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农业发展模式及其对苏南乡村农业发展的启示*

◎严金泉 柴玲欢 马建伟 曾六福

相对于欧美诸国，日本有着与中国大陆更为相像的地方，同属于东亚地区，有着相同的“人多地少”以及“人口老龄化”的基本情况，在地理环境、农业发展历史、农村发展条件、传统文化、人口分布、建设历程等方方面面也具有诸多相似之处。目前苏南经济的高速发展使得国民的可支配收入大幅增加；以城市为主的消费者对农产品的需求发生了从追求数量到重视质量的转变，对食品安全的关注程度也越来越高；同时还有一部分高收入阶层把乡村作为休闲度假的好去处，一大批“农家乐”应运而生，这一系列的转变正是日本农业、农村曾经经历过的。因此，考察研究日本农村、农业建设与发展举措，科学借鉴其在资源贫乏基础上的乡村振兴经验，对于目前正在经历经济高速增长的苏南地区乡村振兴实践，实现城乡融合发展具有重要的启示和借鉴意义。

2017年11月1日至2017年11月5日，团队前往日本开展为期五天的乡村实地考察学习，对日本农业和乡村的发展有了更直观、更全面和更深入的认识，主要可以归结为以下四个方面：一是松沼宪治老先生的有机农业生产，二是日本农业生产的精致和精美，三是随处可见的农产品直销店，四是在农业生产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的农协。

一、日本有机农业

日本是世界上主要的有机农业发展地区和有机食品消费地区之一［1］。日本农业生产讲求兼顾“食”与“绿”，主张提高农产品自给率与环境保护并举。日本有众多有机农业专家和践行者，循环农业专家——“黄二代”松沼宪治老先生便是其中之一。在考察学习过程中，松沼先生从自己50余年的生产经验出发，讲述了他种植黄瓜的历史、种植模式、相关技术等。他认为“农业中的病虫害90%都是由土壤引起的”，将其成功之道简单总结为把主要精力从病虫害防治转移到改良土壤上来，将常人眼中的“废物”——稻草、稻壳、鸡粪、米糠等充分利用起来，在实现土壤可持续利用的同时也大大降低了生产成本，提高了农产品品质与种植效益。具体经验如下：

（一）发酵肥制作

坚持使用有机肥，自行制作发酵肥是松沼先生有机农业生产的重要组成部分。松沼先生发酵肥的具体制作方法为：将碳化的稻壳、骨粉、菜籽饼、米糠和土著菌按一定比例混合发酵，再把发酵物深埋地表20cm以下作为发酵层［2，3］，发酵出的有机肥，富含多种农作物所需要的微量元素，相比于一般化肥能更好地促进农作物生产，且有利于改良土壤，培肥地力，降低病虫害，促进农业高产高效。

（二）稻壳炭制作

稻壳炭制作的原理是在缺氧的条件下把生物质高温处理，将生物质中的油和气燃烧掉，剩下的便是生物炭［4］。由于生物炭为多孔结构，很容易聚集营养物质，因而可以很好地促进农作物生长。稻壳炭制作看似简单，但其实并非易事，例如：怎么保证稻壳已经燃烧到底部？每一筒燃烧的时间控制在多长时间为宜？这些都是松沼先生长期实践的经验所得。同时，在制作过程中还要注意很多细节，例如在稻壳炭烧完之后要关上燃烧炉底部的小门，防止氧气进入，避免稻壳炭变成灰。

此外，在稻壳炭制作过程中还会产生附加农业生产“宝物”——木醋液。稻壳燃烧过程中冒出的烟气自然冷却液化得到油，这便是木醋液，将其稀释1000倍之后作为生物农药使用，可以起到消毒、杀菌、驱虫的作用。

在日本，类似于松沼先生这样的有机农业践行者还有很多，他们都具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把保持土壤肥力作为第一要务，以此促进农业可持续发展。在松沼先生家的农园，通过生态有机种植的黄瓜地，土壤竟然如此松软，拿2米高的竹竿，用手轻轻向下按，可以全部插进土里，着实令人震撼。正是因为松沼先生这种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依循大自然法则的农业生产方式良好地维护了土壤生机，因而实现了大棚黄瓜每年两季、年年稳产的五十多年无障碍连作奇迹。

二、日本精致农业

除了“有机”之外，日本农业给人印象最深刻的还有一个关键词——“精致”。主要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一）生产管理细致

