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武 贞
《史记·封禅书》记载“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下”,从夏代冶铜开始,人类就向着青铜文明时代进发。商代青铜器制作技艺突飞猛进,青铜器的种类、器型、纹饰逐渐丰富,至商代中晚期,中国青铜器走向鼎盛时期。
图1 夔纹蝉纹铜鼎
河北地处中国的华北平原北部,历史文化悠久。经考古证实,今河北省中南部地区是商王朝的王畿之地,商王祖乙迁都于邢长达47年之久,邢即今河北省邢台市西南。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河北境内发现的先商与商代文化遗址达百余处。其中,1966年河北省磁县下七垣村西南发现大量先商和商代遗迹,是河北省南部商文化内涵最为丰富的遗址;1973年至1974年河北省藁城市台西商代遗址发掘,揭示出一个文明高度发达的商代方国;1991年河北省定州市北庄子发现42座商代墓葬,对研究商代族群及方国部族等问题具有重要价值,被评为“1991年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2013年河北省卢龙县蔡家坟遗址,经考古证实是商代的孤竹古国遗址。
在这些商代的遗址和墓葬中,出土有大量精美的青铜器,说明河北商代先民已熟练掌握青铜制造技艺,制作的青铜器品类繁多,用途多样,纹饰端庄华美,创造了高度的青铜文明。通过对这些青铜器的器型、纹饰、铭文等研究发现,河北商代青铜文化面貌与殷商王朝青铜文化有着密切关系,对全面研究殷商青铜文化的来源以及演变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资料。本文将河北商代遗址出土的部分典型青铜器及器型做简要介绍,以期与广大读者朋友共同探析赏鉴。
夔纹蝉纹铜鼎(图1),通高24.4、口径11.8厘米,1966年河北省磁县下七垣商代遗址出土。口微敛,折沿,直耳,圆腹,圜底,柱形三足。腹部有烟熏痕迹。器身装饰以云雷纹为地的夔龙纹和蝉纹。两夔之间有扉棱。夔龙鼓目,张口,单角在脑后上卷,一足着地,尾巴弯折,作爬行状。足部饰蝉纹和卷云纹,两耳外侧饰变形夔龙纹。其中,蝉的双目、腹部横纹刻画细致入微。
图2 饕餮纹铜簋
鼎是中华文化的重要标志,有着丰富的文化内涵。汉许慎的《说文解字》记载:“鼎,三足,两耳,和五味之宝器也。”《玉篇》载:“鼎,所以熟食器也。”鼎的形制主要分方鼎和圆鼎,多用于烹煮肉食,小者兼做盛食器。商周时期,鼎成为祭祀礼器之后,与政治密切相关,具有了国家政权和社稷的象征意义。在《周礼》规定,天子九鼎,诸侯七鼎,大夫五鼎,士三鼎或一鼎,使鼎具有了“别上下,明贵贱”的作用。
饕餮纹铜簋(图2),通高15.5、口径20厘米,1991年河北省定州市北庄子商墓出土。侈口,方唇,鼓腹,高圈足,下部微外撇,腹上部有两个对称半圆形鋬,鋬上装饰有云雷纹和重环纹,上部做成羊头形状。口下装饰对夔三角纹,上腹部装饰夔纹,和鋬对称的另两侧各铸有一羊头,中腹以下装饰四组饕餮纹和两条扉棱。圈足上饰有扉棱和夔纹组成的四组饕餮纹。
