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彦
(教育部教育发展研究中心,北京 100816)
美国学分转换及先前学习评估研究
梁彦
(教育部教育发展研究中心,北京 100816)
学分转换和先前学习评估是美国高等学校认可本校以外各类学习的主要工具。在这两方面,除高等学校外,美国联邦政府、州政府、关注非传统教育的第三方组织都在政策形成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本文总结了相关组织的政策和实践情况,并尝试从历史发展的角度分析美国形成当前较为灵活的认可学习成果制度的背景和原因,最后提出可供借鉴之处。
学分;学分转换;先前学习评估;美国高等教育
美国高等教育的学分制已有一百多年历史,在满足不同学习者的高等教育需求方面形成了相对灵活的机制。目前,美国高校除对在本校完成的学习授予学分外,也有条件地认可本校以外的学习成果。例如,很多高校都有衔接协议学校,在协议学校之间转学时符合条件的学分可以直接转入。有些学校还认可正规高等学校以外的学习,这些成果经先前学习评估(Prior Learning Assessment,PLA)可以授予学分。
先前学习评估是指在美国对高等学校以外的非正规或非正式学习进行评估,对其中达到大学水平的学习成果授予学分。先前学习评估的工具大致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各类考试成绩,包括大型考试机构开发的标准化考试(如AP、CLEP、DSST)以及高等学校自己设计的挑战考试;二是培训机构的课程或项目,如美国军事教育项目、公司培训、地方教育或培训机构(非大学)的项目;三是评估申请者与学习相关的个人经历,也称为个人学习经验评估(Portfolio Assessment)。
学分转换和先前学习评估都已成为美国学分制的重要内容。在美国,学分制的实施不仅是高等教育内部的事情,州政府、联邦政府以及第三方机构都以不同方式参与到学分制的运行过程。本文第一部分介绍当前美国联邦政府、州政府在学分转换和先前学习评估方面的政策,以及第三方机构提供的相关服务;第二部分介绍高等学校学分转换和先前学习评估的实施情况;第三部分分析美国形成当前政策的历史文化背景;最后提出政策建议。
目前,联邦政府还没有关于先前学习评估的政策[1],仅通过财政手段鼓励高校完善学生转学及相应的学分转换政策。2008年《美国高等教育机会法》(下文简称《高等教育法》)规定,如果高校希望获得联邦政府对学生的资助,必须向学生提供清晰的大学相关信息。其中一条就是关于学分转换的政策:每个参与第四款所列项目的高等教育机构应当用“易读、易理解”的方式公开学分转换政策;内容至少应包括:其他高校学分转换为本校学分的标准,已经与本校建立衔接协议的高校名单。
同时,联邦政府尊重美国高校自治的传统。《高等教育法》申明上述条款并不是要求高校必须制定或实施学分转换政策,同时也没有赋予学生要求高校接受其在其他学校所获学分的权利。也就是说,《高等教育法》并没有约束高等学校在制定、实施学分转换政策方面的自主权(而公立高校会受到州政府的约束),但是要求获得资助的高校必须将相关政策进行公布。
高校是否能够按照《高等教育法》的要求披露学分转换政策,由通过教育部认可的高等教育质量认证机构进行监督。在美国众多的高等教育认证机构中,有11个经过教育部的认可。“联邦管理法规”(Code of Federal Regulations)要求这些经教育部认可的认证机构在对高校进行首次认证、预认证或认证延长时,遵照《高等教育法》的条款,以确保联邦经费合理利用。认证组织在促进学分转换方面发挥的作用,一方面是敦促高校按照《高等教育法》要求公布学分转换政策,另一方面,通过质量评估监督高校的学分转换情况。
衔接是指“学生——更确切地说是学生的学分——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的流动”,其内容包括接收、拒收、重新接收、建议、咨询、规划,以及课程和学分的评估和应用[2]281。最近,美国州教育委员会(The Education Commission of the States)对50个州的衔接政策进行了调查(详见表1),有36个州规定了大学低年级核心转学课程,所有公立高等学校都认可这些学分;有16个州设立了州公共课程编号,公立高等院校低年级课程均采用这个编号体系:有31个州实施副学士学位转学保障政策,副学士能直接转入四年制大学,并且所有学分也能转入;有15个州有逆向转学政策,要求公立院校对转学之前没有取得副学士学位的学生,根据学位要求授予副学士学位[3]。
