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环境、公司战略导向与中国OFDI模式选择

2018-01-11 19:16周经刘厚俊
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 2017年6期
关键词:东道国股权战略

周经 刘厚俊

摘要

在中国对外投资模式选择日益固化的背景下,研究了中国企业对外投资模式选择多样化的影响因素。从理论上分析了制度环境和公司战略导向对企业对外投资模式选择的影响机制,利用微观企业层面数据进行实证研究。结果表明,政治风险越大,企业在股权比例安排上越倾向于选择合资方式,东道国政治風险与对外投资股权模式选择不相关;文化距离对中国OFDI模式选择没有显著影响;公司战略导向对企业股权比例的选择影响显著,表明采取积极进取的海外拓展战略使跨国企业采用合资模式的概率增加;金融危机发生以来,中国跨国企业开始倾向于采取更加进取性的全资模式进入发达国家。最后,提出利用非股权安排保障中国海外投资利益的政策建议。

关键词 制度环境公司战略导向投资模式非股权安排

一、引言与文献综述

随着中国已经成为资本的净输出国, 中国企业海外投资面临的外部风险也在显著上升。面对东道国复杂的制度环境和中国跨国公司自身战略导向的不确定性,为了保障合法投资收益,真正做到精准发力,明晰公司的战略定位,提高企业海外投资绩效,中国跨国企业海外投资模式选择的适当与否显得尤为重要。

企业选择何种投资模式,受到诸如本国企业的所有权优势和东道国制度环境等多种因素的交互影响。关于制度因素与中国对外投资关系的研究,观点不一。有学者认为东道国良好的制度有利于吸引中国资本(Filatotchev et al.,2007)。Buckle等(2007)研究则发现,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倾向于选择东道国较差的制度环境,也有学者认为二者没有关联性(Cheung & Qian,2008)。Cheng 和Ma(2008)认为GDP、文化相似性、与中国的地理距离等变量对中国海外投资产生影响。Filatotchev等(2007)研发发现,来自新兴经济体国家的FDI,其决定因素不同于来自发达国家的FDI,中国的对外直接投资与东道国政治风险和文化距离变量高度相关。蒋冠宏(2015)基于大样本微观企业数据,研究了文化差异对跨国企业海外投资风险的影响,结果表明双边的文化差异与投资风险之间呈倒U型关系。对外投资模式选择的影响因素很多,既有宏观因素、中观因素,也有微观因素。一般来说,影响进入模式选择或股权水平的变量包括东道国因素(例如,政治环境、国家风险、文化距离等)、企业特定因素(例如,企业规模、跨国经验、组织能力,学习能力等)、母国因素、交易成本和产业特征因素(Quer et al.,2012)。孟醒、董有德(2015)认为双边关系良好的国家,企业投资基本不受政治风险影响,而在非友好国家的投资中,企业表现出较强的风险规避倾向。作为测度东道国制度环境的一个变量,腐败程度对投资的作用一直存在争议。Cazurra(2006)提出“官僚迷宫”概念,认为腐败官员为方便寻租活动,经常设置投资障碍和门槛。因此,腐败会促使跨国企业改变海外投资进入模式,较多采用合资模式。

战略管理学派认为公司不同战略导向会影响其未来运营的效率,以及对风险、资源配置和特定组织模式均有着不同程度的影响(Porter,1980)。Miles 和Snow(1978)把企业战略导向分为四种类型,即开拓、防御、分析和反应。开拓战略是建立在创新基础之上的;防御战略是代表企业内部导向且强调成本控制的战略;分析战略寻求在开拓市场与利用现有市场之间的平衡;反应战略是指企业缺乏清晰的、系统的处理上述三个战略问题的具体对策,因而是不成功的企业战略。现有文献对开拓和防御两种战略类型讨论较多,并对二者的差异性进行了研究。这些差异体现在技术复杂度、投资类型、产品的开发和风险的承担等方面的研究。

当前全球化进程面临着一些阻力和挑战,但中国跨国企业已具备一些特定的所有权优势,拥有了到世界上投资建厂的能力。但随着投资机会的增加,风险也日益凸显,因此合理评估东道国制度环境和灵活调整公司战略导向是企业选择最佳投资模式的重要影响因素。东道国制度环境和公司战略导向对投资模式选择产生怎样的影响?这种影响对未来中国企业准确识别与有效应对风险,提高投资成功率有哪些启示?上述问题的研究对中国跨国企业在“十三五”时期积极融入全球制造网络和创新网络,开拓对外投资合作新局面具有一定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二、理论分析与假设提出

