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梅,陈 姝,徐海榛,夏丽娜
(成都中医药大学,成都 610075)
桂枝茯苓丸首见于《金匮要略》。《金匮要略·妇人妊娠病脉证并治》曰: “妇人宿有癥病,经断未及三月,而得漏下不止,胎动在脐上者,为癥痼害……所以血不止者,其癥不去故也,当下其癥,桂枝茯苓丸主治之。”后世医家遵循经义,将桂枝茯苓丸多用于经、胎、产病引起的癥瘕积聚。纵观医籍医案,众多医家认为治疗瘕聚的是桂枝茯苓丸。桂枝是君药,具有温经通阳、促血运行之功。然笔者在梳理关于桂枝与肉桂相关性的文献及探究《内经》石瘕证治理论后认为,《金匮要略》“桂枝茯苓丸”中的桂枝非今所用之桂枝,实乃肉桂也,试陈管见如下。
“桂枝”一词最早出现在《伤寒杂病论》。在方剂配伍中,每每遇有桂枝均注有“去皮”二字,即除去其“栓皮”。而今所用桂枝,经查阅文献发现均是肉桂树的细小嫩枝,因其较细无法去除栓皮[1]。
据成都中医药大学张廷模教授多年文献考证发现,古今桂枝药材是有所不同的,自张仲景至宋代中期几千年间,所用之桂枝实乃樟科植物肉桂较粗大的枝皮,相当于今之桂通、官桂,且与肉桂同物而异名;目前习用的桂枝系肉桂树的幼嫩枝条,是宋朝中期以后开始使用的[2]。
与《伤寒杂病论》成书时间较近的《神农本草经》中也仅有牡桂和菌桂的记载。张廷模认为,牡桂和菌桂乃是同一植物不同入药部位的2种商品药材,二者统称为桂[3]。而在更早期的《五十二病方》中也没有桂枝的记载只有桂。在《新修本草》中载:“牡桂即今木桂及单名桂者也……大小枝皮俱名牡桂。然大枝皮肉理粗虚如木兰,肉少味薄,不及小枝皮也。小枝皮肉多半卷,中必皱起,味辛、美。”“其牡桂嫩枝皮名为肉桂,亦名桂枝,其老者名木桂”[4-5]。五代《蜀本草》中载:“牡桂,其嫩枝皮……谓之桂枝,又名肉桂。[6]”查阅唐以前的本草文献中均没有桂枝的记载。到宋代,桂的药材种类增加,不同产地、品种的桂类出现,由陈承“今又有一种柳桂,乃桂之嫩小枝条也。尤宜入治上焦药用也”[7]可推知,其所言柳桂才为今之桂枝也。宋朝中后期,校正医书局的林亿为统一药名,尽量减少桂类药物的冲突和矛盾,将张仲景《伤寒杂病论》中所有桂类药物,包括桂、桂心、桂皮等改为桂枝[1]。故而今之所见《伤寒杂病论》中部分药物,并非张仲景原方之药。经文献考证而知,张仲景诸方中所用桂枝,自宋代开始药材逐渐有所分化,如《伤寒论》桂枝汤中的桂改用为幼嫩枝条为桂枝,而《金匮要略》肾气丸中的桂仍沿用干皮、枝皮为肉桂、官桂。
由此可见,北宋以前医书之中桂与肉桂关系密切。《伤寒论》与《金匮要略》出自张仲景之手,他在书中所提及的桂,其本意可能不仅有今之桂枝,更有可能是指肉桂。
《灵枢·水胀》提出:“石瘕生于胞中,寒气客于子门,子门闭塞,气不得通,恶血当泻不泻,衃以留止,日以益大,状如怀子,月事不以时下。皆生于女子,可导而下。”石瘕乃女性疾病,属于妇科瘕聚疾病范畴。女子患石瘕病其因大概有三[8],一则寒邪所客。寒性凝滞收引,气血停滞,瘀血内生,日久成瘕;二则气郁所致。女子属阴,常情志不遂,或气郁或大怒,使肝失调达,疏泄失司,络痹气阻,气滞血瘀,日久成聚;三则饮食所引。恣食肥厚生冷,脾胃运化失健,水谷精微不布,食滞湿浊凝聚成痰;痰凝血滞,脉络瘀塞,日久成瘕聚。
