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老镇地理之震泽

2018-01-18 08:43金仁顺
苏州杂志 2017年6期
关键词:古镇

锦衣震泽

金仁顺

震泽这个名字,实在是很不适合一个小镇。震泽,风云激荡,天崩地裂,大开大合,它原本是太湖的名字,这是对的,阔大,涌动,激荡,很太湖。可这么恢宏的名字,却曲里拐弯、阴差阳错地归了一个小镇,这个小镇简直就是颗丹药了。浓缩、精华、隽永。

小镇傍着太湖。太湖比大湖还大一点儿。震泽外围是一片好大水,镇内也水流枝枝汊汊,河啊泾啊,各有各的路数儿,各有各的洒脱。疏影横斜,暗香浮动,荻花若雪,有一条河叫藕河。名字是如此娇憨。

有河自然有桥,左一个右一个。桥是有意思的建筑,既扎实可靠,又飘逸出尘。震泽的桥都不大,一座座小巧玲珑地架在河面之上,像发卡固定住了一绺头发,亦动亦静,非常入画。

震泽最有名的桥叫禹迹桥。字面意思是,大禹治水,曾到此一游。华夏大地,大禹差不多走了个遍,要说禹迹,在在处处皆禹迹。传说毕竟只是传说。不过水乡偏爱大禹,犹如财迷供奉关公,震泽用一座桥固定一个传说,更多的是祈福平安的愿望吧。

禹迹桥还有另外一个故事,清朝时,乾隆皇帝下江南,将路过震泽。震泽人为了讨好天子,撰写了两副对联,“善政惟因,不易大名仍禹迹;隆时特起,重恢古制值尧行。”“市近湖漘,骄肩无俟临流唤;地当浙委,绣壤应多题柱才。”特别请了当时善刻碑文的江南名匠张石匠雕刻在禹迹桥的东西两向上面。千红万紫,悉心安排,只待春雷一声,恩泽普降。但人算不如天算,乾隆的龙船经过震泽时,却是夜里,落花有意,终究流水无情。

说实在的,大禹也好,乾隆也罢,又算什么呢?都是路过。凡路过,必然浮光掠影,哪里领略得出震泽的好和妙?震泽的好和妙,非静下来,闲下来,淡下来,才可以领略二三,而一旦觉到悟到,便是越看越好,越看越妙。

震泽是水中小镇,从高远处看,它像绿肥荷叶上面滚动的一颗水滴,又像沙洲汀里面嵌着一粒珍珠。小镇气质是古典、温婉的,大树如拱,架在石板路上面,把路也变成了廊桥,路两边的房子粉墙黛瓦,墙角处点缀着花花草草,在白墙这张宣纸上,既在画里又在画外。院子里面应该有一架秋千,女孩子们在里面吴侬软语,笑声甜糯,偶尔从门里面闪出个轻巧的身影,笑容还没散去,倚门回首,顺手把白袜一提。

没有定力,无法在这片水中安居乐业。震泽是定的。它的定,往简单里说,在于它的小巧,大部分地方,走走路就到了,路上遇到的人都是熟面孔,边走边聊几句,家长里短,整个小镇的故事七七八八心里有数儿。往深刻里说,震泽的定,定在心志上。不好高骛远,随遇而安。而这种不好高骛远,随遇而安,不是被动的,是主动选择的。外面的世界,繁华也浮华。流水的富贵,竹篮就算打上来,也是一场空,小镇里面的现世安稳,是平易的,也是珍贵的。

镇子里面有条路,从师俭堂内穿过。大宅见过几个,这种开放自如的气度倒是第一次见。师俭堂的徐姓人家官商兼备,富户望族,有“徐半镇”之称,“师俭”二字,既是效仿东汉督邮张俭的高风亮节,更是日常生活中,居安思危,珍惜当下的提醒。日常虽平凡,能绵长久远,就是最大的福气。师俭堂的内敛无疑是小镇精神的代名词,内敛里面藏着内秀——锄经园。在江南园林里面,锄经园简直就是个“核舟记”,小巧得不得了,连亭子都只有一半,号半亭,小则小矣,却丰富绰约,错落有致,文雅可爱,一朵江南园林里面的小奇葩。

