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明凯
一
我出生于川东一个中等城市,2000年,23岁的我从四川外语学院英语系毕业后,先到一家涉外旅游公司做导游,后来又跳槽到一家外资企业做文员。然而,两份工作加在一起,我只干了短短4个月的时间。
我的一位中学阿钟几年前去澳洲打工,在那里已拥有了一家自己的中等规模中餐馆,阿钟听说了我情况,便力邀我去帮他,我也早就想去国外闯闯,也不枉我所学的专业。2000年12月,我辞掉了成都的工作来到了澳大利亚的墨尔本。
在阿钟家的小洋楼里,我只寄居了短短一个月,就感到很不方便,我看不惯阿钟妻子那种不阴不阳的眼神。因经济上的考虑,我四处寻找比较便宜的住处,后来,我棰在离阿钟中餐馆较远的一条街租了一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阿钟见我执意要搬出去,在百般挽留仍不奏效的情况下,要把一辆八成新的轿车让我做每天上下班代步的工具。想阿钟妻子鄙视的目光,我不想白要他的车,推脱不掉阿钟的厚意,最后我只好决定买下了这辆别克轿车。我没那么多钱,便按市价给阿钟打了买车欠款条。从此,我每天开着欠款买正步的轿车上下班,日子也算过得充实而自在。
这样按部就班过了一年,那是2001年12月的一天,墨尔本下了一整天的暴雨,天黑得特别早,路面也出奇的滑。下了班后,我小心翼翼地驾着车回出租屋。当我的车行驶到一条大街时,借着车灯隐隐约约地看到,街面上好像躺着一个人。下车一看,果然是位澳洲的女孩,女孩的头边有一堆呕吐物。直觉告诉他,女孩一定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二话没说,把女孩抱上车,调头向附近一家医院驶去。
经过医生的紧急抢救,澳洲女孩的精神好多了,她是突发性胃痉挛轻度昏迷。我准备起身离去,却被大方的澳洲女孩一伸手拽住了,我们坐在病床上用英语交谈起来。女孩叫埃丽,墨尔本大学外语学院毕业生,在一家澳洲公司做高级白领,21岁。当埃丽知道救她的我是来自中国的英语专业毕业的打工者时,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她说她曾和父亲到过中国的上海、北京、广州,她说中国人很友好,中国很迷人。这一说,我们两人的距离似乎一下子拉近了。
午夜时分,埃丽的病情基本没啥问题了,医生说可以回家了,我开着车送埃丽回家。送到埃丽家的别墅前下车时,埃丽才想起打听我的供职之处。
我说,“打工,帮厨,墨尔本的一家中餐馆!”在我看来,路见险情伸援手是一件极普通的事情,过去就该忘记,我不想把自己的打工之地告诉埃丽,也没必要,因为我不想什么回报。
二
2002年5月1日,是我一生中刻骨铭心的日子。经过历时一年多的勤学苦练,我在阿钟的饭店里已经担当了副主厨的重任。每天,我忙得不可开交,小时酬金也飙升到了10澳元,我已经拥有了一笔积蓄。尽管很苦很累,但我仍感到生活中的每一天都很充实,每做完一天,每领到一月的酬金,他都是在向着希望的峰峦迈近了一步。
有一天,我在后厨满头热汗地炒着来自中国香港的客人点的一盘火爆鱿鱼丝。“阿东,有人找!”有人在前台轻声呼唤。
一个一袭白裙的澳洲女孩,手捧了3枝刚刚采摘下来的红玫瑰,含情默默地站在大厅里注视着我。我努力搜索着记忆.搜索着对女孩的印象。啊,我想起来了。是她?怎么会是她呢?我感到非常意外。
“埃丽,怎么会是你,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赶快迎上前去。
“知道吗?你说你在墨尔本,你说你在一家中餐馆打工……可你知道吗?墨尔本有多大?中餐馆有多少家?”埃丽的眼里早已是点点泪花了:“你知道吗?为了找你,在分手后的5个月的时间里,我遍访了墨尔本的许多中餐馆,这已经是第18家了……
听着埃丽的倾诉,我的心在颤抖,眼眶有些发潮一一这是怎样一个重情重义的西方女孩呀!埃丽打开小巧的鳄鱼皮坤包,取出一张支票递过去:“这20万澳元,是我父母酬谢你的,我万分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我没有接埃丽递给我的支票,而是下意识地接过了红玫瑰。埃丽见我执意不要支票,便用英语说:“我会永远记着你!”
