?中国人的理解就是维护集体而非个体的利益。这里的集体因不同的境遇,可能是家族、宗族,也可能是民族、国家,但无论如何不是个人。极端维护个体利益的行为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是不被提倡的。而西方文化更多的是承认人们在认知和利益上的差异甚至对立,强调个体利益为先,以追求实现个人价值为优先考虑,以尊重个体利益和权利为基础建构社会的秩序。

文化基因的不同和文化传统的巨大差异,导致了在西方文化基础上衍生出来的思维方式、认知方式、价值体系、制度设计和发展模式在中国出现了严重的水土不服,始终无法落地生根。近代中国最终没有走上西方资本主义的发展道路,深层次的原因即在于此。

3.马列主义能够与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相通相融

马列主义一经传入中国,就表现出了强大的生命力与战斗力,中国人民和中国革命的面貌开始焕然一新。在斗争的实践中,中国人民通过比较,逐渐认可并接受了马列主义,马列主义为近代中国走上社会主义道路奠定了坚实的思想基础。之所以出现这种局面,很重要的原因是马列主义的基本理念、基本原理与中国传统文化是相通的,因而能够被中国最广大的人民群众理解和接受,由此获得了坚实的群众基础。

马列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在世界观、思维方式、价值取向、未来愿景等诸多方面都具有相通之处。中国传统文化有着悠久的唯物主义传统,《易经》《道德经》等中国古代哲学经典中就充满着对世界物质性本质的朴素认知,认为世界在本质上是物质的,天地运行具有自己的规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这与马克思主义唯物论在基本观点上是一致的。中国传统文化强调辩证思维,认为天地是运动不息的,阴阳、高下、长短、福祸、贵贱等都是相反相成的,在特定的条件下是互相转化的,这与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和对立统一规律具有相通之处。中国主流传统文化在价值取向上强调群体利益高于个人利益,推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社会责任感和家国情怀,这与马列主义强调解放全人类才能解放人自己、推崇集体主义的价值取向是相通的。中国传统文化追求大同世界,提出了“天下大同”的愿景目标和一些具体设想,这与马列主义以实现共产主义为最高理想,建设一个以公有制为基础,没有剥削、没有压迫、平等富足、道德高尚、人人实现自由充分发展的理想社会的奋斗目标是相通的。事实上,马列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的相通之处不仅限于上述四个方面,在理论体系的开放性、对实践的观点等方面也有许多相通之处。

这些理论上的共通性,使得马列主义能够更容易被中国老百姓理解,比较好地实现了和中国传统文化的融合,并表现出良好的适配性,出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积极效应。马列主义很好地实现了与中国传统文化的相通相融相生,为社会主义制度在中国的建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成为近代中国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的思想文化基础和民族心理基础。

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中华文化属性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中国人民在改革开放的伟大实践中、在中华文化的坚实基础上走出来的一条实现民族复兴的正确道路。中华文化赋予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自身特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本质特征、发展方式、动力寻求、发展宗旨、根本原则、目标设置等都可以在中华文化中找到源头和依凭,是民族文化在民族发展道路上的集中表达。

1.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本质特征的文化基因

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本质特征。为什么必须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为什么要实行这样一种政治体制?我们通常认为,这是历史发展的结果,是人民选择的结果。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为人民谋利益、为民族谋复兴,领导全国人民取得了民主革命的伟大胜利和社会主义建设的巨大成就,人民生活水平得到了全方位、大幅度的提高,这一切,赋予了中国共产党领导地位以极大的合法性。这一答案以及给出答案的逻辑,是非常具有说服力的,但似乎还不全面。坚持中国共产党领导一切的政治结构在中国长期存在的必要性还同中华民族的文化和政治传统有深层关系。

