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楚华
一
周五下班回家后,纪月华打开QQ,看到这样一条信息:“后天我就要结婚了,明天想见见你!”好友头像上那串蓬勃烂漫的紫藤花,一下子钩起了纪月华温馨的记忆。
五年前的一个早上,纪月华一走进办公室,就发现办公桌上放着一个大号信封,打开来,里面装着两本杂志,还附着一封信。他细细地读完这封信。原来,杂志是一个叫“紫藤”的编辑寄来的。紫藤在信中说:她上班第一天,就遇到了一位忠厚的、令人敬重的长者。他在生活上关心她,在工作中帮助她,指导她。与这位长者共事的两年,是她感觉最温暖的日子。前不久,她因工作需要出差了两个月,不料回到单位时,竟得到长者因突发脑溢血不幸病逝的噩耗。悲痛过后,她突然想起长者曾委托她安排一篇稿子,因出差一直耽搁下来,于是加急处理并寄来了样刊。
纪月华很感动,连忙坐下来给紫藤回信。他告诉紫藤,长者是他的一位远房叔父,虽然近年才取得联系,但自己对于文学的热爱、对于大山以外生活的向往都是叔父所拨动;惊闻叔父病逝,深感意外和悲痛!最后,他一再向紫藤表示感谢。
信寄出后,纪月华添加了紫藤的QQ,显示的头像是一串紫藤花。紫藤告诉他,自己并没有见过真正的紫藤花,但莫名其妙地喜爱它。她还说,希望有机会亲自看看这种花,最好是能亲自养一株。
纪月华的家乡是有紫藤花的,他决定满足紫藤的愿望。那个周末,他骑着摩托车翻山越岭,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株。大拇指般精细的藤在灌木丛上蔓延、铺展开来,一串串紫藤花从绿叶的缝隙中露出来,或深紫,或淡紫,蓬蓬勃勃,娇艳欲滴,像绝世美人在纪月华面前展示着她的婀娜多姿和生命活力。纪月华连忙掏出手机,从不同的角度拍下了这些“美人”的身姿,怀着一种童话般的心情,把它们发给了紫藤。忽然想到紫藤想要种一株的想法,他开始在周围仔细寻找。工夫不负有心人,他真的找到了一株幼苗。纪月华小心翼翼地挖出来,包好,捆在摩托车的后座上。然而,到邮局时,工作人员告诉他,苗木不能邮寄。纪月华为没能满足紫藤的愿望深感不安,但紫藤一个劲儿地安慰他,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此后,两人没有再联系。再一次联系紫藤,是一件极其偶然的事。事后,纪月华曾经一次次地追问过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打那个电话?为什么偏偏是打给紫藤?遗憾的是,他始终没有找到答案。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纪月华与妻子李薇蒖常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一天,李薇蒖感冒了,说嗓子不舒服。纪月华说,治感冒的诀窍是治头治尾——刚开始感冒和感冒晚期喝药,效果最好。他让李薇蒖尽快去买药,免得越拖越严重。李薇蒖却说自己身体好,扛一扛就过去了,不用花那个冤枉钱。然而,病情并没有像李薇蒖预期的那样发展。两三天过去了,感冒不仅没好,反而越来越严重。看着没精打采的李薇蒖,纪月华又心痛,又生气:“早就让拿药,你偏不听,到头来还不是自己受罪!”李薇蒖却不买帐:“我说挺过去,还不是想为你省钱?你就不能亲自去为我买点药吗?”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针锋相对地争吵起来。
眼见场面几近失控,纪月华连忙找台阶:“算了算了!别吵了,我去给你买药,这总行了吧!?”纪月华说这话时,语气虽然极不耐烦,但平心而论,他说的是真心话。然而,他把药买回来时,李薇蒖仍在生气,好说歹说,就是不肯喝。纪月华心底的最后一点耐心被消磨掉了,他抓起药瓶,用力摔在地板上。白色的药片飞溅开来,撞在玻璃上、墙壁上,又弹回来,有的滚落到桌底下,有的滚落到沙发下。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怒了李薇蒖。她扑过去,发疯似地撕打着纪月华,边哭边骂:“我就知道你不是真心为我买药!怎么样,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你还猫哭耗子,假惺惺地劝我喝药!我敢喝吗?万一你买的是毒药,我就不明不白地被你害死了!”
