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斯敏
摘要:社会秩序的建构离不开包括共同体成员的共同参与。国家属性职能的调整是基于社会与个体关系变化。阶级性与公共性是国家的基本属性。马克思工具性国家观认为国家是阶级实现统治的重要工具。现代性国家建构在自主性基础上,更加强调与社会的制度化合作关系。英国新马克思主义在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新阶段对未来社会人的主体性给予深度关注。他们阐述了互惠性共同体的建构过程中个体的平等参与,国家的公共性服务职能进一步得到体现。在多元化、复杂性的现代社会系统中,国家治理是通过共同体逐步建立与社会各个阶层的合作关系。中国实现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需要充分发挥各类社会共同体的优势,吸收和激发社会主体的力量,实现政治秩序建构与社会力量的有效融合。
关键词:马克思国家理论;共同体;合作治理
中图分类号:D6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1502(2018)06-0061-09
国家与社会的关系建构视角是反映阶级统治、权力利益分化、社会独立空间、个体自主性等问题的分析维度,也是社会治理研究领域的切人点。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政治权力的实施具有鲜明的阶级立场;在政治发展进程中,政府的公共性程度及其在公共物品和服务方面的提升逐渐成为社会治理关注的核心[1]。在此基础上又生成关于个体利益与共同利益、政治权力与社会权力、个体自由与集体秩序等一系列相关命题的讨论思考。传统社会背景下,国家在社会发展变迁的进程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在现代性不断深入的当代社会,面对日益充满复杂性和不确定性的现实环境,作为社会关系建构的重要主体,国家又如何选择和保持与社会及各个主体的合理关系,进而创造实现和谐治理的良性格局?改革开放40年,在中国社会快速发展和崛起的背景下,传统性、现代性与后现代性共同压缩在同一时空,客观上造成了不同时代特征挤压在一起,各种社会矛盾问题在这一时期集中形成,并且呈现出错综复杂难以协调的现实格局。在国家、社会及个体关系不断调整的转型时代,如何进一步推进政府职能转变和构建中国现代国家治理体系,对于马克思国家理论的重新思考,无论是后资本时代的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还是处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阶段的中国,都具有深刻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共同体是连接社会与个体的重要中介平台,也是研究社会与个体关系变化的重要维度。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随着经济体制的转轨,各种社会利益关系不断调整,社会变革激烈动荡。在新旧秩序交替的时代中会存在各种社会“失范”问题,如何在快速变迁的时代里实现社会秩序的稳定重建,成为人们普遍关注的问题。共同体的建设作为重要的联系平台,可以满足实现个体成员的各种需求,将分散化的原子个体有效地整合,解决现代性过程中存在的个体身份认同及安全感问题。因此,发展真正的共同体有利于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培养和塑造个体的生活及行为方式的基础上进而有效推进社会实现良性运行。
一、国家与社会关系视角下的马克思国家理论思想
