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得太高

文/陆译

西加勒比海航空公司的708次航班，在飞行途中，离奇地从9 000多米的高空突然坠落。这架飞机从巴拿马起飞，机上160人全部遇难。

西加勒比海航空公司的708次航班

在委内瑞拉的一个偏僻地带，惨烈的场面证实了一架失踪客机的命运。西加勒比海航空公司的708次航班，在行驶途中，离奇地从9 000多米的高空突然坠落，机上160人全部遇难，这是委内瑞拉境内有史以来最严重的空难。

事故经过

2005年8月16日在巴拿马托库曼国际机场，西加勒比海航空公司的708次航班在晚点2 h后开始登机。时间已经是凌晨，这架包机上的152名乘客在游览了巴拿马运河之后，准备返回马提尼克岛。

机长刚与机组成员从哥伦比亚飞回来。由于已经晚点，所以他要尽快安排好飞行事宜，但几个意外再次拖延了时间。副驾驶告诉机长，舱位被超额预定，连驾驶舱的折叠椅都要坐人。机长为解决空间不足的问题，将2名空姐留在了巴拿马。检查了飞机载重以及跑道的长度后，机长认为可以起飞。凌晨1点，708次航班飞往马提尼克岛。这是一架MD-80飞机，这种飞机很容易辨认，它有两个后置引擎。

随着高度增加，温度开始下降，飞行员启动了飞机的防冰系统。在9 500 m高空飞行了半小时后，一股来自大西洋的低强度飓风，引发了整个地区的狂风。遇到这样的情况，飞行员常常会偏离最初的航线，以避开恶劣的天气。飞行40 min后，飞机用掉了上千公斤燃油，以便继续爬升。飞机爬升到1万 m的预定高度，关闭了防冰系统。此时机长发现，无法加速，引擎似乎没反应，但他们都没太在意。

飞往马提尼克岛的旅程已经行驶了将近三分之一，飞机驶进了委内瑞拉领空。暴风雨更猛烈了，副驾驶担心飞机会结冰，询问机长后打开了除冰系统。天气很快变得更加恶劣。机长关闭了自动驾驶仪，准备把飞机下降到9 500 m。坏天气导致的湍流越来越猛烈。突然，失速预警振杆器开始震动，这是飞行员接收到的最严重警告。在接近9 500 m时，飞机突然下坠。在短短的30 s内，飞机下降了2 700 m。在又飞了10 km后，西加勒比海708次航班离奇地从天空坠落。委内瑞拉空中交通管制站不清楚它的位置，也不知道是否有人生还。第二天早晨，委内瑞拉村民报告说，有一架飞机坠毁在一处偏僻的农场里。

事故调查

机上160人全部遇难，其中大多是来自马提尼克岛的法国公民。调查牵扯的范围令人生畏，坠毁的飞机是世界上最安全的飞机之一，每天都有3 000多架这种飞机在天上飞。委内瑞拉航空事故调查委员会主导了此次事故的调查，美国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和法国民航安全调查局也参与了调查。

在清理了遇难者的遗体后，调查人员的首要任务是确定飞机在坠毁前一瞬间的完整程度。在坠毁现场，调查人员进行了仔细勘察，大体还可以辨认出飞机的全貌，这样就可以断定，飞机没有在空中解体，飞机的失事并不是由于爆炸或者是碰撞造成的。

调查人员询问了迈克蒂亚空管员。他告诉调查人员，708次航班上的飞行员曾说“两个引擎都熄火了”。所以，调查人员马上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飞机引擎上，但发现引擎没有起火迹象。调查人员又了解了飞行时的天气状况，因为强烈的暴风雨也有可能使飞机引擎熄火。

708次航班飞机引擎

调查人员知道，要查明引擎究竟出了什么故障，关键是要找到飞机上的两个黑匣子。但由于政治原因，取回黑匣子变得非常复杂。调查的一个主要阻碍是来自国际方面：这是一架从巴拿马起飞的哥伦比亚班机，它在飞越委内瑞拉上空时，在其境内坠落，所以从委内瑞拉的角度来看，这架班机和乘客跟他们的关系并不大。委内瑞拉政府极度不信任美国，他们要求法国民航安全调查分析局来下载黑匣子中的数据。