从此以后,每天中午吃饭时间,埃丽都要专程赶到阿钟的中餐馆吃快餐。有时,埃丽下班后还会专门绕道来到中餐馆门口,央求我送她回家。
长时间的接触,我终于知道,埃丽虽然具有西方女孩的热情大方,但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子,她是一个非常重情重义的姑娘。为此,我也对埃丽产生了好感,然而,我绝没有进一步的奢望。
2002年8月,大胆的埃丽竟然向我说出了要做妻子的话,我虽没感到太突然,却也让吃惊不少。这时的我虽也爱着埃丽,但这毕竟不象在国内,我得回国征询父母亲朋的意见。这以后,我与埃丽真正成了一对恋人。
为了征得家庭的同意,2002年11月,我回了一次国。没想到回国后,我每天晚上只要闭上眼睛面前就是埃丽靓丽的身影。远在澳洲的埃丽,每天晚上都要打来越洋电话,我们一唠就是一两个小时。我在国内只逗留了短短6天时间,就归心似箭地返回日本。在墨尔本机场,埃丽捧着3枝红玫瑰站在那里。我走下飞机旋梯,欢呼着“赢了,我們赢了!”向埃丽跑去,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我们与埃丽爱得如火如荼。可从热恋中冷静下来的我,还有一桩心事放不下:自己的父母虽然点头应允了这门亲事,可埃丽的双亲知道吗?没想到,埃丽果断地说:“自己的事,我会自己做主的,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别人同意不同意……”
原来,埃丽早已把自己与我相识相恋的事情告诉了父母,却遭到了双亲的极力反对。主要理由是,中国太落后,打工仔太贫穷。埃丽偎在我的怀抱里动情地说:“我今生今世只嫁你一个人。如果父母实在阻挠,我们就逃婚,到去中国!”我说,这虽然在澳洲,观念比较开放,但我们毕竟是异国婚姻,这样的婚姻大事还是经过父母的应允才可以。
三
由于埃丽的父母坚决反对我们的结婚,我不想给埃丽带来更多的压力,不想由于自己的介入,破坏了埃丽与父母之间的亲情,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老人的痛苦之上简直是一种罪过。于是我开始有意冷淡埃丽。我暗暗地告诫自己:等我与埃丽的感情逐渐淡化之后,就择机撤出,为这,我甚至想到了回国。
岂料,我的冷淡早被心细如丝的埃丽看出来了。她说,她不能放弃这份难能可贵的异域之恋,她不能让心上人从自己身边飞走。埃丽一次又一次向我表白:“请你不要退却,请你给我足够的时间,让我说服固执的父母,好吗……”每到此时,我的心里都感动不已,却也让我进退两难。
2003年情人节晚上,埃丽邀我在一家酒吧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欢聚时光。午夜,我开车送埃丽回家。当车拐入离埃丽家不远的巷口时,忽然见前面有人躺在路面上。埃丽让我别管闲事,可我却一下子打开车门,向那人走去。我不能见危不救,这是我做人的原则。岂料当我刚走近那人,那人竟从地上一跃而起挥着一只电筒向我扑来。这时,身后又出现两个金发男青年也同时向我包抄过来。那个挥着电筒的青年恶狠狠地用英语说:“请你以后不要同埃丽小姐来往,请你赶快离开墨尔本滚回中国去!”
听了这话,我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但我并不惧怕,因为我少年时代曾在业余体校练了两年散打,对付三两个一般男子应该不难。我可以不跟埃丽来往,但我受不了这样的侮辱,面对这突然的袭击,我不禁热血贲涨,几个回合,三个拦车的澳洲青年便被我掀翻在地,那胖子的额头还流着血。
当我重新回到车上时,埃丽关切地不停问我:“你受伤了吗?吓死我了!到底是什么人啊?这种事,在我们这里极少见!”
第二天上午,我突然接到了埃丽打来的电话。埃丽惊地告诉我说:她的父母突然转变了态度,主动提出要会见我。
初次与女友的双亲会晤,我把地点选在了墨尔本有名的一家澳洲餐馆,用5百澳元预订了一桌西餐。一顿饭耗资这么多钱,对我来说,还是破天荒头一回。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我想,不管婚事能否成功,作为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西方人瞧不起。
埃丽父亲是一位严肃而傲慢的银发老头,母亲是一位慈祥又爱笑的老太婆。见面时,埃丽父亲冲我点点头后,就毫不客气地坐在了首席位置上。
“汪晓东先生,听说你们中国人很能喝烈性酒。今天,我陪陪你,比一比……”埃丽的父亲要了两瓶威土忌,看样子要与我“一对一”,我有点吃惊。我虽然身在餐馆却从不饮酒,但看着老头了咄咄逼人的目光,我知道这是一种另类的挑战,只有勇往直前地应战才能不失中国人的尊严。
两瓶威士忌喝光后,我强支撑着昏昏欲倒的身体,努力把自己固定在座位上,“好,好,好!汪先生果然好酒量,够朋友……”被乙醇点燃激情的老头了凑过来,抓起我的手摇啊摇。紧接着,老头子又说:“知道我为什么要会见你吗,小伙子?”随即用手指着门边,“你看那是谁?你还认得他吗?”
