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昱 王佶曼
摘要:通过笔画命名系统的研究,对汉字笔画规简化进行了技术探讨,得出了一套更易被留学生理解和学习的汉字笔画的命名规则。在教学上,建议增加笔画笔向来简化笔画命名规则。本实验采用2个小测验,共22位留学生参加施测。施测前,20位母语者参与了实验前测。实验统计结果显示留学生采用新汉字笔画命名规则后,成绩较原有的笔画命名系统有显著提高。
关键词:对外汉语教学
汉字笔画
汉字教材
《现代汉语》(以下简称《现汉》)对笔画的定义是这样的:“笔画是构成汉字字形的最小连笔单位。”《现汉》是很多学校对外汉语专业的经典教材。在《现汉》中,笔画被分为“基本笔画”和“复合笔画”两类。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文字规范制定的《GB13000.1字符集汉字折笔规范》(以下简称《规范》)中将笔画定义为“构成楷书字形的汉字的最小单位”,并且还将笔形等同于笔画。《规范》是国家级标准规范。
从这两个经典版本的定义中可以看出,关于笔画的定义,两者尚存差异。从定义延伸开来的是笔画的数量及命名。这些争议不仅存在于基本笔画的数量和名称上,也存在于基于基本笔画的复合笔画(也有称“派生笔画”或“变形笔画”)的数量和名称上。而复合笔画的数量和名称不一,是由于基本笔画的名称和数量的不同所引起的,因此,确定基本笔画的名称和数量显得十分重要。本研究意图从教学实践着眼,为留学生、教育工作者及国家相关政策的制定者献计献策,提供更为精简实用的笔画数目、笔画命名规则和编排体例。
一、对外汉语教学汉字教材与笔画设定的研究综述
(一)教材对比研究
汉字教学一直是对外汉语教学中的难点,也是当下汉语教学所不可回避的内容。汉字教学中的笔画知识被设置在汉语学习初阶段的各种教材中。对外汉字教材按照是否独立成书可以分为以下两个类别:
1.独立的对外汉语汉字教材,即单独成书的、以汉字教学为编排目的的教材:
《汉字速成课本》《张老师教汉语》《新编汉字津梁》《汉字速成课本》《汉字轻松学·起步篇》《汉字突破》《集中识字》《初级汉字教程(入门篇)》《汉字》等;
2.教材参考资料和自学教材,即附加在其他综合课教材或阅读课教材里的汉字教学内容。
考察业内比较流行的几种汉字教材(具体见表1),在基本笔画数量、笔画名称、笔画走向和例字用字上,具体参数如下:
经分析可知,以上教材主要存在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
(1)汉字例字方面。教材的基本笔画编写部分,以《新编汉字津梁》的第一课《汉字的基本笔画》与第二课的《汉字的派生笔画》两课为例,没有给出相应的汉字例字,这不利于学生的认知和理解。
(2)笔画的数量和名稱定义混乱。这种混乱主要表现在:有些很有必要解释的特殊笔画没有相应的解释,比如对“折”画没有进行必要的解释,“横折”里“折”是基本笔画里的“竖”,而“竖折”里的“折”是基本笔画里的“横”。从留学生视角来看,学生面对无解释的相同名称却不同形状的笔画,感到非常困惑。
(3)笔画的书写方向未知。有的教材没有用箭头示意或者采用描述性的文字来解释笔画是如何书写的,这样不利于留学生自学或者课后复习相应的笔画。
(4)缺乏合理适宜的英文解释。很多教材的基本笔画编写部分没有给笔画名称提供相应的英文解释,而只给成段的介绍文字提供了英文解释。这种做法会导致对笔画的解释信息量不足。笔者建议,在给出单个笔画的中文名和该笔画中文名的拼音时,应当给出相应的英文解释,比如可以这样注释:横h6ng horizontal character stroke。这样的解释可以做到解释体例的一致性,实现教材编写的思维连贯性。
