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中国概念”注入全新内涵

2018-01-05 14:55胡越菲
音乐爱好者 2018年12期
关键词:赵氏音乐节孤儿

胡越菲

1998年3月,北京国际音乐节横空出世。在这个中国最具代表性的古典音乐艺术节发展壮大的过程中,指挥家余隆作为艺术总监始终扮演着独一无二的角色。从创始人到藝术领航者,从运筹帷幄的幕后推动者,到舞台前沿的指挥艺术家,二十年来余隆从不同侧面带领北京国际音乐节走向了日臻成熟、完善的道路,开创了具有国际水准、中国特色的权威古典音乐艺术节在国内成功发展的范例。

二十年来,北京国际音乐节邀请了无数顶级名团和知名艺术家,并首演了众多优秀的歌剧、交响乐、室内乐、声乐和器乐作品。在一年一主题,一年一视角,独具匠心、立意不凡的主题策划之下,音乐节从大量引进和上演世界经典音乐到大量演出中国当代作曲家的新作,再到自己委约当代中外具有代表性的作曲家创作,始终坚持着将国际最高水准的演出和世界最新浪潮带到中国演出市场。

2018年,《音乐爱好者》杂志受到北京国际音乐节的邀请,前往北京观摩了第二十一届音乐节开幕后的几场演出,并采访了新任艺术总监邹爽女士。

用实际行动诠释“中国概念”

“中国概念”始终是北京国际音乐节舞台上永不褪色的重要主题。自创建以来,音乐节就一直秉承对中外经典作品守护与传承的理念,向世界讲述中国故事。2002年,第五届北京国际音乐节首次提出“中国概念”,为享誉海内外的华人作曲家陈其钢、叶小纲举办了专场音乐会。随后,音乐节开国内歌剧演出风气之先,将在欧洲屡获好评的郭文景歌剧《狂人日记》《夜宴》《诗人李白》和温德清的《赌命》等搬上了中国舞台。2004年,音乐节第一次邀请国际知名乐团演释中国作品,由巴黎管弦乐团演奏了中国作曲家盛宗亮的《月笛》。2011年,北京国际音乐节委约作曲家周龙创作的歌剧《白蛇传》荣获美国普利策音乐大奖,这也是国际上对音乐节“中国概念”的嘉奖和肯定。

2018年,第二十一届北京国际音乐节为“中国概念”注入了全新的内涵,将以往对中国作品和中国作曲家的关注,延伸至享誉海外的华人舞台艺术家的领域,将目前活跃在国际舞台上的华人歌剧导演陈士争创作的两部作品搬上了音乐节的舞台。其中,根据传统同名京剧改编创作的新国剧《霸王别姬》在开幕式中盛大亮相,这也是音乐节历史上首次以一部中西合璧的戏剧作为开幕演出。该剧集多媒体、现代舞蹈与大型民乐表演形式于一体,打破了京剧原有的舞台模式,以一种新的语言对两千多年前的爱情故事进行再创造,并用独特的舞台表现手法将之呈现于观众面前。

陈士争导演的另一部作品——音乐剧场作品《赵氏孤儿》则以极具西方审美风格的舞台形式重述中国古典戏剧之美,以简约和象征主义的手法重构东方美学的神韵。剧中的主要角色全部由欧美演员扮演,西方演员用英语对白和中国表演风格来讲述中国故事。陈士争用独特的视角和手法呈现新型的戏剧作品,创造出既非传统的中国戏曲、也非传统的西方歌剧,让古老的传统风格演化成现代的艺术语汇,每一个细节表达都折射出作品本身的魅力。值得一提的是,这两部作品都是陈士争为北京国际音乐节量身定制的新版,此次音乐节将两者作为“无问中西”的姊妹篇呈现,是希冀在“中国概念”的主题下进行更深层次的探索,挖掘中国传统剧目中所有的可能性,同时打破东西方审美的壁垒,突出作品“珠联璧合、中西比翼”的特色。

在余隆看来,“走向世界的中国声音”不仅仅是一句说辞,更重要的是把有分量的中国作品带到世界的舞台上,让世界通过中国作品更加理解中国的文化和人文理念。迄今为止,北京国际音乐节已经演出了中国作曲家创作的七部歌剧、四十余部交响乐和室内乐作品,其中一半以上都是中国首演,甚至是世界首演。这无疑是在用实际行动诠释“中国概念”——它不是一种噱头,而是一种文化声音的传播,一种大国的文化自信。在余隆的积极倡导下,音乐节与当代中国最杰出的一批作曲家共同成长,相互扶持,彼此协助,带来的是中国作品在国际舞台上空前的影响力。