对于石瘕的治疗,《内经》认为“可导而下”,即用消导、疏导、通下之法进行治疗。导致石瘕的邪气不外乎瘀血、气滞、痰湿等有形之邪,因此临证中可采用活血化瘀、理气行滞、化痰软坚散结方药治疗,而桂枝茯苓丸则是治疗女子石瘕证之代表方。
石瘕长于子宫之中,因寒气凝聚于宫内,气血凝滞,月经不下,恶血不去,衃血留置于内,故而成瘕。可知此病寒凝较深,病位也深,由于宫寒而导致子宫肌瘤等包块的成形[9]。而我们可知,宫寒早期未形成肌瘤肿块时实际早有症状,因肾阳不足表现为后腰、八髎或者是小腹部寒凉,行经时腰腹疼痛或是酸冷、下坠感等,或是寒凝气滞而痛经、经血瘀积难下,痛经严重腰膝酸软、四肢不温、麻木等。可见女性下腹肌瘤、肿块等不是短期而成,是寒凝、气滞、血瘀、痰湿日久积聚而成,子宫壁脱落每次月经未排尽留于宫内,时间久了成为瘤,而寒邪会随着血液在体内运行,所到之处的子宫膜因寒凝无法脱落排出又形成新的瘤,故而成为多发性子宫肌瘤,究其原因不外乎寒邪系发病之源,子宫系受病之所。故治疗本病既要温散陈寒痼冷,又要不失时机地温透血分的寒邪,祛寒邪外达后诸症豁然[10]。
临证中,若将“桂枝茯苓丸”中的桂认作肉桂,随证配伍加减定有大效。笔者认为,肉桂为辛、甘、热之品,其功效[11]一是善于补火助阳、益阳消阴,临床常用其治疗肾阳不足、命门火衰之畏寒肢冷、腰膝冷痛、阳痿、宫寒等。二是肉桂具有辛热温散之性,善于去痼冷沉寒而止痛。三是肉桂辛散温通,是治疗寒凝血瘀之要药,能温通血脉,促血运行,消散瘀滞。
桂枝虽与肉桂同源,但其为肉桂树之嫩枝,其性升散,通营卫之效佳。桂枝也是辛散温通之性,可以温散经脉寒邪,治疗寒凝血瘀,入血分温散脉中寒凝,又可宣导活血之品,以增化瘀止痛之效。因此,治疗女性月经少腹之病,须配伍活血化瘀之药方有大效。同时笔者认为,桂枝之温通更长于走上焦以及皮肤血脉孔窍,温通四肢末节。对于中下焦沉寒以及内脏虚寒应该是肉桂为之。《本草汇言》有“肉桂,治沉寒痼冷之药也”,《医学起源》载有肉桂乃“补下焦不足治沉寒痼冷”[12]。肉桂入方,下行走里,壮命门之阳,植心肾之气,宣导众药无所畏避,引火归元,益阳消阴。加之此方为丸,剂量上“兔屎大,每日食前服一丸。不知,加至三丸”。也是小剂量用药,反观今之临床用药多量大反不见效,此乃轻可去实之佐证也。
因此,笔者认为将桂枝茯苓丸用于临床女科各证治疗之中应随证变化,上焦癥瘕积聚与少腹月经疼痛轻症,给予之桂枝茯苓丸,可,中下焦石瘕类沉疴痼疾将桂枝易为肉桂更佳,其效正在临床观察之中,有待进一步证实。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在临证中运用桂枝茯苓丸时应溯本追源,重新认识古今用药之差异。尽信书不如无书,张仲景所著原书年代久远,今所见均为后世之人整理修订,故其书中尚有许多均不是作者本义,《内经》《神农》《伤寒》《金匮》年代相差不远。我们应更好地理解内经病证治理论,再谈论处方用药,并在研习经方药物时敢于存疑,训诂而习之!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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