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海洋大学 海洋文化研究所,山东 青岛 266100)
民族之间的互动交往在早期的人类社会中就已经存在,每个人、每个组织都必然与周围有着人员往来、物质交流、文化传播的联系。环东中国海的朝鲜半岛、日本列岛与东中国海在地理上构成“东亚地中海”的历史地理格局,①因其便利的海陆交通,东亚海域自古有着紧密的民族联系和长期的交往历史。中国沿海、朝鲜半岛和日本列岛之间分布着众多优良港口、港湾,穿梭如织的众多航船通过一条条航线将东亚地区连接成一个整体,编织成了一张牢固、稳定的“海洋人文网络”。海洋人文网络具有天然的流动性、跨海域传播性,这是海洋的本质所决定的。在历史悠久、幅员辽阔、内涵丰富的东亚海洋社会人文网络中,中国本土与东亚、东南亚的“海外”地区之间有着数不胜数的达官政要、文人墨客、商旅贾客、军旅将士、游学僧人、学子等往来期间,担负着重要的文化传播、经济贸易和外交使命。历史上东亚各民族通过对海洋人文网络的开发、利用,把各自的文化传播至航海所在地,并与当地文化相互借鉴、融合。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这张网络把东亚各国的文化连接在一起,构建起了以汉文化为主体的“东亚地中海文化共同体”。按照现在的理念,“共同”是指两者之间有着某些相似的东西,由这些相似的东西共同构建起一种“共创”、“共有”、“共享”的机制。传统中国则以“天下”、“大同”等来描绘其所认知世界的共同体图景。[1]古代东亚“共同体”其本质是“文化共同体”,这里所指的“文化”并非单纯的“文化”而言,而是包括政治文化、精神文化、经济文化、社会文化等所有领域的主要方面,这是通过长期海洋人文网络互动交往形成的一种区域“文化共同体”形式。这一共同体的形成是通过朝鲜半岛、日本列岛与东中国海域跨海连接的海洋“文化线路”编制而成。
传统的东亚海洋人文网络之所以历两千余年而不衰,其原因主要在于:一是从海洋地理环境来看,朝鲜半岛、日本列岛与东中国海在地理上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东亚地中海”的历史地理格局,沿岸港口星罗棋布、航线密集;二是东亚海洋人文网络在近代以前有其稳定的秩序体系,这种秩序体系就是学界广为认可的东亚“朝贡—册封”体系,这一体系虚实结合,成为维系东亚海洋人文网络的有力秩序体系;三是在长期的互动交往中,政治、经济、文化在东亚地区广为传播,互相吸收、借鉴、融合,东亚文化高度相似,经济互补性很强,使得东亚海域无形中形成了一个密不可分的“共同体”。
中国既是一个陆地大国,同时也是一个海洋大国。在东部沿海地区有着漫长的海岸线和众多的优良港湾,沿海居民们很早就航海捕鱼、晒盐,利用独木舟进行近海航行的历史也比较早。早在商周先秦时期,就已经开辟了从山东半岛渡渤海前往朝鲜半岛、日本列岛之间的航线,造船、航海技术曾长期领先世界。东中国海早期的航线是自山东半岛开启的,在春秋战国时期,从山东半岛出发,经庙岛群岛、辽东半岛,然后抵达朝鲜半岛,沿着朝鲜半岛东北航行可达中国大陆东北部的沿海和岛屿地区,往西南航行则可抵达日本列岛,但因此时造船航海技术还比较落后,航行大多是“循近海岸航行”,利用近海地理标识进行导航。随着航海活动日益频繁,沿海兴起了大批的大型港口,在春秋战国时期,从北到南依次形成了碣石(今秦皇岛)、转附(今烟台)、琅琊(今青岛胶州地区)、会稽(今绍兴)、句章(今宁波)五大古港,五大古港互为依托,沿着早期的近海航线穿梭于东中国海,将朝鲜半岛、日本列岛与东中国海初步连接起来。《诗经·商颂》记载:“相土烈烈,海外有截”,“海外”有人考证可能就是指朝鲜半岛。史记也曾记载箕子去国,在朝鲜建立起箕子朝鲜政权。事实上,在商周鼎革之际,大量居住在山东半岛的东夷民族利用航海的优势而移民至朝鲜半岛、日本列岛之间。箕子去国、殷人东渡的说法,大体上反映了商周时期从山东半岛渡渤海直达朝鲜半岛与日本列岛之间航线的实际情况,表明早在商周时期就已经通过海路建立起环渤海的海上航路网络。