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匪传奇

蒋世平

古宗青带着连队追击逃跑的土匪，刚追到盘龙山的悬崖小道，对面忽然叭叭打来两枪，冲在前边的两名战士应声而倒。古宗青急忙大喊隐蔽，趴在一块石头后面，小心观察着。这嵌在悬崖上的小路，宽不盈尺，旁边就是万丈悬崖，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强攻必然招致重大伤亡。全连一百多名战士，是参加过辽沈战役、渡江战役的精英，可不能让他们白白倒在土匪枪下。古宗青命令火力掩护，抢出战士的尸体，撤出了战斗。

回到驻地崇儒寨后，古宗青和副连长刘大柱召集几个排长，商量剿匪方案。决定成立小分队潜入盘龙山中，摸清土匪防御情况，然后内应外合，出奇制胜。

但是，如何通过土匪重兵把守的悬崖小道？古宗青找到寨主打听。寨主说，盘龙山自古就是匪窝，一般人根本不敢进去。不过，草药郎中栗立仁常去采药，也常给土匪看病，对盘龙山的情况应该很熟悉。

得知这一情况后，古宗青改变了计划，决定独自一人随草药郎中栗立仁去盘龙山侦察。知已知彼，百战不殆，摸清盘龙山情况，才能更好地剿匪。古宗青认为，他是本地人，说话不会引人怀疑。

古宗青穿上便服，跟着栗立仁去了盘龙山。路上，栗立仁告诉古宗青，盘龙山的山大王叫龙爷，一年四季青巾蒙面，只有他手下的几个头领知道他的真容。这人弹无虚发，而且武功高超，十几个人近身不得。龙爷喜怒无常，手下的人没有不怕的。但龙爷对娘十分孝顺，10年前龙爷派专人接栗立仁给他娘治病，几服中药下去，龙爷的娘重病得愈。因此，龙爷非常尊重栗立仁，老娘有个小病小恙，都要栗立仁去看。

古宗青问：“龙爷老娘姓什么？今年高寿？待人和善吗？”

栗立仁说：“我也不知龙爷老娘尊姓大名，他们都叫她龙娘，我也就叫她龙娘。看样子60多岁吧。龙娘待人很和气，只是瘫痪在床。听说天气特晴朗时，龙爷常背她出来晒晒太阳，散散心。”

古宗青听了，觉得龙爷背老娘出来晒太阳、散心，确实不失孝顺，便打听龙爷老娘住处，打主意偷偷见见这位老人，让她说服儿子出山投降。

栗立仁告诉古宗青，龙娘住在山沟旁的小木屋里，离盘龙洞口不到一里。那小木屋，是龙爷专为龙娘修建的。

两人说着话，到了盘龙山悬崖小路。走到路尽头，豁然开朗，出现一条峡谷，一条大道通往峡谷深处。古宗青正在观察，忽听林中枪栓拉响，有人大喊：“站住！”接着，树林中钻出两个农民打扮的土匪，问：“栗郎中，这人是谁？”

栗立仁笑道：“是你们两个啊。这人是龙爷要的，给龙娘讲故事的。”

龙娘不能行走，常有人陪她说话，这个盘龙山的土匪都知道。这两个人点点头便放行了。

从林中往峡谷深处走去时，栗立仁小声说：“这一段路上没有暗哨，我就只能带你到这里了。大部分土匪都住在盘龙洞里，洞外的房屋不多，但有不少工事。古同志，你走吧，是死是活，看你本事了！”

见面时栗立仁就讲過，只带进盘龙山，不管生死。古宗青说声“谢谢”，往密林中钻去。

却说栗立仁去龙娘小木屋，正好遇到一个身高体壮的人，面蒙青巾，迎面走来。栗立仁一见，连忙招呼：“龙爷，您来了？”

龙爷双目闪着寒光，问：“栗郎中，你独自进山的？”

栗立仁笑道：“龙爷，不瞒您，还有一人，他给我一支人参，要我带他进来。我想，龙娘正要人参大补，便同意了。这人进得来，出不去，不是白白给龙娘孝敬一支人参吗？”栗立仁说着，从怀里拿出红布包着的人参，给龙爷看。

龙爷对不远处的大汉叫道：“老三，带几个人，给我把那位稀客找出来。”

那个叫老三的大汉拔出驳壳枪，跑到洞口，喊了几个人，去搜山了。

龙爷不紧不慢，接过栗立仁递来的人参，仔细看了一会，高兴地说：“果然是好参。去，给我老娘。我正要去同老娘说说话。”