(一)制度环境

东道国政治风险和文化距离是对外投资模式选择文献中常用的测度制度环境的变量,本文也据此展开讨论。

1. 东道国政治风险

一个企业不论大小,在进行国际化之前对东道国政治环境的研究是一项重要内容(Cateora & Graham,1999)。对目标市场的政治生态和环境研究是企业进行市场选择的重要一环,企业只有在熟悉了东道国政治框架和政治环境的前提下,才有可能选择最佳的投资模式。政府的政策是从维护国家利益大局出发,企业海外投资为了寻求投资的合法性,必须适应东道国独特政治框架下的一些要求(Keegan & Schlegelmilch,2001)。企业海外投资的政治风险包括东道国政权的稳定性、对外来投资者采取的态度、投资的便利程度等,这些风险可能对外来投资者的经济活动产生消极的影响。企业拥有的无形资产越丰富,东道国政府没收外国资产的动机越小,投资相对比较安全。Bond等(1989)把东道国制度约束内生化而构建一个两阶段理论模型,发现企业可以通过改变其投资的资本密集度来规避东道国的体制约束。这些文献研究企业在面临东道国制度约束的情况下,其对外投资的规模、投入结构和时间安排等,而没有考虑对外投资的其他可替代方式。Albuquerque(2003)研究合约执行不完善与不同投资类型(海外投资分为FDI和资产组合投资两种)之间的关系。研究发现,在被征收风险存在的情况下,对外直接投资比非股权模式更为合适。因为非股权模式是建立在合约基础之上的,但在东道国合约保护不力且政治风险巨大时,选择直接投资是最好的海外投资方式。endprint

大量文献研究表明,政治风险与企业海外投资所采取的高股权比例安排呈负相关关系,而且这种关系在实证上也得到了验证(Luo,2001;Pak & Park,2004)。随着东道国政治风险的增强,一方面,外国企业将不愿意采取以直接投资的方式投入大量资源,特别是当政治风险巨大时,企业必须寻找更加灵活地投资模式,从而避免更大的损失,企业选择以非股权或低股权比例安排方式的概率增大;另一方面,为规避在高风险国家投资时面临不确定性,外国企业可能需要当地合作伙伴的支持,以降低经营的风险。

综上,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1:东道国政治风险与中国企业选择全资模式的可能性负相关。

假设2:东道国政治风险与中国企业选择股权模式的可能性负相关。

2. 文化距离

关于文化距离与对外投资模式选择之间的关系,大量文献研究的结论有所差异,一方面学者认为文化距离与企业所有权水平呈负相关关系。文化距离较大,意味着交易成本的增加,特别是在管理、信息传递等方面产生的额外成本,为了平衡彼此的差异,寻求谈判的次数增加。对目标市场的不熟悉导致企业整合更加困难,增加了内部化的成本,此时企业选择低水平的对外投资控制模式是理性的选择。Makino和Neupert(2000)的研究也证实了上述观点,即两国文化距离较大时,并购后的整合成本增加,人力资本管理效率明显降低,此时采取合资方式是最优的进入模式。采取合资方式有助于企业更好地融入当地销售网络,产品的适应性增强,也可以和当地合作伙伴共同分散经营风险(Chen & Hu,2002)。因此,企业在文化距离较大的市场环境中投资,必须根据不同国家的特定商业环境采取不同的策略性战略,特别是在利用企业所有权优势时,不能用一刀切的方法,而是选择基于当地合作伙伴合作的进入模式。另一方面,学者研究发现文化距离与企业股权比例呈正相关关系,即文化距离越大,企业越有可能选择所有权控制程度高的进入模式,比如全资模式。因为在文化距离存在的情况下,企业在东道国选择合作伙伴的难度加大,彼此沟通和转移技术知识的成本增加,此时选择以全资模式进入可以避免上述成本。正是因为对东道国文化理解的差异和对当地管理层的不信任,企业为了更有效地控制子公司而寻求高控制度的投资模式的动力增强。

综上,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3:文化距离与中国企业选择全资方式的可能性负相关。