到了春秋战国时期,无论是有着“海王之国”之称的齐国,还是“以舟为车以楫为马”的越国,又或者是“不能以一日废舟楫之用”的吴国,他们对海洋的开发利用更进了一步,造船航海技术都有了巨大的进步。开辟出了以朝鲜半岛为中介的至日本列岛的两条远洋航线:一条是从朝鲜庆尚道沿海地区出发,利用日本左旋环流,到达日本本州的山阴、北陆等地的航线;另一条是从朝鲜半岛南部出发,经过对马直航日本北九州的航线。[2]隋唐时期,在中朝、中日之间又出现了许多横渡黄海、渤海及东海的海上航线。如登州海行入高丽渤海道,登州港成为遣唐使进入唐朝的主要港口,南方的楚州港、扬州港也逐渐兴起,大量的海商、留学生、学问僧等横渡东海直达江南的扬州港,沿运河北上至楚州,沿东中国海沿岸北上经海州(今连云港)再到密州港、登州港等地,然后从登州入长安,唐代日本著名求法僧人圆仁入长安时就是依循此线路。[3]4-23唐宋以后,随着经济重心的南移,宋元时期东南沿海的泉州港、宁波港也纷纷兴起,成为中外海商云集的港口,宋元朝政府也在此设立市舶司对海外贸易进行管理。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的航海贸易、朝贡——册封使团、文人往来交流都获得了空前的发展。据学者统计,仅宋代,高丽遣宋使者就有57次之多,宋使往高丽者30次。[4]自明代初期,从福州港使往琉球的航线已经基本成熟,琉球与中国交往密切,航海如织。宁波也成为对日“合法”贸易的唯一港口。北方的登州港成为朝鲜进入中国的常用海港,朝鲜入中国大体上是沿着入辽东半岛、渡渤海抵达山东半岛的登州港。自此从北到南的诸港口与朝鲜半岛、日本列岛、琉球各港口之间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航海网络,并持续稳定发挥作用。
航路和港口编织起了古代东亚地区海上的交通网,这条交通网络既是贸易网络,也是一条海洋人文通道,对周边国家、民族的往来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也促进了各国经济和文化的发展。在环黄、渤海、东海的东亚海域之间的政治互动、经济互联、文化互通,都是通过长期历史上一直梯航不断的中外海上往来实现的。东亚海洋人文网络不仅承载着东亚地区物质文化交流,也承载着精神文化交流的重要使命。包括通过海路进行的使臣出使(册封与朝贡)、军事行动、经济往来、文化传播、海外移民等。
从先秦时期的沿近海岸航行,到秦汉、隋唐的航海和海上贸易逐渐发展,以至宋、元、明、清时期的海上政治、经济活动的繁盛,东亚海域一直是海上活动十分频繁的重要区域。随着航海技术的进步,东亚海域航线增多,人员往来、经济、政治、文化活动也愈发频繁。早在齐国时期,齐地沿海就有方士神仙之说,广泛流传着“海上三神山”的传说,齐国君主曾多次派人入海寻求仙药。秦汉时期,在中央大一统王朝的支持下,秦始皇、汉武帝曾多次巡视海疆,一系列大规模的海上活动标志着东中国海大型航海事业正式拉开帷幕。这种大规模的航海活动当属徐福东渡,秦始皇曾三次派徐福入海求仙药,在第三次航海时徐福“得平原广泽,止王不来”。[5]据考证,徐福在第三次航海时携带了大量的谷物种子、童男童女,也就是说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再回来。中日民间、学界也盛传徐福最后抵达了日本,其航海路线大致为从山东琅琊附近出发,循近海岸航行越过成山头、过庙岛群岛渡渤海至辽东半岛,巡岸航行至朝鲜南部,从朝鲜半岛南部渡对马岛直航日本。这次大规模的移民,推动了日本列岛文化和生产的发展。东汉光武帝时期,建武中元二年(57年),“东夷倭奴国王遣使奉献”,[6]这是中国史书上第一次对中日正式交往的记载。在政府层面的往来中,出现了一大批朝贡使和册封使。北宋宣和五年(1123年)宋徽宗派遣路允迪为正使,徐兢为国信使提辖人船礼物官从海路出使高丽。在高丽居留期间,徐兢细心留意和观察,收集了大量关于高丽风土人情的社会资料,在其回国后写下了著名的《宣和奉使高丽图经》,以图文并茂的形式不仅对出使航线、航海导航技术有着非常详细的记载,而且对宋代茶文化在高丽的传播、影响,高丽的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亦有十分翔实的记录,具有十分重要的史料价值。