回溯西方政治的发展历史,早在马克思之前的古希腊时期,亚里士多德论述城邦共同体的存在是为了追求某种善,这是所有共同体中最崇高权威的目标[2]。共同体是把人的本性和共同体目标结合统一的。人的社会性是通过参与城邦公共領域生活而实现幸福美好生活追求,城邦共同体的管理与人的本性实现相得益彰。在这一时期我们可以看到西方政治理论中个体自由与共同体之间是彼此依存,可以引申出对方。“个体的思想、情感及行动都是无条件服从自然共同体的,这个时代的人们彼此没有差别,用马克思的话而言,他们还没有脱离自然发生共同体的脐带”[3]96。由此可见,在古代普遍注重共同体的价值,个体只有依附于共同体才能生存。因此,城邦的衰落是西方政治史一个划时代的标志,人们开始思考“个人”该如何生活[4]。经过中世纪进入近代以来的西方政治和社会理论家们开始逐步脱离古典政治哲学,认为人的社会主体性和共同体之间的关系是彼此对立的两极,个体的自由无法在共同体中实现,共同体是约束个体自然本性的存在[5]。在这一过程中,人们开始反思个体如何在社会中生活,社会也被重新理解。个体原则和社会原则之间存在的固有张力作用是嵌人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演进中的一条分析线索。这是在对私有制度、社会分裂阶级以及国家的认知观念形成明确认知以前关于公共性及个体自由的一个基本判断。
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在人类思想史上第一次科学地阐明了国家的起源、类型、职能、本质和命运等根本性问题,构筑起一座宏伟的理论大厦,成为人们正确认识国家问题的指南。马克思国家理论的形成源于黑格尔的理性国家观,在深入了解资本主义社会现实的基础上,对市民社会即社会经济基础拥有深层次的认识,在黑格尔哲学思想批判的过程中逐步认识到私有财产是导致政治国家与市民社会之间对立的根源[6]。国家与社会关系研究是马克思理性国家理论形成的一个重要维度。经典马克思主义认为国家的出现是在社会分工条件下,伴随私有制的产生,社会发展到特定阶段的产物。在国家与社会的动力关系层面,市民社会决定并维系着国家。“在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而必然使社会分裂为阶级时,国家就由于这种分裂而成为必要了”[3]107。因此,随着经济利益的分化,阶级冲突进而生成。“原来意义上的政治权力是一个阶级统治压迫另一个阶级的有组织的暴力。”[7]294
马克思主义注重从阶级的视角考察界定现实的国家,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强调国家的阶级属性。这是在阶级对立和相互冲突基础上对国家本质的界定。此外,国家还具有履行社会公共管理的职能,这是国家在形式上所表现的社会之外的独立力量。在黑格尔看来,国家能够包容市民社会追求个体利益福利,同时又能够克服由于个体权利至上造成的普遍权益的丧失。因此,国家是“客观自由”(普遍的实体性意志)和“主观自由”(个体知识和追求特殊目的的意志)的统一[8]。国家的目的是维护普遍性利益本身,黑尔格是在阐述市民社会积极意义和欠缺性的基础上对国家的概念属性进行分析,这也深刻影响了马克思的国家理论思想。唯物史观的建立使得马克思辩证思考认识民族国家与市民社会关系。早期马克思关于国家的思考是站在国家高于个人的普遍利益的基础上进行的,他把国家理解成为普遍理性的体现。国家作为政治共同体是高于个人的,换言之,个体只有在进入作为共同体的国家中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理清国家与社会的关系范畴是马克思国家观思想关注思考的中心命题,在唯物史观的视角下从市民社会与国家关系人手,确立了历史唯物主义国家观:以社会为本位,强调社会决定国家。“政治统治到处都是以执行某种社会职能为基础,而且政治统治只有在它执行了它的这种社会职能时才能持续下去。”[8]现代资产阶级国家由于经济管理、社会公共服务等职能而变得复杂多样。作为国家的二重属性,阶级性与公共性在国家的形成和上升阶段中,前者呈现占据主导影响地位,而公共性则部分丧失[10]。