假设4:文化距离与中国企业选择股权方式的可能性正相關。

(二)公司战略导向

当一个企业准备进入外国市场时,最优投资模式的选择易受企业战略导向的影响。企业战略目标的不同对企业如何识别投资机会、开拓资源和充分利用其核心能力等方面有着不同程度的约束。交易成本经济学是研究企业海外投资进入模式中被广泛使用的理论视角(Zhao et al.,2004)。企业是选择内部化还是外部化交易活动取决于在交易过程中产生的成本,影响因素主要包括资产专用性、有限理性和合作伙伴的机会主义倾向。鉴于在所有权水平和拥有的隐性知识等方面的不同,采取开拓和防御战略导向的企业在海外投资模式的选择方面也有很大区别,因为开拓战略的企业拥有大量核心技术且产品复杂度高,所以易采取股权模式从而寻求更高水平的控制度,而对于采取防御战略的企业则可能采取非股权低水平的进入模式。采取开拓战略的企业在研发水平、广告投入和资源整合能力等方面都占优,所以为了防止在分享股权模式中技术被窃取的风险,并继续保有这种所有权优势的最好方法便是把这些特殊资产留在公司内部,并处于有效控制之下,因而选择股权方式,并采取控制程度高的股权比例便是最好的选择。对外直接投资显著促进了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提升,质量的提升可以促进企业有能力增加海外的直接投资(邹衍,2016)。识别合作伙伴、合约谈判和执行以及后续的监督等成本的存在使得企业选择全资方式变得更加有吸引力。特别是在市场不完善的条件下,合作伙伴的机会主义倾向和免费搭便车概率增加的情况下,采取全资模式可以规避上述不确定性。开拓者企业从事高水平的创新研发活动,在分享股权模式中(例如合资)面临关键资产被泄漏的风险,因而全资股权比例代表一种有效的制度安排,对于防御者企业而言,选择分享的股权模式是最好选择。

从战略能力视角来看,开拓者和防御者企业在资源整合能力、协调和沟通能力以及内部组织灵活性等方面都有所区别。开拓者企业拥有相对高效的协调和组织架构,这些战略能力难以通过外部市场进行转移,因而通过股权安排并采用控制水平较高的所有权方式(例如全资)的动力增强。相比较而言,防御者企业占优的对外投资模式是非股权安排。企业选择何种投资模式须根据企业的战略管理能力进行适度安排,企业寻求海外投资的目的如果是能力增进型,选择分享的投资模式是合适的安排,相应地,如果海外投资是能力利用型,即满足充分拓展现有的技术和成熟高效的组织框架的需要,那么选择全资模式便是最好的选择。

从战略认知视角来看,相关文献从企业学习和适应外部环境和内部环境的不同能力展开研究。探索型学习指企业管理层对包括搜寻、创新、实验和风险承担的感知能力,而利用型学习是指在现有技术和能力层次上的边际增量的提高。那么对于企业不同战略导向来看,因为两种不同战略取向的管理层在认知能力方面的不同,即开拓者更依赖于探索性的学习模式,而防御者偏好利用型学习范式,进而导致采取不同的海外投资模式。鉴于股权模式涉及相对较高的资源承诺和风险承担能力,因此开拓者企业选择股权模式的高控制度的股权安排的概率较大;而作为探索性学习模式的防御者企业而言,非股权模式对资源和承诺的要求较低,因而采取股权控制度低的模式可以使得管理层回旋的余地更大(Hambrick,2003)。企业高层管理者的特质不同对企业战略和海外投资模式的选择产生的影响也是不容小觑的,开拓者战略导向的管理者更富有冒险精神,通常具有较高的教育水平,倾向于选择风险较高的全资模式;而防御者企业的领导层风险规避倾向较强,更有可能选择分享的股权安排。endprint

综上,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5:在其他条件相等的条件下,开拓者选择股权模式的可能性较大,相应地,防御者选择非股权模式的概率较大。