与此同时，调查人员追查了引擎故障的另一个可能的原因：燃油受到污染。他们找到了在巴拿马给飞机加油的油罐车，检测与燃油相关的环节。调查人员通过外交手段，要求巴拿马政府的相关部门采取措施，前去检测燃油是否受到过污染，最终得到的答复是否定的。调查人员对2个引擎都里里外外地进行了检查和研究，发现2个引擎在飞机撞击地面时都有高速旋转迹象，也就是说，飞行员所说的引擎熄火根本就没有发生。

调查人员在听了黑匣子中的录音后，发现这架飞机当时的确是进入了失速状态。他们猜测，飞机当时是在寒冷、潮湿的天气中飞行，机身可能会结冰，而机身上结冰可能导致飞机失速。一旦飞机的外表结了冰，就会增加飞机的阻力和重量，从而降低升力。MD-80配备了防冰系统，在打开防冰系统后，引擎的热空气就会吹向机翼，防止结冰。当飞机上升到1万m高度后，机长作出了一个不寻常决定：关闭防冰系统。过了一会儿，在副驾驶询问后再次打开。在恶劣的天气状况下，整个飞行途中都应使用防冰系统，这是常识。调查人员怀疑，是不是飞行员犯下的一个错误，才导致机翼结冰，从而使飞机失速，并最终从空中坠落。

调查人员检查飞机残骸

708次航班的坠机事件又有了新的有力证据，这让调查小组慢慢地接近了事件真相。经努力，美国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成功复原了MD-80的引擎数据。如果机身结冰，为了克服因此而产生的摩擦力，引擎就要费更大的力量，其功率数据就会上升。但调查人员发现引擎功率不仅没有上升，反而下降。这也可以证明，机身没有结冰，飞机失速与结冰无关。调查人员急需弄清，为什么引擎没有提供足够的动力，从而造成了飞机失速。

飞机隶属的航空公司曾有违反安全条例的记录，曾因飞机飞行超重而受到传讯。708次航班在空中失速会不会是因为飞机超重呢？在巴拿马期间，调查人员观察到，西加勒比海航空公司的管理太过松散，他们对于旅客行李和体重的检查不是很严格。飞机如果过重，在空气稀薄的高空中飞行就可能发生危险，飞行员起飞前需要仔细计算数据。调查人员试图计算出708次航班是不是因为超重，才在1万 m高空失速，结果让他们很意外。即使在起飞时超重，飞机也能够在1万 m的高空飞行。

失速原因肯定跟飞机如何分配动力有关。防冰系统打开后，引擎的动力就降低了，从而减弱了推力。推力减弱会影响飞机性能，影响程度要看飞机的重量和高度。在防冰系统关闭时，飞机在1万 m高度飞行是安全的。防冰系统打开时，飞机最高只能在9 500 m的高度飞行，它夺走了飞机所需的动力。

经过综合分析之后，调查人员得出最终结论，以708次航班当时的重量和所面对的天气条件来说，它飞得太高了。当飞行员打开防冰系统后，飞行的速度就开始下降，因为引擎的推力在下降，是推力的减弱导致了飞机的失速。调查人员推测，机长在计算最大巡航高度时，没有把防冰系统的影响考虑进去。