马克思认为社会形态的更迭并没有消除阶级剥削,在现代资产阶级时代里,伴随着资产阶级在生产交换方式不同阶段的变革,政治上存在相应的进展。阶级对立及斗争形势表现也发生了新的变化。社会日益分裂为两大直接对立阵营——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在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对抗斗争激励的时代中,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国家观普遍揭示了剥削阶级国家的本质。私有制造成了劳动异化和人的异化,形成于社会对立条件下的国家始终处于一种与社会相异化、相脱离状态。国家是虚假共同体的化身,其实质是维护少数统治阶级的利益。因此,在这样的背景下,马克思、恩格斯提出了通过无产阶级专政暴力手段打碎资产阶级的国家机器,进而建立无产阶级统治的思想。无产阶级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的思想是马克思主义国家观的进一步发展。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发展阶段,“国家”是消亡的,因为阶级对立不存在。而距离这一目标的实现还需要一个政治上的过渡——社会主义阶段无产阶级专政。
值得注意的是,在马克思、恩格斯的经典著作中,我们看到的主要是其对国家阶级压迫和暴力机器的论述,但是在国家阶级斗争属性之外,公共性也是不容忽视的。公共性是人类社会生活的真正目的和追求。公共性与阶级性的关系是辩证统一的。共同体是自由人的联合体,具有高度的自由性和共同性。这是马克思所说的真正共同体的构想,在这一共同体下,没有国家和阶级,主体的社会交往成为首要。马克思是在对黑格尔国家高于市民社会的批判中逐步形成自己的自由人联合体思想的构建。由于资产阶级的反动统治造成了国家公共性的丧失,马克思对于资本主义剥削实质和无产阶级社会主义国家专政实现途径的揭示最终的目的是实现“自由人联合体”的理想社会,公共性能够最大程度得到实现。
二、未来社会的发展目标:人的主体性诉求满足
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新的输出国家,英国的本土文化发展与新左派思想家的结合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发展和社会主义政治运动的推动发挥了巨大影响。英国新左派思想家致力于打造一个堪比与德法的新马克思主义理论输出国,以改变英国本土“理论贫困”的面貌。他们活跃在人文社会科学等诸多领域,贡献出丰硕的思想成就,并对英国的政治及思想文化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
二战以后,英国共产党及工党内部聚集了大量的共产主义知识分子,他们结合自己的学术领域长期关注和思考马克思主义本土化道路的可能,1956年之后爆发的一系列政治运动,特别是核裁军运动、和平运动等为新左派登上英国政治舞台提供了契机。这些新左派思想家大多是在核威胁下成长起来的中产阶级知识分子和政治家,涉及的学术领域主要是历史学和文学理论。他们在参与各种政治抗议实践活动的同时,也在资本主义新的发展环境下重新认识战后英国马克思主义理论及实践的变化情况。英国新左派主要围绕“文化”问题对马克思主义相关问题进行探索,把大众文化分析置于政治框架的建構中分析,他们创立的文化主义和结构主义研究范式丰富了英国的文化研究,使得英国马克思主义的发展更加呈现出文化的特性[11]。因此,作为马克思主义在当代发展思潮的集中体现,英国新马克思主义是基于对现实理性分析的基础上,给予对人的现实困境问题解决的关注。他们在紧扣原著经典思想阐述其理论,采用经验主义、理性分析、个案研究、话语分析等多种研究方法对现实社会和文化进行批判,呈现出自身鲜明的研究特色,从而使得马克思主义在时代境遇中彰显出更加强大的生命力。