假设6:在其他条件相等的条件下,开拓者选择全资模式的可能性较大,相应地,防御者选择分享的股权模式的概率较大。

三、实证研究设计

(一) 样本和数据

本文采用的数据主要来源于三个数据库:(1)商务部《境外投资企业(机构)名录》,(2)中国对外投资公报,(3)荣鼎集团的《对外投资研究报告》。样本包括120家对外投资企业,基本能够反映中国企业海外投资的真实表现。对于样本中每一个公司对外投资的股权安排,我们通过华尔街日报、FT中文网、路透社、RHODIUM GROUP、中国商务部网站、中国投资指南等渠道搜集而成。时间跨度为2002年1月至2016年1月之间,我们共获得486个对外投资数据。

(二)被解释变量

对外投资模式的选择作为企业国际化经营的重要战略决策,大多数研究对外投资模式的文献主要从两个维度展开:一是选择企业海外投资的建立方式,即采用跨国并购的方式还是新建投资的方式;二是在海外子公司中选择何种股权比例,即采用合资还是全资的方式。现有文献都是将以上两个维度割裂开来进行研究,即使有学者将合资方式与并购、新建投资的选择作为一个研究主题,也是把并购、新建投资视为全资方式。这种研究现状一方面引起了理论视角的混淆,另一方面也与现实情况不吻合,并購和新建投资方式既包括全资并购和新建也包括合资新建和部分并购。实际上这两个维度是企业对外投资统一决策的两个方面,两种在程序上存在递进关系:先决定采用何种途径在海外建立子公司,然后再选择子公司的股权比例。本文不但分析对外投资的股权模式,还包括非股权模式。

对外投资模式按照Liang等(2009)的分类分为如下几种类型:1=服务外包,2=订单农业,3=特许经营,4=许可经营,5=管理合约,6=合资,7=部分并购,8=完全并购和9=新建投资。因变量表示模式选择状况的变量,是一个二分变量:全资模式(包括新建投资和完全并购)为1,合资模式(包括合资和部分并购)为0;股权模式(6、7、8、9)为1,非股权模式(1、2、3、4、5)为0。

(三)解释变量

政治风险数据来自PRS Groups International Country Risk Guide。该数据库的政治风险指标按指标的不同权重加总而成,分数越低,风险就越高,具体计算方法如表1所示。由于各国制度差异明显,采用一个国家的政治风险绝对指数容易造成计量误差,所以考虑到风险制度的动态差异性,使用母国政治风险减去东道国政治风险的方法进行度量。变量选取和数据来源见表2所示。

文化距离作为规范制度的一种形式,大量文献采用国际上度量文化距离比较有代表性的Hofstede等(2010)指数来测度目标国的规范制度。该指数认为国家文化在四个维度方面表现不同,即规避不确定性、个人主义、宽容的权力距离和男性—女性主义。本文参照Kogut和Singh(1988)的方法,并在此基础上增加了一个维度(原来的文献是四个维度),计算中国与其他东道国的文化距离。其计算公式为:

HFJ=∑5i=1{(Iij-Iiu)2/Vi}/5

Iij代表第i个文化维度与第j个国家,Vi 表示第i个文化维度指数的方差,u表示中国,HFJ表示第j个国家与中国的文化距离。

公司战略导向的测度方法迄今为止主要建立在Miles和Snow(1978)的基础之上而展开。一些学者通过对公司管理层的调查问卷,确定公司是采取开拓者战略还是防御者战略,目前大多数文献通过研究公司过去投资模式数据而对其战略导向进行推测。本文遵循Zhou等(2012)的研究方法,即根据公司的研发水平和广告投入水平来判断公司的战略,那些具有更高研发水平和广告投入的公司被归类为开拓者战略导向。本研究所选用的样本有95家是国有企业,只有25家是民营企业,因而在研发水平和广告投入方面相对比较高,具体数据通过公司网站和中国企业联合会网站整理所得。当企业研发水平和广告投入水平之和占公司销售收入的比重超过5%视为开拓型企业。本研究的对外投资交易数共有486个,符合开拓战略标准的只有40家。

企业规模和国际化经验对企业海外投资模式选择有着重要的影响。本文采用企业的总销售额来表示企业的规模。国际化经验使用企业在进入该东道国之前已经进行的对外投资交易次数来衡量。

(四)描述性统计

表3是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均值、标准差和相关系数。 在估计之前首先对解释变量的相关性进行了检验,所有相关系数都低于0.5的临界值。同时运用方差膨胀因子值(VIF)进行共线性检验,所有模型中的VIF值都小于10,这个临界值由Neter等(1985)提出的,因而不存在严重的多重共线性的问题。

