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素
“哎。”
“哎……”
“哎!”
长孙婧坐在金銮殿上,一只手撑着头,用抑扬顿挫的语调接连叹息了三声。她每叹一声,旁边的高胖子就吓得抖一抖。三声后,高灿实在忍不住,弯腰小声道:“皇上,您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吗?”
长孙婧抬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没发现刚刚上朝,太傅他总共皱了九次眉头,说了三句‘蠢货,背后的手一直捏成拳头吗?”
“这……皇上恕罪,奴才还真没发现。”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长了一身肉在朝廷里还没分量的原因。”
“……”
说话就说话,为毛要进行人身攻击?高总管无比委屈,摸了摸鼻子,又道:“皇上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不妥,大大的不妥。”长孙婧站起来,“你看啊,沈珣那张脸,一年到头也起不了几次变化,他这连续性地表达不满,就说明……”
高灿竖起耳朵,心想:只怕是有什么阴谋要揭露人前了。
长孙婧:“太傅他肯定心情不好。”
“……”太傅那张脸还能看出心情?皇上果然是皇上。
高灿再次无脑崇拜起长孙婧来。在脑海里刷过一排赞叹的词汇,高灿努力为主子排忧解难:“许是近来国事繁重,太傅累着了吧。”
长孙婧不语,显然是在思考这句话的可能性。
高灿继续道:“皇上,您看,过几日就是七月七了。”
“这个朕当然知道。”
“七月七是坊间的情人节,奴才之前听到消息,说是有一队外域的商人来了晃都,七月七那天,他们会在烟雨码头布下奇景。皇上何不趁此机会,和太傅一同去散散心?”
长孙婧想了想:“那个布景走心吗?太劣质就算了,朕怕太傅一时嘴毒,影响了邦交关系。”
“皇上放心!”高灿拍胸口,“奴才都打听好了,这队商人颇有名气,眼下入场票都已售罄,皇上需要的话,奴才立刻去想法子置办两张。”
“那你还说个锤子,赶紧去!”
“是!”
……
一转眼,七月初七。
长孙婧在太傅府上软磨硬泡了两天,才以“我一个孤儿,你怎么忍心让我和不带把的去看秀恩爱”的理由,终于说动了沈珣。其实沈珣只有一个想法,只要这家伙闭嘴,除了出卖色相,干什么都行。这样一来,两人总算达成了一致,乘着马车前往烟雨码头。
正是情人相会的时节,码头上挤满了你侬我侬的佳人才子。有人在对诗传情,有人在放水灯祈愿,亦有大胆的姑娘,在抛花球择情郎。远处一汪平静的湖面之上,不知道被那队商人用了怎样奇妙的方法,使得天与地之间仿佛没有了界限,灿烂的星河环绕其中,五彩斑斓,缤纷的光束交相辉映着,让人眼花缭乱。长孙婧看得咋舌,一不留神松开了沈珣的衣袖。就这么一眨眼的间隙,沈珣的脚底下已经扔了五六个花球,几个莺莺燕燕还在从不同的方向往沈珣挤,意图形成包围圈。长孙婧见状,急忙扑过去,拉起沈珣的衣袖,拨开人群就跑。好不容易到了一个人少的角落,她才停下来喘口气。
“太傅,朕……喀喀,我说,你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长相容易让人犯罪,就不能自觉点吗?”
沈珣冷冷地抬起眼:“你在我府上撒泼打滚了两天,就为了让我来看这种低俗、粗制滥造的布景?”
“粗……粗制滥造?”长孙靖诚恳道,“我觉得还挺漂亮啊!”
“你把《君王十戒》抄完了吗?”
“……”说起这个话题,某人瞬间失忆,望天支吾了半晌。
沈珣不留情面道:“回去。”
长孙婧满脸委屈:“既然来了,就多留一会儿嘛,你看,气氛这么好。我怎么说也是个女儿家,就喜欢这种热闹场面,平日里你管着我也就算了,今天依我一回,行吗?”
沈珣皱了皱眉头,片刻,才不情不愿地道:“半个时辰,不能再多。”
“成交!”
