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婷婷
(江苏师范大学音乐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虚”与“实”最初是中国哲学的一对范畴,后来在中国美学领域和中国舞蹈美学领域备受瞩目。“虚”“实”的含义数不胜数,在中国舞蹈艺术中,“虚实相生”既是评价舞蹈的一项审美准则,也是中国舞蹈艺术的美学追求,现如今,“虚实相生”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美学原则。“虚”与“实”从字典中最字面的意思指虚假与真实,“虚”可解释为空虚,《人间世》说:“若一志,无听之于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于气,耳止于听,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虚”,指的是“心斋”,说的是人的耳朵不可以去听,人的内心不可以去思考,只能用气去寻找,因为“气”没有生命力,没有主观意识,可称之为“虚而待物”,这就是“道”所指的虚寂的内涵。“实”指的是实在的,“实”为物质,“虚”为精神;“实”为有,“虚”为无,在舞蹈艺术中,“实”为舞蹈中形象的艺术载体,不同艺术有着不同的艺术载体,可为“实象”,“虚”为舞蹈载体所抒发的情感,是艺术作品的灵魂之体现,“虚”表达了表演者对作品及人生的新的感悟,“实”指具体人物,“虚”指抒情达意。总之,“实”是艺术的基础,是舞蹈的载体,是创作的根本,但只有“实”是不够的,因为“实”缺少灵动性,往往使作品缺少生机,“虚”是艺术流动的必备品,是舞蹈空间调度的基石,一个作品的成功与否,不是看它的形式是否多样化,而是看作品的意境的升华高度,只有将“虚”与“实”相结合,方能让作品产生生命力,使观众身临其境,不宜尽出于虚,而亦不必尽由于实所表达的意思也就是这般吧。
中国各类艺术之中,都离不开“虚实相生”这一审美范畴,它使我们在有限的空间中感受到了无限的意蕴,这也是我国艺术领域的魅力所在。虚实相生,方为上品,只实不虚,过于木讷,缺少自由流动的空间,只虚不实,没有物质载体,缺少呈现承载物。宗老称“虚”“实”为“舞蹈精神”,他认为“虚”与“实”是中国舞蹈艺术最重要的美学特征,这种精神不仅对中国舞蹈发展有着重要意义,对于诸多艺术门类都有着重要影响。
舞蹈作品表现形式之“虚”“实”皆为“象”来呈现,“象”也可分为“虚象”与“实象”,“实象”为动态造型,“虚象”指情感符号,舞蹈意象呈现要求“实象”和“虚象”相结合,必然要运用“虚实相生”的表现方式。“象”的另一层面指的是象征,意味着肢体语汇蕴含深层次含义,借助动作形态来表达抽象概念,抒发感情及深层次寓意,这也是舞蹈作品中常用的艺术手法。一曲《高山流水》,一段《扇舞丹青》,《扇舞丹青》是由青年舞蹈家王亚彬表演,由佟睿睿创作,作品通过画家挥洒笔墨,来诠释中华民族书法艺术的神韵之美,舞者采用了一把折扇作为道具,折扇象征着不同的含义,可意为画家的毛笔,也可意为文人的折扇。作品的开头部分,舞者手持意为毛笔的折扇在舞台右侧背对观众缓缓踱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既体现了文人的清雅,又表现了画家的唯美,彰显了我国独有的意蕴和精神气质。舞者借用一把扇子动态地演绎了“笔墨舞蹈”,扇子在舞者手中开合有度,似画家手中的文笔,像文人折扇;似笔画连绵的狂草,像浓淡浑浊的国画,整个作品的传达之中,营造出了一种古典、大气、高雅充满中国艺术气息的体态形象,将中国特有的文化门类,剑文化、扇文化及书法文化与中国古典舞蹈相融合,在“虚实相生”中表现出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底蕴之美。作品在性别选择上,编导也是煞费苦心,古代的文人画家多以男性为主,身材消瘦,书生气息浓厚,但如今男性的身材多以魁梧、彪悍居多,无法演绎出古代文人面貌,在表演上,女性角色略占优势,因此,编导采用女性角色来反串男性,来演绎文人的清秀之美。道具在舞蹈中具有特殊含义,有着特定的象征意义,扇子是具体的,皆是“实”,而舞蹈所表达的背后的意义是抽象的,皆为“虚”,作品中的扇子,有着多重身份,似笔非笔,似扇非扇,象征着文人的儒雅,也传递了画家的志向高远,作品中的韵味,既有无限的超越美,又具山水之间的自然美,仿佛一副美妙的山水丹青呈现在舞台上。