西方独特的文化和政治传统孕育形成了分权制衡的制度结构。中国与西方的文化和政治传统不同。中华文明强调整体思维。先秦诸子百家的争鸣,奠定了中华思想文化的基本框架和基本特征。先秦各大思想流派,无论在具体观点上有什么不同,但大都遵循整体性思维方式。这种思维模式认为,天地万物包括人类是一个有机联系的统一整体,人类社会也是一个统一的有机整体。依托于这种思维特点,中华民族首先建构起了中央集权的国家理念和思想理论,进而在实践中确立了中央集权的国家制度和政治体制。秦统一中国以后,中华民族在运用中央集权模式治理国家的漫长历史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同时也形成了深厚的中央集权文化。它们相辅相成,共同塑造了中国的中央集权传统。这种文化和传统决定了,在中国中央集权式的国家架构中,在发挥各种功能的政治系统比如行政、立法、司法、军事等系统之外,必须有一个政治中心,来对整个国家和社会大系统进行整合。同时,中国在历史上没有形成西方式的宗教传统,这就决定了,这个权力中心不仅是世俗权力的中心,同时也是正义和道义的高地,是异常复杂的国家治理逻辑体系的源点。

中华文化对这种政治社会建构模式的必要性、可行性及合理性进行了充分的论证,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政治文化传统。千百年来,这种传统已经深深融入中华民族的血脉之中,成为中华民族文化的一个重要基因。中华文化中的“大一统”思想理念就是代表之一。“大一统”语出《公羊传·隐公元年》,后演变为一种重要的政治理念。“大”,是廣阔的意思。“一统”,最初是指天下诸侯都系于周天子,后逐渐演变为国家在政治上的集中统一。两词合用,就是推崇国家在政治上的统一,反对国家分裂。秦汉以降,“大一统”的理念更是深入人心,对后世产生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追求国家统一、维护民族团结成为中国历代政治家、思想家和普通大众的思想共识。这种思想代代延续,逐渐沉淀为中华民族的一种重要民族心理,升华为一种重要的文化传统和政治传统。endprint

众所周知,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中国都是一个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的超大规模国家。维护这样一个大国的统一,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由谁来带领和代表人民实现和维护国家的统一。“大一统”理念认为,必须要有一个强大的、先进的、拥有道义制高点的政治力量来担当这种政治责任。①这种认识包括三层含义:第一,这个政治力量必须是强大的。软弱无力的政治力量是无法维护如此大规模的国家的统一的,也是无法维护社会秩序实现天下大治的。第二,这一政治力量必须是先进的。落后的和野蛮的政治力量是无法推动民族发展、社会进步的。第三,这一政治力量必须是拥有道义制高点的。失去道义、失去民心的政治力量,无论看起来有多么强大,都不会赢得人民群众的衷心支持和拥戴,因而是注定要垮台的。“大一统”政治责任的承担者,在秦朝以前是天子和王室,以后是皇帝和朝廷。近代以来,历史抛弃了封建帝制式的国家统一模式。但无论是使中国独立富强的现实需要,还是中华文化追求国家统一强盛的传统,都呼唤一个强大的政治力量用顺应历史发展潮流的方式重新实现国家统一。历史发展的结果,是中国共产党成为这一历史责任的承担者。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就成为唯一有能力用先进的社会主义制度凝聚国家意志和民族力量的政治组织。拥有这样一个强大的政治力量来领导国家和民族继续前进,既是维护国家统一的现实需要,也深度契合了中华文化的“大一统”理念。正因此,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强有力的领导地位才能够获得广大人民群众发自内心的拥戴。这种拥戴,是对共产党执政能力的肯定,是一种来源于民族心理层面的强大认同,构成了中国共产党政治领导的民族文化心理基础。

在我们的民族文化中,对领导力量的拥戴和认同,前提条件就是看其领导理念是否先进,能否维护正义、主持公道,是否拥有道义的制高点。在中國共产党被选择为领导力量的漫长历史过程中,其硬实力在多数时间内是弱于竞争对手的,但这并不能阻挡其不断发展壮大。中国历史和中国人民选择中国共产党作为政治领导力量,主要源于中国共产党的先进性和道义上的正义性。正是出于对这一点的深刻而清醒的认知,中国共产党才能始终高度重视永葆自身先进性和纯洁性,始终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从而使自己始终能够担负起领导中华民族不断前进和走向复兴的历史重任。