在长期的海洋人文交流中,涌现了许多著名的文人墨客,如朝鲜的崔致远、日本的阿倍仲麻吕等,他们入唐求学,打下了很深的汉学功底,与唐代士人广泛交游,回国后对本国汉文化的传播与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同时也有一大批“舍身求法”的僧人。如日本的圆仁、中国的鉴真等,他们远涉重洋,传播文化。海上航行有着很高的风险,“苦逢风波溺死”者是经常发生的事情。鉴真东渡凡七次才最终成功,圆仁渡海东来也是历经艰险,九死一生。
东波来,船西倾,西波来,东侧,洗流船上,不可胜计。船上一众,凭归佛神,莫不誓祈,人人失谋。使头以下,至于水手,裸身紧逼裈。船将中绝,迁走橹舳,各觅全处。结构之会,为澜冲。咸皆差脱。左右栏端,结绳把牵,竞求活途。淦水泛满,船即沉局沙土,官私杂物,随淦浮沉。[3]4
无论是载人还是载物,海上航行的人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把身家性命寄托于“海神”对庇佑,因此在长期的航海实践中涌现了许多救助海难的海洋神灵形象,其中妈祖是典型的代表,也是在长期航海实践中传播最广、信众最多的“国家级女神”。航海中这种大无畏的精神,救助苦难的精神也就是传统的海洋人文精神。正是在这种精神的支撑下,东亚海洋人文交流成果丰硕:体现在人员往来频繁,唐宋时期,大量的留学生、学问僧来到中国,中国也有大量的僧人东渡日本、朝鲜,这极大地促进了东亚地区宗教、文学、艺术的传播与发展;前往中国的使者、留学生在归国时都携带大量的中国律令典籍、书籍回国,无形中影响了日本列岛、朝鲜半岛诸国国家的政治制度,科举制度也传入朝鲜半岛,成为高丽朝鲜、李氏朝鲜教育、培养、选拔人才的主要制度,极大地促进朝鲜半岛文教事业的发展。随着海上活动日益频繁,尽管航海技术有所进步,东亚海域中的海难仍然比较频繁。对此,东亚诸国都加强了对飘风难民的救助、抚恤、遣返措施,并逐渐形成了一套相对完备的“飘风难民”抚救机制。诸如此类都体现了传统“和谐”、“包容”、“开放”、“仁爱”的海洋人文精神。
传统东亚之间物质交流,主要体现在朝贡贸易和民间贸易两个方面。隶属于“朝贡—册封”体制下的朝贡贸易是东亚地区最传统也是最基本的贸易形态,与传统观念中认为朝贡贸易政治目的大于经济目的的认识不同,朝贡贸易的经济利润是十分可观的,无论是从贸易规模、贸易频率来看,朝贡贸易在东亚物质交流方面发挥的作用是极其巨大的。与朝贡贸易对应的是民间的私人航海商贸活动,这是由沿海民间商人自发组织的一种贸易形式。这种贸易形式虽历来受政府的严格管控,但一直是东亚海域贸易的主要形式,中国大量的丝绸、茶叶、瓷器和其它手工艺产品等源源不断的输入朝鲜、日本,贸易的发展极大的丰富了东亚人民的物质生活,同时也增进了东亚人民之间的友好交往。
中国自古就是海陆兼备的泱泱大国,在“环东亚地中海”的“海—陆”空间范围内,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以中国为代表的中华文明一直对“环东中国海”外缘周边国家产生着巨大的辐射影响。在东亚海洋人文网络的形成过程中,东亚各国人文往来密切,文化交流频繁。通过海路传播影响逐渐形成了以“儒家文化”为核心的“东亚汉文化圈”(亦称“中国文化圈”或“儒家文化圈”),并通过长期的海上贸易往来,形成了以中国经济为中心、以中国大宗商品为主的繁荣的“海上丝绸之路”贸易网络。在长期的历史往来互动中,东亚“文化共同体”、“经济共同体”逐渐形成,以“和”为本的儒家文化正是这一“共同体”的核心理念。