栗立仁满面笑容，随龙爷进了小木屋。

古宗青远远跟着栗立仁，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但从蒙面青巾已猜出这人就是土匪头子龙爷。栗立仁和龙爷去的小木屋，肯定就是龙娘的住处了。古宗青想，晚上人静时，得去小木屋拜见这位龙娘。

古宗青拿出望远镜，望着盘龙洞山顶。如果能攀登山顶，看看后山地形、找找秘密出口就好了。军用地图上标注后山下是一条小河，但实际地形到底怎样，只有亲眼看看才知道。古宗青想，如果能从龙娘嘴里了解到盘龙洞的情况就更好了。

天色渐暗，古宗青慢慢朝小木屋接近。当他绕过一块巨石，跳下一个小坎时，忽然传来一声大吼：“抓探子！”随即，一个大汉猛扑过来，抱着了古宗青的腰。古宗青来不及拔枪，挥拳狠砸大汉的脑壳。可是，大汉并不怕疼，奋力抱起古宗青，摔倒在地。这时，又扑过来几个人，狂喊乱叫，按住了古宗青。

古宗青哪里想到，抱着他的大汉就是土匪头目之一老三。他早就把没有布哨的几个地方悄悄察看了，因而发现了古宗青的行踪，在几个必经之处安排了埋伏。

老三押着古宗青，来到一处草棚，不问青红皂白，就是一顿杀威棒。然后问道：“说，你是共军探子还是崇儒寨的？”

古宗青冷哼一声，说：“我是姚大榜的人。姚司令派我来看看你们的情况，人枪多，就叫你们投靠他；人枪少，就让解放军收拾算了。”

姚大榜是名震湘西的大土匪，古宗青从小就听说过。听到土匪搞不清他的身份，便胡诌起来。

老三一听，愣了一下，叫手下的土匪看着古宗青，自己去见龙爷。龙爷听说抓到了探子，便带着郎中栗立仁来了。龙爷指着古宗青，问：“栗郎中，给你人参的就是这个人？”

栗立仁连连点头：“不错，是他，就是他。”

龙爷挥挥手，让栗立仁走了。

古宗青瞧着栗立仁对龙爷百依百顺的样子，忽然怀疑：这栗立仁是不是龙爷的线人？如果栗立仁暗通土匪，他解放军连长的身份，就会惹来杀身之祸！endprint

龙爷青巾蒙面，看不出脸上表情。但是，那双凶巴巴的眼睛，鹰爪一样抓着古宗青的脸。他一声喝问：“说，是姚司令的人还是共军的人？”

古宗青一听，放下心来，栗立仁并没有说出他的真实身份。于是微微一笑，说：“我是姚司令的人。”

龙爷一听，勃然大怒，骂了一声：“妈的！姚大榜的名头就敢欺我？扒他的皮，狠狠打！”

几个土匪听了，三下五除二扒了古宗青的衣服，老三嘿嘿一笑，拿起了一根刺条。

这时，龙爷忽然转怒为笑，说：“不愧是条好汉！松绑。姚司令的人来了，我们酒肉相待！去，搞几个菜来，我同姚司令的兄弟喝几杯。”

老三莫名其妙，不知龙爷为何突然转变了态度，赶紧派人搞来了肉和酒。

古宗青穿了衣服，给龙爷施了一礼：“谢龙爷。”

龙爷“哼”了一声，请古宗青坐下，让老三倒了酒，端起来，说：“这位兄弟，我龙某敬你一杯。回去告诉姚司令，我龙某改日登门拜访。”说着，伸手微撩青巾，把酒碗送到嘴里，一仰头，干了。然后对古宗青说：“请！”

古宗青端起酒碗，也一口干了。

龙爷笑意悠悠，又干了二碗！

古宗青见状，也连干二碗。

龙爷连连赞道：“好汉！好汉！”然后对老三说，“送这位好汉出盘龙山。”又对古宗青说，“好兄弟，回去告诉姚司令，我龙某这里固若金汤，誓与解放军周旋到底！”

老三把驳壳枪和望远镜还给古宗青，连连赔礼。

龙爷手一背，昂首而去。

古宗青望着龙爷背影，有点发愣。凶狠的眼神突然笑意荡漾，真的是个喜怒无常的人？竟这般相信我的胡诌？三碗酒，就叫老三送我出山！变化之快，真是不可捉摸。

老三两眼阴阴地瞧着古宗青，狠狠地说：“好汉，龙爷要我送你出山。此地不可久留，请！”

古宗青忍着老三打过的伤痛，对老三拱手，说：“谢大哥相送。”

