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 荣,孙景波△,李郑生,张正杰
(1. 广东省中医院脑病中心学术流派工作室,广州 510120; 2. 河南中医学院李振华学术思想研究所,郑州 450008; 3. 河南中医学院一附院国医大师李振华传承工作室,郑州 450004)
国医大师李振华教授从事中医临床医疗70余载,早年擅长治疗外感热病与内科疑难杂病,晚年潜心研究脾胃学说和脾胃相关疾病的治疗且颇多建树,被誉为“脾胃国手”。李振华治病本于脾胃病学术思想,而所治病种又不囿于脾胃病[1],正因谨守《黄帝内经》所言脾“在志为思”的病机,对于情志失调所致“脏躁病”的治疗有着独到辨证处方思路。脏躁病是《金匮要略》中提出的情志相关病证。李振华教授对于该病有着重要的创见,其总结的治疗脾胃病九字真言“脾宜健,肝宜疏,胃宜和”[2]等学术思想,是临床治疗脏躁病的重要依凭。本文旨在总结其运用疏肝理脾、清心豁痰的治疗原则辨治脏躁病的经验。
李振华对脏躁病的认识,是从《金匮要略》中对脏躁病的记载受到的启发,其中对脏躁病的描述,准确概括出患者消极和淡漠的情绪特点,同时也是现代医学中抑郁症的典型症状表现。历代医家对脏躁病的认识随时间推移不断变化。李振华经过数十年临床实践以及长期的钻研思考,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他认为肝郁脾虚可以视作是脏躁病的总病机。脏躁病多为郁怒伤肝,肝郁气滞,木郁乘土;或思虑及饮食伤脾,脾失健运,湿浊内生,土壅木郁,肝失调达;或病机是肝脾失调,肝郁脾虚,心肝热盛[3]。李振华根据临床所见的多数脏躁病患者以心烦急躁、失眠多梦、记忆力减退、善哭泣、精神恍惚、如见神灵等症状来诊,分析其病因认为大多是由于长期精神抑郁、情绪低落,或出现心烦急躁、怒气伤肝从而导致肝气郁滞、郁而化火,以致肝火引动心火,肝火耗伤肾阴。肝气又横逆脾胃,导致脾不能正常运化。水湿内停,遇热而为痰,痰湿随肝气上逆蒙蔽清窍,导致思维混乱。由此可见,肝气失其疏泄条达、郁而化热轻则引发脏躁病、不寐病,重则可发展成为抑郁症而出现上述症状。李振华在临床治愈了大量此类病例,病情重者少数亦有肝火引动心火,出现多疑幻想发展为厌世甚至轻生的行为,所以在总结多年临床经验中认为脏躁病病机在于肝。其兼症如痰气郁结咽喉则为梅核气,脾虚气血不荣、木少滋养、肝血不足则健忘失眠,痰随肝气上逆蒙蔽清窍则思维更加混乱不能自主,因而本病易出现心肝脾肾四脏功能失调。
对于脏躁病的复杂病机,李振华认为治疗应以“通”字为先,宜疏通肝气同时健运脾胃以化痰湿,清心豁痰,气行则湿祛,待痰湿消失、热成无根之火,痰火便自行消散。而妄用补药则恐成滋腻之势,碍于脾胃运化,徒增痰湿及痰火之邪,加重气郁气滞。故李振华易甘麦大枣汤而用疏肝理气、健脾化痰、清心安神治法,拟方“清心豁痰汤”(亦称脏躁方),其基本药物组成:清半夏、橘红、白术、茯苓、香附、郁金、九节菖蒲、炒栀子、莲子心、小茴香、乌药、龙齿、夜交藤、合欢皮、知母、琥珀、甘草等。方中白术、茯苓、橘红、清半夏、甘草健脾和胃,行气化痰为本,为六君子汤去人参易陈皮为橘红,取其下气之力更强,以清半夏易法半夏亦取其化痰作用更胜;而其中的半夏、橘红、茯苓、甘草又有导痰汤之意,而去掉导痰汤中的化风痰之南星、破气之枳实,盖因脏躁病之病机为虚中夹实,宜通而不宜破气太过;郁金、九节菖蒲以理气解郁、清心凉血;知母、炒栀子、莲子心清心之火;香附、小茴香、乌药理气和胃、行气解郁;合欢皮、夜交藤解郁和血、安神宁志;又用重镇之龙骨、琥珀镇静安神;甘草又具有调和诸药之功。全方配伍使肝气舒畅、脾得健运、肝木无以相乘、痰火清、心神明而得痊愈。本方用于临床随证加减,疗效显著。多年来通过临床观察,只要辨证准确,其运用价值也可推广至现代医学的抑郁症范畴,并认为治疗脏躁,一般需要1至2个月左右。
