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知常生命美学的世纪反思

2018-01-23 18:25:00
未来传播 2018年4期
关键词:主观性终极关怀

黄 晶

生命美学作为中国当代美学理论的一种,虽然孕生于20世纪80年代,但学界一般都把潘知常1991年在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生命美学》一书看作是生命美学学派正式诞生的标志。[1]也就是说,《生命美学》的出版才真正代表着生命美学作为一门学科、一个流派以及一套理论的成立。从1991年到2018年,生命美学作为一种美学理论已走过27年的岁月,27载中,生命美学理论的代表者潘知常始终坚持从人的生命活动出发去构建和发展中国当代的美学理论。潘知常认为美学是一门阐释审美关系中的人类生命活动意义的人文学科,审美活动是一种自由地表现自由的生命活动,它是一种价值判断,是对生命活动自身的一种揭示。所以潘知常坚信,美学应该是研究进入审美关系的人类生命活动的价值之学,是生命的美学。

一、生命美学的发展概述

作为构建生命美学理论的代表人物,潘知常的研究成果主要体现在20世纪末。1984年,潘知常在《美学何处去》一文中提出了自己关于美学的独特见解,他认为“美学应该爆发一场‘哥白尼式的革命’,应该进行一场彻底的‘人本学还原’,应该向人的生命活动还原,向感性还原,从而赋予美学以人类学意义”[2]。《美学何处去》可看作是潘知常生命美学思想的孕生,在此文中,他第一次明确了自己的美学态度和美学立场;1991年出版的《生命美学》是潘知常对其生命美学思想的系统阐释,在该书中他以“生命”作为美学理论建设的新起点,将美看作是自由生命活动的理想实现,打破了从主客二分的角度去研究美学理论的传统思维,实现了从超主客关系去研究美学理论的思维转向,为中国当代美学理论的建设和发展跨出了重要的一步;此后,1994年潘知常又出版了《生命的诗境——禅宗美学的现代诠释》一书,该书是潘知常用中国当代生命美学理论观照中国传统美学思想的产物,它既为中国传统美学注入了当代生命力,又为中国当代生命美学夯实了理论根基,是20世纪末生命美学重要的理论收获。

进入新世纪之后,潘知常主要是在重申和反思中对其20世纪提出的生命美学理论进行修补和升华。如他在新世纪发表的《实践美学的一个误区:“还原预设”——生命美学与实践美学的论争》(2001年,《学海》)、《生命美学与超越必然的自由问题》(2001年,《河南社会科学》)等文章就是对过去提出的“自由”这一核心概念的反思和修补;《为信仰而绝望,为爱而痛苦:美学新千年的追问》(2003年,《学术月刊》)、《为美学补“神性”:从王国维“接着讲”——在阐释中理解当代生命美学》(2003年,《艺术理论与美学》)、《新世纪美学的一个思路》(2004年,《人文杂志》)、《美学的重构:以超越维度与终极关怀为视域——关于生命美学的思考》(2016年,《西北师大学报》)、《无神的时代:审美何为?》(2017年,《东南学术》)等文章,以及2009年出版的《我爱故我在——生命美学的视界》(2009年,江西人民出版社)一书则是在完善概念的基础上实现对“美是自由生命活动的理想实现”的补充,而出版于2002年的《生命美学论稿》(2002年,郑州大学出版社)基本可以看作是潘知常对20世纪末的美学研究的总结。因此,相较于20世纪90年代的创新和突破性发展,21世纪潘知常的生命美学更多的是处于一种自省和修补的状态。

二、对“自由”的严格区分

在《生命美学与超越必然的自由问题——四论生命美学与实践美学的论争》一文中,潘知常谈到了必然的自由即自由的客观性、必然性与超越必然的自由即自由的主观性、超越性二者的源起及二者之间的关系。他认为必然的自由即自由的客观性、必然性和超越必然的自由即自由的主观性、超越性,此二者是共同地来自于人类的生命活动本身的,但是它们又有着不同的特性。“一方面,超越必然的自由即自由的主观性、超越性之中永远具有相对独立于区别于高出于把握必然的自由即自由的客观性、必然性的东西……另一个方面,超越必然的自由即自由的主观性、超越性又必须与把握必然的自由即自由的客观性、必然性自由的实现作为条件。”[3]因此在潘知常看来,把握必然所认识到的还只是实现自由的条件而非真正的自由,而想要真正地认识到自由的本性(即生命活动中最根本的东西),还必须超越必然。