包间门突然被推开了,进来一位澳洲男青年。我抬头一看,心中更是大吃一惊:那不是那天晚上“打劫”的胖子吗?怎么会是他?
“我叫约翰,埃丽的哥哥,”那男子对我自我介绍道,“汪先生,那晚的事实在对不起!”
四
原来,自从埃丽我们相恋的事向家人通报后,就遭到了父亲的强烈反对。对此,埃丽非但没有退缩,反倒一次次地向父亲说我的为人是如何的好,又如何如何的能干,还说她自己和我的爱情有多么的深。看着父亲焦灼无奈的目光,约翰决定由他出面,让我这个中国小子从他妹妹身边走开。他原以为胆小怕事的中国人,在武力加恫吓面前一定会退缩。约翰没想到的是,看似文弱的我不仅没有退缩,而且出手好生了得,他与他两位朋友远不是我的对手。更令约翰感动的是,我当时作了自卫,并没有反击,倘若如此,他们三人怕是要吃大亏的。
当约翰将他们袭击我的事详细告诉他父亲说了后,埃丽父亲的严厉指责了约翰,也使老人开始重新审视起我来了,觉得埃丽并没交错人。
这次宴请以后,埃丽的父母算是正式认同了我与埃丽的关系,并答应我娶他们的女儿。
埃丽的父亲在富人区经营着一家颇具规模的西餐厅。他想把餐厅交给长子约翰经营,又觉得约翰太过鲁莽不是干大事的料。2003年6月的一天,老人对我说:他自己已经年老体衰,力不从心,决定把餐厅交给我。
面对埃丽父亲的决定,我一时非常意外,但也确实有些惊喜,但想了想我没有马上答应他的要求。经过一天一夜的思考,我决定拒绝埃丽父亲的要求,我想,我出来为的是要凭自己的本事闯天下,我不能沾别人的光,尤其是未来日本老丈人的光。
对我的婉言谢拒,埃丽与她父亲都感到不可思议。但当我说出自己的想法后,老头子却举起了大拇指,频频地称赞我是好样的,有发展前途。
后来,在埃丽父亲一次又一次盛情邀请下,我还是不得不辞去了在阿钟中餐馆的工作,来到了这家西餐厅。我拒绝了埃丽父亲让他当餐厅副经理的决定,也拒绝了他给我每小时50澳元的高额酬金的待遇,做了一名终日劳碌的洗碗杂工,与其他杂工一样每小时拿10澳元的薪酬。我说我要用最快的速度学会西餐的制作,要从当一名西餐厨师做起,我还保证说,不到我成功那天,我不会与埃丽结婚。埃丽一家被我的精神触动,答应了我的要求。
不到三个月,我便完全熟练地掌握了澳式西餐的各种制作技术,与此同时,我还暗暗地学习餐厅管理方面的知识,一年后,我的能力不仅得到了埃丽父亲的赏识,还被餐厅员工所称道。从洗碗工到厨师,从主厨到副经理,2004年9月,餐厅全体员工一致通过,我当上这家餐厅的经理。我决定正式向埃丽求婚了。埃丽父母让我赶快选一个结婚日子。我想了想,想到中国的国庆节就要到了,我于是决定就在我们国庆节举行婚礼,而且要回老家举办一个中国式婚礼。没想到埃丽父母都高兴的答应了。
2004年国庆节,我带着澳洲姑娘埃丽回到了中国四川老家,没有接受双方父母馈赠的一分钱,但在亲戚朋友的祝福声中,我与埃丽幸福入了洞房。
婚后没几天,我便与妻子埃丽回到墨尔本,但我们也没有住进埃丽家的豪华别墅里,我只是重新租了一套公寓,我和埃丽就居住在租来的公寓里,我给埃丽另买了一辆新车,而我每天都开着那部旧别克车上下班……
如今,我准备再在澳洲干一年,多攒一些钱,准备自己在墨爾本开一家西餐厅,另外,也想去唐人街开一家中餐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