(二)笔画名称与数量规范研究
针对汉字笔画的数量和名称规范,不同版本的教材、专家学者存在争议。争议主要集中在以下两个部分和两个维度上。
一部分是关于基本笔画的,另一部分是关于派生笔画(也叫复合笔画)的。这两个部分又各自包含两个维度:第一个维度是笔画数目,第二个维度是笔画名称。
关于基本笔画的数量,历来有不同的版本和说法,总的来说,大致有以下三大类:
第一类:8种基本笔画说。这8种基本笔画常常被命名为“横、竖、撇、捺、提、点、钩、折”或者“横、竖、撇、捺、点、挑、钩、折”,邰汶东、李大遂和胡裕树等学者持这种观点,此观点建立在“永”字八法的基础之上。
第二类:6种基本笔画说。这6种基本笔画常常被命名为“横、竖、点、撇、捺、提”张静贤⑤等学者持这种观点,或者“点、横、竖(直)、撇、捺、勾”。
第三类:5种基本笔画说。《规范》规定:“汉字最基本的笔形有5种,其排列顺序为横、竖、撇、点、折”。《规范》把“提归于横,竖钩归于竖,捺归于点,横折撇、竖弯横钩等折笔归于折。”这种命名法和《现代汉语通用字表》是一致的。
针对以上众说纷纭的现象,学界早已有很多的专家、学者对笔画的数量和命名技术规范化提出过自己的意见。如王宏源(1993)《汉字字源入门》中提到:“中国文字是在图形文字的基础上衍生发展而来的”,为简化汉字笔画提供了依据:既然文字本身来源于图形,那么在抽象概括汉字基本笔画时就可以以学生所使用的硬笔,比如钢笔或水性笔所能写出来的和能看到的形状为依据,或者以留学生教材常用的正文字体“宋体”字形为依据,这既符合汉字来自图形文字的历史起源,也符合学生的认知规律。一些因为不同的印刷体而呈现的笔画不应该成为汉字基本笔画确定时的参考依据。举例来说,《规范》中的某些笔画,比如原来的竖钩被改成了“竖折钩”,多出来的“折”画就是用毛笔书写成楷体才可以看到的,在硬笔书写时,不应该增加进来。对“横折”“竖折”中的“折”画,陈子娇(2011)认为如果“不考虑对基本笔画的折向连接作用,就不存在‘折画”。陈子娇(2011)还“主张取消笔画名称中所有折的读法,一律直读笔画的名称”,为简化笔画提供了切实可行的操作;盛继艳(2013)提出“笔向”对“汉字成品正确定的影响”在“笔向、折笔、顺序”三个因素中最大;从历史发展来看,汉字在小篆时也是用硬笔材质书写的,不具备上述的折画,因此,汉字基本笔画的规范与简化标准之一应该是“线条化”(李运富,2014);黄金城(2014)建议将汉字笔画分为三类:线性笔画(包括“横”“竖”“斜”“弯”)、尖形笔画(包括“撇”“提”“钩”“捺”)和点形笔画(“点”)。
梳理以往的研究,对涉及汉字笔画数量与名称规范技术的探究,主要体现了对以下几个原则的追求:
(1)命名规则的系统性。系统性具体指的是意图达到对笔画的数量、名称、例字、方向、写法解释的全面性。
(2)命名规则的规律性。规律性体现在:第一,派生笔画名称对基本笔画名称的可继承性上。第二,同一笔画数,相同的笔形数,按照基本笔画呈现的先后顺序依次呈现;不同筆形数,按照笔形数量由少到多依次呈现。第三,不同笔画数,按照笔画数由少到多成组呈现。
(3)笔画名称与笔画形体本身的可逆性。具体体现在不仅可以对照笔形说出笔画名,而且可以根据笔画名准确无误地写出相应的笔形。
笔者的研究意图正是提供符合以上三个原则的笔画命名和数量的简化技术。针对以上三原则,提出了以下措施与方法。
二、笔画新命名具体实施方法与措施
