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秉:一生三黜与东门逐兔

2018-01-14 03:19由卫娟
齐鲁周刊 2018年48期
关键词:客栈梯田

由卫娟

明代乡绅中多有贬谪或致仕的官员,他们的经历、性格、心态导致各自的乡居呈现出极大的差异。

明宪宗年间,李秉与王竑“并负重望”,共同点颇多:尚书致仕、乡居20年、追赠太子少保、获得谥号。

王竑“杜门谢客乡人稀得见”,而李秉却“日出入里闹与故旧谈笑游宴”。王很不赞同:堂堂大臣,怎能不养重自爱,与市井小人游乐?李不以为然:“所谓大臣,岂以立异乡曲,尚矫激为贤哉?”

老家有老话,说有人路上捡了10块钱,回家声色皆变。王当然不是这样的人,土木堡之变后,王竑在朝堂上奋力抓住锦衣卫指挥马顺的头发,边骂边咬马顺的脸。众人一哄而上将其乱拳打死,吓得摄政的郕王起身入内,而王竑不依不饶,率群臣要他交出王振的其他党羽,又将之乱拳打死。

被这样的猛人批评,还真得内心特别强大才接得住。刚好李秉的骨头也够硬。

李秉(1408—1489年),世称铁面尚书。他一生秉公执法不肯徇私、大刀阔斧改革反腐,给自己带来数次牢狱。

第一次牢狱之灾发生于仕途的起点——福建延平推官。一豪强为强占良民之妻诬人为盗,职场菜鸟李秉依法严惩,却反被豪强诬陷下狱。幸亏福建按察副使侯軏为李秉洗刷了冤屈。这一次牢狱之灾并未让他学乖。

在宣府,他不顾反对,将被占的民地全部清理还民,揭发顶头上司克扣军士饷银,接连弹劾都指挥杨文、杨鉴,都督江福、总兵纪广等人,从不考虑结怨落嫌。

有牧民放牧靠近边界,被要求出击,李秉却上书说明:近边放牧不是侵犯边界 ,邀功请赏不是我敢听从的。朝廷商议以粟米赎回百姓,成年一人米一石,年幼者半石,蒙古人则要求不分长幼一概一石。李秉不肯“轻人重粟”,先按蒙古人说的米数交给,后并上书自劾专擅罪。景帝夸奖他懂得随机应变。但到了英宗时期,他的“专擅”就成了罪过。

巡抚大同时,李秉弹劾并免职犯罪和久病不出的官员,被英宗认为擅权不轨,下诏狱问罪,被贬为平民。这是他的第二次危机。

三年后,经内阁推荐,李秉任职南京都察院。他依然没有学乖,立刻掀起了“监察风暴”,连历仕七朝、位居群臣之长、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吏部尚书王翱也不放过。

1467年,李秉担任吏部尚书,加太子少保。不顾权臣内相请托,他斥退了数百名候缺监生,导致怨恨诽谤四起。吏部左侍郎崔恭、右侍郎尹旻、侍读彭华、大理卿王槩等经过密谋,嗾使给事中蕭彦庄罗织“十二大罪状”,弹劾李秉。其中一条是诬陷他勾结资深御史意图专权。宪宗曾希望把四品官任免权由吏部定改为廷议以增加帝权,但御史机构表示了反对。这一罪状给了宪宗收拾这两个部门的机会,以扩大自己的权力边界。

李秉很明白上意,也知道有人“欲去秉代其位”,谓人曰:“秉罪惟上所命。第毋令入狱,入则秉必不出,恐伤国体。”因具疏引咎,略不自辩。当时来京会试的举子汇集街市愤然:“李公天下正人,为奸邪所诬。若罪李公,愿罢我辈试以赎。”宪宗却各打五十大板,薄责李秉。

李秉离京,朝士相率往送,十余里不绝。“皆欷歔,有泣下者。”李秉长揖而别,登车而去,只留下一个磊落的背影。史载:“秉去,恭遂为尚书。”可谓妙笔。

李秉在乡间不肯养重“自爱”,和“市井小人”游乐,不为大臣的“堂堂”所累,是价值观的选择,也是一种政治表态。

一生三黜,让李秉明白了君臣相得的真相。多朝不倒的都不是人,或成精,或成贼。李斯位极人臣,腰斩时父子相哭不能东门逐狡兔。后人张廷玉倒是三朝老臣,配享了太庙,但在乾隆朝,他屡次求去不可得,被削爵,被斥自审应否配享,种种磋磨。李秉,不肯立异乡曲,也是一种东门逐兔。