在观念上,中国人自古对海洋存有敬畏之心。这是中国人所遵从的“天人合一”、“天道自然”观所使然。在中国的自然观里面没有征服自然、主宰自然的观念,有的是适应、顺应,并合理的利用。“渔盐之利、舟楫之便”高度概括了古代中国对海洋的开发、利用,同时在海洋世界里,有着五花八门的海神崇拜,沿海社会普遍敬畏、崇拜、祭祀各类海神;在制度安排上,中国人自古讲求对内和谐,对外和平。这种制度是由“和”文化所主导,讲究“和平”、“仁义”、“礼治”等,同时在文化上有很强的包容性,“四海和平”、“包容互鉴”是传统东亚海洋人文网络得以存在、延续的理念基础。
在“环东亚地中海”地区,其主流文化是以儒家文化为主导的“和”文化。在此基础上,各种文化通过海路、陆路汇聚,得到了多元共融的发展。在两千多年的航海实践上,东亚海域从来不搞对外侵略,不搞海域霸权,一直奉行的是使天下“共享太平之福”的理念。中华文化在两千多年的帝制时代一直受到尊崇,并通过海洋传播于四方,受到崇慕,可以说在整个汉文化圈中都深入人心。古代东亚地区,尽管在数千年的交往中也不乏战争和恩怨,但总体来说,作为东亚“环中国海汉文化圈”中的成员,和平、融洽永远是其主流。这一现象的根本原因在于主导东亚国际关系的国家——古代的中原王朝以儒家的思想理念处理东亚国际关系。“和谐世界”是中国古代统治者在国际关系方面追求的最高境界。[7]可以说以“和”为核心的儒家文化是东亚“共同体”的精神纽带。
碎片化是社会学中描述一个完整的东西分裂成碎片或碎块的现象,也可以引申为一个机体内部的各要素或各部分之间缺乏有机联系和统一性。[8]海上世界具有完整的地域性和天然的跨海域传播性,东亚海域在长期的互动交往中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海洋人文网络。及至近代,特别是自欧洲三十年战争结束,以条约、民族国家为特征的“威斯特伐利亚”体系形成。近代民族国家形成后,以国家为单位,以界河、界墙、界标为限把具有相同地域性、历史文化、民族精神的区域分隔为各个独立区块。各国以“民族主义”、“利益主义”为理念,以综合国力为后盾,以条约外交作为与“他国”交往的形式。与此同时,随着新航路的开辟,西方开始了到处“发现”世界的历史,在海洋世界掀起了一段浊浪滔天的历史。近代西方的海洋文明,随着“冲出地中海”,强调海权对于国家强盛的影响,走上了靠“海洋发迹”的历史。但是熟悉历史的都知道,这种靠“海洋发迹”的进程伴随着殖民主义、扩张侵略,是一种非持久性和非可持续的发展模式,这样两种不同性质的文化相遇必然引发强烈的冲突。
从19世纪中期开始,整个东亚地区被迫纳入到了全球性殖民体系之内。东亚地区的古代文明及其以“华夷秩序”为核心的秩序体系被来自西方的殖民主义者所打破,以儒家文化为核心的东亚“文化共同体”逐渐被以“自民族中心主义”、“利益中心”主义的西方文化所消解,东亚共同体走向碎片化。这种碎片化首先体现在东亚各国文化发生了大的转向,在西方强势文明的冲击下,特别是随着近代海权论的广泛传播,传统东方国家无论是中国、日本、还是朝鲜纷纷对本国原有文化进行反思,认为西方的文化是“文明开放”、是“先进”的文化,本民族的文化是“落后”、“封建”、“保守”的文化,在文化理念上对本民族文化极为不自信。这种“反认他乡做故乡”的做法给东方传统文明带来了极大的破坏作用,历史上曾经极大地促进了东亚地区交流、合作、融合的共同文化基因,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断裂,文化的共性被逐渐消解,不同国家因此也走上了不同的发展道路。其次是受近代海权论的影响,导致东亚海洋纷争频繁。传统东亚海域呈现的是“四海和平”、“友好一家亲”的景象,东亚“共有”、“共享”着这一片和平之海。古代的这种交往,体现的是对“人”的重视,把海洋仅仅当成人员往来的载体。近代民族国家形成后,海洋成为利益争夺之地,西方殖民主义者以竞争和战争为手段,引起全球性“海洋圈地运动”,这种恶性掠夺使得传统共有的文化基因、海洋文人精神丧失殆尽。东亚海洋人文交流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东亚海域两千年的历史交往中,体现的是“四海一家”“和谐共生”的文化图景。