舞蹈表演离不开情感和感觉,情感和感觉在心里形成了内心意象,再从内心发展为肢体语汇,内心与肢体是虚实合一的一个整体,内心是“虚”,外形为“实”,在这一整体的概念中,内心意境可谓“虚中有实”,外形意境也算得上“实中有虚”了。朗格夫人认为,舞蹈中的力是虚幻的,时间也可以由舞者随心所欲的延伸,空间也是“虚幻的空间”。只有打破时间上和空间里的界线,将视、听、触、嗅、等界线突破,混为一片,成为一个新的小宇宙,才能使舞蹈的审美意蕴呈现出来。在舞蹈表演中,“虚实”直接表现在动作上,这也是对表演者控制力和能力的考量,在动作的众多因素中,“力”在舞者重心及动作力度的控制上的表现最为凸显,不同的动作点对“力”的掌握有所不同,无论是在动作的幅度、方向上,还是在节奏的快慢、高低、强弱上,都是对“虚实”的动作把握。倘若舞者对“力”的“虚实”无法掌握,那也就无法完成一个好的作品。因此,舞蹈表演中,“力”既是“实”的物质载体,也是“虚”的极限运用,在舞蹈表演者有着重要意义,也对舞蹈表演者有着重要启迪。“力”的表现形态,关乎着作品的完整度,也关乎着舞蹈内涵的传递是否准确,能否达到情景交融的最终设想。在《扇舞丹青》中,作品的特点在于沉稳、低调,以切分节奏的形式对动作进行了处理,点线相连,用忽快忽慢的时间切分方法与表演者身体内在的气息相结合,用呼吸表现了“力”的快慢,急缓相并,作品整体动作干净利落,控制稳定,通过肢体“力”的快慢有致、抑扬顿挫,将看似平淡的舞蹈作品达到了高层次的审美境界。《扇舞丹青》这部佳作,所呈现的“虚”“实”如高山坠石一般壮丽,如春蚕吐丝般温柔,不仅完整地传达了作品的情感,还给观众留下了无限想象的空间,这正是“虚”“实”美学思想的魅力所在,也是中国舞蹈艺术追求的意境本质。
中西方在“虚”“实”的美学观点上略有不同,西方艺术讲究“实”,而中国艺术追求“虚”,这也不是完全绝对的说法,只是一种倾向。西方注重外形,注重理性思维,求“实”欠“虚”,忽视了韵律,中国艺术讲究“留白”,如绘画中的留白,摄影中的选景,它们都是将空间留给艺术,这种艺术特点产生了艺术创作和艺术表演中“无”的概念,“无”使有边界的事物都雾化了,没有了外形,没有了形式,使观众忽视了创作技巧的存在,“无”既是一种创作方式,也是一种表现手段,给观众提供了无限的想象空间。《扇舞丹青》以独舞的形式展示出来,其原因就在于独舞可以使整个作品上产生“留白”,扇子的巧妙运用与表演者肢体配合间也产生着“空间”,无限的空间给《扇舞丹青》这部作品赋予更丰富的内涵。舞蹈艺术追求“虚”“实”,更追求“意”的韵味,在《扇舞丹青》中寻找“虚”“实”内的“意”,成为一大问题,作品虽情节内容上简单一些,但长于抒情拙于叙事,“意”中的舞蹈精神,人的性真,心灵的憧憬,生命的真谛,令作品气韵贯通。
在《舞蹈学导论》中讲述道,情动于中而形于外,形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舞蹈艺术历史悠久,源远流长,早期时,人类的交流方式就是肢体语言,人们通过肢体来交流思想及情感,舞蹈的最初形态有了发展,随着社会生产的需要,舞蹈渐渐有了雏形。最早人们用手拍打节奏,用脚踩踏,反而复之,配上敲打石头或木块所发生的声响,原始舞蹈就这样出现了,到了封建社会,舞蹈在宫廷中得到了快速发展,出现了祭祖舞蹈和君王助兴舞蹈等。审美的产生离不开人类的社会实践,是在人类生存的基础上向审美的过度。舞者是舞蹈表演的物质载体,在舞蹈呈现的过程中,舞者必须具备一定的表现力、创造力、想象力和模仿力等,将精神上的愉悦和快感,传达给观众,艺术高于生活,艺术美高于现实美,作品具备真、善、美的品质,“真”并非现实生活,而是艺术的“真”,真中有美。“善”并非说教,化善为美。“美”首先本身具有审美之意,其次,“丑”也是一种美,“丑”通过艺术家的加工与美化,将“丑”赋予审美内涵,或将“丑”极度夸张化,以“丑”的极致来凸显美的意义,化丑为美,以典型塑造的手法将丑表现出来,使丑具有审美追求。“真”乃基础,“美”乃基石,“善”乃前提,真不一定美,但美一定真,“美”的呈现,必须与“真”“善”紧密联系起来,,才能体会到“美”的意义。
“虚实相生”这对美学范畴,也是人们对舞蹈艺术的一种追求,然而,在如今这个高速发展的时代里,创造者多为强调外物的美化,借助多媒体技术提高舞蹈作品层次,华而不实,忽视艺术本体,却不知以背离了艺术的追求,虽为“视觉大餐”,却名不属实。应该从从作品本身出发,创造意境,“以虚衬实,以实赋意虚,至此虚实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