李秉墓,至今位于曹县古营集镇北李庄村东南,列石马、石羊、石狮各一对。无纹饰、不排场,恰如其人。

一间客栈,一场梦

□陆洋(齐鲁周刊记者)

旅途中常见一种情况,旅行者路过一个地方,沉醉于这里的人文和美景,遂开一家客栈,从此停留。

“美好、温暖的夜晚,月光如水,搂着你的姑娘,喝喝酒,说说话,碎碎唾沫,简直天上人间!”这是凯鲁亚克《在路上》的遭遇。朋友的朋友真的过上了这种生活,他辞去了国企的工作,跑去丽江开了一家客栈,养狗养猫,招了两个会弹吉他会唱歌的员工。从此,他成为了大家一致羡慕的目标,也成为了朋友圈中集体点赞的对象。

在我去过的地方里,让我有这种冲动的是广西龙胜县的龙脊梯田。进山需要坐大巴车,在广西北部几乎与湖南交接的地方,翠色苍茫的大山中,一路上可以看到许多壮瑶村寨。一路的颠簸中,我又想起当年带着五十美元搭顺风车穿越美国的凯鲁亚克。他在迷惘中前往自己心中的圣地——丹佛。龙胜却不是我的心之所向,它甚至只是这趟旅途中短暂停留的一处。

随着车到了可以一览梯田景色的位置,一车人惊呼了起来。在斜阳的照射下,金黄色的梯田反射出醉人的色彩,朵朵白云在田陇间、山腰上,飘来跑去,如入幻境。

我在半山腰落脚,住进了一家客栈,客栈起名空山无间,老板是蓄发蓄须的二奎。二奎的客栈里放着谢天笑的音乐,门口支起两张躺椅,养了两只狗,一只叫汤姆,一只叫狗肉。二奎每天就在山里过着神仙般的生活,看着“仙境”,呼吸着“仙气儿”,喝着“神仙酒”。虽然他没说,但我猜想,这想必也是一个过路又停留的故事。

在半山居住的时光,不由得人不沉醉。我住的房间,打开窗帘就是漫山的梯田,从水流湍急的溪谷到云雾缭绕的峰峦,从密林边缘到悬崖峭壁,凡是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金黄。美得让人不知道应该称颂人类的勤劳智慧,还是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这里的梯田开垦始于宋元,完工于清初。一千多年来,居住在这里的壮族、瑶族人,祖祖辈辈,依靠最原始的刀耕火种,把梯田从山脚一直盘绕到山顶,如链似带。如此原始之美,给我短暂的停留带来了极大的震撼,那两日,我恍恍惚惚,有误入“桃花源”般的惶恐不安。

离开龙胜之前,我向二奎请教了些开客栈的经验,心想若是有天真能回到这里开一家客栈也未可知。过简单的生活,吃简单的食物,根据天气、温度调整衣着厚度,上下山靠步行,一个月出山一回。这样的生活想来就很美好。

回到济南后,我还时常想起在龙胜度过的那两日时光。梯田的美仍在心头萦绕,但去那里开一家客栈的念头却逐渐消散。亚里士多德说,人是城邦的动物。用他的观点看待我们今天的生活,虽然许多人喊着“逃离城市”的口号,但真正做到的人没有几个。毕竟城市里无穷的机会和丰富的资源,的确能够让人更便捷地获得满足感。

还记得在客栈的一天晚上,二奎在一楼放电影,他突然问起我一部刚刚下映的电影,他说住在山里挺好,就是总错过最新的电影。我想我应该是无法舍弃城市的繁华和便利的一类人,如果禁止使用交通工具、禁止吃外卖、禁止去人流量大的场所、禁止接收快递的话,这样的日子我又能过多久呢?

一个月后,我的两个好朋友也去了龙胜,也住进了二奎的客栈。他们给我传回汤姆的视频和梯田的景色,还传回一句感叹:真想在这里开一家客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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