看着情绪完全失控的李薇蒖,纪月华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和委屈,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事实上,经过刚才惊天动地的一摔,纪月华的心情确实有所缓和。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情绪的发展方向——不论争吵多么激烈,一旦达到忍无可忍的极限并爆发出来后,心情就会慢慢地趋于平静;他也清楚地知道这次争吵的后续故事——李薇蒖先闹出走,然后两人进入冷战状态,经过十天半月,生活恢复正常。
这样的生活状态让纪月华十分苦恼。纪月华是爱李薇蒖,也是爱这个家的。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李薇蒖的情景。当时,纪月华在一所村级小学教书,李薇蒖在镇上的一个商店里当售货员。那天,纪月华到镇上开会,因忘了带笔记本而走进了李薇蒖的商店。穿着粉红色连衣裙、留着披肩长发的李薇蒖一下子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尤其是那双清澈的、透着纯洁与质朴的眼睛,至今仍历历在目。这样的相遇还不足以擦燃爱情的火花。纪月华知道,每天到商店里的人不计其数,于他而言,这次相遇将会刻进心里,成为美好的记忆,而于眼前的这个女孩而言,这样的相遇无时无刻不在发生,不过是过眼烟云而已。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证明了纪月华的想法并不正确。
一个月后的一天,纪月华放学后走进学校附近的一个商店,赫然发现售货员尽然是上次遇到的那个女孩。女孩显然也认出了他,热情地向他打招呼。“你认识我吗?”纪月华语无伦次地问。“怎么不认识?”女孩甜甜地一笑,“你上次不是到我的商店里买过一个笔记本吗?”女孩竟然记住了他!纪月华受宠若惊,一时之间简直手足无措了。
恋情就这样发生了。他们一起打球,一起读书。学校后面有一片松林,地上铺着厚厚的松针,踩上去又软又滑。无数个晴朗的傍晚,他们手挽着手来到这片树林里。李薇蒖小鸟依人般偎在纪月华的怀里,听他讲述一些或真或假的故事,描述一些不着边际的梦想。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是弱智的,这话也许不假。李薇蒖或许是真信了纪月华那些不靠谱的梦想,竟然铁了心地嫁给了他。然而,生活不是梦想,靠梦想支撑的生活注定如昙花般短暂。纪月华微薄的工资不足以从根本上改变这个家的处境,而他也无法找到更好的方法和途径。李薇蒖不可避免地承担了家庭的部分重担,这既让她感受到了生活的重负,也不免让她生出了一些失落。更重要的是,她与家庭成员的关系处理的并不好,而纪月华左右为难,不仅不能全帮着她,有时还难免严厉地指责她。这更让李薇蒖的心理失去了平衡,她感觉偌大的家庭中,就自己一人是外人。
纪月华并不能完全理解李薇蒖的心境。他能真切地感受到的,是自己为改善家庭处境而做的殚精竭虑的努力,以及在努力的过程中所受到的种种打压和屈辱。他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所做的这一切,归根结底,是想让李薇蒖生活得更幸福。
李薇蒖为什么不能理解自己呢,她究竟需要怎样的爱?纪月华多次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没能找到答案。他也不止一次地想要找个人倾吐自己的苦恼,但找不到可以倾诉的对象。现在,这个问题又清晰地冒出来。纪月华再也忍不住了,他迫切地希望得到答案。鬼使神差地,他拨通了紫藤的电话。
他们并没有通过电话,纪月华不敢确定这个号码紫藤是否还在用,更不敢确定紫藤是否会接他的电话。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了几秒钟,话筒中传出一个甜美的声音:“纪老师,你好!”“我……我……”纪月华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想不到你会给我打电话!真是太意外,太惊喜了!”似乎是知道了纪月华的尴尬,紫藤的声音更热情了。这份热情给了纪月华力量,他鼓起勇气,说:“紫藤,我,有一件事想请教你!”“哦!什么事?”紫藤的语气中满含着关切。这进一步给纪月华增添了力量,他脱口而出:“我想知道,作为女人,究竟需要怎样的爱?”电话的那一端陷入了沉默。纪月华不禁后悔起来:怎么能向一个未曾谋面的女人提这种问题呢?对方会不会把自己看成一个轻薄的男人?他懊恼地说:“紫藤,对不起!我不该向你提出这样的问题!”“纪老师,你千万不要这样想!我没有立即回答你,没有怪你的意思,相反,我十分感激你,感激你对我的信任!”紫藤真诚地说,“作为一个还没结婚的女人,我不敢随便回答你的问题,但我想,一个已婚女人所需要的爱,也许是一种——感受。”
紫藤的话如同禅语,纪月华并没有真正明白,而此时,李薇蒖冷若冰霜地走了出来,他不得不仓促地挂断了电话。
二
纪月华的命运在三十岁时出现了转机。
在叔父的影响下,他致力于写作。凭借着天赋和勤奋,短短几年内,他就在国内一些知名的报刊杂志上发表了一批有影响力的作品。一家省内知名的文学刊物看中了他,并经过多方协调,把他调入了编辑部。
纪月华抛妻别子,只身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上班,下班,编稿,写稿,隔三差五地,还要外出做一些采访。繁重的工作虽然让纪月华感到疲惫,但内心的孤独更时时折磨着他。每天下班后,独自行走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纪月华一次次感叹,这么多的车,为什么没有一辆是自己熟悉的呢?每天夜晚,独自徘徊于灯火璀璨的公园里、广场上,面对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纪月华一次次感叹,茫茫人海中,为什么没有一个是相熟相知的呢?