在研究MD-80的自动驾驶仪时，他们发现了飞机制造商的一份公告。这是3年前寄给航空公司的。在特殊情况下，自动驾驶仪在打开时，飞行速度可能会降低至发出失速警报。在公司发出的公告中，提及了另一起与自动驾驶仪相关的事故，几乎跟西加勒比海航空公司的这起事故一模一样。公告警告飞行员，在设定自动驾驶仪保持飞机高度时，应密切关注飞行速度。操作公告警告，在高空启动自动驾驶仪时，可能会发生类似情况，如飞行员不监控飞行速度，在飞机高度不变的情况下，飞行速度有可能减慢。为了在速度减慢时维持高度，飞机就会自动进入上仰的姿态，机头向上，增加迎角，以获取更大的升力，但这样就会出现大问题。因为飞机如超过特定的角度，就会进入失速状态。在708次航班的这次空难中，自动驾驶仪使飞机产生了过大的迎角，从而造成飞机失速。有证据显示，如此重要的公告，西加勒比海的飞行员们并没有看到过。

由于飞行员坚信自动驾驶仪能维持正确的速度，所以没有监控。这时，机长开始发现不对劲，但不清楚原因。机长决定下降到引擎能更好工作的高度。下降到9 500 m是正确选择，所以他关闭了自动驾驶仪，开始下降。若能顺利下降到9 500 m的高度的话，速度就会上升，升力就会恢复，那么，在飞机稳定之后，问题就解决了。但他们失败了，机长忘记了一个最大的威胁。这架飞机仍保持机头向上，以一个危险的大角度缓慢飞行。这时，他们遇到了风暴，飞机摇晃得特别厉害。研究表明，时速32 km的上升气流就能使这架飞机失速。调查人员推断，飞机当时遭遇了强劲的上升气流，机头抬起的角度使飞机进入了失速状态。

随着708班机坠毁事件调查工作接近尾声，还剩下一个谜团有待解开。他们为何没能解决失速？他们曾接受过训练，要解决失速问题，飞行员需增加推力，进行仰转，也就是往前推驾驶杆。然而从飞行数据看，机长没有这么做。他向后拉了驾驶杆，这样失速就不可逆转了。调查人员重新审视了飞机失速时刻的引擎数据，发现在飞机失速的时候，两个引擎同时反转，飞行员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分了心。引擎动力只是暂时降低，但机长却误判成引擎熄火了。

从对黑匣子的驾驶舱语音记录器分析来看，708次航班起飞后，驾驶舱内特别安静，两名飞行员之间没有进行有效沟通。直到事故发生前，他们才意识到出了大问题，但已经太晚了。

调查人员走访了708次航班上飞行员的朋友和家人，他们发现西加勒比海航空公司当时正面临着严重的财务危机，公司的员工，包括飞行员，都已6个月没拿到工资了。机长长期领不到工资，手头拮据、经济压力特别大，为了贴补家用，他还在一家酒吧做了份兼职工作。事故发生前，由于航空公司无法及时支付燃油费用，飞行员在哥伦比亚又耽搁了几小时。当时，飞行员的压力很大，因为起飞已延误了几小时，他们不知道航班会不会被取消。

调查人员认为，由于机长和副驾驶的年龄差距较大，所以副驾驶在本该清楚表明自己看法的时候，却不敢畅所欲言。他有权力保护自己和所有人的生命，如提醒机长后，机长没有反应，他应自己进行处理。

事故结果

官方调查报告最终结论是，2名飞行员缺乏必要的处境辨识能力。在这次事故中，虽然飞行员行为遭到了质疑，但航空公司也有责任。飞行员训练不足，他们没有得到适当的机组资源管理和飞机失速培训。

从对这起空难事故调查的情况来看，这起空难事故的发生是众多因素共同导致的，而不只是飞行员的过错。西加勒比海航空公司运营的条件非常差，其中一些隐患是早已经存在的，所以说，这起事故有它的必然性，只要累积了足够的时间，这些隐患就必然会导致事故发生。

委内瑞拉空难调查委员会发布事故报告，建议哥伦比亚民航局加强对自己下属各公司飞行员的培训，具体来说，培训内容应包括加强飞行员之间的沟通，以及让飞行员更加详细地了解如何使用自动驾驶仪。

在这起事故之后，西加勒比海航空公司被停飞了，随后它就破产消失了。但是，西加勒比海航空公司留下了血的教训，让至今仍在天空翱翔的MD-80飞机拥有了更好的安全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