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渠,1988年生,鲁人,客蜀。作品见于《星星》《扬子江》《散文诗》《中国诗歌》《诗选刊》《延河》等刊物,并有作品入选多种年度选本。获2016·扬子江年度青年散文诗人奖。
候车时代
每当离开一座城市,风景都伫立在那里,缄默不语。
我在候车,它们在等下一个路人。相似漫长的等待中,时间会擦拭掉彼此间的尘埃。
在候车厅里踱来踱去的人们,潮水般涌来又退去。
不管身旁的喧嚣呈现出黑,抑或白,这些陌生的面孔,最终都将模糊不清,沦为一张张勾勒眩晕的稿纸。
候车的时候,我习惯自我麻痹,习惯向自己打一些无法偿还的借据。
它们背后的喜与忧,聚和散,一如车票上的面额,精确而潮湿。让我只得屏住呼吸,掩住耳朵,放过一列又一列火车启程的咣当声——
以便维持内心的秩序。
打 捞
眼睛,何曾撒过谎。
我会时不时地瞅一眼人群,希冀从中打捞出一个笑盈盈的你。
我会频繁地俯视流淌在手腕上的时间,像等你一样等一个能够让内心平和一些的节点。
在日记里反反复复地写到你,是我宽慰自己的最好方式。因为离别的日子太过漫长,我只能将故事交给笔墨去冲洗。
又有人要检票登车了,我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在这锈迹斑驳的时刻,我想提交这样一个疑问——
这几年,你是否也像我这般有过思念,或怨怼?
行李箱在地面上滑行,发出一串隐忍的声响,似乎在向我给出一个不太确切的答案……
一份证供
时间一秒一秒地走着,以一种让人焦虑的速度。
如果和你在一起,我多么希望它再慢一些;而分别之后,时间还是快一些会让我觉得更加轻松。
没有你的日子,内心恍惚得仿若会瞬息曝光的底片。
那种空旷感,味道发苦,有溃决的危险。
我曾用无数个可能、或许、大概,为这份遗憾铺垫说辞,为没有勇气打破的冷战备好借口。
但,这终究是不对的。
是的,我一直这样认为——
自从遇见了你,世界变得如此美好;也是自从遇见了你,世界变得如此糟糕。
此 刻
能够分解眼睛的,除了时间,还有距离。
此刻,曾经在心底掀起一场场风暴的你,已经杳无踪迹了。
那些陈年旧事,满身创痛,裸露着孱弱的骨头。不管我跋涉多少座纷繁的城市,也无法还原全部的真相。
如果不静下心来,我便很难化解这份被预设了流量的等待。
我羡慕你脚下的那片土地,羡慕你身旁的一块站牌,乃至路过的一只垃圾桶——
它们都要比我幸福千百倍。而我只能在这个车站勾兑思念,让壅塞的内心无休止地破译不同的方言。
而那混乱而坚硬的语序,则像蝴蝶效应那样,吹皱我一次次的行程。
荒芜之境
时间还在走着,而你迟迟没有出现。
这座久违的城市,就像一个巨大的樊笼,关押着青涩时代的我们。
故事的开头大都是温暖的:孟春时节的风絮,在城市中嬉戏;河堤上的柳丝,陪伴着水草;鸟鸣掠过白杨林,便可抵达耳畔……
只是今后,它们将忘记我们,也终将被我们忘记。
——这灰色的结局,让我愈发觉得沉重。
当然,记忆是用来疗伤的。如果没有付出,便不该奢求将这份苦楚打破。
……候车厅里又进来了另一拨人,他们让我再次陷入荒芜之境。坐在身旁的陌生女子,浑身熏香,搔首弄姿,难看极了。
启 程
路,还要一站一站地走下去。
城市换了一个又一个,那颗在时间里颠沛流离的心,却丝毫没有坚强起来的迹象。
我该怎样叙述,才能消除时间给予的疼?
我又该怎么构思,才能将那些不经意的错过,全部更正?
站台,仿佛一块块善解人意的自留地,足够隐匿我孤独的面孔。
广播响了,我也该收拢一下行囊,前往远方。似乎不需要考量风雨,只要过滤掉沿途的枷锁与路标,便可重新找到你。
面对俗套的情节,我也无法给出意料之外的结尾。
因为微笑抵消不了内心的风雨,一切都将融入这次晦明不定的漂泊。
出行指南
进站,出站。
戏剧一样来来去去,一次次检验着缘分的磁场。
目的地离你近了,还是远了,我都无法猜度。但我明白,越近越思念,越远越孤单。
裂变的童话,会被讹传为谣言。我不知道,前方的道路是否泥泞不堪;也不知道,是否会等到一份谅解。
明天会遇到谁,或者还有什么人等着我去路过,这些都无须预测。
脚步匆忙的时候,会磨损道路。正是那惯会捉弄人的偶然性,让这个世界變得如此莫名其妙。
也让我一直坚信——
你在的那座城市,将成为一帖诊治内心的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