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苓
(山东艺术学院,山东 济南,250014)
地域文化的三维艺术叙事
——从电视剧《白鹿原》到《红高粱》的乡土呈现
张 苓
(山东艺术学院,山东 济南,250014)
电视剧《红高粱》、《白鹿原》是近几年名著改编成电视剧的典范,两剧以影像的形式展现了气势磅礴的民族史诗。两剧都以家族为单位展开叙事:家族内斗、爱国主义、儿女情长。同时,基于作者生长地域背景、成长差异的不同所建构的小说空间格局的多样性,两部电视剧在改编拍摄过程中,深入鲁东半岛和关中平原进行创作,极富地域色彩的乡土文化给电视剧宏大的家国叙事风格带上了温暖的乡土情怀。
《红高粱》;《白鹿原》;地域文化;乡土
电视剧《红高粱》、《白鹿原》所取得的收视效果和社会关注度,可以说是近几年名著改编成电视剧的典范。两部电视剧都面临着相同的境遇:小说本身的艺术标杆地位及读者群体,由原著改编成的电影、话剧、舞剧取得成功,再度改编所带来的创作空间的狭窄,故事情节及人物命运的提前剧透等等。但是,两剧却凭着制作精良的创作,阐释了经典为何经久不衰的原因。
无论是电视剧《红高粱》还是《白鹿原》,都展开了以家族为单位的家国天下的宏大叙事。大气恢弘的时代叙事风格,家族内斗、爱国主义、党派纷争,掺杂了浓浓的传统道义精神。众生浮绘的小人物的命运,细致入微的人物剖析,都给小说改编成电视剧着色不少。作为同是魔幻现实主义风格的中长篇小说,基于作者生长地域背景、成长差异的不同,两部电视剧在改编过程中,深入鲁东半岛和关中平原进行创作。极富地域色彩的乡土文化,给宏大的家国叙事风格带来了温暖的乡土情怀。
电视剧对原著小说的呈现,具有比电影、话剧更大的优越性。“电视艺术以接受主体的审美和情感满足为宗旨,以电子技术为制作、传播手段,遵循艺术创作规律和表现手法,创造出声画并茂的屏幕形象”[1]电视剧的视域更广,对背景的呈现更加具体和丰满。剧版《白鹿原》便给观众展现了陕味十足的唯美电影级画面,慢慢使人由感官的审美达到一种心理的认知。在《白鹿原》第一集中,黄土飞扬的八百里秦川便如一副画卷延展开来。整个拍摄都将关中平原的地堑式的构造展现出来。“原”是关中一带特有的地理风貌,“原”又名“塬”,白鹿村就在原上。关中一带自古就是粮仓,小麦是主要的粮食作物,在电视剧《白鹿原》的拍摄过程中,延伸到天际的麦浪和农忙的拍摄都是原汁原味的。黑娃和小娥的爱情和婚姻作为主线故事之一,就发生于农忙的麦收时节。电视剧《白鹿原》在黑娃作为麦客与小娥初次相遇的场景拍摄中,收割的麦垛在麦浪中像点点的精灵,而广阔麦田中搭建的凉亭则是人与自然交汇的栖息地。凉亭下的小娥,麦田中的黑娃,情愫油然而生。广大麦客在骄阳下的挥汗如雨等等真实展现了关中平原农业大事。生于斯,长于斯,那位年老麦客最终死于秦岭下麦浪滔滔的麦田中。电视剧《白鹿原》在讲述故事情节的过程中,比较形象地展现了“原”作为农业基地的盛况,也比较恰当地将故事情节植入到地域文化的叙事中。
图1 《白鹿原》剧照
电视剧《红高粱》则发生在鲁东半岛高密。整部剧情就在红高粱地和红高粱酒的叙述中展开。九儿的娶亲、回门,包括抗日故事的展开场景就设在高粱地。鲁东半岛是丘陵地带,红高粱是常用农作物,被剧中罗汉称为是有生灵的东西。
习俗是千百年来文化的一种积淀,是民间文化的载体。马克思·韦伯则将习俗定义为“一种典型的一致性行动”或“一种集体行动的方式”[2],很多学者将习俗定义为传统的力量、习惯的力量。“习惯的力量,对于传统要求的敬畏和对情感的传统依附以及满足公众舆论的需要——这一切的结合,使得习俗由于自身的缘故而被遵行。”[3]
中国几千年的习俗文化因地域而表现出差异性。在电视剧《白鹿原》中有一段重点拍摄,就是年馑。现实生活中,这在陕西是确曾发生过的。在传统的农业社会,农民都是靠天吃饭,遇到大旱这样的情景,有时候也只能借助超自然的力量。电视剧中其经典的展现便是祈雨场景。电视剧《白鹿原》祈雨的情节叫伐神取水,这一关中民俗行为,被以高度现实化的手法、以视听资料的形式展现在观众面前。电视剧版《白鹿原》中祈雨场景叫黑木梢上身,白孝文说,得拿发红的铁钎子插漏了嘴,还得徒手接住刚出炉火的滚烫的铁铧,以及将烧得的通红的铁钎从脸腮贯穿而过……白嘉轩头戴柳条雨帽身披蓑衣,登上了关公座,形似巫,大吼一声:“吾乃西海黑乌梢!”紧接着,他徒手接住烧得透亮的铁铧紧攥手心并在头顶左右挥舞然后扔到地上,然后将一根红亮的铁钎从腮帮贯穿而过,之后,有象征意义的铳子连响,震彻整个关中平原……白嘉轩神附身以后,有白鹿精神的白鹿以意念的形式跳跃出来,白鹿族人开始跪拜:“关老爷,菩萨心;黑乌梢,现真身,清风细雨救黎民;龙王爷,菩萨心;舍下水,救黎民;弟子黑乌梢拜见求水……”电视剧对关中这种极具代表性的民间祈雨仪式进行了完整生动的描述,让人看来极具震撼力。《白鹿原》是一部民国史诗,其人物命运都离不开大的时代背景。至于祈雨能否打到预想效果,那还真是得等老天爷开恩了。但是,就如剧中白嘉轩所说,面对这样的天灾人祸,那是老百姓所能做的唯一事情和念想。这种超越自然的生存意志,更多的是一种强大的人文情怀。有时你很难将其简单地划归于所谓的迷信活动。而且整个祈雨过程中,还加入鹿子霖功利性的求神场景,给整个场景带入了喜感色彩。