这与中国传统儒家讲仁、讲和、讲义、讲礼,追求“和谐万邦”、“天下一家”的理念密不可分。在对外交往中始终秉持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四海之内皆兄弟”理念。这一理念永远也不会过时,尤其是在当今海洋竞争日益激烈、海洋争端日益紧张的时代背景下,如何建设和平海洋、和谐海洋,实现“四海一家”、“天下大同”的和平海洋、和谐世界,急需从人类已有的历史经验中寻找和借鉴思想观念与智慧案列资源。[9]为此,必须从汉文化的核心价值观里找到可以为之自信、自豪、因而成为自觉、自强的东西。只有对自己历史、文化有自信,才能对自己的未来有自信。
对于设置除铁除锰滤池的地下水厂和氨氮轻度污染的地下水原水而言,铁、锰的存在会影响对氨氮的去除[5],因此处理工艺需根据地下水水质特点及主要的水质问题进行全面系统的研究,从而得到合理有效的方案。
历史上的“环东亚地中海”地区,一直是由环黄、渤海、东海地区人民“共有”“共享”的海洋环境与资源空间,环中国海地区人民、其他地区人民世世代代在东中国海、南中国海自由自主地捕捞、航行,长期相安无事。只要真正有利于保护海洋这一“人类共同遗产”,满足东亚人民对“和谐海洋”“和平海洋”“美丽海洋”的需求,树立“共同关爱”“共同保护”“共同享有”的责任、权力与义务,从“不分”根本实现“不争”。
无论是古代东亚地区“共同体”,还是我们现在所提的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所体现的文化观就是要强调各种文化之间和而不同,兼收并蓄。传统东亚共同体一直以“海纳百川”的姿态吸收、融汇各种异质文化,当我们都做到了“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就能做到“天下大同”。对共同体的认同最重要的是对价值观、文化、理念的认同,这是超越民族、国家、宗教差异之上的一种认同,存在于所有文化当中的价值共性。这需要我们实现“人”化海洋,“文”化海洋,将对海洋的重视转移到“人文”层面上,将已经碎片化的海洋人文网络重新整合,形成新的海洋人文网络与共同体。
“共同体”是一个社会学的概念。“共同体”的形成是基于“缘”,这个“缘”就是共性的东西。近代社会常见的“共同体”是“经济共同体”和“政治共同体”。在“共同体”化的过程中,我们逐渐产生了身份和角色的认同,这种认同既有某一局部的认同,也有整体的认同,这种认同并非就是“等同”,而是就某些问题达成共识。“东亚”不仅仅只是个地缘性的概念,更是文化的概念,代表了传统的“东方文明”。在长期的跨海互动交往中,东亚逐渐形成了文化上具有高度相似性、并存在密切经济联系和移民往来的综合共同体。如我们都有共同的文字“汉字”,都以儒家思想作为国家官方的主导思想,都重视家庭伦理,用科举制度选拔人才,有着相似的政治体制和律令制度等。这一“共同体”的最高体现就是“环东亚地中海文化共同体”,既体现了环中国海地区、各国文化的历史基因,又体现了以汉文化为中心的共同体的主体文化特质。
近代民族国家形成后,以同盟为形式的各类“共同体”纷纷形成,但其存续时间都不长,且内部矛盾重重。经济共同体是以“经济”为导向,“利益”是其合作的诉求,共同体的“共同”和“合作”伴随着竞争,只要有竞争就会有输赢;政治共同体是军事上的“抱团取暖”,针对的是其他竞争者,奉行的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逻辑。而以“文化导向”的共同体则重在区域认同、社会认同和价值观认同,以汉文化为主导的东方文化的价值取向在于“义”和“和”,在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从历史发展的经验来看只有“文化共同体”才是真正持久、稳定、和谐的共同体。