英国新马克思主义在继承马克思主义经典理论关于人的全面发展的思想的基础上,突出强调人类解放的政治意义。它是由资本主义对人及劳动异化的现实出发引申,表达对人的主体性方向的思考。因此,这种政治解放本性是向善的,强调对人的本性和社会共同体的关注,突出一种整体性的生活方式,是一种对社会主体完善的目标指向。集中思考社会主体如何能够在一个共同体中和谐共存并创造美好的未来社会?如何创造更加有利于人全面生存发展的社会条件?马克思创造性的提出了真正的共同体自由,即全面发展的自由人联合体。与传统马克思主义经典理论相比较,英国新马克思主义学派更加把握在社会实际生活中的现实个体的命运和生存境况,对于各种社会现实给予最真切的关注。面对社会的日益分化和原子化的个体,社会个体要想解决主体迷失和突出主体性,需要生活在共同体下的每个个体的充分参与。这是一个自由的、参与的对共同意义和价值体系创造的过程。在这一层面上理解,国家的公共性体现得更为鲜明,由于社会中个体的主体性需要得到关注,国家与社会已经由阶级统治下对抗斗争的关系,逐渐转化为社会主体提供公共服务的主要角色。因此,为了实现阶级利益和公共利益的有效平衡,国家随着历史的推进逐渐呈现其社会属性。
作为英国新左派群体中的重要代表,汤普森率先提出社会主义是人道主义,这是在对斯大林主义经济决定论批判和反思的基础上,对马克思所倡导的真正意义上社会主义的追寻。社会主义的人道主义作为一种基本政治立场,代表了一种整体性的生活方式和总体个人。社会中现实的个体成为社会主义理论的中心位置。社会主义的主要目标指向在于社会主体的完善,这是社会主义善的本质体现。这不仅仅是对马克思关于人的全面自由发展思想的继承,更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赋予社会主义本质新的意义[12]。与第一代新左派相对应,安德森作为结构主义研究视角下二代新左派的代表人物,坚持传统的马克思主义对文化的阶级界定,把国家的存在与阶级斗争联系起来。社会政治层面最终表现为阶级之间的长期斗争较量。只要阶级存在,国家的形成与瓦解是生产关系重大变迁的标志[13]。在国家阶级性的理念背景下,他表达了一种革命主义的社会主义,即通过政治革命推翻一种旧的国家秩序并建构一种新的国家秩序。只有这样才能实现真正的社会主义。由此我们可以认识到,经典马克思主义国家阶级性的观念在英国新左派的政治思想中依然存在影响。由于国家阶级性与公共性二重属性的交织作用,英国新左派关于社会主义制度建设的认识维度有所差异,但是围绕的核心问题还是如何实现人的解放,创造更加有利于人生存发展的各种社会条件。
三、社会结构变迁中的主体存在
马克思认为工人阶级是社会改造的主体力量,但是在资本主义剥削时代里,工人阶级作为被统治阶级,是受剥削压迫最为深重的群体。生活于资本主义所谓民主制度下的工人阶级,其革命性和斗争性是否依然存在?工人阶级改造社会的主体性如何被有效激发?因此,如何唤醒沉睡中工人阶级的革命意识就成为全世界马克思主义者最为关心的话题之一。安德森、汤普森等新左派思想家把工人阶级看作是社会发展的动力,在一种社会责任感和时代现实感的强烈使命下,致力于创造一种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工人阶级相结合的新的社会主义运动。而对大众文化研究范式的转换又为他们更加接近呈现社会斗争运动的表现变化提供了有力視角[14]。
对于英国新马克思的代表人物而言,培养和塑造一个完善的社会个体不仅是一个哲学命题,更是一个深刻的政治命题。“微观政治哲学”是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领域中重要的组成部门。它主要是指内在于所有社会生活和日常变化层面弥散化、微观化的权力结构和控制机制。在现代社会中,微观政治哲学研究的兴起代表了一种由国家权力运作、制度安排等宏大理论命题探讨向微观日常社会生活中多样性、分散化权力控制机制研究范式的转向。多元差异化的社会政治权力运作成为政治哲学研究中的主要内容[15]。而社会主体作为日常社会生活中的主要组成,他们的思想意识及行为表达背后是微观权力作用机制的具体表现。人的主体性意识,特别是作为具有独立理性意识的现代社会成员在社会关系的结构性变迁中的存在方式与这种研究视角的变化是相互适应的。