得了他的许可,长孙婧大着胆子勾住沈珣的小拇指,见他没有抵触,又小心翼翼地与他十指相扣。沈珣虽面有不悦,但在她死乞白赖的乞求下,仍是默许了。长孙婧心花怒放,拉着他在人群中穿梭。
这场面实在诡异。
别家小情侣都是一对一对的,眉开眼笑、耳鬓厮磨,而他俩,一个状似低能儿,看什么都新奇,一个仿佛人形冰雕,除了会移动,全程眼睛都盯在自己手里的书册上,完全没把外界的物事放入眼底。
长孙靖逛了会儿,也觉得兴致缺缺。恰逢此时,码头上响起了缠绵的筝乐声。此情此景,星光熠熠,河灯耀目,着实令人意乱情迷。诸多才子佳人都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生理反应,接二连三地做出了让人面红心跳的举动。
长孙婧一侧头,一个世家公子正把小家碧玉的姑娘按在墙上,来了个热吻。
她再一扭头,豪放泼辣的江湖大小姐撩开裙摆,露出光洁如玉的大腿,搭在了一个哆嗦书生的身上。书生挣扎片刻,终也缴械投降。
長孙婧绝望地抬起头……
等等!
这还能在空中三百六十度旋转无死角亲亲的啊!剑客了不起吗!会武功不得了咯?!秀恩爱一时爽,回头信不信朕让你全家杀猪场!
长孙婧咽了口口水,艰难地收回了目光。再看眼前人,虽和自己双手交握,但他明显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长孙婧琢磨着,既然都赶上这个时候了,不有点什么,像是对不起两张从黄牛那高价收的票。一念至此,长孙婧拉了拉沈珣的手。
沈珣抬起眼,瞅她。
长孙婧舔了舔唇,朝他噘嘴。
沈珣立刻想退出八百里,奈何被这家伙的蹄子紧紧拽着,脱身不得。无奈,沈珣只好道:“你看够了,我们就回去。”
“太傅……”长孙婧扭动虎背熊腰,故意尖声道。
沈珣的手背出现了一片鸡皮疙瘩。
长孙婧道:“你看看周围,别人都在干什么。”
“不看。”沈珣断然拒绝。
“别人都在亲亲嘛,我也想。”
“……”
沈珣深吸一口气:“回去吧,半个时辰到了。”
“太傅!”
沈珣不为所动,重新把目光聚集到书册上。长孙婧又急又气,一把抢过他的书:“你整天看这个干什么,翻来覆去地看它也不会有什么变化,还不如看朕!朕会哭会笑呢!”
沈珣眉头微拧,伸出手掌,一字一句道:“还来。”
“不还。除非你亲我。”
这个死,作得略大。
长孙婧有一点点不妙的预感,不过她估摸着,大庭广众之下,沈珣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诚然,沈太傅是个有修养的人,他眯着眼瞄了长孙婧一眼,大力抽回手,转头就走。长孙婧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应答。情急之下,长孙婧只好追上去,一只手抓住他的肩,刚要说“还你就是”,刚说出一个字,女帝陛下就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一股巨力一拉,再往下一扯,她整个人就疯狂尖叫着从沈珣的肩上直接翻了过去,用一种山崩地裂的架势狠狠砸在了地上。
过肩摔……
沈珣,你个鳖孙儿,可以的!
长孙婧上下唇不停抖动,疼得半个字也骂不出来。就在一片“我的娘这个操作666”、“相公公这是什么另类情趣”的感叹声中,沈珣冷静地弹了弹肩上的灰,捡起书,头也不回地走了。只剩长孙婧一人,泪流满面。
次日。
长孙婧躺在寝宫养伤。高灿心疼地在一边服侍,嘴里不停念着:“皇上,您明知太傅心情不好,就不要挑衅他嘛,您这是何必呢?上个月您被太傅放狗咬,上上个月您被太傅用砚台砸伤,怎么还摸不准太傅的套路呢?您看您,背上都青了。”
长孙婧挣扎着爬起来:“等等,你说上个月朕被他放狗咬是什么日子?”
高灿想了想:“初七左右吧。”
“那上上个月呢?”
“嗯,好像还是初七。”
长孙婧长叹一口气,躺回床上:“朕知道了。”
“您知道什么了?”
“太傅每个月初七是来‘大姨父吧!简直凶残得不是人!”
高灿听完一怔,随即煞有介事地点头,心想:皇上果然是人中龙凤,连看中的心上人生理构造都如此的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