以中、日、朝、韩为中心的东北亚地区,曾是近代前人类文明的重要区域,这些国家在文化传统上有着丰富的同质性和先进的共同演进逻辑,因此从文化角度可以发现构建东北亚命运共同体的可能性和可行性。[10]但这种“共同体”的形式和内涵并非是一种“文化结盟”的形式,无论是从理论上还是现实上都不具有可行性,当前中国、日本、韩国、朝鲜社会制度不同,走的发展道路也不一样,社会价值、文化理念也大不一样。但是我们之所以倡导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强调东亚文化的共同性,就是为了发掘共同的因素,促进“东亚命运共同体”的建设,增进理解与融合,即使目前社会价值追求有差异,但是对于追求区域和平稳定、人民国泰民安、和谐幸福等都是永远值得我们追求的。
共建区域和平、“命运共同体”等倘无文化上的先天基因,事实上是无法建立的。历史上的共同记忆留给历经苦难后的东亚各国的是一种浓情暖意和乡情,而不是互相猜忌、戒备和敌视。就汉文化、汉字、汉语而言,这都是东亚历史上所“共有”、“共享”的。汉文化不仅是中国所创造、也是东亚各国、各民族所共同创造的,是在长期友好、互动交流中共同形成和发展的。基于这样的历史认识,将十分有助于东亚各国正视真实存在过的“汉文化圈”,而不必刻意去追求“去汉化”,同时能重温彼此之间源远流长的交往情谊,寻求相互和解的共同文化基因。
随着中国构建“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倡议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提出,重新审视东亚海洋人文网络的历史内涵与经验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东亚地区合作的进一步推进,无论是政府还是民间社会,对于推动东亚地区“文化共同体”的重建都有着强烈的期盼。回顾历史上东亚“文化共同体”留给我们的是温情与敬意,从历史中汲取经验教训,推动东亚“文化共同体”的重建,增进东亚民族的互信与理解具有十分现实的意义。
首先,应大力传承与弘扬东亚“文化共同体”的文化基础——汉文化,以更加宽阔的视野来看待东亚所共有的文化基础,从自身做起,大力弘扬、传承优秀的汉文化,提升对汉文化的认同感、自豪感、自信心,提高汉文化在东亚乃至世界汉文化圈中的话语权与影响力。当前,虽然日本、韩国是以欧美西方文化为其主流文化,但汉文化在日韩民众心中、在学术界仍然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提倡东亚“文化共同体”的重建,应在尊重本国现有文化基础上,同时借鉴、吸收东亚不同国家、民族的文化,达到增进文化融合的目的。
其次,应加强东亚各国的人文交流,政府应当支持学术界、文化界以及民间的学术交流、艺术交流、教育交流等。在交流中进一步促进理解与认同,消解对立与分歧。
最后,各政府间应当建立起东亚地区一体化的和平机制,有效管控矛盾和危机,构建东亚和平海洋世界,实现“四海一家”、“天下大同”,以平等的姿态共同参与建设,分享成果。
总之,由于地缘相近,东亚各国经济文化联系密切、互动性强,共同的文化基础尚存。“汉文化圈”这一文化共同体,至今仍有一定的文化认同感。通过这种“共性”文化的发掘,以期增进互信与理解认同,为重建完整的“东亚海洋人文网络”奠定基础。
注释:
①关于“东亚地中海”的概念,学界多有论述。一是基于海洋自然地理环境把东海和黄海及其附属各海峡通道和边缘内海定义为“东亚地中海”;二是基于把环黄海经济圈、环日本海经济圈和北回归线经济圈相互连接起来,形成“东亚地中海经济圈”;三是在长期的人文交流中,东亚地区环黄、渤海、东海在文化上形成了一个密切相关的整体,即“东亚文化地中海”,也可以称之为“环中国海汉文化圈”。相关论述可参考张生:《“东亚地中海”视野中的钓鱼岛问题》,(日)小川雄平:《“东亚地中海经济圈”和城市间经济合作》,曲金良:《环中国海文化共同体重建大战略——“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文化精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