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吴尹浩
谢觉哉同志是著名的“延安五老”之一,被大家尊称为“谢老”。他有两段婚姻,共有13个孩子。对于这样一个大家庭,教育非常不易,谢老付出了很多心血。他不仅给湖南老家的后辈写信,也写给在北京长大的孩子们品读,哪怕他们就在身边。以此汇集成书的《谢觉哉家书》,是谢家的传家宝,让人读之慨然,仿若一股“清流”。
教育子女热爱劳动,反对好逸恶劳。在参加革命前,他就曾告诫当时还在上高小的长女琼英:“读书和劳动是两不误的事情,学会烧茶、煮饭等治家之事同样重要。”
1943年初,原配何敦秀来信说,家中孙辈都喜欢念书,不爱劳动,家里比10年前穷了很多。谢老回信批评道:“不能生产,只想消费,怎能够不穷?”第二年又写信给老家,说孙辈中有的已经十几岁了,“要让他们学习劳动——耕田、挖土、砍柴、拾粪、喂猪、扫地,样样都干”。并表示:“如果有一天回家,我不愿看见一群文绉绉的孩子,而愿看见‘挑得起放得落’粗手粗脚的。因为这才是家庭好气象,也是地方的好气象。请把我的话告诉孩子们,如果他们不愿意听这没见过面的祖父的话,那是他们已中了邪,要重重教训一顿。”谢老对孩子们很少说这样的“重话”,劳动问题是例外。
抗战胜利前夕,从老家的来信中,谢老得知最疼爱的女儿冰茹已能自食其力了。他高兴地回信道:“冰儿自己劳动养家很好,我听了非常高兴。靠遗产生活,是最没出息的人干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新中国有新气象,谢老希望孩子们身上充满朝气,他在给老家的信中写道:“除开老小残废,可得到社会照顾外,一切能做事的人或者劳力或者劳心,都不要做社会寄生虫,寄生虫是没有地位的。”
他希望孩子们是真劳动,而不是做做样子。1960年,儿子谢飞和同学在院子里种了一块油料作物——蓖麻。种过之后,谢老没见他们管理,成熟了也不见收割。谢老批评他们搞形式主义:“只耕种,不收获,这样的农民,天下怕少有吧?为什么这样?估计是你们学校只布置你们种,没有要你们管理,最后也没检查你们有无收获。而你们呢,推一下,动一下,并没有想到管理和收获。总之是‘事不关己’。”他告诉孩子们:“凡学习或工作,都要自己负责,做不好或做得好,都要自己检查、记住,作为下次做的教训。”孩子们受到了教育,以后做事严谨了很多。
廉洁奉公,以身作则。1950年,谢觉哉出任新中国第一任内务部长。当时,这一职务权力较大,民主建政、拥军优属、抢险赈灾等工作都是分内之事。就算权力再大,谢老也是两袖清风。1954年春,儿子廉伯、子谷写信给他,想在他农历四月过生日时去看他,为他祝寿。谢老回信:“不少年,我的生日是在忘记里过去的。现既有令不做生,所以你们不必在这时候来。”他坦率地说:“要来,还是冬季好,北京夏天也很热”,“我的经济,大概也要下年才能寄路费给你们”。女儿冰茹刚好也写信给他,说她也想去北京。谢老没办法,只能实事求是告诉她,现在已经招待不起了,他说:“我们是供给制,是按人口给粮的,虽有点津贴,并不多。”他们没料到父亲虽然身居高位,却并没有多少余力,思想受到极大震撼。
到1958年,谢老在财物方面还未曾给予家乡亲人多少支持。他的弟弟谢鲁宜、长女琼英都来信问:“有没有旧衣服?”谢老回信说,没有闲置的旧衣服,旧的正穿在身上呢!没办法,他只好买了一些旧衣服寄过去。可以看出:第一,谢老为官清廉,并未给亲人带来多少福利,他们依然贫困;第二,谢老虽然是高级干部,穿的也只是旧衣服;第三,谢老为他们购置的是旧衣服,而不是新衣服。谢老的优良作风,体现得非常明显。家乡亲人对此很清楚,他们知道谢老的秉性,哪敢一开始就要新衣服呀!