锄经园是师俭堂的诗心。震泽的诗心却不止于师俭堂。还有一些其他的所在。比如慈云禅寺,比如藕河,或者一杯刚沏出来的青豆茶。震泽有诗心,也有锦衣。这里的丝绸,丝绵被,都是上品。有个品牌,太湖雪。简直就是丝里藏诗了。盖着太湖雪的蚕丝被,睡在水流声船桨声荡漾的震泽小镇,梦是温润的,香软的,也是繁华的,奢侈的。

震泽这个地方,宜慢,宜静,宜住,宜品。它在太湖浩大的动荡不安处,安之若素;在这个“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全民旅游的时代,震泽这个玲珑小镇居然能于喧嚣哗响中处之泰然,简直是锦衣夜行。这个夜行是如此宝贵,倒是宁愿牺牲了锦衣的艳丽,来维护和葆有震泽的古意和天真。任凭世界转动,震泽就是如如不动,多么美好!

古镇遐思

晓华

震泽这个地方真是值得一来再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来震泽都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这种感觉可能缘自于它的那条老街的青石板路,和我小时候家门前的石板路一模一样,每天我就是踩着石板路去上学的。早上,路两边的店铺还没有开门,石板路上还留着清晨的露水,踩上去湿滑滑的。中午回家吃完饭,就会早早地往学校走,因为沿街的铺子都开张了,长长的门板靠在一边,玻璃柜台里的东西都是可以看很久的,柜子上的糖果罐最是诱人,给营业员两分钱,她就会打开那个锡做的盖子,奶油糖给一颗,或者水果糖给两颗。现在的震泽老街有的店铺还保留着这种格式,长条门板靠在墙上,味道立刻有了。

回家的感觉可能还缘自于那些老建筑,我曾经在一篇小文里写过的师俭堂和我外婆家很有些相似,遂写下:“一进院子,我就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因为它太像我外婆家了,虽然布局上有些不同,师俭堂是分南北两侧,南侧两进,北侧四进,而我外婆家则是分东西两侧,东侧五进,西侧五进,但因为童年的记忆一下子被唤醒,我仿佛与师俭堂有了一种隐秘的联系,也因为我外婆家的老宅早已不复存在,因而我才格外珍惜与它的这次偶然的相遇。”这次我在陈琦主编的《古老的震泽》里发现震泽还有很多小巷子,都叫什么弄什么弄的,其中有一个竟然叫混堂弄,而我老家的那条巷子就叫混堂巷,因为巷口有一个澡堂而得名。我很好奇这里的混堂弄是不是也是有一个澡堂,一看还真是。其实在这一带浴池就是叫做混堂的,因此重名并没有什么稀奇,但是就因为这重名才让我越发地与震泽亲近起来。

我一直认为震泽是一个有诗性的地方,这种诗性就来自于它的古老,它已经存在了两千多年。时间是一个很厉害的东西,它是会带去许多事物的。正因为如此,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在漫长的岁月里能够存活或留存下来的,必定有它的道理。因为时间不是空洞的,而是有内容的,它是春草,它是夏花,它是秋林,它是冬雪,它还是一代又一代的人,是千百年的传说和故事。一个地方,哪怕它再小,小到一条弄堂,一间房子,都会有自己的故事。

震泽历史上名胜古迹甚多,古桥、古塔、古寺、古庙、古宅随处可见。到过震泽的人必定去过我前面所说的师俭堂,也必定去过正修堂、懋德堂,慈云寺、思范桥……当我们走进这些古建筑的时候,我们立即会被一种特殊的氛围所裹挟,那些斑驳的墙壁,凹凸不平的道路,有着深深勒痕的古井,都把我们带入到历史的深处,许多故事、人物和景象仿佛会从那些雕栏砖墙中溢出来的,自然而然地会让我们去追寻这些建筑的来历,去细数其主人世代的成长史,去细细琢磨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思想和他们的性情。来到这些地方,我们其实并不仅仅是参观那些实存的景和物,更重要的是去与它们的主人对话、晤谈,因此,时间留给我们的不仅仅是经历了多少风雨的建筑、宅院,而是让我们走进那些已经逝去的先人们的心灵。“缵绪承家莫道守成容易,光前裕后才是创业艰难。”“惜食惜衣只为惜财缘惜福,求名求利,但须求己,莫求人。”“绵世泽莫如积德,振家声还是读书。”读着这些楹联,我们感受到的是主人想要世代相传的追求和理想,什么叫自强不息?什么叫温柔敦厚、耕读传家?这就是。其实是不需要喋喋不休地说教的,也不需要时时去耳提面命,每日在堂前经过,这些无声的文字就在传达出一种期望和教诲吧。而我们,时常在这些名门旺族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也自然会如春风化雨,心有感悟。它们岂止是一座古建筑,它们早已是符号,是象征,没有比它们更有力量地诉说着古老中国的价值。

