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母

缪林翔

★作者自画

诗者乾坤心，扶摇九万里。清心向文华，破黯生明熠。

予自七岁初学作诗，虽童真稚气，亦有天然之韵。数载勤攻诗书，功力遂成。若今，予可执笔挥墨，平仄诗律，七言五绝，信手拈来。

我向往光，怀着传递燠暖的希冀，憧憬未来文坛的风和日暄。一缕光的痕迹或许微乎其微，但若能映照心魂、煦化坚冰，便是它至高至纯的存在意义。

车开往古市镇。

路边，年长的青杉树忠实地守护着两排陈旧的瓦房，遍地的野草簇拥着怒放的野花，铺缀出一条斑斓的农家小路。远处的茶田，似一块极大的碧玉，镶嵌在绵延不尽的山峦中，被群山环抱着。

我们此行是去探访二伯夫妇。

车停在端口村头，我和父亲信步走下车，拎着礼盒，向二伯母家而行。行于半路，却远远望见二伯母挥着臂膀出来迎接了。父亲笑着走去和她握手，两人亲切地寒暄起来。我望着她：矮且胖，背微驼着，脸黑而圆，眼睛很大，嘴唇极厚，一副抱朴含真的农妇相。二伯母见了我，甚是欣然，唤着我的小名，抚摩着我的头。她一如既往地这样说：“鼎鼎，你怎么还是这么瘦，要多吃点晓得不？饭是肯定要多吃的喏……”二伯母嗓门大，语速也快，说话如打机关枪。她满腔热忱地对我嘘寒问暖，我唯不住地点头。半晌，言罢，便将我们领回家里。

我们见到坐在轮椅上的二伯，父亲如见知交，笑逐颜开，亲和地拍拊着他的肩，以乡音送去最真挚的问候。二伯亦笑而颔首，口中模糊不清地咕哝着什么，想必也是至真至诚的祝福吧！父亲同往常一般把我拉来，二伯就“呵呵”地握住我的手。顿时，一股暖流淌过我的手心，直沁入心扉。他依然那般精神，那般质朴，一种长辈独有的温情在空中弥漫，令我心旷神怡。

二伯母叫我们在院里的小凳坐下，与父亲谈笑风生。我静听他们闲聊，不觉陷入了深思。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十年前那个阴暗的午暮，健壮的二伯突发脑溢血。经过抢救，二伯虽有幸获救，但已无法言语，并且半身不遂。这场疾患，不仅耗尽了他家所有的积蓄，还欠下数万元债务，一个好端端的小康农家转瞬间家徒四壁。

希罗科夫尝言：“危难是生命的试金石。” 二伯母也曾有成日以泪洗面、迷惘无措的一段光景，但她终未被这晴天霹雳所压垮，而是选择坦然面对一切。她东奔西跑，北上安徽、南下温州，四处求医问药。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日夜给二伯煎药喂药、端屎端尿、按摩擦背……经过一年的悉心照料，二伯方才可以一瘸一拐地行走，但已然彻底丧失了劳动能力。二伯母既须养活二伯，又须供堂哥上学，独自默默地背负着整个家庭的重担。

农忙时节，为了让春茶在早市上卖个好价钱，凌晨三点，二伯母就摸着黑起了床。她无暇顾及早饭，便头顶电瓶灯，身跨那辆污迹斑斑的电瓶车，穿梭于羊肠小道，匆匆赶往茶园。春寒料峭，借着凄寒的灯光，她那布满老茧的双手开始了艰辛的采摘……

农闲之时，村民们各自优哉游哉。有的三五成群地打牌，有的欢聚着饮茶品酒，有的只是慵懒地坐在村口享受冬日的煦阳。可二伯母仍然起早贪黑，惜寸阴、分阴——或去工地干粗活，或到酒店宾馆做零工，或给富裕人家打扫卫生，不知何时方可休歇。

十年逆境之坚守，三千昼夜之劳形，如今，二伯母发已半白，更落下腰椎间盘突出的病患，一弯腰便疼痛难耐。四十五岁的她仿佛年过花甲，见之，诚令人心忧。不过，我每听闻她大大咧咧的言论，尤其是提到在上海工作的堂哥时，便能感受到她对往昔的释然，对未来的乐观与憧憬。生活可以压弯她柔弱的身躯，却恒难撼动她强大的内心！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我回忆着二伯母家发生的一切，既感酸涩，又觉欢慰。自古，泱泱中华有多少如许的坚贞妇女，纵然遭遇不幸，依旧勤俭持家，不离不弃，无怨无悔。她们长久付出的努力，终换回家庭的和睦美满。

“想当年你二妈多苦哇，早上三四点起床去田里摘茶，要晚上八九点才回家睡觉哩！”奶奶颤颤巍巍的声音惊醒了缄默的我。

“可今儿日子好过些了，你堂哥當军官，准备成家生娃了。你二伯身体也好多了……生活总是会好起来的。”二伯母咧开嘴笑起来。

回家路上，亩亩茶田翠色欲流。生活纵然苦涩，总还是抱有希望的。

（指导老师：陈治勇）

★创作感悟

白云苍狗，人生无常，作为孩子的我也略有体会。其实，我四年前尝为二伯母作过文章，那时犹是小学三年级吧。

数月前，身残志坚的二伯依旧坚持晨起锻炼，孰知一日飞来横祸，他不幸被道间石绊倒，摔断了腿。二伯住院足足一个月，二伯母如淡忘光阴，不舍昼夜地孤身守候床前，就像十年前那般悉心照料他。每当二伯母接到堂哥的来电问候时，她唯不透露半句二伯的病情，而是报以平安，好让他安心工作、报效祖国。

“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现实中，二伯母的艰辛岁月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也难于言表。今朝终能在此颂扬我敬爱的二伯母，不禁深感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