簋是盛放稻、粱、黍、稷等粮食的器皿,由于饭食需要保温,一般簋多有盖。《周礼》载“凡祭礼共簠簋,实之陈之”,簋是重要的礼器,与鼎配合在祭祀和重要的宴飨时使用。据《春秋·公羊传》中的记载,天子在祭祀、宴飨、随葬时,使用九鼎八簋,诸侯七鼎六簋,大夫五鼎四簋,依次类推,不能越级使用。
高领单鋬铜鬲(图3),通高26.5、口径17.3厘米,1991年河北省定州市北庄子商墓出土。侈口,口部有高领,鼓腹,分裆,三足如高柱,半圆形的鋬连接领和腹,上部做成兽头形状,形制较为特别。
图3 高领单鋬铜鬲
图4 饕餮纹铜爵
图5 蕉叶纹铜觚
图6 饕餮纹铜方彝
鬲,作为炊器和礼器,一般与列鼎、列簋组合出现。《汉书》中记载空足鼎为鬲,宋沈括的《梦溪笔谈》也说到:“古鼎中有三足皆空,中可容物者,所谓鬲也。”铜鬲,最初是依照新石器时代的陶鬲制成的,一般为侈口,三足中空,便于炊煮时加热。流行于商代至春秋时期,至战国末年逐渐消失。
图7 饕餮纹铜觥
饕餮纹铜爵(图4),通高19.8、足高9.3厘米,1991年河北省定州市北庄子商墓出土。菌形顶立柱,顶饰圆涡纹,深腹,卵形底,半圆形带状鋬,鋬上端作兽头状,鋬下铸有铭文“父”。三棱形实心锥尖足。腹饰两组饕餮纹。器上铭文既生动反映表意字以形示意的特征,又具有浓郁的装饰图案风格。
爵,作为酒器是由宋代人定名的,取鸟雀的形状和鸣叫的意思。《说文·鬯部》载:“爵,礼器也,象爵之形,中有鬯酒。又,持之也,所以饮器像爵者,取其鸣节节足足也。”爵最早出现在夏代,是夏商周时期最常见、最基本的酒器,至西周以后逐渐消失。爵前有流,后有尖锐状尾,中为杯,流与杯口中间有柱,下有三足。夏商周时期使用爵的数量与贵族等级身份有着密切关系,爵与觚等青铜酒器的组合数目用来区分贵族身份的等级高低。至周代出现一系列等级森严的礼仪制度,《礼记·王制》中记载:“王者之制禄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爵成为君主国家贵族封号的等级,也就是爵位。
蕉叶纹铜觚(图5),高30.8、口径16.2厘米,1991年河北定州北庄子商墓出土。大喇叭口,颈腹较细,圈足较矮,器身以云雷纹为地,口下装饰一周对夔蕉叶纹,下饰四夔纹,腹部和足部各装饰饕餮纹和扉棱。圈足上装饰一周蝉纹。器型优美,纹饰繁缛。
觚,饮酒器。《周礼·考工记·梓人》载:“梓人为饮器,勺一升,爵一升,觚三升,献以爵而酬以觚,一献而三酬。”《说文解字》载:“觚,乡饮酒之爵也;一曰:觞受三升者为之觚。”觚,从陶觚发展而来,到商代时出现青铜制成的觚,是重要的酒礼器。在墓葬中,觚其常与爵或斝配套成组随葬。在不同时期,觚在形制和纹饰上亦有所变化,形制上可分粗体、矮体和细高体三种,纹饰以饕餮纹为主。商初出现,盛行于晚商,西周时期,铜觚逐渐被漆木质地的觚代替。
图8 饕餮纹铜
图9 羊首饕餮纹铜尊
图10 云雷纹铜
饕餮纹铜方彝(图6),通高24.5、口长12.5、口宽9.7厘米,1991年河北定州北庄子商墓出土。长方形口,直壁高体式,屋顶形盖,腹壁下部略内收,平底,长方形直圈足,盖的四角与器身四面的扉棱与器身相对应,足部四面各有一个弧形缺口,器身与盖均以云雷纹为地装饰饕餮纹,造型精美,浑厚庄重。
彝,是青铜礼器的一种统称,“作宝尊彝”常出现在金文中。彝还是一种青铜酒器的专称,大多为方形,带盖,盖上有钮,有扉棱,腹部有曲有直,主要盛行于商代至西周时期,春秋早期也有个别发现。