我们感谢时间,感谢的是它给我们留下了至今还能看到的古老。我们感谢时间,它虽然没有给我们完整地留下历史岁月中的许多事物,但是它却以更为丰富而灵动的方式诉说着从前的故事。

比如震泽的康庄。它曾经是位于震泽南边的一所别墅,它应该是很美的,因为它是经过主人精心营造的,有着典型的江南园林的许多特点,它将天下的名山胜景微缩后建于园内,园中有山有水,亭台楼阁,雕栏画栋,桃红柳绿,鸢飞鱼跃。虽然这所江南名园未能完全留存下来,但是当我们来到康庄故址的时候,依然能够在眼前浮现出当年的盛景。康庄的原建筑虽然再难看到,但是遗存下来的文字让我们一次次地想象其清幽雅致,让我们看到了主人当年的悠闲生活:

康庄之景清且幽,先生晨夕此淹留。

坐凭雕栏调驯鹤,闲浮画航狎眠鸥。

幅巾草屦行禾黍,时与村家相唤语。

童稚不知太守尊,分馌相饷呼尔汝。

先生笑饮野人醪,酡颜归卧乐陶陶。

对康庄这所名园,它的主人,还有往来的宾客,有着许多生动的描述和吟咏,正是借助于这些诗文,康庄得以留存下来,并且一次次地在人们的脑海中复活。这样的复活带着人们的追忆,带着人们的缅怀,更重要的是这些情感激发了人们的想象,使得康庄变得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美丽。

在震泽,如康庄一样的古建筑还有多少呢?虽然普济寺、底定桥、敦善堂、义嘉桥等等,都已经沉入了历史,但又依然留存在文字和人们的记忆里。所以我们可以说震泽很小,也可以说震泽很大,说它小,它作为一个古镇,在江南并不显其大,说它大并不是说在原来古镇的基础上现在已经成了名闻遐迩的江南大镇,而是说在漫长的历史中,震泽是在不断地成长的,在人们的记忆中,它又是在不断地积累与叠加的,依然存在的古河道、古建筑,与那些已经消失的弄堂、商铺、寺庙、码头,一起构成了一个庞大的、深邃的、厚重的江南名镇。如此一想,那条河是不是真的存在?往来的舟船是不是还经过那个码头?行旅的人们是不是还歇脚在那所客栈?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就是,来过这里的人们,知道这里的人们,阅读过这里的人们,甚至在传说当中知晓这个古镇的人们,都会因它而沉思、遐想和感动,它唤起的是人们对一个地方的敬仰,对一种生活方式的向往,因为真实的震泽和人们想象的震泽,一起构成了一种诗性的生活,以其顽强的品格挽留住人们的脚步,让我们从繁忙的节奏当中慢下来,将我们从追名逐利的竞争中拽出来,让我们明白有一个地方是天水相接,青砖黛瓦,有一种生活是黑豆腐干和四碗茶。这应该是一种回归本真的生活,一种朴素的生活,可以面对自己内心的生活。总之,这是一种诗性的生活。

真的是要感谢上天,感谢时间的眷顾,感谢世代人们的挽留,使得我们在今天还很幸运地拥有震泽,它顽强地在那里,不仅仅是仍然矗立在那里的建筑,还有明灭闪烁于文字与传说中的一切,似乎就是为了告诉我们,什么是真正的生活,似乎就是为了教会我们,应该如何生活。