微观政治哲学研究范式的转向凸显了政治与文化的密切关系,它在一定意义上是回归生活世界的文化哲学。在这一方面,英国新马克思主义者关于马克思文化领域崭新格局的开拓是最好的承接。在紧密联系文化发展的研究背景下,英国新马克思主义对二战后资本主义的发展环境做了全新解读,社会中“人”主体性、能动性被放大,从人(尤其是下层群众和工人阶级)的实践活动角度理解上层建筑中的文化因素,综合自由传统对人的关注和社会主义的平等目标下坚持的社会主义的人道主义。人本至上,这是对人的直接能动性的明确肯定。与此同时,他们在做文化分析的同时也将研究视角从宏观转向微观,把政治、经济与日常社会生活相互结合。当个人成为整个社会关注的焦点对象,文化作为权力斗争领域的主题,整个社会再生产的实现围绕文化及社会生活的主要领域。国家的权力和管理职能也向下渗透到社会中的单个个体。在微观政治领域,公民权力是人的主体性的有效表达,国家权力的运行不能损害公民权力,这更加彰显个体主体性权力的地位和作用。按照黑格尔的表达,国家是伦理性政治的最高形式,国家的创立本性上显示为一种社会原则的理论方法,即把社会原则理解为一种最高程度的共同体。社会产生于所有成员之间的内在关系,是所有公民的共同目的追求。因此,强调宏观政治要与微观政治保持相互融合状态,旨在通过影响国家政治结构的文化政治在实践中推动社会的整体性变革。
从另一层面而言,社会原则与个体原则相互结合的过程中,在个体特殊权利予以实现的同时,需要通过自身过渡到普遍性,也就是涉及社会生活的公共性:公共精神、公共自由等。社会共同体这一公共性的实现又是所有公民的共同目的。既充分体现个人价值中的理性、平等人格,又包含天下一家的普爱主旨,这是西方道德政治精神源头斯多葛学派的基本理念。英国新马克思主义的“人本情怀”是在追寻这一目标理念的过程中的不断完善和超越。
四、共同体理念下的合作治理
自现代资产阶级革命在西方欧美国家取得胜利,顺应了历史发展趋势。资本主义的发展过程中,社会的阶级不是以对立的形式存在,而是寻求彼此间的合作,进而实现社会改良。面对当代资本主义发展的新阶段,在社会生产和科学技术水平日益提升的时代里,国家与资本的结合更加紧密,对社会和科学发展的推动职能加强。在全球化不断深入的今天,国家之间的较量更多地体现为经济、科技、文化等层面的竞争,传统的军事暴力和革命手段已然不合时宜。不同阶级间斗争也转变成为良性、合法的互动。国家职能在新的社会发展形势下更多地体现为社会建构服务,国家的社会公共属性更加鲜明。国家在西方马克思主义“文化政治学”的影响下,英国新左派重新定义了社会斗争。把文化研究与政治斗争相互结合,认为文化是政治斗争的新场所。英国新左派将文化视为一种整体性的生活方式,宣扬着文化政治的理念。在政治领域,关于国家功能属性的认知也从原先的阶级斗争逐渐转移到社会公共管理与服务领域。资产阶级国家也在不断调整修复与社会各个阶层之间的关系,缓和阶级矛盾,国家的职能发生了改变,尽管在资本主义国家阶级统治的实质没有改变。因此,英国新马克思主义是在资本主义发展新的阶段里对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进行了更加总体性的把握,赋予其新的时代内涵。
政治的存在运作逻辑与物质生产活动辩证统一,人类的物质生产方式决定着其政治活动、社会活动和整个精神活动。由于生产发展推动人类社会政治文明变革进步,同时也促进国家的生成。与此同时,国家及其政治制度安排作为上层建筑也在反作用于经济活动,影响其性质与方向,特别是与社会主体利益不相一致造成阻碍时就会存在各种矛盾危机[16]。资本主义在发展经济、创造社会财富的同时产生了剥削和不平等,劳动异化造成了个体主体性丧失和生活价值迷失,社会关系缺乏有机团结。与自由主义和传统保守主义不同,新马克思主义认为社会主义在立足于丰富物质财富的同时,建立一种维护人人平等的合理性社会结构。这就需要一个共同体文化的创造。互惠共享、生命平等是共同体的主要特质,所有的共同体成员可以在其中实现有效交流。同时,新左派认为共同文化是一个开放动态的概念,人们不断在创造过程中对其意义和价值体系进行丰富。古希腊亚里士多德认为“城邦”即“政治”,城邦共同体中的所有个体通过参与公共生活展现人的本性,人的自由在共同体中得到实现。共同体中社会成员的同质性程度高。经典社会理论家代表人物滕尼斯将人类的共同生活形态分为“共同体”和“社会”,其中共同体的形成是本质的意志,它是在个体共同理解的条件下形成的,超越个体的反思表达和分歧意见。显然,这里的共同体思想在语境背景、孕育程度、发展目标等层面与古希腊政治哲学和经典社会理论中的阐述存在差异。