陈士争:因为厉害,所以有争议

作为本届北京国际音乐节“年度艺术家”的获得者,陈士争是在欧美戏剧界享有盛誉的华裔歌剧导演,也是第一位获得法国政府颁发的文学艺术骑士勋章的亚裔戏剧导演。多年来,他频繁受邀于巴黎夏特莱剧院、英国皇家歌剧院、悉尼歌剧院、柏林艺术节以及纽约林肯中心艺术节等顶级艺术机构,创作了三十多部经典作品。陈士争的代表作包括:被誉为“二十世纪最伟大文化事件”的二十小时全本昆曲《牡丹亭》,与格莱美获奖者“街头霸王”乐队合作的音乐剧《猴·西游记》,以及用英文改编创作、开创了流行音乐与中国古典戏剧混搭之先河的中国三部曲《赵氏孤儿》《桃花扇》和《六月雪》。

陈士争将东方写意式的理念带入西方写实的歌剧舞台,重新诠释了多部西方古典歌剧,如蒙特威尔第的《奥菲欧》、威尔第的《茶花女》、瓦格纳的《漂泊的荷兰人》、柴科夫斯基的《尤金·奧涅金》等。他执导的普契尼歌剧《图兰朵》在悉尼海湾呈献并被拍成电影,还获得了澳洲政府颁发的“最佳文化事件奖”。他自编自导的电影《暗物质》与好莱坞影后梅丽尔·斯特利普合作,荣获了圣丹斯电影节特别奖及美国亚洲电影节一等奖。陈士争执导的作品不但跨越了音乐、戏剧、舞蹈及电影等多个艺术领域,也在文化上超越了国界意识,真正实现了艺术的多元化。

陈士争表示,自己很钦佩“无问中西”这个标题。“这几十年来,我在欧洲、美国做的东西,其实就是‘无问中西,是一种文化的传播,而并没有把自己划到某一个圈子里去。”他告诉我们,自己这次之所以会做新国剧《霸王别姬》,并不是说要去取代某一种艺术形式,反而是想把中国文化最优秀的内容传播出去。“我是一名歌剧导演,虽然不太懂京剧,但是很敬重中国文化。此番用新的视角重新讲述这样一个古老的爱情故事,是希望大家能够对它有一个全新的体验,并因此而爱上京剧这种艺术形式。”

余隆坦陈,陈士争在国际上是一个非常具有争议性的人物,但为什么会有争议,正是因为他厉害,“不厉害的人是不会有争议的”。余隆本人非常仰慕陈士争对于艺术的追求。“中国文化走出去必须要有国际视野,如何把中国故事向外国人讲明白,需要有国际的眼光、视野和格局。我相信陈大师就是这样一个人物,他在艺术上的品位和把关,是能够让全世界的人领略中国文化精髓的。”

《霸王别姬》:传统精髓与现代载体有机融合

《霸王别姬》是中国戏剧舞台上最为经久不衰的爱情故事之一,讲述的是两千多年前西楚霸王项羽兵败刘邦,经历四面楚歌和爱妃殉情,最终在乌江边自刎的故事。近百年来,因袭这部经典剧目的版本数不胜数,而陈士争认为京剧作为中国古老而美妙的艺术,应该与时代的心灵结缘,与现代的生活相容,因此在尊重和保留中国戏曲精髓的基础上,打造了一出新国剧——它以新的戏剧语言完成了对经典的重新诠释,直观地触及每一位观众的心灵。

新国剧《霸王别姬》由指挥家胡炳旭执棒,梨园名角杨赤、丁晓君分别担纲霸王与虞姬的角色,德、美、英、意等多国团队联合创意制作,用极简的写意方式创造出了抽象的舞台环境,并在形体表演中融入了现代舞的成分。陈士争解释道,这些充满现代感的表现元素并不是为了形式的多元化而存在,而是可以渲染人物情感、为故事内涵服务的呈现方式。“我们对传统的理解,并不只是以看得见的形式展现,它更应该是支撑形式的精神,汲取这种精神并在现实中活用,这才是继承传统的真意,是自然间流露出来的中国式审美。”

虽然新国剧《霸王别姬》分为序曲、尾声和六幕,但其间并不像传统歌剧那样,有明显的幕布开闭,只是以舞台灯光的明暗作为幕间的提示,总体上来说,整部剧是一贯到底、没有停顿的,而只有八十多分钟的长度,也可以说对初次接触京剧的人相当友好了。

关于作品的乐器编配,该剧的音乐总监聂云雷透露道,他们采用了不同于往常的编配方式。“过去那个年代演出的京剧样板戏,基本上都是大乐队配置,而这次我们选择了一种非常新颖的配器方式,用了竖琴,还有西方的弦乐五重奏,也就是两把小提琴、一把中提琴、一把大提琴、一把低音提琴,再加上中西方各种不同的打击乐,包括定音鼓、中国大鼓、铙钹等,以及原封不动的京剧乐队。我觉得这是一种全新的尝试,是在以往的京剧演出中从来没有过的。”