闲极无聊的日子里,纪月华忽然想起了紫藤。已经这么久了,还没有把自己工作变动的情况告诉她呢!他用QQ给紫藤发去一条消息:“在吗?”“在呢!”她很快有了回应,还发来一个调皮的表情。“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纪月华故意卖关子。紫藤立即发来一个惊喜的表情,后面跟着一句话:“太好了!我迫切地想要知道!”纪月华的心里涌出一股温暖的情绪。他分明地感受到,即使长时间不与紫藤联系,但她一直隐藏在自己心里的某个角落,一旦出现,就能给自己带来温暖,带来平静。纪月华觉得用QQ速度太慢,就拨通了紫藤的电话,把自己目前的情况告诉了她。“太妙了!我们现在只是一江之隔呢!”紫藤快活地说,“你如果感到寂寞了,就到我这里来。我带你去感受‘横看成岭侧成峰’和‘山寺桃花始盛开’的哲思和意趣。”
纪月华做梦也没有想到,生活没有让他品尝哲思和意趣,却给了他一记意想不到的打击。周末的上午,纪月华备好行头,准备到城郊的森林公园去爬山。刚出门,岳母打来电话,说家里这几年手头还宽裕,让纪月华安心工作,不要操心还钱的事。纪月华一头雾水,两年前,他因为买房向岳母家借了一万块钱,但这笔钱早已让李薇蒖还了,岳母的话从何说起呢?“什么?还了?!”岳母显然比纪月华更吃惊,“就在刚才,薇蒖打电话给我,哭得泪人一样,说对不起我们,现在没有钱还。”
倏然间,李薇蒖的一些反常表现清晰地出现在纪月华脑海中。两年前,李薇蒖受朋友的影响开始买“六合彩”。刚开始,每次买三五块钱,虽然输多赢少,但毕竟是小钱,大家都没在意。后来,因为小赢了几次,加之有几次由于临时变号,导致该中没中,李薇蒖的兴趣被逐步挑动起来,每次的赌注增加到了十几块。纪月华知道后劝她:“赌博赌博,越赌越薄;再说,‘六合彩’是非法组织,赢得少庄家会给钱,赢多了庄家是给不起也不会给的。”李薇蒖态度很真诚:“我懂!你放心,我再也不买了!”这以后,李薇蒖再也没有每天拿回一沓资料,也再没有提起过与“六合彩”相关的话题。纪月华以为她真的金盆洗手了,也就渐渐忘记了这件事。离别妻子到编辑部的前两天,纪月华整理书柜时,忽然翻出一大捆“六合彩”资料。他问李薇蒖是怎么回事,李薇蒖目光中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平静下来,说这些都是以前的,忘了扔掉。纪月华急着做出行前的准备,也就没有在意这件事。
难道李薇蒖没有听自己的劝告一直在买“六合彩”,并且陷进去了?纪月华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立即拨通了李薇蒖的电话。“月华,我错了!”李薇蒖泣不成声。“输了多少?”“很多!”“很多是多少?”纪月华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慌乱与愤怒。“差不多……有……有……十万!”“多少?”纪月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家人不吃不喝,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两万,十万于这个家庭而言,是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数字啊!他更难以想象,平时勤俭持家,连好衣服也不舍得买一件的李薇蒖,怎么会舍得输这么多钱!纪月华怒不可遏,挥拳向前擂去。拳头重重地击在面前的樟树上,血顺着指缝滴答滴答地向下落。
纪月华迫切地想要找人倾诉,但他知道这个人不能是李薇蒖。潜在的理性告诉他,事已至此,责怪不仅于事无补,还有可能造成其他难以想象的不良后果;而感性却如此强烈地纠缠着他,他知道,如果没有地方宣泄,他很快就会失控。