提出元笔形的概念重新定义基本笔画。在这里,将笔形和笔画作为两个概念来区别对待。笔形即视觉上的书写形状,不同的形状可以理解为一种笔形;而笔画则仍采用《现汉》对笔画的定义。可以从三个因素来综合考虑元笔形的命名技术:落笔点、起笔点、笔向。落笔点指的是笔落到纸面上的点;起笔点是完成该笔画时笔离开纸面的点;笔向是从落笔点到起笔点的方向变化,起笔点在右而落笔点在左的方向视为左向,反之则为右向;起笔点在上而落笔点在下则为下向,反之则为上向。在连笔笔形构成的一笔笔画中应指明笔向。具体笔向有上、下、左、右、左上、左下、右上、右下8种,见下表2。将上述笔向用图表示出来为图1:
由此可见,元笔形是指构成笔画的若干笔形。元笔形就是汉字笔画里最基本的形状,是构成传统“基本笔画”的笔形。具体元笔形名称和数量见表三。
注:右上提、左下提分别是不同的笔形,但是被定义为同一个元笔形。左弯是指“四”的第四笔弧形部分,右弯是指“陈”里第二笔弧形部分。
和“基本笔画”不同的是,有些元笔形不能独立存在,而是经过抽象概括出来的笔形,和其他的元笔形一起构成以往的“基本笔画”,比如“弯”“左下提”。
“横”和“提”宜保留为两个元笔形。原因是:首先,虽然横和提的起笔点与笔向大致相似,陈子娇(2011)认为“提”画“以落笔点为原点向下扇形旋转约45度,就和横重合,失去了提的属性”,这是没有考虑到横画的起笔点问题。书写“提”画时笔在笔画的中间部分就已经离开纸面,而书写横画时笔要写完起笔点才可以离开纸面。综上所述,考虑到三个因素中有两个因素不满足对同一笔画的界定,将“横”和“提”保留为两个元笔形。
提出“元笔形”主要是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第一,保证笔画命名系统的唯一性和可逆性,即一种形状在一个命名系统里有且只有唯一对应的名字。第二,简化复合笔画(或者派生笔画)的命名。附表一是建立在元笔形上的针对《规范》中31个一笔笔画的重新命名和建议的对应例字。
让元笔形和复合笔画的排列呈现由简到繁的层级关系。排列的时候按照笔形数由少到多、由简到繁的原则来排列。起笔笔形相同的为同一个层级系统,比如横画中,先出示单个的横(一)画,再出示横下横(乛),以便于留学生记忆,具体排列体系详见附表2。为检验新笔画系统的教学效果,笔者设计了下文的实验,并对该实验进行了统计检验。
三、实验设计与分析报告
第一步,设计练习题前测,并采用对照组法,利用一套简单的笔画小测验来对初级水平的留学生学习新笔画系统的教学效果进行检验。
前测主要是为了对新笔画系统的练习题与命名的准确性和规范性进行修正。前测的被试构成为文科背景10人,理科背景10人,其中男生10人,女生10人。文理科学生均是硕士研究生以上学历,视为可以提供比较充分的反馈与修正意见。文科背景5人与理科背景的5人只接受表2、图l、表3的培训,其他剩下的10人在此基础上,还增加了附表一的培训。为检测附表一的可理解程度,后10人被要求在间隔至少40分钟以上回答问卷以避免短时记忆的效应。20个被试被要求回答两道大题合计30个小题。第一道大题12个小题,要求被试“根据笔画写出笔画名”。第二道大题18个小题,要求被试“根据笔画名称写出相应笔画”。每个小题答对计1分,答错计0分。测试时间为10分钟。原始分数统计后经由SPSS20分析,接受部分培训和接受充分培训的被试成绩统计结果如表4。
从上表四可以看出,母语者在接受充分培训后平均成绩高于部分培训者。
为检验两组成绩在统计学上的差异是否显著,进行了独立样本t检验,所得结果如表五。
表5第三列表明sig>.05,拒绝零假设,说明两组方差齐性,据此观察第一行的t检验结果,查看第6列,sig>.05,表明两组的统计差异不显著。说明不管被试是否接受充分培训,母语者利用笔画新命名系统的平均得分都在23.8以上,该命名系统比较简单易学。