通过上述论述可以表明,保证中国共产党在中国的领导核心地位,既是中国近代历史和现实政治发展的必然逻辑,也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整体性思维、中央集权制的政治和文化传统的内在逻辑要求。中华文化和政治传统强调在一个领导核心的主导下建构社会秩序、整合社会资源、维护公平正义、推动社会进步、带领民族复兴。这种文化逻辑在当代中国的落脚点就是维护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地位。这对维护当代中国的团结、稳定和进步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2.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发展方式的文化支撑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对内坚持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对外坚持和平发展。这种发展方式,是从实际出发做出的正确选择,也是中华文化在发展理念上的集中表达。

中华文化认为,天地万物与人类社会是一个有机统一的整体。例如,老子认为,天、地、人三者都统一于“道”。庄子说:“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②在这种统一的关系中,是天生养了包括人类在内的有生命的万物。《周易·系辞下》中说:“天地之大德,曰生。”③孔子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④基于这种认识,中国传统文化认为,人类社会的进步,不应以片面地否定自然为条件,而应在两者的统一和谐中实现良性的发展。在这一理念的指导下,中国传统文化孕育形成了天人和谐思想,强调人与自然之间、人与人之间应该是一种和谐相处的状态,人类社会的发展,应是在人与自然、人类社会内部和谐的状态下实现的可持续发展。在这一进程中,能动的、起决定性作用的一方是人类而非自然。因此,人类在改造自然、利用自然的过程中应该主动遵循自然规律,主动建构人与人之间以及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状态。

天人和谐思想为我们探寻发展方式、选择发展道路提供了思想和理论上的支撑。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坚持“五位一体”全面协调发展,强调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强调生态文明建设,这既是对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遵循和运用,也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天人和谐思想在当代中国发展模式上的表达。

和平发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标志性特征之一。⑤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实行了一条不同于西方国家崛起的发展模式,立足本国人民的辛勤劳动,以开放合作互利共赢为指导理念,用和平合作的方式,在实现自身发展的同时实现与他国的共赢。实践证明,这一模式是在新的时代背景和历史条件下,中国人民为人类探索更好的发展道路提供的中国方案。

中国和平发展模式的形成,与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中的“和而不同”思想,以及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反对侵略、维护和平的本质属性,具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中华文化倡导“和而不同”的人际关系模式。早在春秋时期,孔子就明确提出了“和而不同”的为人处事原则。“不同”是基础,体现了对客观世界多样性的承认和尊重。“和”是关键,体现了人为努力的价值取向,以及实现这一目标的处事原则。“和而不同”体现了多元一体、相反相成的辩证思维方法,以及包容和谐、有容乃大的精神气质。孔子提出的这一理念,得到了后世中国主流思想界的继承和阐发,逐渐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思想体系。《中庸》融合了“和”与“中庸”的思想,提出了“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⑥的观点。董仲舒提出了“德莫大于和”⑦的观点,高度重视以“和”为价值导向进行社会政治秩序建构。范仲淹、张载、朱熹、王夫之等思想家都对这一问题做了进一步阐发。“和而不同”的思想,对我国历史上统一的多民族国家模式的建构、多元一体经济政治制度的确立、兼容并蓄文化特征的形成以及独特的对外关系模式的延续都产生了重大影响。

社会主义文化具有浓厚的和平基因。和平是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国际原则。⑧社会主义制度是一种推崇和平、维护和平的先进制度设计。20世纪,随着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和社会主义制度在中国的建立,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中的和平基因与中国传统文化中“和而不同”的思想实现了很好的融合,极大地丰富了中国特色和合思想,和合思想逐渐成为中国人认识和处理人际关系、民族关系及对外关系的指导理念和基本原则,对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和实践活动产生了深远影响。对内坚持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对外坚持和平发展,就是和合思想在中国发展道路上的体现。endprint