他毫不犹豫地拨通了紫藤的电话,把自己的不幸遭遇和无所适从一股脑儿地告诉了她。“唉!遇到这样的事儿,谁都无法平静,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月华!”紫藤的语气显得异常平静,“你想过吗,她犯这样的错误,可能的原因有哪些?”没等纪月华回答,紫藤继续说:“每一个正常的女人,都希望自己的家庭平安、幸福,而不是相反;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她做错了什么,我想那一定不是她的本意。”不是本意?纪月华迷茫起来,就如第一次听到紫藤说“女人需要的爱是一种感受”一样。“是的,我确信,她的本意一定是减轻你的负担,让家庭经济尽快摆脱困境。”紫藤的态度很坚定,“所以,你现在应该尽快让她到你身边来,共同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听了紫藤的话,纪月华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紫藤嘻嘻一笑,“你想啊,一个女人只身来到一个陌生的家庭,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外人?如果丈夫不能让她感受到她在家中的位置,她的心就始终游离在大家庭之外。所以啊,我觉得爱一个女人,就是尽量想办法让她找到自己在家中的位置。”一个很有意思的观点!纪月华嘿嘿地笑:“你虽然没有结婚,但对婚姻的理解蛮深刻呢!”“我不过是以常理推论。”紫藤吃吃地笑,“都是女人嘛,心总是通的!”
经过这件事后,紫藤对纪月华明显地更亲近了。一次,她给纪月华发信息:“你的字一定写得很漂亮吧,我想看看!”纪月华不知她心里卖的什么药,就把最近出的一期杂志找出来,在版权页上写下“紫藤惠存!纪月华”几个字,然后用快递寄给了她。紫藤收到杂志后很高兴,说“字如其人,张而不扬,稳而不迂,与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过了一段时间,紫藤说“来而不往,不合礼数”,一定要寄一份礼物给纪月华。纪月华知道紫藤经济上并不宽裕。这两年,她处过两任男朋友,前一任因性格不合,吹了;后一任也不太合她的心意,但磕磕碰碰地处到现在,商量着要结婚了,但买房的钱还差一大截。“不要!”纪月华果断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怕我花钱,是吧!放心,这礼物,不花钱!”
几天后,纪月华收到了礼物——几颗莲子和一封短信。紫藤在信中说,知道纪月华每天坐的时间长,所以寄来几颗莲子让他养,这样每天就能抽侍弄莲子的机会活动活动。她还提出一条要求,要他将养莲子的过程以及莲子的生长情况拍成照片,及时发给她。
随着ERP业务流的延伸,系统将企业的销售、计划、采购、制造、财务、质量、售后、人力等集成为一个有序的整体,同时可以依托这一平台,进行更广泛的包括供应商、客户、分销商、代理网络、各个外协制造工厂等各种经营资源进行集成,从而为企业决策提供更好地服务。由于企业前后端业务信息流的打通和共享,使得企业财务管理的功能在基于会计核算的基础上加以分析后,能进行相应的预测、管理和控制活动,同时在支持企业一体化经营上,能为分布在各地的分支机构提供一个统一的会计核算和管理平台。
一个温柔的苦差事!纪月华会心地笑了笑,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项差遣。他找来一个玻璃瓶,小心翼翼地把莲子放进去,加满水,然后把瓶子放置在案头。隔几天,莲子发芽了,白白胖胖的,像饱胀的花骨朵。纪月华欣喜地用手机拍下它们,把照片发给了紫藤。“我没骗你吧,这花是不是忒好养?”紫藤调皮地问,并叮咛,“记着,每隔三五天要换一次水!”
在紫藤的悉心指导下,不善养花的纪月华把这瓶莲花养得蓬蓬勃勃,充满生机。长须,展叶,吐蕾……每一个阶段,纪月华都把照片发给紫藤,让她见证莲花的生长。第一朵花盛开了,粉红娇嫩,花瓣上还滚动着几颗晶莹剔透的露珠。纪月华闻着淡淡的清香,压抑不住心头的喜悦,连忙拍了几张特写传给紫藤,让她分享他的快乐。几天后,三五朵莲花竞相开放了,挨挨挤挤的,办公室里弥漫着花的芬芳。“真香!”紫藤看着纪月华发的照片,幽幽地说,“多想到你那儿去,亲眼看看这些‘睡美人’啊!”