教育家人遵守法律,不可触碰红线。1950年6月,毛泽东颁布命令,公布施行《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改革法》,谢老也是制定者之一。部分地主、富农出身的亲友如惊弓之鸟,整日以泪洗面。谢老得知后,在家信中批评道:“告诉亲戚朋友们,哭哭啼啼磕头,没有用的,是没出息的孩子做的,你们更不要这样。我看了就心恶,只好不理。”老家来信说,谢家在肖家湾的房屋很可能在土改中易主,问怎么办?谢老亮出态度:按法律办!一切顾虑都是多余的。在回信中,他写道:“肖家湾的屋子,不管定个甚么成份,照个人算,屋子可能有多余。一切听农会主持,你们不要插嘴。我是不会回来住那房子的。”最终,谢老在肖家湾的故居还是易主了。
教育后辈与时俱进,善于学习,终身学习。儿子谢放在军队工作,“三反”“五反”运动开始后,老父亲担心他思想跟不上节奏,写信问他:“你们已学习党中央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的决定及全国委员会第三次会议否?这是共产主义和非共产主义的分界,是革命胜利与否的分界,是抗美援朝反帝国主义胜利与否的分界。现到处已掀起运动。你们那样的机关,贪污与浪费事件必然有且不少。你应该学习与掌握这运动以锻炼自己。”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儿子谢子谷在家乡担任中学校长,老父亲担心他会误人子弟。在家信中,他告诫儿子:“初中程度,不及昔日高小,自然有种种原因。但教师也应负责。当教员一边教,一边学,如果教师不进步,学生进步定是有限。”他拿时年已60多岁的自己举例:“我现在每天总要学习二三小时,因为不这样就会落后。”
教育子女豁达大度,以德报怨。听说谢老当了大官,旧时和他有过不愉快的人,很是害怕,担心会被报复。有人壮着胆子找到谢子谷说:“以前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请你在谢老面前说句好话,放过我们吧!”子谷拿不定主意,只好写信向父亲请示。谢老回信:“又接子谷自长沙来信,知道一切。背时的白眼,值不得记忆。革命,是使全体(绝大多数)人民翻身,不是哪几个人翻身的事。有些人不明了,说了或做了对不起人的话或事,只要他本人不是反革命。也就算了。人的度量要大,眼光要远,切不要骄傲,令人有现在是你们的势力之感。”共产党人不应有睚眦必报之心,谢老给家人上了生动的一课。
教育家人自立自强,杜绝走后门。20世纪50年代初,在晚辈未提其他要求的前提下,谢老同意他们来京探望。正如他在家信中写的那样:“儿子要看父亲,父亲也想看看儿子,是人之常情。”不过有言在先,他告诉孩子们:“打听便车是没有的。因为任何人坐车,都要买票。你们会说我这个官是‘焦官’(湖南方言,指不挣钱的官)。是的,‘官’而不‘焦’,天下大乱;‘官’而‘焦’了,转乱为安。有诗一首:你们说我做大官,我官好比周老官。起得早来眠得晚,能多做事即心安。”(周老官是谢老家乡的一位淳朴老农)该诗的后两句不仅是自勉,也是他对全天下官员的寄语。
1960年,谢老的外孙姜忠在北方工作,来信说媳妇不习惯北方的饮食,询问能否调到南方工作。看到这个怪诞的理由,谢老又好气又好笑。他在回信中拒绝道:“姜忠调工作的问题,我不知道可不可调,如果可调,姜忠可以自己请求,如不可调,那旁人说也是空的。不要认为地位高的人可以说情,这是旧社会的习气,早已经不作兴了。要向媳妇说明。凡事都可以习惯的,我是吃大米长大的,现在什么都吃,从来没有吃不惯的事。你媳妇如果把这件事对人讲,怕也有点不好意思。”