图11 雷纹饕餮纹铜瓿
图12 兽首贯耳铜壶
图13 蟾蜍纹提梁铜卣及铭文
饕餮纹铜觥(图7),通高17、长19.5厘米,1991年河北定州北庄子商墓出土。扁圆体,平底,椭圆形矮圈足,口部有一短流,流下装饰饕餮纹,口下装饰有夔纹。器身以云雷纹为地,装饰有饕餮纹和扉棱。鋬饰重环纹,上部作兽头形象,兽角有圆涡纹。盖为子口,流的上半部分为兽头,在兽头和饕餮纹之间的扉棱两边各有一条夔纹 。整件器物制作精美,纹饰丰富。内底有铭文。
觥,可用来盛酒,也可以用来饮酒,出现在商代晚期,沿用至西周初。《诗经·豳风·七月》中有“称彼兕觥,万寿无疆”的诗句,意思是双手举起犀牛角杯,祝愿贵族延年益寿,“兕觥”是商周时期贵族用于饮酒或盛酒的器具。觥多以鸟兽类动物为外形,器身上配套有兽头形器盖,通体纹饰华丽繁缛的纹饰,底部铸有圈足、三足或四足的形式。由于铜觥流行的时间不长,出土数量不多,是青铜精品中的代表。
饕餮纹铜斝(图8),通高26.7、口径17.5厘米,1975年武安市赵窑遗址商墓出土。敞口,宽沿,粗直颈,扁圆腹,圜底,沿上有菌形双柱,颈腹部设有带状单斝,三棱型足,颈、腹部饰两周以云雷纹为地的饕餮纹带。
斝,作为酒器,主要是用于大型祭祀、宴飨或隆重典礼等活动,流行于商代至西周初期。《周礼·春官·司尊彝》载:“秋尝、冬蒸,裸用斝彝黄彝。”《说文·斗部》:“斝,玉爵也。夏曰盏,殷曰斝,周曰爵。”无盖的斝在盛酒后,酒香四溢,一般有圆形和方形两种,常与爵组合随葬。早期装饰较为简单,后期逐渐趋于繁缛精细,常用蕉叶纹、饕餮纹、云雷纹等纹样装饰。
羊首饕餮纹铜尊(图9),通高20.8、口径25.4厘米,足径14.7厘米,1975年武安市赵窑遗址商墓出土。敞口,束颈,折肩,斜直腹,圈足,颈部饰两周凸弦纹,肩部浮雕四个羊首,腹部及羊首间饰饕餮纹,圈足饰云雷纹及三个方形镂孔,内底阴刻盘蛇图案。器型稳重大方,纹饰繁缛。
尊为盛酒器,《周礼·小宗伯》载:“辨六彝之名物,以待果将。辨六尊之名物,以待祭祀、宾客。”“司尊彝掌六尊六彝之位,诏其酌,辨其用与其实。”商周铜器铭文常将“尊”、“彝”二字联用,尊彝是共名而非专名,凡彝器皆可称之。自宋代给器物定名以来,才有尊之一类。容庚在《商周彝器通考》中指出,“余初以尊之类觯觚壶者归之觚觯壶,而以牺象诸尊当专名之尊,然尊之名既已习称,改定为觚觯,终嫌无别。故今于似觚觯而巨者,仍称为尊焉。”将觚觯壶排除在“尊”外,最终确立“尊”这一器类。
云雷纹铜觯(图10),通高13、口径7.1厘米,1991年河北定州北庄子商墓出土。器形较小,敞口,方唇,鼓腹,高圈足。器身分层装饰云雷纹,其中颈部装饰有云雷纹三周,圈足处装饰云雷纹一周。
觯,饮酒器,形似尊而小,或有盖,盛行于商代晚期至西周初期。《说文·角部》载:“觯,乡饮酒角也。《礼》曰,一人洗举觯,觯受四升。”《礼记·礼器》载“尊者举觯”,郑玄注∶“凡饮酒时,三升曰觯。”觯有扁体和圆体两类,西周时有作方柱形而四角圆形。
雷纹饕餮纹铜瓿(图11),通高26.3厘米,1973年河北藁城台西遗址商墓出土。直口,短沿外侈,方唇,短颈,圆肩,扁圆腹,平底,矮圈足。颈部饰两周凸弦纹,肩上有三组目雷纹。腹部为饕餮纹,饕餮的眉稍上卷,大眼圆睛,鼻部凸起并向内卷成螺旋状,巨口獠牙,两尾下卷。足部也装饰有目雷纹。精细的线条和深浅凹凸的浮雕,将器物装饰的庄重华丽。