三
纪月华不是不解风情的人,他理解紫藤的意思,也珍惜这份感情,但他并没有做好与紫藤见面的准备。
赌博事件发生后,纪月华听从了紫藤的建议,想方设法把李薇蒖安排到了自己身边。这几年,两人节衣缩食,基本还清了赌债,而且关系也越来越融洽。纪月华珍惜这份平静的生活,他不知道和紫藤见面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万一把持不住自己,他觉得既对不起李薇蒖,也对不起紫藤。
见还是不见?就在纪月华犹豫不决时,紫藤打来了电话,说已经坐上了高铁,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站。纪月华慌乱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洗罢脸,剃尽胡须,换上最体面的那套衣服,匆匆忙忙地向高铁站赶去。坐上地铁,他忽然想起,这些年虽然一直保持着联系,但两人连照片都没交换过,见面后怎么认识呢?紫藤显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很快回了短信:我出站时手里拿着你寄给我的杂志。
真是一个心思细腻、善解人意的女人!纪月华不由地在头脑中想象她的样子:瓜子脸,柳叶眉,樱桃小口,披肩长发,洁白的连衣裙……扯淡,真是流行小说读多了!纪月华自嘲地笑笑,用手指揉揉太阳穴,忍不住继续想:瀑布般的长发、随风飘逸的洁白连衣裙一定是有的;个子一米六左右吧;高跟鞋不会太高,应该是黑色;脸呢,不是标准的瓜子脸,也不是标准的圆脸,应该介于二者之间吧;对了,臂上应该还挎着一个秀气的包,颜色,可能是白色……
纪月华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来到了站台。他走出地铁,看看时间,一个小时悄无声息地过去了,便加快脚步向高铁站赶去。到达出站口时,广播正在播报列车到达的消息。等了十几分钟,人群汹涌而出。纪月华瞪大眼睛在人群中搜索,等人群即将散尽时,终于看到了手拿杂志的紫藤。眼前的紫藤,除连衣裙的颜色换成了粉红、包的颜色换成了淡蓝以外,其他地方几乎与纪月华想象中的一模一样。纪月华大为惊奇,快步迎了上去。紫藤显然也发现了他,加快脚步向他走来。
“紫藤!”纪月华轻轻地叫。紫藤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你和我想象中的几乎一模一样。”纪月华顺手接过她的包,紫藤很自然地挽起他的臂,两人并肩向外走去。“新修的汉街景致还不错,我们一起去看看,好吗?”“今天,一切听你安排!”紫藤迎着纪月华的目光,语气有些暧昧。
天公作美,这个一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被雾霾笼罩着的城市,今天天清气朗,虽然气温略微有点高,但微风轻拂,并不觉得闷热。纪月华和紫藤沿着汉街旁的楚河慢慢向前走,游船画舫从河中缓缓滑过,一对恋人坐在船头,共撑着一把遮阳伞,亲昵地说着悄悄话;几尾锦鲤摇头摆尾地在水中游过,你触触我的头,我碰碰你的尾,一幅恩爱的画面;岸边的几丛美人蕉开花了,深黄的并蒂的花朵中散发出浓郁的芳香。
两人在美人蕉旁的长椅上坐下来,纪月华关切地问起紫藤的情况。“我的事情你大体都知道。不过,我与前男友并不是因为性格不和分开的。”紫藤告诉纪月华,前男友是她的同事,虽然相貌普通,但做事兢兢业业,对人谦让随和,于是她慢慢对他有了感觉。正式交往后,他对她算得上百依百顺,关怀备至,但时间长了,她发现这个男人优柔寡断,身上没有一点阳刚之气。
紫藤说,两人交往了一段时间后,其实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当时,他们商量好一起凑钱付首付,把婚房买下来后就结婚,不料前男友的父亲死活不同意,说花那么多钱买个鸽子笼不划算,真有那么多钱不如在乡下盖房子。她当然不同意,而前男友也拿不出主见,这事一拖就是半年,而这段时间房价却整整翻了一翻,想买也买不成了。更可气的是,一次两人一起坐公交,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欺负她,而前男友并没有来帮她。事后,她责怪前男友缺乏责任心,他却振振有词地说对方太剽悍了,担心两人打不赢会吃更大的亏。