和平发展是对西方国家发展模式的超越。近代以来,一些西方大国的崛起历程充满了战争与掠夺,以致“国家崛起必然要通过争霸战争”的认知在西方思想界根深蒂固,被看成国际关系和国家崛起的规律。然而,从更广阔的历史视野和文明视角来看,这种认知明显具有西方文化的狭隘性,并不具有普遍意义。中华文化中的和合思想,强调增进共同利益,主张开展共赢合作,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这是对西方国际关系理论中“修昔底德陷阱”式思维的超越,为我们理解国际关系提供了新的认识视角和思维模式,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和平发展道路的确立奠定了坚实的思想文化和民族心理基础。中国坚持和平发展,既是经验总结和现实考量的结果,也是一种文化诉求的表达,是中华文化在当代历史条件下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内在特征规定性作用的重要体现。

3.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动力寻求的文化依托

如何获得持续的发展动力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必须要解决的问题。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坚持从改革和创新中寻找发展动力。改革就是打破既有的平衡,进而激发推动发展的动力。创新就是用新的方式重新建立平衡,推动发展。改革和创新互相交织,螺旋上升,成为推动社会发展的不竭动力。

以这种方式寻求持续的发展动力,与中华文化推崇与时俱进、主张改革创新的传统具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日新观念就是这种文化和传统的集中体现。日新观念出自《尚书》中的“德日新,万邦惟怀”一语,指人在德行方面的完善与进取。后在《周易》中有“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⑨的表述,《大学》中也多次提到日新:“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做新民。”⑩

日新观念的認识论基础是天人合一,其认为天地自然运行的基本特征之一就是不断出现新的事物,在看似循环的运动过程中,每时每刻都会有新的变化。例如,荀子认为“天地合而万物生,阴阳接而变化起”B11。中国传统思想有许多流派,但在天道日新这一点上是有共识的,都认为天道对人道具有规定性作用。既然天道是日新的,那么人道自然也应是日新的。

日新观有着丰富的内涵。传统的日新观更多强调的是人格的完善、个人修养能力的提升。近代以来,随着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其关于物质世界运动不息和发展变化等基本哲学观点与中国传统的日新观念实现了很好的融合。日新观念在中国人民革命、建设和改革的伟大实践中,被赋予了新的内涵,在注重道德层面追求完善人格的同时,更加强调制度层面和器物层面的创新。这与革命文化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中以改革创新精神为核心的时代精神是相通的。

中华文化中包含的日新观念是开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重要精神动力之一。同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继承和弘扬了中华文化中的日新观念,高度注重改革创新,强调要根据实践的发展,以问题为导向,推进具体制度机制的改革,推动各项工作的创新,不断赋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以生机和活力。中国道路的这些特质,是日新观念的具体体现,也是中华文化深刻影响当下中国道路选择的鲜明例证。

4.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发展宗旨的文化根脉

发展的依靠力量是谁?发展的目的是什么?发展的最终落脚点在哪里?在这些问题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坚持人民主体地位,坚持人民群众是历史的主人,强调一切发展的最终落脚点都是增进人的福祉,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这些特征,是中华文化在国家发展道路上的鲜明体现,反映了中华文化对中国发展道路模式的巨大作用。

以人为本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核心政治思想之一。西周初年,中国主流政治思想实现了由重视鬼神向重视人的转变,为早期民本思想的萌芽奠定了基础。周人从自己的政治实践中看到了人民群众的巨大力量,提出了“民惟邦本”的政治思想。春秋战国时期,伴随着列国间竞争的加剧,“重人轻神”的思想有了进一步发展,获得了当时各主要学派的普遍重视。孔子提出了以“德治”为核心的民本思想;孟子提出了以“民重君轻”“保民而王”“得民心者得天下”为主要内容的“仁政”思想;荀子对先秦儒家的民本思想进行了总结,把儒家的民本思想进一步系统化。此外,墨道法等各家也都提出了各自的民本思想。春秋以后,历代思想家对民本思想多有论述,逐步形成了以儒家思想为主体、融墨道法等各家思想于一体的民本思想体系。明清之际,民本思想有了新的发展,对君主王朝与天下百姓做了区分,主张通过改变不合理的封建君主专制制度以实现保障人民权利、改善民生。这与此后传入我国的民主思想相融合,推动了中国传统民本思想的一次大变革,形成了只有建立现代民主共和制度才能真正保障人民权利的思想主张,进一步丰富和发展了中国传统的民本思想。