1961年7月,谢老给在外地上大学的儿子谢飘写信:“列列正在考高中,今年高中收生比往年少,大约有半数还乡的初中生不能升学。列列没能争到保送,考取与否不能保险。你回来可以召集弟妹开会,督促他们认真学。”从中可以看出,儿子谢列并未因为父亲是高官就获得保送机会,谢老也没去帮他争取这个机会。当时,谢老官居最高人民法院院长。这个例子拿到今天来讲,足可以让许多官员汗颜。
1958年,儿子受家乡干部所托,来信询问能否帮忙买机器。谢老回复:“你说要买机器,我不知道哪里有买。只知道机器分配不来,有也要经过一定机关,私人关系是买不到的。”他告诉儿子:“你来,不要带甚么买机器的使命,会使你回去时不能交账。”
谢子谷作为中学校长,很想把学校办好,他请求老父亲打电话给本地的领导,为学校办学提供一点便利。谢老回信,“你有意把学校搞好,不在困难面前屈服是对的,但要我们打电话给郭专员关顾,就不对”,“你的学校不是要我帮忙,我帮不了,而是要农村人民帮忙。他帮不帮呢,看你们工作如何而定”。他送儿子四个字:“公事公办”!
教育子女要心忧天下,推己及人。谢老家中人多,稍显拥挤,孩子们一度七嘴八舌讨论要不要换个房子。为此,谢老给他们写了一封“公开信”,叫人打印出来,发给孩子们。信中写道,“有一个观点必须改正:这个房子是很好的,不要因有点点子毛病,就叫嚷起来。应该知道:不论吃的、住的、穿的好坏都是比较出来的。我们要看过去,看别人”“我们是共产党人,你们是共产党的子女。共产党是人民的勤务员,要帮助广大人民能过好日子,要工作在先享受在后,当广大人民还十分困难的时候,我们过着这样的生活,应该感到不安,而绝不应该感到不足”。他发自肺腑地告诉大家:“我在某招待所的房子里写的诗,有:‘愿速化为千广厦,九州男妇尽欢颜。’因为住在那样好的房子里,不能不想起许多人民住的破烂,甚至还没有房子。”
谢老出生在富裕农家,参加革命前衣食无忧,之所以甘冒风险参加革命,是决心让人民不再受苦。在改革开放前30年,老百姓的温饱问题并没有解决好。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作为高级干部,虽只比寻常百姓过得稍好一点,但只要想起全国还有很多人受穷,心中总是隐隐作痛。他不同意换房子,用讲道理的方法告诉孩子们为什么不行。孩子们思想受到洗礼,再也不提换房子的事情了。
斯人已逝,家风犹存!谢觉哉逝世时,按规定遗属可继续住原来的房子,夫人王定国却主动找到组织:“我不是遗属,我有自己的工作,我是什么级别就住什么房子!”她遣散秘书,退掉司机,搬出带院子的大房子。她以实际行动践行了谢老塑造的家风,并一直将家风延续至今。
近年来,干部的家风问题一直引人关注。领导干部若家风不好,小则让全家颜面扫地,大则给党和政府的良好形象抹黑。考察习仲勋、谢觉哉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家风,我们不难发现,他们总能实现“治家有术,教子有方”。他们塑造家风靠的是什么?显然是靠表率,靠行动,归根到底,是靠“拯世济民,造福苍生”的入党初心。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不论时代发生多大变化,不论生活格局发生多大变化,我们都要重视家庭建设,注重家庭、注重家教、注重家风。”他认为领导干部是家风建设的关键,领导干部的家风,不是个人小事、家庭私事,而是领导干部作风的重要表现。在他看来,没有“厚德载物”“勤俭持家”的家训家风,便没有“服务群众”“德政为民”的党风政风。可见,学习《谢觉哉家书》等著作中的治家智慧,对于领导干部来说绝不是一件小事。这正是美德的魅力,历久弥新,回味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