现代社会是现代国家的对应物。因此,现代国家的形成必然促进现代社会的不断完善,特别是有利于人类发展的各种社会和政治条件。二战以后在全球化、后工业化的时代中,包括资金、技术和人员在内的国际性流动日益增长,资本主义发展方式已经深入扩展到文化、意识形态等广泛的社会领域。在生产技术发展引发深层次社会变革的现实环境下,传统国家角色及其控制方式已然发生改变。很多学者都在分析社会异化和矛盾问题背后的症结,对国家主权、社会秩序的规制和建构提出自己的见解,思考资本主义社会如何继续向前发展。面对后工业时代存在的各种风险和不确定性,单纯依靠传统国家的统治无法适应和满足分散差异化的个体需求。英国新左派阐述了建立具有互惠性的共同体的理想诉求。即在共同体中的每个人之间关系平等,不同个体参与其中可以相互选择,彼此协调合作。既保证多样化个体的表达,又充分体现共同体的包容和谐。此外,在国家与共同体之间也更加强调一种对等合作关系。在这种治理体系中,彼此在保持独立自主的条件下具有和提供服务取向。通过合作治理,在追求共享成果和价值目标的过程中实现不同利益主体之间的相互融合。由此可见,在社会治理领域,由于我们所处这个时代的“虚拟化”“多元化”“去中心化”等社会特征深刻影响,导致治理主体组织体制、规则体系建构和治理方式选择的改变。市场经济基础的竞争性社会下建构形成一个人类竞争行为模式,日益分化的利益矛盾造成了彼此间对抗竞争的加剧。在今天一种高度复杂性和不确定性的现实条件下,人类社会发展呈现迅速变动的特征,通过合作的方式谋求利益发展的最大化才是真正理性的做法[17]。
面对纷繁复杂的社会事务,传统政府的垂直统治方式已经变得不合时宜。国家治理需要不同层面、不同领域社会主体广泛参与、相互配合、互相补充,促进系统化治理格局的形成。公共权力的重新配置在多元治理主体的格局下,治理主体的平等互动和合作是一种开放理性的治理模式。它是由政府、非政府组织、行业协会、社区组织、公民等共同参与建构一个公共话语体系。具有独立自主的多样化的社会公民意识是在参与这种开放合作的體系中逐渐形成的,而公共利益和共同意见的生成也离不开治理活动中持续性的社会互动[18]。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国家治理体系是一套多层互动、上下协调,全面有序推进的制度体系。
实际上,关于个体自由与集体秩序的二重关系研究是贯穿于整个马克思主义思想内的一条主要思考命题。“在马克思的成熟著作中,自由与必然的关系是表现为一种矛盾,即马克思一方面在意识形态上信奉自由的发展,另一方面又在理论上论证个人行动要取决于外在的集体秩序。”[19]因此,个体自由和主体性应该在社会中得到充分发挥,只有社会才能实现人的自由发展。由于劳动分工,私有制不可避免地出现,个体利益与共同利益分离,人对物关系转化使得人屈从于阶级等各种虚假共同体。而真正人的个性存在于社会共同体之中。“只有在共同体中,个人才能获得全面发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说,只有在共同体中才可能有个人自由”[7]119。英国新马克思主义关于共同体文化的表述是在经典马克思个体自由和社会原则的关系矛盾体下做出的进一步思考。共同体文化理念的建构是对马克思关于“人的个性存在与社会性存在统一”实现方式的理想类型。
随着科学技术迅速发展、商业化普遍性和消费社会、工具理性的极度运用、个人主义的泛滥、全球化的自由主义等趋势的出现,传统社会的运作管理机制和价值观模式在现代性不断深入的条件下受到限制。个人主义、自由主义在现代性中的力量作用鲜明突出,个人主义在强调自在个性和个人权利的同时,一定程度造成个体在原子化状态中存在焦虑不安、缺乏理性和节制,社会整体的有机联系和调适功能丧失,失序状态下的各种社会矛盾问题日益增多。现实问题的复杂性要求面向公共事务的社会治理主体必须是多元的,而实现这一目标的过程中,具有包容凝结个体的社会共同体作为社会治理中的重要一级,与政府共同配合在公共决策中发挥作用成为解决各种个体、组织和社会之间紧张危机关系主要手段。