拐个弯儿去震泽

亦然

穿越长江,京杭运河浩浩荡荡进入柔软的江南腹地,一路裹挟着属于这个时代的热闹前行。繁华、喧嚣、梦想、欲望……负载太多的古老运河刹不住脚,没日没夜兼程向南、向南。

路过绸都盛泽时她一愣神,感受到神秘的气息,来自更古老的太湖。她看到一道叫頔塘河的清流从西边飞来,她在莺脰湖旁迟疑了一下,刹不住脚,一路南行。

身后,联系太湖和京杭运河的頔塘河如绸带飘飞,一个叫震泽的市镇如珍珠莹莹。

震泽,安静的震泽,干净的震泽。安静与干净,是震泽的别名。

一幅江南的地理场景,一则红尘的文化寓言。

多少年来,我总是怀着这样的想象造访震泽。大地上的震泽,或者心里的震泽。这已经成为我自救于俗世之苦的一条律令——

拐个弯儿去震泽。

去震泽总会想起一个人,萧涧秋,《早春二月》里的老师萧涧秋。觉得他就应该生活在震泽,呼吸在震泽。沉静,质朴,手执一卷书在慈云塔下踯躅,拿一把油纸伞从禹迹桥上走过。真的,如果萧涧秋要穿越到当代红尘,他能从哪儿出来呢?西塘?汹涌人流会把他团团围住,看拍电影呢。南浔?隐隐地总有一股贵气盘旋,与他气息不对。周庄?开玩笑了,不被撕碎才怪。只有在震泽,一切是那么淡定、亲切、和谐。萧涧秋一袭淡灰长袍,围一条紫红围巾,从藕河边走过,在旧市场转一圈,与老街坊点点头,然后弯进小巷,消失在一幢老宅里。

是的,震泽是淡定的,淡定出自安静;震泽是亲切的,亲切出自干净。

亲切便自在,便随意。在许多人眼里,震泽的好是随意的好。

一群人在震泽小街上东张西望地逛着,忽然陶老师招呼同伴一声弯进一家小店,三人围着一张四仙桌坐下来,每人点一碗小馄饨,一块油豆腐,竟意外地好吃。就像是哪一年外婆家吃到的那样,一种家常的鲜洁,让大家齐齐地喝一声碰头彩。

随意,便有了闲闲淡淡的风情,才有可能触碰到内心深处那根久久闲置的弦。

在街边的一间小茶楼上,我们三四人临窗啜茶剥瓜子闲聊。探头望望楼下,小街上行人三三两两,看不出是游客还是居民。对过楼下是一间画室,一妇人对着一幅花指指点点,两少女绕着辫梢安静地听。觉得那八个字是此时此地最贴切的摹写: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晓华老师里里外外忙着给大伙儿拍照,果然拍得许多人极好的状态。深沉入定的,飘然出尘的,神采飞扬的,秀外慧中的,都能排进各自年度最佳肖像前三,这下出集子不愁没有满意的照片了。

你瞧,震泽让大家都看到了最美妙的自己。

我们在禹迹桥上盘桓的时候,一款叫“形色”的手机软件迅速流传开来,无论什么花什么树,拍个照它就会告诉花名树名。于是大家一路猛拍过来,拍遍了就拍同伴的脸,亮点来了——它照样毫不迟疑地告诉你花名。让你一笑之下狐疑自己是不是某种花卉转世?

聪慧、亲切、随意、有趣,形色带来的一切与震泽给人的感觉竟如此合韵合辙丝丝入扣。那作者该不是震泽的女儿吧?最起码有资格做震泽的女婿。

总想带你去一次震泽

华永根

古镇震泽四季家宴发布,诚邀苏、沪等地的食客、文人朋友前去捧场,组织方要我请些苏州文人、美食家同行,殊不知当下请人吃饭是件难事。我周边那些食客文人个性特强,清高不说,还总怀着那一份“自恋”的情结。我发出信息邀同行震泽,回复总是近期“档期”排满,不好意思早已被人约了等等,更有朋友说你自己去吧,何必还带人呢?说实在的人总是有情怀的,与人同行、同食也是一种相聚的快乐。但有时人太多特别是陌生人多时也感觉无趣。人呀总是那么矫情。

那日我还是准时赴约,到达震泽时离吃饭时间尚早,在沿河茶室的回廊吃茶,看着河里静静流淌的河水思绪开了,十多年前我被市旅游局邀请到震泽镇考察,座谈开发古镇三产、旅游服务业等活动。我清楚记得那次座谈会上,乡党委顾书记滔滔不绝讲解未来古镇旅游开发规划以及工业、农业发展远景计划,至今十多年过去了,在历任镇领导努力工作下带领全镇居民百姓同抓共干,这些规划发展都得到落实,而且发展进程远远超出当年预期。而今震泽已被建设部命名为中国首批特色小镇,被中国商业联合会命名为特色商业街区、丝绸小镇、特色农业小镇,被中国烹饪协会命名为中国太湖农家菜美食之乡等等,古镇旅游已成古镇名片。这次推出的古镇四季特色家宴更是把美食与旅游融在一起,吸引更多的人到震泽品尝农家的美味。当下古镇震泽已成为乐居、乐业、乐游的美丽家园。