古宗青就这样被老三带着几个人，送出了悬崖小路。这时，月朗星稀，山风徐徐，不远处偶尔传出几声麂子的叫声。古宗青苦笑着，疾步返回了崇儒寨。

却说龙爷与古宗青饮酒后，匆匆来到了老娘的小木屋。三碗下肚，已是略有醉意。龙爷来到老娘身旁，“咚”地双腿跪地，说：“娘，我想好了，明天送你回老家住去。我不能为您尽孝，也不能为您送终了。”

龙娘靠在坐椅上，叹了口气：“在你这里享福，我实在于心不安。你样样东西都是抢来的啊。既然送我回去，就要趁早。”

龙爷说：“明天一早，我叫栗郎中带路，派轿子抬你回家。你身边的丫头，也随你去。”

龙娘说：“不要那丫头了。我这些年经栗郎中治疗，扶着东西能挪动了，自己做饭，饿不死。”

龙爷爬起来，不再多说，出了小木屋。

再说古宗青回到连队，把进入盘龙山的情况，给大家作了详细汇报。副连长刘大柱认为，盘龙山300多土匪，我们一个连打他们不成问题。但是，土匪据险而守，强攻是絕对不行的。不如守株待兔，把守要道，封锁进山路线。时间长了，土匪必定出山抢财抢物，这时候打他们埋伏，就有必胜把握。一排长觉得要尽早为民除害，如果能从后山找到通往盘龙山顶的路，居高临下一阵猛攻，土匪肯定投降。讨论了半天，古宗青决定绕到后山侦察一下，如果能发现盘龙洞的秘密出口，或者能找到从后山攀上盘龙山顶的路，前面佯攻，后面奇袭，一定能全部消灭这群土匪。

古宗青和刘大柱带了几个战士，花了一天一夜才来到盘龙山后。果然如老乡所说，盘龙山后面也是险壑纵横，还有一条小河咆哮着在谷底翻滚。

沿着小河走了一段，古宗青忽然大喜，指着小河两岸的大树，说：“这里宽不过一丈，如果用绳索拴在两棵树上，就可以滑过去。然后，沿悬崖间的缝隙攀上山顶。”

刘大柱顿时笑逐颜开，拿起望远镜，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对古宗青说：“没问题。多带两根绳索，滑过去后，可以再用绳索从盘龙山顶往下滑，攻打盘龙洞。”

古宗青拍拍刘大柱的肩膀，大笑：“好主意！”

古宗青当下定了方案：刘大柱带人从这里过河，从后山奇袭盘龙洞。古宗青带几个战士扮成土匪，去盘龙山中。一排长带人从悬崖小路佯攻，一旦古宗青发出信号，一排就由佯攻变为强攻。

刘大柱说：“我最不放心的是你们身入虎穴的几位。冒充土匪，如果被他们识破，就危险了。”

古宗青说：“我去过盘龙山。我说是姚大榜的人，龙爷还是将信将疑的。只要你们和一排长一打响，我就冲进龙爷老娘小木屋，控制住龙爷的老娘。龙爷是个大孝子，一定有所顾忌。我们可以让他娘劝他投降，避免死打硬拼。”

营部批准作战方案后，古宗青同刘大柱和一排长确定了进攻时间，就分开行动了。

这里单说古宗青，带了4个胆大心细、军事素质好的战士，穿了农民服装，扮成土匪，摇摇摆摆往盘龙山去。在悬崖小路，土匪哨兵拉响枪栓，拦住他们盘查。古宗青说是姚大榜的联络官。他上次进山见龙爷，土匪哨兵中有一个在这里放哨，见过古宗青由老三陪同出山，于是讨好地笑笑，给古宗青放行。

一进盘龙山，古宗青就带着4个战士往小木屋走去。只要控制住龙娘，就可以发信号枪，一排长和刘大柱就能开始进攻了。

古宗青刚走过小溪，忽然前边的地堡中钻出几个人来，正好与古宗青照面。古宗青一看，前面的人青巾蒙面，正是盘龙山大王龙爷。在他身边，站着一个头戴军帽肩扛一颗将星的军人。古宗青不觉一惊。难怪龙爷大言不惭，要与解放军周旋到底，原来与国民党勾结上了。古宗青此来目标是龙娘，本不想与龙爷照面，免得节外生枝。可是，偏偏就与龙爷照面了。

古宗青微微一笑，说：“龙爷，姚司令听说您老娘生病，特派我带几个弟兄来给您老娘问安。”

龙爷目光诡异地闪了一下，点点头，慢慢地说：“嗯，谢姚司令惦记我老娘。去吧，我老娘听了，一定高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