(五)计量模型设定

由于本研究的因变量是一个二分变量,在对外投资模式选择文献中,常采用Logit模型进行参数估计。本文也沿用此方法进行回归估计。具体公式为p(i)=1[1+e-αX(i)],式中的p(i)表示选择哪一种投资模式(本文主要对股权和非股权、全资和合资模式进行考察)的可能性,e表示指数函数,X(i)表示自变量向量,包括所有的自变量,α表示自变量的回归系数。模型的解释力采用似然比检验来确定。

四、计量结果分析

表4给出了模型的全样本回归结果。从表中可见,两个模型中的似然比检验值都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模型的解释力都是显著的。从变量系数和显著性水平来看,对于模型1,只有国际经验的系数是显著的,说明企业国际化经验越丰富,其选择股权模式的概率越高。模型2中,公司战略导向、企业规模和国际化经验三个变量对股权比例选择的影响是显著的。根据估计结果我们对本文重点研究的几个解释变量进行讨论。endprint

模型1的实证结果表明,企业战略对股权模式的选择影响不显著,这个结论与Liang(2009)利用美国跨国企业对外投资的数据进行的实证结果不一致。可能的原因是美国的跨国企业国际化程度高,真正做到了通过跨国公司组织起全球产业链和生产网络,实现全资研发、全球生产、全球销售,所以企业战略目标清晰,对选择何种股权模式有了明确的判断。而对于中国跨国企业来说,国际化战略仍处在动态变化之中,很多企业的战略选择容易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在模型2中公司战略导向对企业选择股权比例影响显著,表明企业采取积极进取的海外拓展策略使得企业采用合资模式的概率增加。而针对西方跨国公司样本的研究结论却发现企业战略与采用全资模式的概率正相关。一般来说,越是研发水平和广告投入比重高的企业,为了保持这种竞争力,越有动力采取全资模式以避免关键技术的外溢。

对于中国跨国企业来说,特别是大型国有企业,在海外投资时,如果拥有一定的技术、资源优势,最好还是能够选择分享股权模式。可能的原因是中国跨国企业如果采取全资模式进入东道国市场,面临如何管理和整合东道国企业的挑战,迅速整合双方资源的能力欠缺,只能采取合资方式,边做边学,从而减少失败的概率。

针对变量政治风险而言,在模型1中不显著,但在模型2中是显著的,因而假设1不成立,假设2成立。政治风险对于跨国企业海外投资的负面影响一直存在。东道国政治风险越大,中国跨国企业选择全资方式的概率降低。对此可能的解释是中国国有企业在海外并购过程中并不順利,日益受到澳大利亚、美国、欧洲等发达国家政府的审查。为了降低政治风险对投资的干扰,寻求小股权投资和分享的股权比例安排成为了不得已的权宜之计。

对于东道国政治风险与对外投资股权模式选择不相关的可能解释是,因为中国跨国企业尽管没有诸如技术和品牌等所有权优势,但拥有在复杂环境运营的能力,所以相对于来自西方跨国公司的竞争,在东道国风险较大的情况下,中国企业拥有一定的优势,因而政治风险对中国跨国企业海外投资的影响是有限的。另一种解释是由于中国资本市场的不完善,使得国有企业的融资成本过低,在对外投资中国家利益考虑的过多,对政治风险的敏感度降低。文化距离变量在模型1和模型2中皆是不显著的,因而假设3和4都不成立。传统理论指出,如果两国文化距离越近,彼此的交易成本越低,双方投资机会会增加,文化距离对中国企业选择以全资模式进入东道国有消极影响。文化距离对中国企业海外投资股权安排究竟有何影响要视其海外投资的动机不同而有所区别。如果企业以开拓市场为目的,则选择与之文化差异较小的目标国;如果是以战略资源寻求型为主要动机,为了获取东道国的品牌、技术诀窍等知识含量资产,则主要选择以发达国家为投资目标,而这些国家与中国的文化距离较远。

对于变量国际化经验而言,在模型1和2都是显著的,且模型2中的系数是模型1的2倍。对于变量企业规模而言,在模型2中是显著的,但呈负相关关系,即企业规模越大,选择全资模式的概率越小。企业规模越大,选择合资模式的概率增大的可能解释是因为中国企业在2008年之后加大了海外投资的步伐,引起了国际社会的不安,因而处于规避风险的目的而主动降低对外投资的控股比例。企业规模越大,越有可能选择以股权模式进入海外市场,但二者的关系不显著。