中华文化中以人为本的思想理念,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坚持人民主体地位、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的确立奠定了坚实的文化基础。

5.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根本原则的文化渊源

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根本原则,也是其鲜明特征和独特优势。将共同富裕作为根本原则,既是由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社会主义属性决定的,也是中华文化整体性思维方式和对于美好社会愿景在财富的创造和分配这一问题上的具体体现。

实现共同富裕,是中华文化的思维方式必然会得出的逻辑结果。中华文化是整体性思维,认为人与人、人与自然处在一个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的命运共同体中。个人的价值和命运与他人具有密切关系,只有将个人放到集体中,才能认识和实现其价值与利益。在维护集体的权利和价值的基础上,个人的权利和价值才能得到尊重和保护。这种思维和理念的外在表达就是集体主义。整体性思维在中国人的生活中有着各种各样的表达,尽管有些以今天的价值观来衡量是不恰当的,但从思维方式上来看,则是典型的中国式整体性思维的体现。比如,“等贵贱,均贫富”“苟富贵,无相忘”的思想意识。这种整体性思维具体到认识方式上就是只有把握整体才能更好地认识和把握局部和部分;具体到人与集体的关系上就是主张集体利益高于个体利益;具体到财富的创造和占有上就是推崇集体创造和集体占有。endprint

这种主张共同创造和占有财富的思想理念在西方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中是很难获得认可的。西方二元对立式的思维模式和强调个人权利至上的理念,主动把人类划分为你我对立关系。在这种关系模式中,我追求财富的权利无可非议,对财富的占有方式是非此即彼。鉴于财富的稀缺性,很自然地就会形成我的富足必然要建立在你的贫困的基础上的思维定式,富人在身份和认知上必然也必须与穷人形成对立。即使近几十年来,主要资本主义国家采取了一些措施以解决贫富过度分化带来的弊端,但这本质上是从富人自身利益出发被迫采取的行为,为的是把贫富分化控制在不引起社会动荡的程度。至于共同富裕,是不可能予以考虑的,因为以私有制为根基建立的资本主义制度,在实现共同富裕上缺乏最基本的心理和思维支撑。

中華文化注重整体的思维方式,还促成了独特的关于人类理想社会的中国式认知。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关于美好社会的愿景集中体现在“天下大同”思想中。在《礼记·礼运》中,有对大同社会的经典描述。大同社会是以公有制为基础的社会,社会财富为社会全体成员共同占有,是谓“天下为公”。生活在大同社会中的人们具有很高的道德情操,都在为公益而劳动。社会制度安排合理,实现了“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权谋、欺诈、盗贼不复存在,能够选出优秀的人来治理社会,根据各自特长担任一定的社会职务。生产资料和社会财富为全体社会成员共同占有,社会成员共同实现物质富足是大同世界的基本特征。

大同社会与马克思、恩格斯对共产主义社会的设想具有相通之处。马克思、恩格斯基于对人类社会发展演进规律的深刻理解和把握,提出了人类社会最高阶段是共产主义的理论设想。在共产主义社会中,物质财富的富足和全体劳动者共同占有社会财富是其基本的社会状态。

无论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中的大同世界思想,还是共产主义理想,都寄托着全体社会成员共同摆脱贫困、共同摆脱物质对人性的压抑和束缚、将人类从物质中解放出来的美好愿望。实现这一理想社会的前提和条件,就是实现全体社会成员的共同富裕。在这里,实现共同富裕已经不仅仅是一种思维方式的外在表达了,而是演化为一种价值追求,进而落实为具体的政治追求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坚持逐步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这不仅是由其社会主义的本质属性决定的,从深层次看,更是中华文化独特的思维方式,以及关于未来社会的愿景所必然得出的结论。因此,追求共同发展、实现共同富裕,在中华文化中有着坚实的思想根基。

