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国

邢昊

黑 车

一个屠夫

急匆匆地

狼狈不堪地

頭也不回地

上了一辆

宰人的黑车

诘 问

血呢

流成河了

河呢

结成冰了

冰呢

化成水了

水呢

浇了地了

地呢

被雪盖了

雪呢

堆成丘了

丘呢

王大猫占了

王大猫呢

下煤窑死了

镰 刀

火把它锤炼

小炉匠把它锻打

猛烈的东风把它

压弯

革命试了试

它的锋芒

古董商

我看见他从

唐朝的铜镜里

注视着我

带着鉴赏

和估价的眼光

坟头的甘草

写了半辈子材料

当了半辈子秘书的父亲

他老人家总算苦尽甜来

熬到了出头之日

煤管局长家的狗窝

给我装修房子的师傅说

煤管局长家的狗窝

比我的书房装得还漂亮

尽管我立即就感受到

我不如狗

但还是难以想象

一条狗的读书生活

等 待

我泡了一壶茶

透过窗户眺望着十四楼下面

炎热空荡的文昌西街

我挚爱的缪斯

她还没有来

真是漫长的一段路啊

月光拉上北太行的窗帘

遗 骸

人们捕捉大大小小的蝉儿

人们把最好的歌唱大师

统统扔进油锅

慢慢品味音符的遗骸

拂 动

窗外有风

风拂动着旗帜

可是没有旗帜

高坡下面是徐各庄

我住在高坡顶上

这就是说

风拂动着空气

拂动着我写诗的一张纸

少女的低泣淹没了缪斯的浅唱

这就是说

风拂动着弯弯山道

那忧伤的重负

中秋月

让我们来试着转转

这时空大海里的舵轮

秋日书

送走了七月

迎来了八月

现在，九月也快

秃顶了

书斋对面的树上

蝉声慢慢稀疏

我一边看着飘落的树叶

一边翻着立秋那天的杂志

许许多多的事情

不久前还像麦子般波动

现在已无息无声，安安静静

寒 夜

夜阑更静

窗外是满地的落雪

桌上是犁耘的白纸

消尽这余夜

消尽这精神的食粮

在太阳出山之前

它们是否将

一粒不剩

天 色

天色漆黑

河流变成只能听得见的

一大段乐章

背后的天空

被城南的灯光照亮

还有河畔的洋灰厂

是谁拨弄浪花

弹出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饱经风霜的人

饱经风霜的人

会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去

梳她的头

饱经风霜的人

从破碎的镜片上

只看见发亮的裂痕

饱经风霜的人

从不安的黑夜中惊醒

好像从一次漫漫旅途中归来

饱经风霜的人

腿瘦得像细铁丝

这是她爬上那间

散发着霉气的阁楼

打开那只旧木箱

取出那些被遗忘的东西时

猛回头

才发现的

欲 望

在一本描写风景的书前

烧光散步的欲望

在死海岸边

掀翻游泳的欲望

在上帝搭起的彩虹门下

掐灭欢呼的欲望

婆娑的杨柳朝我们搔首弄姿

干掉风流的欲望

理想国

他去密林中打猎

在篝火旁做了一个

充满预言的美梦

受到梦的影响

他在自己睡着的地方

搭了座茅屋

这就是理想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