电视剧《白鹿原》在人物情感表达方面,能够借助地方特色的文化表达形式,将人物故事以一种符合本土的形式表达出来。“声音是电视剧重要的表现性因素,也是电视剧突破自身视觉局限,超越有限屏幕,拓展画外空间强有力的手段。”[4]
电视剧版《白鹿原》开篇就以鹿子霖秦韵调子的乡音“吃饱了,喝涨了,和皇上他爸一样了”,非常接地气的艺术表达形式,将老百姓乡土的幸福感表达出来。陕北民歌是电视剧《白鹿原》的点睛之笔,整部电视剧只此一处。鹿兆鹏受伤,从白鹿书院出逃,面对黄河,响起的画外音陕北民歌直接将鹿兆鹏理想的远大与冷秋月的悲凉展现出来。“你知道天下黄河几十几到弯,几十几道湾湾里停几十几只船,几十几只船上有几十几根竿,几十几个艄公把船来搬,我知道天下黄河九十九道湾,九十九道湾湾里停九十九只船,九十九船上有九十九根竿,九十九个艄公来把船来搬。”另外白嘉轩妻子仙草去世,秦腔着色非常到位。白嘉轩在妻子去世以后,没有嚎啕大哭,只是静静地在院子里唱着秦腔:“哭娘子,只觉得天摇地转,我的娘子,可怜的妻,李兰英秉忠人神共鉴。”这是秦腔《周仁回府》中的《哭墓》片段。语言是苍白的,但这一段秦腔的发泄处理得十分到位。剧中秦腔着墨不多,但是每处却都是恰到好处之笔。
图2 《红高梁》剧照
《白鹿原》对于人物的处理非常细腻。“在原始的故事里,却是人物仅仅用来展开动作的,所以那些人物,他们决不加以描写,仅仅加以指示,且通常不过用极粗忽和最肤浅的方法来指示。”[5]人物特征展现于生活细微处,小脚女人的走路姿态是剧版《白鹿原》一大亮点,鹿子霖媳妇以及小娥的小脚走路,凸显了关中女人的形象。关中蹲景算是对蹲姿的礼赞,在电视剧《白鹿原》中,白嘉轩吃饭基本上都是蹲着吃,特别是蹲着抽大烟袋思考事情的情景,将关中农民形貌诠释得无以复加。陕西有八大怪,其中一怪是“板凳不做蹲起来”,蹲的基本姿态就是:身体半屈,两脚分开,臀部紧贴脚踝,身体靠两腿着力。关中人和陕北人把“蹲”叫“圪蹴”,圪,从字形上看,就是指土包、土块,这里形容块状的状态;蹴,缩、蹲的意思。从“圪”字既可看出“圪蹴”的行为,也能从中看出“蹲”和农业社会紧密的联系。在电视剧《白鹿原》中,白嘉轩和鹿三将关中蹲景发挥到极致。白嘉轩思考事情时的蹲,鹿三无能为力时的蹲,可以说是关中地域文化的一大体现。
电视剧版《红高粱》的颠轿,既保留了小说中的描述,也从影视角度展现了男女主角的情感较量。红色小轿,红衣服的喜娘,具有山东吕剧特色的杠子版乐曲,走着八字步的轿夫,在左右晃动而又极具韵律的乐曲中,男性张力的汗水和光着膀子时的强健肌肉,对婚事的喜悦加以衬托。颠轿这一场景既是民俗的表现,同时以一种喜剧化的方式将人物的悲惨命运和欢乐场景交叠。另外在山东半岛的农村中也有骑毛驴的传统,剧中九儿回门时,骑着毛驴的场景非常好地将民俗和喜事连接在一起。
在电视剧《红高粱》的大结局中,九儿一把火烧了所有的酒和日本兵。在高粱地里,九儿将酒打碎、引燃,与酒、日本兵同归于尽。在大片的高粱地里,浓浓的烟火和四散逃窜的日本兵,成了九儿的陪葬。豆官最后幕后音:“娘,你上西南。宽宽的大路,长长的宝船。娘,娘,你上西南,溜溜的宝马,足足的盘缠。娘,娘,你上西南,你甜处安身,你苦处花钱。”人死了以后,朝西南走,符合山东本地的地域文化和民俗。
中国是具有几千年农业文明的大国,中华民族是一个具有悠久饮食文化的民族,饮食文化独具特色,而各地饮食又有着很大的差异性。电视剧《红高粱》和《白鹿原》讲述的都是上个世纪的故事,作为一部史诗的《白鹿原》与吃的文化是紧密联系的。同样,《红高粱》电视剧更是以红高粱的意义命名。两部剧都从文化视角的层面,以影像的形式,讲述与老百姓最为贴近的生活,通过饮食文化传递乡土情结和家国情怀。“食者,民以之为天,食之文化,天下饮食之精华也。” 在《白鹿原》和《红高粱》中,人物的主线与美食场景无缝对接。“情景供给我们以广阔的研究范围,因为艺术的确最重要的一方面从来就是寻找引人入胜的情境,就是寻找可以显现心灵方面的深刻而重要的旨趣和真正意蕴的那种情境。”[6]