瓿,盛酒或盛水器,亦用于盛酱,出现在商代早期,流行于商代晚期前段,当罍普遍使用后,这类器物逐渐消失。一般为圆体,广肩,大腹,圈足,带盖,有带耳与不带耳两种,亦有方形瓿。器身常装饰饕餮、乳钉、云雷等纹饰,两耳多做成兽头状。
兽首贯耳铜壶(图12),通高33厘米,河北省藁城市前西关出土。壶体椭圆,直口,长颈,鼓腹,圈足。颈部装饰两周凸弦纹,肩部装饰一周饕餮纹,饕餮两目及鼻鼓出,左右两侧各有一个铸成的兽首器耳,兽首两角内卷,两目凸出,刻画生动,圈足装饰两周云雷纹,器底有铭文。
壶,主要用于盛酒,是上古时期祭祀神灵和祖先的重要礼器。《诗经》中有“显父饯之,清酒百壶”,《孟子·梁惠王下》中有“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记载。新石器时代即已出现陶壶,青铜壶在历史上使用的时间较长,最早出现在商代,盛行于春秋战国,延续直汉代以后。
蟾蜍纹提梁铜卣(图13),通高26厘米,1991年河北定州北庄子号商墓出土。侈口,束颈,鼓腹圈足。颈部装饰有三周凸弦纹。肩部有双耳,耳套绳索式提梁,提梁两端各装饰有一蹲踞状的蟾蜍,蟾蜍形态传神,十分可爱,腹内部有铭文。器上铭文好像双目中间一手持利器,文献上多有记载,对它的解释说法不一,有解释为“瞿”字,也有解释为旧体的“贤”字。带有这种铭文的器物目前所见较多,并且这一铭文在河北定州商代墓葬多次出现,有学者认为这一铭文是一大群奴隶主贵族或方国共有的符号,可能是族徽。但其具体含义还有待进一步研究证实。
卣,盛酒器,专门盛放一种用黑黍子酿制的鬯酒。《礼记》记载:“君子之所谓义者,贵贱皆有事于天下。天子亲耕,粢盛鬯,以事上帝。故诸侯勤以辅事于天子。”鬯酒作为一种香酒主要用来祭祀和占卜,天子驾崩后也可用鬯酒来洗浴尸身,用以驱恶防腐。卣盛行于商代和西周初时期。《尚书·洛诰》记有“以秬鬯二卣”。商代的卣多数为扁圆形,少数为圆形或方形。商代晚期出现了大量为祖作、为父作、为母作、为自己作等的青铜卣。
图14 连珠纹铜罍
连珠纹铜罍(图14),通高31、口径17.8厘米,1973年河北藁城市台西商代遗址出土。直口,侈沿,厚方唇,长颈,折肩,深腹,圈足稍高。肩饰两周平行连珠纹,腹上部饰三周平行连珠纹,连珠纹由空心小圆圈组成。圈足上有对称的倒“凸”字形镂孔,镂孔下有一周不太清晰的凸弦纹。
罍,大型盛酒器和礼器,也用于盛水,主要流行于商至春秋时期,战国晚期消失。《诗经·周南·卷耳》:“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礼仪·少牢馈食礼》:“司空设罍水于东,有枓。”罍的造型有方形和圆形两种,器身一般装饰有饕餮纹、蕉叶纹等,纹饰大多繁缛,凝重大方。
中国古代的青铜文明称耀于世,遗留至今的青铜器数量众多。这些河北出土的商代青铜器经历了3000多年的历史激荡,褪去原本神秘、狞厉的宗教意识,以其特有的历史价值和审美价值,诠释着异彩纷呈的青铜世界。为我们研究古代青铜器的演变,解读青铜与古代礼乐文化的内涵,探讨中国传统历史文化有着重要的意义和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