和当前国内包括苏南地区依然普遍存在的粗放式经营方式相比，日本农业发展则倡导精细化的生态种植，且已形成其精致农业的特色与招牌。在蔬菜、果树等的精细化管理中，每一株、每一颗都是日本农民“绣花”般的“精心呵护”。注重“外在美”的背后，是日本农业生产对农产品“内在品质”的专注与不懈追求。例如，在日本梨园，每根梨树的枝条都被绑在钢丝网上，引导其平行向四周伸延，以最大限度地吸收阳光、养分。由于坚持精细化的管理和科学的栽培，梨树结的果实往往是形好质佳，平均每只梨的重量达0.25千克以上［5，6］。

（二）注重产品包装

日本农副产品品质优良，包装精美，令人赏心悦目。在农产品直销店里，萝卜、大葱、葡萄、菌菇、土豆等全部拥有漂亮和精致外观；白菜有四五颗包装的，也有一颗或者切成半颗的；水果有4个、也有2个一盒的，全都整整齐齐地排列在货架上；干辣椒甚至像一束艳丽的红花一般插入瓶中放置在柜台上……

除了新鲜农产品之外，直销店中还有各式各样的农产品加工品，包括果酱、辣椒酱、蜂蜜、酒水、饮料、糕点等等，品种十分齐全。同样，这些加工品的外观也是十分精致可爱，各种细节均体现着日本农民的精细，不但让人看着便有购买的欲望，而且也让人买得放心，买得开心。

（三）都市休闲农业

都市休闲农业是贯穿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生产、生活和生态功能，紧密连结农业、农产品加工业、服务业的新型农业产业形态和新型消费业态［7］。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日本乡村旅游、生态旅游发展受到重视，涌现出一大批“小而精”的农场类型代表，安城产业文化公园——丹麦公园便是其中之一。

参观丹麦公园的时候正值公园菊花展，公园内五颜六色的菊花竞相开放，品种达数十甚至上百种之多。每一株的菊花均经过用心栽种、修剪与设计，就连摆放的位置都是工作人员运用工具仔细量算得到的。此外，公园内有手工坊，花工坊等精致手工品制作和销售的地方，处处体现着日本休闲农业的“精致”、“精美”和“细腻”，给予游客“美”的感受的同时满足他们购买、体验等多方面的丰富需求。

三、日本地产地消

“地产地消”一词是日本农林水产省生活改善科于1981年制定并实施的《地域内饮食生活提高对策事业》四年计划中首次提出的，其含义是“当地生产的农产品就在当地消费”［8，9］。按流通渠道的路径不同划分，日本农产品“地产地消”流通渠道可有“直销店”、“农超对接”、“农餐对接”、“观光农园”等多种类型，其中“直销店”对于中国及苏南地区来说是较为陌生的一种类型。

调研期间，我们参观了田切地区田切农产农产品直销店和高速服务站农产品直销店。直销店主要销售当地产农产品，在产品外包装上，需要明确注明生产者（农户）的姓名、采摘时间、生产栽培方法等信息。与此同时，直销店还注重开发以当地产农产品为原料的加工品、地域特产品和高附加值的有机产品。

经日本农文协专家和直销店店员介绍，直销店的产品由生产者（农户）自主包装，根据市场行情和自身农产品实际情况自由定价。直销店始终坚持的是绝对保证产品的新鲜、健康，始终维护农产品的品质与安全。例如：直销店内当日未能卖完的产品，晚上会由各家供货农户撤柜回收处理。这些措施在一定程度上大大增加了农户生产优质农产品的责任感；同时也在有形和无形中增强了生产者与消费者之间的信任关系。因此，在日本，虽然直销店内产品的价格并不比市区超市便宜多少，但这已经成为当地最为普遍和备受认同的一种农产品销售和消费途径。

究其根本，“产消共赢”是日本“地产地消”活动能够持续健康发展的关键因素。一方面，对于生产者来说，首先，“地产地消”减少了冗长和复杂的流通环节，提高了流通效率，降低了流通成本，提高了会员农户“到手的收入”。据统计，会员农户通过这种方式销售自己生产的蔬菜，如果最后零售价是1斤100日元的话，他到手的收入最高可以接近70日元。此外，“地产地消”有利于生产者和消费者之间产生温情效应，确保农产品销路稳定。而对于消费者来说，最为重要的是“地产地消”可以让消费者从最近的场所买到最为新鲜的农产品，并且能够清楚地知道产品信息，他们对于购买的产品绝对信任与放心［9］，可以满足他们对品质、健康、安全等愈发关注的消费需求。

四、日本农协组织

日本农协（JA）全称为“日本农业协同组织”，是农户本着“相互扶助”的精神，以改善农业经营状况、提高生活水平为目的而建立起来的专业性合作组织。

（一）日本农协组织系统

日本的行政管理分为市、町、村，都道、府、县和中央三级。日本农协的组织机构设置也自下而上分三级：市、町、村级，以农户为会员，设基层农协；都、道、府、县级（相当于我国的省级），以基层农协为会员，组成县级联合会；中央级则以县级联合会为会员，组成全国联合会。