五、进一步分析

本文选择的样本区间为2002至2016年,得出的结论,诸如中国企业倾向于选择以小股权和合资的方式进入东道国, 制度环境和公司战略导向对企业选择股权模式不相关等结论与当前的中国对外投资实践似乎不一致。由于金融危机导致海外资产估值相对偏低,中国国内产业升级和整合国外资源的意愿增强,中国企业加大了对美国、澳大利亚、欧洲等发达国家的投资,且大多数以并购的方式完成。2007以来,中国累计对美国直接投资超过1000亿美元,美国成为中国对外投资第一目的地,澳大利亚排名第二。

如图1所示,中国在美国跨国并购自2007以来呈加速增长态势,且跨国并购额大大超过新建投资额。鉴于此,我们考虑金融危机因素的影响,把样本划分为2002-2007年和2008-2016年两个阶段。实证结果如表5和表6所示。政治风险、文化距离和企业战略三个关键解释变量的回归结果系数有一些变化,但总体上与全样本分析结果一致。唯一有变化的是,企业战略变量危机前后符号发生变化,有负号转为正号,说明金融危机发生以来,中国跨国企业开始倾向于采取更加进取性的以全资模式进入发达国家东道国市场。表6回归结果表明,中国跨国企业采取积极进取的开拓型战略,会增加在东道国市场采用新建投资和完全并购这两种进入方式的概率。

六、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研究了中国企业对外投资模式选择多样化的影响因素。从理论上分析了制度环境和公司战略导向对企业对外投资模式选择的影响机制,然后利用微观企业层面数据进行实证研究。结果表明,政治风险越大,企业在股权比例安排上倾向于选择合资方式,东道国政治风险与对外投资股权模式选择不相关,文化距离对中国OFDI模式选择没有显著影响。公司战略导向对企业股权比例的选择影响显著,但公司战略导向对股权模式选择的影响不显著。同时考虑了金融危机因素的影响,并进行了稳健性分析。本文的政策建议和启示如下:

面临东道国不同的制度环境,企业应该针对投资目的国和投资行业的不同,组合运用合约制造、特许经营、许可经营、服务外包等非股权投资模式,选择合适的股权比例,积极利用股权投资和非股权投资的各自优势,实现差异化、错位化发展,避免对外投资方式单一化对企业声誉及项目推进造成不利影响。政府也要出台有针对性的政策措施,在顶层设计上确保非股权安排的优势和潜力得以充分发挥。具体来说,要对接投资目的国的发展规划和吸引外资的诉求,努力挖掘利益交汇点,寻求双方合作的最大公约数。从股权安排角度来看,可能体现的是投资母国对东道国一步到位的强烈控制欲望,单纯追求强化“一国获利”和“母公司获利”,而非股权投资方式的运用在某种程度上重在“两国互利”和“两公司互利”。endprint

在產业竞争力不强的国家,鼓励企业扩大非股权安排模式的使用,利用目标国在某个工序上的比较优势,采取合约方式进行合作。中国企业可以灵活运用境外经贸合作区、跨境经济合作区等载体深化合作,这样既满足了东道国比较优势的发挥,也满足了企业自身发展的需求。通过非股权合约的安排,比如承接中国企业的外包可以增强东道国企业自主发展的能力,同时也促进了我国相关产业即一些优势产能的顺利转移,为中国企业腾笼换鸟,开辟空间攀升附加值更高的产业,从而实现“互利共赢”,当然在合约执行过程中彼此存在的误解和投资合作的风险也会大大降低。

对于具有开拓精神积极进取的企业,自然要求有为政府制定政策因势利导,通过各种扶持措施帮助其发展,引导其采取投资模式的多元化,股权和非股权平行发展的策略。具体来说,政府要制定清晰的非股权管理制度来保障合约关系的顺利执行,包括知识产权的保护和透明度。针对战略型产业,发达国家的优势明显,特别是技术和知识密集型环节,中国跨国企业对其投资可以通过非股权安排的合约研发和合约设计来完成。当然,在合约履行过程中,要严格保护其知识产权,并努力维护其品牌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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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编辑:宋沐川)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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