李振华强调本病主要病机是肝郁脾虚,偏于肝郁化热心肝火旺者居多,当以清心豁痰汤加陈皮、砂仁、厚朴等理气和胃药加减治疗;对于偏于脾虚者则不可拘泥于一方,应把握重点,以香砂六君子汤加减健脾益气,配合柴胡、香附、郁金疏肝解郁。镇静抑制之品在疏肝理气治疗上需要配合清热而不燥之品,而不宜单独使用。同时指出,早期便用当归、芍药等养阴血药可能会碍脾助湿,加重病情,因此本病治疗还要把握好运用阴分药的时机[4]。
结合脏躁病情志不畅的病因病机,治疗上言语劝慰、打开患者心结至关重要。本病棘手之处在于药物治疗能解除暂时的苦楚,然而心理问题得不到疏导,脏躁病常有复发之机。故医者应寻其症结所在,协同周围亲属的力量,对病人进行反复心理疏导安慰尤其重要。临床要结合病患的具体情况,找到心理突破口循循善诱。与此同时,在治疗上以药物手段配合心理疏解,使肝气得舒,其他脏器功能渐而恢复,收事半功倍之效。
张某,女,27岁,2009年3月7日初诊:近6个月来出现失眠多梦,烦躁易怒,心悸气短,善叹息,记忆力下降,口干口苦,胃脘胀满疼痛,大便干结,舌尖红,苔黄厚腻,脉弦滑,服用抗抑郁药物治疗疗效不显。中医诊断脏躁病,辨证属心肝火旺、脾失健运,治宜疏肝理气、健脾和胃、清心安神。方药以清心豁痰汤加减:白术10 g,茯苓15 g,郁金6 g,九节菖蒲10 g,橘红6 g,炒栀子8 g,香附6 g,莲子心4 g,清半夏10 g,小茴香5 g,乌药5 g,砂仁8 g,朱砂1.5 g,龙齿20 g,夜交藤25 g,焦三仙各10 g,知母12 g,草决明18 g,沉香3 g,甘草2 g,20剂水煎服,每日1剂。
2009年3月28日二诊:睡眠质量明显改善,烦躁减轻,胃痛消失,但视物不清偶有重影。舌质转为淡红,苔黄腻已不厚,脉弦滑稍细。原方减去焦三仙、砂仁,加菊花12 g、炒黄芩10 g,14剂水煎服。
2009年4月11日三诊:上药服后诸症均减轻,因受寒感冒出现咽痛,咳黄色黏痰,偶有胸部刺痛,胸闷气短,舌脉同前。首方去焦三仙、砂仁、草决明,加紫苏子10 g、生桑白皮12 g、桔梗10 g、青皮12 g、川贝母10 g,14剂。1个月后带他人来诊,自诉目前已无明显不适。
按语:脏躁病作为常见的神志方面疾病,可表现为各种焦虑抑郁症状。本案中出现了心悸气短及胃纳欠佳的脾胃虚弱之征象,又有口干口苦、舌尖红、脉弦滑的实证表现,考虑虚实夹杂较复杂的病机特点。患者思虑纷扰,难以成眠,长此以往导致情志不舒而脾虚失运,说明病机之本在肝脾失调。《素
问·阴阳别论》提示医者心脾出现病变常互为因果[5],所谓“二阳之病发心脾”,长期肝脾不调可导致心肝火旺的继发情况。因此本案患者的病位主要在心、肝、脾三脏,肝郁脾虚为本,心肝火旺为标[6]。本例患者证属肝脾失调、心肝火旺、痰热内扰,故用脏躁方疏肝健脾、理气化痰、清心除烦而获良效。
临床上顽固的不寐、脏躁病、抑郁症、更年期综合征都是治疗比较棘手的疾病,我们总结整理大师的经验及其对于该病学术思想的形成过程和案例,进一步体会到“脾宜健,肝宜疏,胃宜和”[7]的临床指导意义,对于一些包括脏躁在内的情志相关慢性病,更要注意有方有守,谨守病机,随症治之。如若理解李振华的辨证思维及对脏腑特性的把握,在用药配伍过程中,顺应上述脏腑特性并辅以适当的心理疏导,多数会取得良好效果。
[1] 杭再存. 导师脾胃病的学术思想与临证发微[C]. 北京:第一届中国中医药信息大会论文集,2014:3.
[2] 李振华,李郑生.张正杰.国医大师李振华脾胃病临证验案集[M].郑州:中原农民出版社,2015:86-88.
[3] 韩景辉.国医大师李振华教授异病同治思想[J].中医研究,2012,25(12):42-45.
[4] 李郑生. 李振华教授治疗脏躁病经验[J].中医药学刊, 2006(10):1804-1805.
[5] 韩景辉. 国医大师李振华心脾同治法治疗功能性室性早搏经验[J]. 中医研究,2011,24(6):61-62.
[6] 郭淑云,李郑生.李振华学术思想与治验撷要[M].北京:人民军医出版社,2012:248-249.
[7] 欧阳卫权. 脾宜健,肝宜疏,胃宜和——李振华教授治疗脾胃病思想[J]. 河南中医,2013,33(7):1034-10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