（二）日本农协主要功能

日本农协在日本农业发展、农民生活中的不可或缺地位，得益于其完善的“为农民服

务”的运营模式。其具体业务包括对农业技术和农业经营的指导，生产资料、生活资料的购置，农产品的加工储存和销售，直至储蓄、信贷、保险、医疗、文化娱乐等，几乎涉及农民从生产到生活的一切方面［12］。多年的实践经验表明，农协在日本现代农业发展中起着巨大支撑作用。

以上伊那农协为例，上伊那农协包含2市3町3村，主要事业量为农产品销售、农业生产资料、农业机械、直销店、存款、贷款、保险以及红白喜事、餐馆等各类生活服务等。据最新统计，上伊那农协事业量共计468241790千円。其中，农协经济职能方面的事业量占据巨大份额，存款事业量最高，占总事业量的55.78%，其次为保险和贷款，三者占比超过94%。

（三）日本农协规划

日本农协规划主要是对农协管辖区域内的农业生产和农村区域发展做出科学合理的策划。农协长期规划为10年，每3年进行一次修改，形成中期规划。农业振兴规划是日本农协规划的重要内容。以爱知县中部农协第6次中期计划为例，该规划的振兴农业发展规划目标是实现“丰富农业”，主要包括3个方面的内容——农民收入的增加，生产基础的加强以及通过农业加强区域纽带关系、增强区域活力。

五、日本农业发展模式对苏南乡村农业发展的启示

（一）保持地力常新

在农耕文明时期，苏南地区造就了“精耕细作+种养兼业+循环利用”的传统农业模式。之后，随着工业革命与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人们盲目迷信“规模经济效益”，过分依赖农药化肥、覆地薄膜等工业化学农业，苏南地区耕地资源不仅在数量上被快速消耗，在质量上也同样面临着巨大压力。

农业生产的根基就是“地”，农业能否可持续发展取决于土地是否可持续利用。因此，土壤问题是影响农产品品质、土地生产能力、农业可持续发展的核心要素。未来苏州乡村农业发展应该借鉴日本有机农业的发展模式，探索废物资源化利用方式，推进农业清洁生产，推广生态循环农业，把主要精力从病虫害防治转移到改良土壤上来，从源头上缓解与改善农业生产问题。

（二）开展地产地消

目前，苏州市农产品的流通环节依旧较多，生产基地、批发市场、农贸市场等几个关键节点割裂开来，未能形成一个顺畅的产品流通体系，造成生产者和消费者“卖难买贵”的问题。

苏州有“食在当地、当季”的传统，苏南乡村发展一个巨大优势就是周边有强大的消费人群。因此，依托这一传统和优势，充分利用乡村各类资源，借鉴日本的农产品流通经验，实行“地产地消”流通模式是解决这一问题的有效途径。在具体的实践过程中可以通过“旅游+”、“互联网+”、“社区支持农业（CSA）”、“产销合作社”等多种途径实现农产品的“地产地消”，建立生产者与消费者之间的信任关系，提升农产品品质，增加农民收入。

（三）倡导精致生产

精美的外表不仅有利于商品的销售，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农产品的品质，有利于贩卖出良好的价格，提高农产品收益。然而，在国内包括苏南地区，农民几乎都是只管农业的生产，而在包装和销售方面并不在意；在农业生产的基础上开展农产品加工并进行精美包装的更是寥寥无几。

应借鉴日本精致农业的发展模式，改变粗放的农业生产方式，在推进农业精细化生产的同时关注农产品的包装和销售，倡导“精致农业”。精致农业不是“大而全”，而是以“小而美”、“小而精”取胜，以品质与特色取胜。要培养农民的“匠人”精神，培养集精致生产和精致加工于一体的新型“农匠”。

（四）发展合作组织

确保农民在农协中的主体地位和经济利益也是日本农协能够持续健康发展并得到农民拥护和支持的关键因素［13］。然而，目前我国包括苏南地区的农村合作组织仍存在规模小、组织化程度低、内部缺乏活力等问题；依托供销社、信用社、公司等力量建立起来的合作组织往往是“联而不合”；而且农业合作组织服务领域还很狭窄。

因此，在苏南地区农业产业化进程中，应该科学借鉴日本农协的经验，秉承“民办、民管、民受益”的原则，积极推动属于农民自己的、真正为农民服务的农业组织的建立和发展，促进农民自主参与合作。此外，各级政府要强化服务功能，出台扶持优惠政策，搭建多形式平台，推动农业合作组织的健康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