每次来古镇我总有忘不了的三件事要办的,第一件是在老地方“四碗茶”那里吃茶,哪怕只有自己一人我也会自得其乐坐在那里;第二件是总会找个理由去老严那里吃上一碗“老严酱鸭面”,哪怕已吃过早饭、中饭,仍要品味这古镇美馔;第三件是总要信步走上那顶高大的“禹迹桥”,站在那桥顶看看古镇全貌。回家时候总要买上些土特产带回家,首选震泽特产黑豆腐干和油豆腐,最喜欢那古镇八角亭仁昌糕点,青团、油墩、熏青豆、牛舌头、桔红糕、斗糕……总得选几样买回家慢慢品尝,有的给亲友分享。还有古镇特产腌制大头菜,有时还能碰上刚上市的香青菜、太湖萝卜、鲜藕、菱角。我是不想把生活过得简单与枯燥的人,尤其在吃食上,有这些吃食相伴,我总觉得心定气顺,似乎像古镇那条河里的流水,似乎平静日夜流淌,但充满着生机。

那晚震泽家宴发布选择放在美佳乐大酒店五楼举行,我到达时上海的那些食客、文人都已到达,另有一些饮食界朋友、大师等济济一堂,主办方简单说几句就邀其入座。当晚古镇领导因临时有事,那主位座位没人敢坐,大家一致推荐我入座,我无奈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好得这次聚吃都是熟人,也并不是中规中矩的新闻发布会,就这样“顺水推舟”依次入座了。不知谁说:“开吃!”大家就举杯吃开了。

上桌的前菜有白斩肥鸡、苏式熏鱼、醋浸海蜇、葱油莴笋、糯米糖藕及雪菜毛豆,这六道前菜无论从色泽、口感的搭配上可见制作者之用心,兼顾到口味、水乡特色,特别是装盆,选择六只高脚碗盆,颇具家宴风范。白色的是鸡,红色的是糖藕,绿色的莴笋,黑色的是熏鱼及醋浸海蜇。在这些色彩缤纷的冷菜中我始终认为最出众是那只白斩鸡,苏州人爱吃鸡如同南京人喜食鸭一样。回想起生活困难时期能吃上鸡是一件大事了,活鸡买回家须自己动手宰杀、去毛、开肚、洗净等一系列复杂工作,但每每有鸡吃小孩们都雀跃欢呼,大人们忙这忙那。碰到杀公鸡时还得拔下几根金褐色尾底鸡毛做成绢踢,自己摆玩。过去吃白斩鸡是有时段的,一般均在节假日,吃年夜饭的餐桌上,所以苏州对吃白斩鸡很有仪式感。那晚吃到农家土鸡做成的白斩鸡,鸡皮洁白,皮下黄油闪闪,鸡肉鲜嫩,真吃到了旧时的味道。

家宴热菜配有八道,为芡实虾仁、扁尖炖老鸭、冰糖鳗鱼、栗子红烧肉、葱爆菱角、芙蓉昂刺鱼片、大头菜银鱼、香菇菜心。那头道芡实虾仁上桌时光彩夺目,一只长方形盘,内中还配有莲藕、鲜荷花,虾仁鸡头米盛放在一张碧绿荷叶中,飘出阵阵清香,金秋时节鸡头米与虾仁真是绝配,洁白无瑕,柔糯成一体,淡淡的鲜味带着水乡的韵味特色。要说我最喜欢吃的热菜是那盆栗子红烧肉,闪着油光的红烧肉配着酥糯的栗子,却发现另有一只用面粉酵发制成的“蝴蝶夹子”,此时吃食经验告诉我此肉吃法了,我即搛起一块红烧肉放入蝴蝶夹子中间,这样夹着吃红烧肉风味独特,咬上一口肉油绽出又被面皮吸收,松松软软的口感,咬嚼后肉味尽出、鲜劲十足,我心想这种菜肴与今晚家宴主题绝配,家常口味总是能吃好又能吃饱。我一直是逢肉必食者,特别对红烧肉尤其钟爱,邻座上海朋友问我味道如何,此时我在大快朵颐满嘴是肉,只能竖起大拇指示好,在我的示意下在座上海食客朋友们按照此吃法都把红烧肉吃了个精光,也真正品味到震泽家宴中真味。