第二步,回访、获得反馈并修改试卷。在对母语者进行新笔画命名的可行性前测后,笔者还进行了随机访谈,结合反馈,对部分笔画名称进行了修订,以便于留学生理解和学习,将笔画呈现字体修改为留学生教材常用的宋体字。
第三步,正式施测。修订后的笔画小测验共2个大题,分为20个小题。这20题是从31个一笔笔画中随机挑选得来。前10个小题为“看笔画写笔画名称”,后10个小题为“根据笔画名称写出相应的笔画”。每一小题答对计1分,答错计0分。测试时间为15钟。共两组被试:实验组和参照组。其中,实验组对象为2017级一年级上学期的留学生。参与测验的11位被试均从未接受过汉字的笔画教学。参照组对象是2016级二年级上学期的留学生共11位,按照原有的笔画命名系统曾接收过一个学期的汉字课学习。无论实验组还是参照组,都是由同一位老师来讲授笔画的命名规则与体系。
实验组的处理方法为:用30分钟时间给被试讲授表2、表3、图1、附表1的第一、三、四列内容,然后由被试自学附表二以形成笔画的系统观念。紧接着,限被试15分钟内完成上述的笔画小测验。
参照组的处理方法为:用30分钟时间给被试讲解附表一的第一、二、四列,并允其自学附表2以形成笔画的系统观念。施测时间同实验组。
第四步,数据处理与分析。得到兩组被试的原始分数后,进行计分,并使用SPSS20进行了均值比较,具体见图2。
从图2可以看出,使用新的笔画命名系统的学生得分的平均分高于原有的笔画命名系统的学生所得分数的平均分。具体样本组统计量差异见表6。
为检验差异是否具有统计学上的显著性,对样本数据做了独立样本T检验。具体结果见下表7。
从表7第三列可以看出,sig>.05,方差齐性,于是观察第一行第6列,显著性小于0.05,表明两组学生对笔画命名的掌握存在统计学上的显著差异。
综合柱形图图2的结果,可以说明接受新笔画命名系统培训的学生对笔画名称及笔画的掌握优于传统笔画命名系统的学生,新笔画命名系统相对低年级留学生来说,更为简单易学。
四、解释与讨论
本文研究及数据分析结果显示,原有的笔画命名系统比较复杂,初级水平的留学生掌握起来有一定的难度,新的笔画命名系统缩减了笔画名称的用字数量,将“横竖撇点捺提折钩斜弯”缩减为“横撇点提弯”,降低了留学生对笔画名称的识记负担。再加入初级水平留学生所熟悉的方向,并有序地、系统地排列笔画名称,留学生能更为省力地、在更短的时间内全面掌握汉字笔画的书写与命名。而这些新的命名及建立在新命名上的汉字基本笔画与复合笔画体系可以更好地帮助留学生熟悉汉字的笔画构成,写出更为准确的汉字。
本文研究的不足之处是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在进行正式施测时,实验组与参照组的样本量不够大,所以由此得出的数据与相应的结论在增大样本量后是否会仍然如此,研究者不能做出推测。
第二,正式施测时,实验组与参照组汉语学习背景没能一致,参照组比实验组接收了多一个学期的汉语教学,并受到过汉字笔画名的教学,因此如果改变参照组的汉语学习背景,让参照组少接收一个学期的汉语学习,实验结果是否仍能成立,或者出现更好的统计差异,均不得而知。
新命名的笔画系统对母语者和受过笔画名教学的留学生来说,名字看似更长、更难接受了,但是对留学生,尤其是从未受过笔画名教学的留学生来说,则是客观上更为简单了。更为重要的是,笔者研究新的笔画命名体系,目的不是要让留学生记忆这些笔画名,而是希望能通过附表1和附表2的系统性地呈现和教学,帮助留学生们更快地掌握汉字的笔画构成,形成整体的观念,从而帮助他们更快、更准确地书写汉字。笔画名不是对外汉语教学目的,只是学习汉字的过程和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