“这样的男人,我怎么放心和他过一辈子?”紫藤轻轻地叹一口气,“别说我了,这附近是不是有一个宝通寺?”“有啊!你怎么知道?”纪月华感到十分疑惑。紫藤嫣然一笑,装出神秘的样子:“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宝通寺离汉街很近,两人坐上公交,转眼工夫就到了。走进寺门,经放生池,过圣僧桥,来到天王殿。看到观音菩萨的塑像,紫藤拉了拉纪月华,想让他一起去叩拜。纪月华说自己心中有佛,但从不拜佛。紫藤没有勉强他,独自走了进去。从天王殿出来,两人顺着弯弯曲曲的台阶向上,一直爬到宝通塔的最高层。这里一个游人也没有,紫藤轻轻地把头靠在纪月华的肩上,和他一起眺望着不远处的长江,情不自禁地低吟:“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晶莹的泪珠在她的眼里闪烁。
纪月华掏出纸巾,轻轻地为紫藤拭去泪水,怜惜地问:“你对即将到来的婚礼不满意吗?”“满意也好,不满意也罢,反正都是自己的选择。”紫藤轻轻叹一口气,告诉纪月华:她的未婚夫是做平面设计的,各方面条件都还凑合,对她也还不错,但不知为什么,她总是感觉他身上缺点什么。“究竟是什么呢?我思考了很久,但始终没有找到答案,只到上次和你讨论你爱人的问题时,我才恍然大悟,他身上缺少的,正是像你一样的迫切地希望知道女人需要怎样的爱的意识。”紫藤含情脉脉地盯着纪月华,“一个迫切地希望知道女人需要怎样的爱的男人才会真正懂女人,并竭尽所能让她生活得幸福;这样的男人才值得女人真心去爱,而你,正是这样的人。”一股暖流涌上纪月华的身体,他把紫藤拢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能够遇上你,是上帝对我的眷顾。”紫藤看着纪月华的眼睛,眼神和语气一样迷蒙。
有游人来到了塔顶,两人一起走了下来。“给我照张相吧,要把这个塔完整地拍下来。”紫藤掏出手机递给纪月华。“怎么想起在这儿照相?”紫藤狡黠地笑笑:“你不是问我怎么知道这里有个宝通寺吗?照张相证明我来过,这就是原因啊!”看着困惑不解的纪月华,紫藤忽然快活起来:“想不明白就别想了。走,下山!”
走出寺门,太阳已经偏西了。紫藤娇羞地看看纪月华,“我累了,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纪月华知道附近有一个维也纳国际大酒店,就带着紫藤来到了前台。开好房,纪月华愣愣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犯什么愣?送我上去啊!”紫藤推一推纪月华,低声说。纪月华机械地跟着紫藤来到房门前。紫藤掏出房卡按在感应器上,然而门并没有打开。她手忙脚乱地试了几次,感应器仍然既不发出响声,也不发出亮光。她气恼地把卡递给纪月华,“你试试。”
纪月华接过卡,很顺利地打开了房门。疯狂的紫藤热切地裹挟着纪月华,让他很快失去了意识。朦朦胧胧中,纪月华来到了一片紫藤林下。花开得正盛,一串串紫藤花随风摇曳,不时轻拂着他的脸,麻酥酥的。花丛中忽然现出了紫藤的倩影,她穿着紫色的连衣裙,用一条紫色的纱巾挽着头发,飘飘忽忽地向自己走来。近了,近了,纪月华伸手去揽她,而此时一阵风吹来,她随着风缓缓地飘去,越飘越远。
“紫藤,别走!”纪月华焦急地大叫。这叫声惊醒了纪月华,他揉揉惺忪的眼睛,借着床头灯朦胧的光,看见自己一人躺在床上。紫藤呢?难道她真的走了?纪月华焦燥地在房里转来转去,无意间发现了桌上的一张纸条。“月华,原谅我的疯狂和不辞而别!这是我的第一次,我知道,如果不疯狂,我就会退却;而不辞而别,或许是最好的离别方式。”
纪月华连忙拨打紫藤的电话。“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他慌忙点开紫藤的微信,向她发出一串信息,而系统自动回复“对方拒绝接收您的信息”,很显然,紫藤把他从好友中删除了。他本想再试试QQ,但转念一想,紫藤肯定也把他删除了,就索性放下了手机。
姜楚华,《湖北教育》编辑、记者,在教育类报刊杂志发表各类作品30余万字;报告文学《“一介书生”杨邦俊》获中国期刊协会原创作品金奖。近年来,开始业余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于《中国故事》等省内外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