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英
老祖如梅(外一篇)
◎杨文英
我熬过来喽——
这是姑祖母从骨折到血栓七七四十九天后,第一次走出屋门时说的一句话,大有“踏平坎坷成大道”的意味。九十一岁的她虽说是大病初愈,却如墙角绽放的腊梅花,看似羸弱最奇崛。
冬至过后梅蕾初成时,她下床时没站稳,歪倒在地,致右大臂骨折。贴着膏药,打着固定夹,吊着右臂,她仍惦记着堂妹的家事,劝她回婆家,也催我回去上班:“我能吃能睡,你爹娘就行了!”
十天后,血栓来侵。半个小时瞌睡般的昏迷,让她顿时衰老了许多。见到医院病床上她双目茫然,一脸憔悴,词句不清,我泪流难抑。抬眼看见住院卡上她的名字“梅芝”,心似乎宽慰了许多:老祖一生之行止不就如梅么?她会挺过这一关的!
排行老幺自幼率性的她,虽无子女,却挑起了抚养早逝的哥、姐留下的四个侄儿侄女及外甥女的重任。当时才三十岁。上世纪五十年代末至七十年代初的岁月,一如数九寒冬,冷寂凄楚。缺吃少穿又加姑爷爷挨批斗的日子里,她边想办法糊口,边挺身为丈夫的清白辩护,直至丈夫平反;还常接济更穷困的亲戚、邻居。凭着远播十里八乡的口碑,侄男甥女都早早成家,转眼,孙儿孙女成才,眼下,长势齐整的重孙辈令她开心……
住院三天后,听到她清晰地叫出我们的名字,我喜出了泪:她赢得了生命之神的垂爱!第五天练习走路,之后,腿脚、语言等日有增进,渐趋复原。医生说,是个奇迹!
老祖坐在春风里,笑对梅花开……
清明节前晚回娘家,想陪娘给姥姥上坟。进家门才知道,三天前,她没坐稳凳子,跌在地上。吃着医生开的药,尾椎却越来越痛。爹陪娘去看医生的当儿,中风后腿脚不灵便的奶奶(姑祖母),自己沿桌边走,又歪倒在地,胯有点痛。于是,爱人和孩子清明起早给公公上坟后,便带娘和奶奶拍片。结果,娘尾椎骨裂,奶奶胯骨骨折。虽都未错位,但都需要照顾。当天,收到省采风学会会长的上饶采风通知。
“你娘也这样了,咋过呀?”奶奶眼圈发红,嘴角外撇,喉咙里颤抖出含混的哭音音节,“你,能去就去。”我听出了她的话外音。
“不去了,奶奶!还有机会。”我蹲下,握住她的手。
“这就好喽。”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嘴角咧出踏实的笑容。
清明的雨时紧时慢地下着,湿了天,泥了地。老家院子里灼灼昂首于天空的串串桃花,经着这风雨,不时有花瓣飘摇,零落一地……
这情景,令我感慨万端。我们已走到人生的新节点上:上有身衰骨弱、正经历着新的风雨的耄耋老祖古稀父母,下有要惦念的未成家孩子,自己还有不显成就却整日忙碌的工作。不能再在父母面前诉苦,奶奶跟前撒娇。那种空落落的失落,瞬间弥漫了双眼。想起冰心先生那句“心中的风雨来了,我躲在妈妈的怀里”,常常感到很温暖。可眼前,老人的风雨来了,谁来为他们遮风挡雨?
责无旁贷!——瞬间,我成了支撑他们生活与精神的顶梁柱!
门外,任凭清明雨打落花瓣漫天淅沥;屋内,我已煨好一锅浓浓的骨头汤,撒上了青青的香菜花。骨香,肉香,香菜香,随着白濛濛的蒸汽,漫溢出小屋,飘入渐缓的雨中,温暖着这惆怅了一整天的清明节……
看她俩孩子一样专心啃骨头,捏着吸管用力吸骨髓,听她们夸“骨头汤原来挺好喝”,我忽然觉得,此刻,用心给老人做锅骨头汤,就是成就。
杨文英,女,大名县人。教师,邯郸市作协会员,河北省采风学会会员。有散文发表在《邯郸晚报》《陶山》《大名府》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