6.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目标设置的文化根据

建设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确立的宏伟目标。这一目标能够确立并深入人心,是因为它植根于中华文化的深厚沃土中,是中华文化中自强不息等思想和精神的时代表达。

自强不息是中华文化的核心理念之一,也是中华民族的重要精神特质。自强不息出自《周易》乾卦中“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一语,指人应效法自然、天地的刚劲、强健的品质,奋发图强,追求进步,不屈不挠,永不停息。这种理念经过长期发展,逐渐形成了影响巨大的理论体系,成为滋养中华民族不断前行的强大精神力量。

近代以来,随着民族危机的逐步加深,谋求国家富强、民族振兴逐渐成为紧迫的时代课题和社会思潮的主旋律,自强不息的理念由此被赋予了国家层面的含义。从洋务运动开始,中华民族逐渐将国家和个人的自强不息统一起来,开启了民族自强的伟大历程。康有为总结了古代的自强经验,考察西方的“自强之由”,为中国谋“自强之策”。梁启超写下了著名的《少年中国说》,赋予了自强不息以新的内涵和时代气息。孙中山提出了“振兴中华”的口号,激励了无数人为民族独立、国家富强而奋斗。

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和中国共产党人的实践,赋予了自强不息精神以新的时代内涵,极大地丰富和发展了自强不息的理论体系,推动了实现中华民族自强主体的历史性飞跃。以广大工人、农民为代表的全体劳动群众第一次在真正意义上成为民族自强的主体。中国共产党在实践中被选择为民族自强的领导力量。在中国共产党的带领下,中国人民将传统文化中的自强不息理念与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中的自强不息精神融会贯通,找到了民族自强的正确路径和科学方法,即以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为指导,坚持立足基本国情,尊重社会历史发展规律,强调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强调艰苦奋斗、实干兴邦,实现了民族、国家和个人自强不息的有机统一,开启了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新的历史篇章。在开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光辉历程中,我们时时都能体会到拥有新的时代内涵的自强不息精神所迸发的强大力量。中国道路这种强调不断追求进步、发展、完善的特质,继承了中华民族一以贯之的自强不息传统,既是中国人民和中国共产党人精神气质的集中表达,也是自强不息理念在民族发展道路层面的必然反映,充分展现了中华文化对道路选择的巨大作用。

三、结论:文化自信是道路自信的坚实基础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深深植根于中华文化沃土,具有鲜明的中华文化基因。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开辟,既是我们党领导人民积极实践勇于探索的结果,也是中华文化作用于政治上层建筑的具体体现,反映的是一种文化选择的结果。

文化自信是道路自信的坚实基础。历史和实践表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与中华文化是高度契合的,中华文化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提供了强大的民族心理支撑。对中华文化的自信,是道路自信最持久、最深层的精神力量和最坚实的基础。

注释

①例如,“大一统”最初的含义就是指天下所有的政治力量(诸侯)都一统于周天子和周王室。孔子也主张天下应一统于周天子,提出了“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的政治理想。

②《庄子》,孙通海译注,中华书局,2007年,第39页。

③⑨《周易》,郭彧译注,中华书局,2006年,第381、363页。

④《论语》,张燕婴译注,中华书局,2006年,第272页。

⑤徐崇温:《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研究》,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年,第70—97页。

⑥⑩《大学·中庸》,王国轩译注,中华书局,2006年,第129、9页。

⑦董仲舒:《春秋繁露》下,凌曙注,中华书局,1975年,第565页。

⑧1870年7月23日,马克思在代表国际工人协会总委员会所写的关于普法战争的第一篇宣言中指出,工人阶级致力于建立的新的社会的国际原则是和平。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7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第8页。

B11北京大学《荀子》注释组:《荀子新注》,中华书局,1979年,第3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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