然而由于现实生活总是会从不同的方面来限制人类生命活动的自由实现,这就使得超越必然的自由即自由的主观性、超越性想要在现实生活中获得全面的实现几乎成为不可能,因为现实总是会对其他东西加以条件的限制,而自由的本性则是要摆脱一切的限制,所以,潘知常认为自由的超越性只有通过审美活动才能得以全面实现。他说:“审美活动之所以成为审美活动,并不是因为它成功地把人类的本质力量对象化在对象身上,而是因为它‘理想’地实现了人类的自由本性。”[3]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潘知常说:“所谓审美活动,亦即是一种自由地表现自由的生命活动。它是人类生命活动的根本需要,也是人类生命活动的根本需要的满足。”[4]潘知常把审美活动看作是自由的超越性的理想实现,它是以把握必然的自由即自由的客观性、必然性为前提的,因此虽然是站在超越的维度,但却不是扭曲现实,也不是脱离现实,更不是抛弃现实。相反,这种超越的维度是站在比现实更高的维度去实现人类生命活动的根本需要,所以相较于现实的维度而言,潘知常将这种高出现实的维度称之为终极关怀。终极关怀是相较于现实维度而言的,潘知常将马克思对人的本质的强调分为历史性、现实性、可能性三个方面,其中现实性就是从现实的维度去强调人的本质,这种强调在潘知常看来是不能触碰到人类生命活动中最根本的东西的,因而也无法认识到人类的自由本性;与现实性不同的是,可能性从超越的维度和终极关怀的层面去强调人的本质,所以潘知常认为在可能性上,人是自由生命的理想实现。这与其生命美学理论是相一致的。

站在比现实更高的维度去观照人类自由生命活动在具体审美活动中如何成为可能并得以实现,这是潘知常在严格区分了必然的自由即自由的客观性、必然性和超越必然的自由即自由的主观性、超越性,以及严格区分了现实维度和终极关怀之后亟待解决的一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关系着潘知常美学理论中所推崇的“人类的自由本性”是否能得以真正的理想实现。为更透彻地解决和说明这个问题,潘知常为审美活动补上了爱之维度与信仰之维度。

三、为美学补上爱与信仰的维度

审美活动作为自由的超越性的理想实现,它虽然是对现实的否定,但是这种否定并不会现实地改变社会。“审美活动的否定只是一种‘理想’的否定。它的价值形态是一种虚幻的形态,它的出现也不是为了直接地改变现实,而是为了弥补无力改变现实的遗憾,疏导失望、痛苦、绝望、软弱情绪,是对于生命的一种鼓励。”[3]因为它是站在终极关怀的维度而不是站在现实的维度,因为它是通过改变生命活动的质量的方式来间接唤醒社会而不是直接地去改变社会现实,所以它需要在坚信人类自由本性的基础上以爱的态度来包容现实和唤醒社会,只有这样才能揭示出人类生命活动自身的自由愉悦,并且凸显出人类生命活动的意义和价值。因此潘知常认为为美学补上爱的维度与信仰的维度,是新世纪的生命美学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同时也是21世纪的中国美学所必须面对的问题。

在潘知常为生命美学补上的两个维度中,爱的维度是对现实中的痛苦和绝望的疏导,可看作是对生命有限性的疏导;而信仰的维度则是对实现自由生命的理想的坚信不疑,可看作是对生命无限性的追求。他说:“爱是人类意识到自身有限性之后才会拥有的能力。洞悉了人是如何的可悲,如何的可怜,洞悉了自身的缺陷和悲剧意味,爱,才会油然而生。”[5]人类对自身有限性的认识正是人类对现实生命的有限性的认识,人类只有认识现实生命的有限性,才能站在高于现实生命的自由生命的高度(即高于有限的无限的高度)来疏导有限生命中的痛苦和绝望,而不仅仅是在痛苦和绝望中走向灭亡。因此在潘知常看来,爱的维度是在没有出路中寻找出路,在痛苦和绝望的现实中为困窘的灵魂寻找出路,在消融和化解苦难的过程中,用爱心去包裹住苦难并体验做人的尊严与幸福,而这正是人之为人、人区别于动物之所在。潘知常为生命美学补上的爱的维度实际上是在现实生命的有限性与自由生命的无限性之间架起一座桥梁,它是现实生命的终结之处,又是自由生命的开启之处,它的出现使美学研究从把握必然的自由即自由的客观性、必然性转向超越必然的自由即自由的主观性、超越性的理想实现得以成为可能,为美学研究打开了一扇从现实维度通往终极关怀的大门。在潘知常的生命美学中,终极关怀是对人类的自由本性的关怀,是对人类生命的无限性的关怀,是人的尊严和价值的体现。“对终极关怀的追求,事实上就是对内在自由的追求”[6],它经爱成为可能,但是却“只有在信仰中,人类才会不仅坚信存在最为根本的意义关联、最终目的与终极关怀,而且坚信可以将最为根本的意义关联、最终目的与终极关怀诉诸实现”[5],所以潘知常认为21世纪的中国美学就应该以生命和爱为信仰,从而才能真正提升人们的审美品位。