在聂云雷看来,《霸王别姬》还有一个亮点就是“十面埋伏”这场戏。平时这首曲子只是用一面琵琶来演奏,这次他们运用了十面琵琶——左右两侧舞台各三面琵琶,舞台后方四面琵琶,环绕了整个舞台。“一面琵琶代表一个埋伏,十面琵琶就是十面埋伏,我们用这样的方式来表现当时楚汉相争的战争场面。”对于《十面埋伏》这首曲子,他们也进行了一定的改编,“用了《十面埋伏》原来的动机,但是做了一个九分钟的多声部琵琶片段,将歌剧的前奏、尾声都做出来了。”伴随着“千古英雄争何事,赢得沙场战骨寒”的吟唱和“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的琵琶声,视频投射出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的树木,灯光猛烈地闪烁着,树木旋转着又倒下了,一副“铁骑突出刀枪鸣”的硝烟弥漫的战争场面跃然舞台上……

《赵氏孤儿》:戏剧应该是一种社会仪式

纪君祥所作的元杂剧《赵氏孤儿》,集人性中的残忍与美好于一体,讲述了一个发生在公元七世纪的英勇壮烈的故事:春秋时期,晋灵公的武臣屠岸贾与文臣赵盾不和,遂诬指赵盾犯有欺君之罪,假传圣旨诛杀赵氏满门,唯有刚出生的赵氏孤儿幸免于难,被赵盾的门客程婴搭救。屠岸贾为斩草除根,下令将晋国半岁以下的新生儿悉数捉拿刺杀。程婴为保全赵氏的唯一血脉,与赵盾老友公孙杵臼商议:程婴将自己的亲生儿子交予公孙杵臼,然后向屠岸贾谎报公孙私藏赵氏孤儿。屠岸贾果然相信,将程婴之子杀死,公孙杵臼则慷慨赴死。后屠岸贾收程婴为门客,并将其子(实为赵氏孤儿)收为义子。二十年后,赵氏孤儿长大成人,程婴向其诉明真相,赵氏孤儿终于杀死屠岸贾,报得血海深仇。

纪君祥的《赵氏孤儿》对后世影响深远。十八世纪三十年代,来华的法国传教士马若瑟将《赵氏孤儿》翻译成法文,法国文豪伏尔泰得到了马若瑟的译本,称赞道“《赵氏孤儿》这部巨作超越了我们现时的全部努力”。最终,伏尔泰的改编版本定名《中国孤儿》,于1755年上演于巴黎,大受好评。

尽管是近八百年前的作品,《赵氏孤儿》仍然可以和现今的社会产生奇妙的关联。此次陈士争执导的《赵氏孤儿》(英文版)改编自纪君祥的同名杂剧,保留了原作中关于牺牲与复仇的主题,将源自十三世纪的戏剧力作以崭新的形象呈现于观众面前。对陈士争而言,戏剧不是复述历史,而应该注入创作者的独特视角;戏剧的功能也不应该仅仅是表相地重述文字或社会现象,而应该是一种社会仪式。

早在2003年,陈士争执导的《赵氏孤儿》就受到了林肯中心艺术节的委约,首演于纽约的舞台。他的合作者是一群优秀的美国演员、设计师、剧作家和作曲家——大卫·格林斯潘(David Greenspan)的台词机巧而带着讽刺;斯蒂芬·麦瑞特(Stephin Merritt)的音乐优美而诙谐,与剧本相得益彰;安妮塔·亚维奇(Anita Yavich)设计的服装真实简单却在细节处透着巧思,和皮特·尼格里尼(Peter Nigrini)极简又震撼人心的舞美相呼应。通过与他们的不断切磋,陈士争逐渐尝试建立了一种新的戏剧表达,一种既不西方也不中式,而是可以兼而有之并互为表里的戏剧语汇:借鉴“举重若轻”的概念,用简约和幽默的“轻”来对照死亡和屠戮的“重”;以中国戏曲里的形体气质烘托英语台词的内在逻辑,并因此令形体动作成为这部戏的点睛之笔。

此次在北京国际音乐节上呈现的《赵氏孤儿》,在保有原创设计的基础上,又加入了皮特·尼格里尼的视频呈现、斯考特·泽林斯基(Scott Zielinski)新的灯光设计以及麦克·史密斯(Mike Smith)摇滚风的配乐和编曲。再加上荣获“托尼奖最佳音乐奖”的美国演员、音乐家大卫·帕特里克·凯利(David Patrick Kelly)和出演过多部耶鲁话剧团作品的优秀演员、歌手罗伯·坎贝尔(Rob Campbell)等,这是原来的《赵氏孤儿》的升级版。

从现场来看,《赵氏孤儿》给人的最大印象便是“极简”:服装极简,剧中人物的服饰全部为白衣白裤;道具极简,有些道具甚至要一具多用,比如演员手中的长矛摇身一变,便成了可以抬人的轿子;演员极简,一共六个角色,却只有四位演员,其中有两位演员一人分饰二角——饰演公主的演员同时要饰演赵氏孤儿,饰演韩厥的演员同时要飾演公孙杵臼;长度极简,全剧一共只有八十多分钟,没有中场休息;舞台极简,交响乐队在乐池里自不必多说,而一个包含吉他、贝司、架子鼓等的流行乐队,竟然还要占据一部分舞台,舞台基本上没有布景可言,最大的布景便是那一圈血水池,演员光脚踏在里面,“鲜血”溅得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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