那盆大头菜银鱼引起上海食客的疯抢,这样食材均为当地特产简单朴素,大头菜腌制后切成丝,拔去一些咸味,银鱼出自吴江东太湖,鱼晒成干银鱼,在水中泡发后与大头菜同炒,肉质细腻坚实,爽口开胃,施与简简单单的轻调浅烹,做出了佐酒的美味,家宴中能有这样菜肴出现,制作者“用心良苦”。

热菜另有几款菜肴食材搭配、色泽、烹调制法都一改常法,巧花心思。如葱爆菱角金秋水乡特色的代表,芙蓉昂刺鱼片用炖法,鸡蛋中几片鱼片,清雅鲜嫩,冰糖鳗鱼古镇上传统菜肴古法精炼,另有一锅扁尖炖老鸭原汁原味,这些菜品都出新意,滋味突出让人感动。此次震泽家宴定为秋季版,秋意正浓时举办此活动正合时节,这些秋时的特色食材采用健康烹饪方法,调出美味,带给食客最地道、最正宗的震泽农家风味。就像走在古镇石板街上迎面送来的清风,沁心古朴而又悠长。

那晚主食是一碗石锅菜饭颇具特色,用肉眼看去,石锅里的菜饭可看出碧绿是菜丁、红色小点是香肠丁,白色米粒赏心悦目,看似不烫,其实用了石锅滚烫滚烫的,从那石锅中不断飘出菜饭清香味,油光闪闪十分诱人。吃时发现菜饭的底部另放入几片洋葱增香增味,特别是那洋葱特有的焦香味,原本我已吃饱了,但经不住美味刺激,那锅菜饭全部下肚,看看周边食友也个个如此,大家一致公认此菜饭美味绝伦,好吃呀!

那天我去震泽天气出奇的好,走在古镇石街上心情舒畅,蓝天、白云、碧水相伴,我用手机拍了古镇街巷美景,加上那晚吃到的佳肴发在朋友圈引起轰动,点赞爆棚,有些食友“懊劳”没有跟着来,有的干脆说明日驾车自己去了……震泽这些美景吃食我这样罗列总想让你有所触动,真正有一天你想去了可能我没有时间了。但我初心不改仍想带你去一趟古镇震泽,让你也亲身感受。那河边吃茶的滋味,走在古桥上瞭望古镇全貌的风姿,还有那回味无穷老严一碗面,忘不了的震泽四季家宴美馔,还有河边店里那位老奶奶制作的黑豆腐干与油泡等着你。正如歌中唱的:留下你的足迹才美丽。

震泽之美,静水深流

郁岚

四月里一个阳光明亮的上午,我走在震泽的一条大街上,石板铺就的路面,树影斑驳,少有车辆和行人,走着走着,仿佛就走回了从前,曾经的岁月在心中泛起,并不是我曾经在这里生活过,而是一种熟悉的气息,它们沉淀在内心深处。

四月里这个阳光明亮的上午,我是第一次到震泽。来之前妈妈说她年轻时去过,说那个小镇蛮干净的。走在震泽树影斑驳的石板路上,认同了妈妈的感觉,不但干净,还很安静,白墙黑瓦的人家,仿佛还带着旧时的月色,有烧饭炒菜的香味在微风中跳动,那是童年的日子。

拐过一个弯,看到了河流,河道开阔处的对面是座寺院,沿河房屋的背后应该就是老街了。我坐在河边的石栏上望过去,太阳下明晃晃的黄色院墙和古塔便纷纷倒映在水面,仿佛欲言又止地微笑着,没有其他古镇司空见惯的红灯笼,真是安静啊。一瘦高男子正缓缓走过寺院门前的石拱桥,天空很蓝,没有一丝云,男子步履从容,恍惚间是一个穿着长衫的旧人,某个挚友。忽然就心有所动,热泪盈眶地看着他走过了石桥,消失在对面的巷子里。想到人的一生中,有一些情感,它们经年累月地躺在内心深处,在最不见光的地方滋长,蔓延,任凭它们啃噬你,你愿意独自忍受,慢慢地你就发现它们落叶一般化作春泥滋养了你,你如品酒,带着一点悲伤、一点欣喜,看着它慢慢地在岁月里淳化、地老天荒,对的,地老天荒,犹如此刻的光景。