综上所述,英国的新马克思主义是在坚持经典马克思主义“实现人的全面自由发展”的基本纲领下,结合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新阶段,提出在共同体的建构中个人能够实现更好地全面发展,共同体是其实现目标的重要手段。国家治理是在现代性孕育成熟基础上的个体主体性和共同体的分裂,在这样的形势下如何将普遍利益与个体利益结合,国家公共性和社会公共服务职能的转变需要国家治理理念的变化。在后工业时代,合作关系已经成为一种普遍意义上的社会关系。因此,基于共同体的合作治理有助于促进国家与社会关系的和谐调整,丰富了后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时代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的思想内涵。
作为现代化进程中典型的后发、外生型国家,中国的现代性问题呈现出复杂混合的状态,是一项需要长期建构的工程。当前中国已经进入全面深化改革的历史发展新阶段,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已经明确将治理作为我国全面深化改革的目标和路径。转型期的中国,国家与社会关系模式的合理调整对于现代性社会结构的建构具有重要意义。国家自主性力量需要社会力量的发展达到相互匹配的状态,国家社会之间拥有清晰明确的边界。和谐的国家社会关系是我们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基本前提。传统中国国家自主性力量的强大,国家对社会的全面支配和干预下社会自主性丧失,进而造成社会失序和社会矛盾激发。而在社会建设过程中,国家自主性还是必要的。因此,在现代性和社会转型的过程中,合理适度的国家自主性是保障社会持续发展的先决条件[20]。
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进一步要求各项制度设计要随着社会形势和时代发展而做出调整,特别是在协调国家自主性与社会力量的合理关系状态方面,与此同时,更为重要的是参与治理的各项主体要提升自身适应制度变革要求相对应的能力建设。中国既有的体制因素和制度所形成的路径依赖效应造成了社会的主体性丧失,社会消解于国家中。社会大众主体的积极性匮乏,造成了现代性的缺失。改革开放40年,在经济全球化的趋势下,中国的社会结构发生了巨大变迁,国家与社会关系产生相互形塑。新兴的社会力量如何有效地统一到国家政治秩序之中,成为当代中国面临的一个巨大的挑战[21]。在迈向全面现代化的进程中,市场经济的作用下形成了竞争、开放、自主的积极心态,在创造巨大经济财富的同时由于社会分化程度加深也造成了分散化、异质性的个体。缺乏法治的市场经济是不健全的市场经济,中国现代化建设过程中瓶颈问题是法治和民主制度问题。法治的不完善造成了独立的社会力量难以成长。由于不同社会阶层、群体之间存在严重的隔阂对立,各种社会纠纷与矛盾危机四伏。吉登斯认为社会主体越是处于充满不确定的风险社会之中,更加需要一个民主社会,他称之为对话民主。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建设中体现为协商民主,这是要建构广泛多层次、程序合理、制度化的协商民主体系。而公共治理的行为方式正是强调正式与非正式主体在公共事务管理过程中的参与、协调和谈判。在当前和谐社会建设的现实要求下,如何充分地调动发挥各级政府、社会公共组织、社区基层组织、公民个体等不同治理主体的能力和积极性,推动经济市场化、社会法治化、政治民主化的实现,形成良性运作的社会治理机制对于整个国家治理现代化目标的实现具有重要意义。因此,在发挥政府元治理的基础上,我们必须充分培育社会共同体在治理协调体系中的作用,推进各类社会自组织更好地发挥其中介枢纽功能,激发社会群体的主体性和创造活力,促使多样化的社会力量与政府治理方式更加有效地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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