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鹿
蛤蟆与小蝌蚪
我向来很怕蛤蟆。究其根源是四五岁时的初夏,在老屋后面的湿地上踩了几只刚成形的小蛤蟆。回家后母亲说大蛤蟆会来报仇。那一天唬得我脚都不敢沾地。这一怕,就怕了二十多年。
我虽怕蛤蟆,但却很喜欢小蝌蚪。
母亲的学生大多大我几岁,很喜欢带着我玩。母亲南下归家时,还有旧日的学生上门来看母亲。初夏放学后,他们便带着我去学校后头的河边捉蝌蚪。这条大河很深,河水也很浑浊,近岸的水才有些清澈。我们蹲在人家洗衣服铺就的石板上,望着这一尾尾安闲自在的小家伙,心里很高兴。母亲的学生用大人们喝酒的酒瓶装一些河水,将瓶子外面的花纸头剥掉,捉上几条小蝌蚪放在里头,让我带回家去养。我还亲手摸过它们,很滑,像绸缎似的。但我似乎从来没养大过它们,也没见着它们变出四条腿来的样子。
蛇
家乡夏日多蛇,路上并不常见。它们大多绕在河塘里枯死的树干上。我从奶奶家到闸北小学的路上,便要经过两个这样的河塘,一边一个。左侧的河塘边上种着很高的大叶柳,夏天里树木繁盛,让人觉得那树阴下的水里也阴森森的。我是不敢从那边过来的。右边的河塘周围很开阔,一棵树也没有。河里时常冒出些芦苇来。端午包粽子时,我还去拔过芦苇叶。正午时分,经常看到有手指粗细的蛇,堂而皇之地绕在右边河塘里的枯树上晒太阳。人们从河岸上过,它连眼都不抬一下,仿佛在睡午觉。
也许是常见的缘故,我并不太怕蛇。初夏时的田埂上会碰到新生的“竹叶青”,还没小指头粗,浑身青翠,很漂亮。这是蛇娃娃,碰到人经过时,总是慌得乱窜。有些淘气的男孩就将它捉起来,用手捏起它的尾巴,狠狠地甩几下,这小东西就晕啦!他们就将其一扔,抛到很远的田地去了。
萤火虫
一天晚上,不知为何我与弟弟还游荡在屋前的小路上。要知道夏天多蛤蟆,我最怕这个。而弟弟最怕蚯蚓。路上多有被轧死的大蚯蚓,弟弟碰见了,也要绕着走的。家乡的夏夜美得动人,星子无意问闪动,天空有一种邈远又幽深的空阔。
我们是在人家废弃的老屋前面草丛里发现它们的。这些小精灵似从天上掉下来的星子,浮在人间的草木间,美妙极了。我与弟弟都屏住呼吸,看着一盏盏黄色的小灯在高过人头的草叶间忽隐忽现。它们是在找着什么东西吗?却不见急迫,是步履缓缓地,无忧无虑地,像蜜蜂采蜜似的,正悠闲地吸吮着暗夜这朵花的芬芳呢!大概它们也怕迷了路,所以才在屁股后头挂上一盏灯吧!
我与弟弟并不敢去捉。黑成一团的草木是很怕人的。回家后说与爷爷听,爷爷只是沉默地笑了笑,我们只好回屋去了。怎想到过了一会儿,爷爷竟用塑料袋儿捉了一袋子回来!我与弟弟都兴奋得大叫。爷爷让我们关上门,熄了灯,再将它们放出来。吓!我们的天花板竟成了一方小小的天空啦。这些小家伙真的变成星星啦!它们还是那样缓缓地、不疾不徐地浮在空中,在黑暗中美得令人窒息。
爷爷提出要抽一支烟。因我与父亲一样极讨厌烟味,不喜人在我屋内抽烟。此刻爷爷像个孩童讨要糖果,我觉得很是愧疚,便允诺了!一时,又亮起了一颗星。星子闪动中印着一位老人深沟密布的脸,他正满足地望着其他的星子,忽闪忽现。
蜻蜓
蜻蜓是不是夏日里独有的,我没考证过。但盛夏下暴雨前的院子里,必会低低地飞着许多蜻蜓,多是土黄色的,个头也较大。它们不停地扇动着翅膀,似将这燥人的暑气一下子卷起来,向人脸上扑过去。
小时候我想,这些蜻蜓是来报信的吧,通知人们下雨啦、赶快收衣服啦!可是又想它们怎么不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呢?
我一直觉得蜻蜓是很美的,和蝴蝶一样,是大自然的精灵。小学就学过“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遗憾的是家乡没有荷花,要是有,这样一幅画是很美的。
我们也会捉蜻蜓来玩。不是用手或网兜,而是用扫院子才用得上的大竹扫帚。小叔叔大我们几岁,力气也大。在下暴雨前的傍晚,待蜻蜓盘旋在低空中时,用扫帚一扑,总会扑住几个的。不等我们去捉,蜻蜓就从扫帚的竹缝中溜走了。如此几次,没等捉到,暴雨便来了。轰隆隆的声响,震得田地间瞬时静下来了。这样的暴雨总是很急躁的,说下就下,田地里很快就起了一层雾。我们躲在屋檐下看雨,望着远处大叶柳的树梢上,隐约地闪着龙的尾巴。身子上的燥热慢慢地被风吹走了。我还想着蜻蜓们都去哪儿避雨了,它们的家在哪兒呢?
呼啦啦几场大雨下来,暑气渐消。秋虫上场,夏天就闭幕了。
(一米阳光摘自《文苑·经典美文》2017年第5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