四月里那个阳光明亮的上午我没有走进老街,只是坐在岸边的石栏上,享受着波光粼粼的心思,如眼前的河流,后来查看地图,知道这条河叫頔塘河,那座石拱桥叫禹迹桥。我可不大想去记住一些名字,妈妈很早就发现了我这个缺陷,说我整日懵懵懂懂,我倒是安于这个不足,世上事纷繁复杂,但都分门别类各得其所,各有其研究者,走过的地方,遇到的人,我只需牵挂其美,我也只在乎得到的感受。为什么叫禹迹桥呢?是否大禹曾经在此治理水系?地名往往源于传说,传说有时候代表了一种长度和厚度。眼前的頔荡河水流平和,它早已阅尽人间春秋,像一个智慧老人,是静水深流的平和,它映衬着沿河人家的白墙黑瓦,以及白墙黑瓦上的旧时月色,小镇上每日生发的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到了这里就被捋妥了,沉淀了。

那天,我在沿河人家买了一些油豆腐带回家,一部分塞进肉末蒸了吃,一部分切成两瓣煮鱼汤,妈妈感叹说这是真正豆制品的味道啊。妈妈这样说的时候一定连带想到了她的从前,想到了那个“蛮干净”的震泽。

十月下旬我第二次到震泽。时隔半年,震泽依旧,而我已失去了妈妈,惶惶如丧家之犬,满怀酸楚满心伤痛。站在老街茶楼沿河的阳台,但觉河面泪光闪闪,回转身,是沿街的窗户,老街狭窄,对面人家似乎伸手可触,近晚的太阳斜斜照来,有只猫一跃而过,从这边屋面跳上了对面的屋顶。我心中一惊,一个壮举,在这里是这么日常,悄无声息,前世今生、地老天荒的感觉又在心中升起,再次回身看,頔荡河平缓流着,在生离死别面前,喧嚣和热闹是多么苍白无力,唯有静水深流般的隐逸含蓄才当得起我们永恒的陪伴。

因了这份感觉,我对震泽满是爱惜,震泽是适合住下来的,找机会一定要来住几天,停留片刻,领略它的本真,领略它静水深流的古朴大气,是啊,静水深流才是骨子里的大气。

乡土震泽

朱红梅

我第二次到震泽,是奔着桑园去的。我说的采桑不是采桑叶,而是桑果。一头扑进桑树林深处,仿佛立刻回到了少不更事时候。

我小时候生活着的乡村,物质财富还远没有极大丰富起来,整个村子只有一家买盐买油的小店,记忆中家长从来不给买零食。于是我们自己满世界找零食,田野埂头的花草、茎叶、果实,但凡能入口的,都祭了五脏庙。

我属于那种胆小又笨拙的小孩,爬树摘果子,沟渠里捉鱼摸虾,别人驾轻就熟的,于我却十二分的难,所以总是给别人打下手,人家上树,我在树下兜起衣襟等着……桑树比较友好——不像一般的果树,枝繁叶茂,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胆小如我,踮起脚来,伸长手臂,一次,两次,三次……先揪住了叶子,再扯紧枝条,最后一探,总算摘到了果子——也不管脏不脏,紫黑的桑果作为优胜的战利品,随便擦擦就丢进了嘴里。

震泽的桑园跟我家乡零零落落的桑树其实很不一样。远远就是很浓的一片绿,连成片的桑树林,挤挤挨挨,一眼望不到头。走在田埂上,兴奋是有的,还有点不知所措:仿佛自己还滞留在童年时代,那种拮据、贫乏,对于丰衣足食缺少具体想象力的状态。似乎已经习惯了一次、两次、三次,掂着脚,伸长了自己的手臂去够,以及对于是否能够着的担心……一旦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丰盛果实,完全不需要努力,伸伸手就能摘到的果实,竟有些发懵。

震泽是唯一让我发懵的古镇。她勾起了我年少时的记忆,却用一种全新的体验颠覆了这种记忆。她有着我出生的那个小村落没有的悠游富足和绵长历史。一样的农耕蚕桑,震泽是滋润,笃定的。而我的乡村故土,如今想来,仍然让我有种莫名的纠结与焦虑。我现在还常常回到家乡,那个已经被公路和商品房蚕食殆尽的一小片村庄。桑树早已没有了,田野不存在了,记忆完全成了无根的浮萍。我成了故乡的他者,故乡也只存在于我虚妄的记忆之中。