潘知常提出的信仰维度为中国文化补上了信仰的一课,这对于当下物质横飞的社会现象来说,是非常合理的。但是由于潘知常过多的从文艺品鉴和宗教信仰的角度去为爱的维度和信仰的维度寻找根据,而未能从哲学上构建起一个理论体系来印证他的发现,所以其新世纪的美学反思在理论的深度上稍显不足。

四、学界对生命美学的关注

20世纪末,潘知常提出“美是自由的境界”和“美是自由生命活动的理想实现”等命题,其实质是表达生命活动的本质是对自由的追求,自由的生命活动才是生命的理想状态,人类是因为自由生命的理想实现的内在需要而需要审美活动的,所以“审美活动作为人类生命活动中的最高表现,是生命的最高的存在方式,审美活动使生命从有限中超越出来进入无限”[7]。可是由于潘知常当时并没有对必然的自由即自由的客观性、必然性和超越必然的自由即自由的主观性、超越性做出严格的区分(即没有对自由的概念做出严格的界定和区分),也没有对现实的维度和终极关怀做出严格的区分,因此他当时提出的“自由”这一概念未免显得有些空泛。用一个空泛的概念去形容人的生命活动,不免会使人的生命活动也带上些空泛的色彩,所以他当时极力推崇的“自由生命”往往就被学界认为是空泛的和脱离实际的。例如闫国忠教授在《走出古典——中国当代美学论争评述》一书中虽然谈到生命美学“比实践美学更有资格被称为一个逻辑体系”,但同时也谈到“生命是个最高的抽象概念,以这样的概念界定审美活动不免有些空泛”[8]。刘三平教授在《美学的惆怅——中国美学原理的回顾与展望》一书中说:“生命美学注重生命的非现实的、超越的、理想的一面,纠正实践美学的物质性、现实性的偏颇,但是它所提供的审美活动的自由和超越充满了乌托邦的印迹,是短暂和虚幻的。”[9]谷鹏飞教授在与赵琴合著的《美学与现代性问题》一书中也就生命美学所提出的“自由生命”谈到:“‘生命美学’的‘生命’虽也有中国美学的个性气质,但其内涵却极为干瘪空虚,远非像中国古典美学里一样具有活泼丰富的内涵定性。因此,从‘中国’美学现代性的角度讲,它的贡献并非像其所称的那样巨大。它所使用的现代和后现代美学话语如泡沫一样漂浮于其所建构的美学空虚之中,成为一种语言‘能指’与‘所指’的自由游戏。”[10]作为中国当代美学理论的研究者,闫国忠、刘三平、谷鹏飞等人均看到了潘知常生命美学为中国当代美学理论的建构所做出的贡献,并给予了正面的评价,但是他们同时也指出了潘知常生命美学理论中的乌托邦色彩,这一点,于发展中的美学理论来说应该是弥足珍贵的,毕竟当自己无法正确观照自己的时候,他人的意见和建议就可以成为自己的一面镜子。

闫国忠、刘三平、谷鹏飞等人虽然指出了生命美学作为一个美学流派在理论构建上的不足之处,但是细心的人可以发现,他们的述评主要针对的是未对必然的自由即自由的客观性、必然性和超越必然的自由即自由的主观性、超越性(即没有对自由的概念做出严格的区分),以及未对现实的维度和终极关怀做出严格区分的20世纪末的生命美学,而并未关注到新世纪以来生命美学在反思中对理论进行的修补和升华,这就导致了述评与理论实际发展的脱节。实际上,潘知常的生命美学并非一直停留在20世纪末的理论成就上止步不前,新世纪初,潘知常重新反思了自己对“自由”这一概念的理解和界定,严格区分了必然的自由即自由的客观性、必然性和超越必然的自由即自由的主观性、超越性的不同之处,并在此基础上为他的生命美学理论增添了爱的维度与信仰的维度,完善了其生命美学理论体系的构建。

五、结 语

爱的维度与信仰的维度是潘知常在严格区分必然的自由即自由的客观性、必然性和超越必然的自由即自由的主观性、超越性的基础上为新世纪的生命美学补上的两个维度,这两个维度使美学研究从现实维度转向终极关怀成为可能并得以诉诸实现。如果说严格区分必然的自由即自由的客观性、必然性和超越必然的自由即自由的主观性、超越性以及严格区分现实维度和终极关怀是对过去提出的“美是自由的境界”的反思和修补,重新认识了“自由”这一概念的内涵并及时修补了概念的模糊性和不确定性,那么爱的维度与信仰的维度则是在及时修补了概念模糊性和不确定性的基础上实现的对“美是自由生命活动的理想实现”更充分更全面的阐释,有效地避免了其生命美学理论走向虚幻的乌托邦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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