在《红高粱》中高粱酒的制作工艺以及作坊式的产业,以及围绕这些而展开的斗酒会,都展现出一种具有山东地方特色的饮食文化。剧中高粱酒的制作过程并没有具体的镜头,但是高粱酒的作坊式的生产过程和场景却做了很多渲染。譬如高粱酒蒸煮、翻炒、水闷、再蒸等过程。剧中罗汉变成了酒文化的“标签”。高粱酒的制作作坊在剧中被称作“锅上”。剧中对斗酒会有两次描述,电视剧用艺术化的手法讲述了罗汉对酒的了解:通过品尝,能明辨几代几年的陈酒。最后罗汉将这一绝活传给了豆官,寓意着中国传统薪火相传。在余占鳌打鬼子时,女人们在家做拤饼,拤饼加大葱也是极具山东地域特色的饮食。
陕西面食在全国最为闻名。陕西的面食源于黄土高坡的地理环境,关中平原以面食为主。在《白鹿原》中,油泼面可以说是贯穿整个剧情的重要道具。仙草在被白嘉轩捡回家以后,展示的绝活就是做面,鹿子霖在请乡亲们喝满月酒时请的也是面,且剧中演员的吃面场景不止一次被近镜头展现。
电视剧《红高粱》、《白鹿原》所取得的收视效果和社会关注度,可以说是近几年名著改编成电视剧的典范。基于作者生长地域背景、成长差异的不同所建构的小说空间格局的多样性,与极富地域色彩的乡土文化,给电视剧宏大的家国叙事风格带上了温暖的乡土情怀。
[1]黄会林.电视文本写作学[M].北京: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0:14.
[2][德]马克斯·韦伯.经济、诸社会领域及权力[M].李强译.上海:三联书店,1998:24.
[3][英]马林诺夫斯基.原始社会的犯罪与习俗[M].原江译.北京:法律出版社,2007:33.
[4]姚扣根.电视剧写作概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33.
[5][德]格罗塞.艺术的起源[M].蔡慕晖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194.
[6][美]约翰·劳逊著.戏剧与电影的剧作理论和技巧[M].邵牧君,齐宙译.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61:222.
Three-Dimensional Art Narration of Regional Culture——Local Presentation from TV Series White Deer Plain to Red Sorghum
ZHANG Ling
(Shandong University of Arts, Jinan 250014, China)
TV series Red Sorghum and White Deer Plain are examples of the adaptation of famous works into TV series in recent years. The two TV series are creative productions, which are in the form of images to show the magnificent national epic. Both TV series start with narratives as family units: family infighting, patriotism, children’s love affair. At the same time, the diversity of novels spatial patterns is constructed based on the authors’ different backgrounds and growth differences. In the process of the adaptation, the producers went into the Ludong Peninsula and the Guanzhong Plain. Therefore, the native culture of highly regional color brings warm local feelings to the narrative style of the TV series.
Red Sorghum; White Deer Plain; regional culture; local
胡子希)
J905
A
CN22-1285(2017)052-056-05
10.13867/j.cnki.1674-5442.2017.06.09
2016年文化部文化艺术研究项目《中国艺术精神源流中的道德建构》(16DA04)阶段性成果。
张苓(1975- ),女,山东艺术学院讲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社会艺术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