这就是为什么我每次走过禹迹桥,看见水码头上洗洗涮涮的人们,心里都百感交集。这是我少时曾经熟视无睹的生活场景,如今却渐渐绝迹,成为被观赏的风景。禹迹桥在我心里就是一座怀旧的桥,而且她还那么美,站在桥上往哪里看,都是心旷神怡的。我曾经在一片月色下走过她,那样的喜悦和体验说不好,也不敢说。哪怕只言片语,说得不确切,也是种冒犯。在我心里,有点一厢情愿地把震泽他乡当故乡了。故乡是回不去了,好在我还可以常来震泽。震泽是我的一个慰藉。她也是我造访次数最多的江南古镇。最近一次去,又参观了新开放的丝创园和太湖雪蚕桑文化园。震泽一直处在不断生长之中,常见常新。让人在笃定之外,也生出一份保守的期待:希望她永远生机勃勃,又不失淳朴与天然。

震泽可以常来,可以长住;可以观景,可以怀古。不过对我而言,震泽可以采桑,可以忆旧,才是她最为熨帖的地方。

震泽美食索引

陶文瑜

酱蹄。将近二十年前了,我刚到苏州杂志社工作,老陆说,震泽有个师俭堂,你去写写。接待我的是文化站站长,中午约在一家小饭店吃饭,要了酱蹄。

现在想起来应该是冬末春初的事,吴江人有过年腌酱肉酱蹄的习俗,新杀了猪,肋条蹄髈在酱油中浸些日子,取出后风晒。

有品格的酱肉酱蹄仿佛陈年旧事,谈起的时候还让人兴奋快乐津津有味。比如那一天我吃过的酱蹄。

后来我去过无数次震泽,一直要找那家饭店,却是没有找到,也再没有吃过那样好滋味的酱蹄。文化站站长也没有见到过,说是退休了。

好多年之前,吴江乡下操办酒宴,不少人家宴席上的酱蹄只是浇了佐料的木头模子,摆出来大鱼大肉的样子,只有不明就里的人才下筷子。好在捉襟见肘的日子已经是一去遥远了。

吴江宣传部有个女孩子,她婆婆是腌制酱肉酱蹄的高手,之前每年春节前后会送我一些,差不多有七八年吧。

大头菜。当年安东尼奥尼拍摄的《中国》,有大头菜的镜头。报纸上批斗说,大头菜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酱菜,安东尼奥尼是在有意丑化中国形象。震泽的大头菜是制作酱菜前的新鲜蔬菜吧,搭配太湖银鱼或者白虾或者肉丝,也不错,但我以为不沾荤腥更好,沾了荤腥的大头菜,像是破了戒的出家人。

黑豆腐干。我一直以为乡镇上的豆制品要比城市里出色许多,乡镇上的豆制品是豆制品中的专业选手,城市中的不过是业余爱好者。而黑豆腐干更是乡镇豆腐干中的佼佼者了,好比说大家是国家队队员,姚明是主力,还是代表人物,差不多的意思。对了,姚明好像是震泽人。

黑豆腐干的黑颜色,是蔗糖熬出来的,文火细活,不表面文章了,就可以有滋有味,又能当菜下饭,又能随意小吃,一专多能。

有一次在震泽饭桌上,我提议将黑豆腐干切成丝,再淋麻油试试,大家吃了一致赞扬,说我不愧是烹饪学会顾问,我一下子有了虚荣心,就没有说这是从周作人散文中看来的。

熏青豆茶。应该是我认识最早的当地特产,早到我童年时代,当时我姑妈在吴江上山下乡,我随祖父母去探亲,村里面以熏青豆茶招待我们,我记得还有炒熟的麦粉,在模子里压出来的点心,还有一些酱菜。

香青菜。其它地方也有,但不及震泽那么字正腔圆,震泽香青菜的香,是泥土里生出来的,其它地方仿佛模仿秀,仿佛沾了香水的青菜。

去年春节长假,我做过一道凉拌香青菜,切细后放上干丝和火腿末,十分有滋味。不能多说,这是知识产权。

红烧羊肉。一向是泛泛而谈的菜品,各地也都有,感觉是凑版面的文字。最近一次在震泽用餐,却以为一道红烧羊肉别有滋味。它是坦然地面对厨师,对待食客也没有一丝别扭和怨怒。吃得我心情也好起来了。剩在桌上的还打包带回家,下了一碗羊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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