除此以外,还有其他在州高等教育系统局部范围推行的政策。如加州在大学低年级核心课程以外,还加强了专业领域的衔接。加州州立大学与加州社区学院已经开发了44个专业的转学课程框架[4]。
美国部分州政府或州高等教育系统已经意识到先前学习评估在帮助成人学习者更快、更低成本完成学位的重要价值[5]。但各州或高等教育系统推动先前学习评估的做法存在较大差异。与前面提到的衔接和学分转换政策相比,部分州政府或州高等教育系统推动先前学习评估的力度要小得多。
表1 美国州政府推动学分转换的政策[3]
最近,成人和经验学习委员会(Council for Adult&Experiential Learning,CAEL)对各州先前学习评估政策进行了一次调查,详细情况见表2。该表说明,20个州已经有州一级的先前学习评估政策,33个州有针对士兵军事经验的政策。但各州的推动力度和具体政策并不相同。一些州仅简单声明要求有先前学习评估政策,一些州已经有关于认可范围、认可费用等方面的具体安排。
无论是州政府还是州高等教育系统,在开发PLA政策时都注意尊重美国高等学校自治的传统,以倡导性、鼓励性政策居多,较少强制推行某项政策[5]。
美国的第三方教育服务机构在推动先前学习评估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们开展有关非传统学习方面的研究、开发先前学习评估工具、记录评估结果、为政府和高校提供政策建议等。下面介绍在这一领域具有影响力的机构:美国教育理事会、成人和经验学习委员会、大学委员会、Excelsior学院。
美国教育理事会(American Council on Education,ACE)是美国重要的高等教育组织,也是美国最早正式对先前学习进行评估的机构。目前,ACE与学习成果认可相关的主要活动有:美国军事训练评估、公司培训评估以及其他非传统项目评估,为项目评估提供学分建议,记录继续教育学分。
ACE组织专门的评估小组对教育或培训项目进行评估。评估内容涉及项目的预期学习成果、培训时间、培训难度、实际达到的效果等。由于ACE评估成本需由培训机构负担,很多培训机构并没有参与ACE的评估[6]。目前,ACE已经评估了35 000个项目,包括课程、考试、学徒培训以及其他非传统学习[7]。
表2 美国州政府/高等教育系统推动先前学习评估的政策[5]
大学委员会(College Board,CB)于1967年开发了大学水平考试(College Level Examination Program,CLEP),沿用至今。该考试面向所有成人,既可以是已经工作的成年人、现役军人或其他希望获得大学学位的学习者,也可以是正在高校学习的学生。考试内容主要是大学低年级的部分科目。目前考试科目共33项,涉及历史与社会科学、写作与文学、科学与数学、商业、外语五个领域。美国有2 900所高校认可CLEP考试并授予学分。CLEP的优势之一是考试费用相对低廉,只有80美元,通过考试获得学分可以大大节省学费。
大学委员会还提供另一项认可度较高的考试,即大学预修(Advanced Placement,AP)。AP面向高中学生,为学生在高中阶段提前学习部分大学课程提供了灵活的途径。几乎所有的高校都认可AP考试,但授予学分的最低分数要求和授予的学分数由各个学校自己掌控。
成人和经验学习委员会(CAEL)是一个服务于成人学习的机构,通过开展研究、提供服务、开发工具来提高成人在学习、就业和职业发展方面的机会[8]。CAEL自成立起就一直从事先前学习评估的研究,已经开发出先前学习评估的标准,为高等学校制定本校政策提供参考。例如,纽约州立大学系统的帝国学院(Empire State College)参考该标准开发了自己的先前学习评估项目,并接受来自采用该标准的其他学校的学分[1]。
CAEL还开发了在线的个人经验评估工具——Learning Counts,帮助学生了解自己所学或个人经验中有哪些部分与大学课程内容相似并有可能经过评估获得大学学分,从而节省完成学位所需的时间和学费。CAEL也提供面向学校招生管理人员的培训,帮助他们了解先前学习评估的相关内容和方法。
Excelsior学院①Excelsior学院是高等学校,此处将其放入第三方机构分类中,是因为它提供的先前学习评估工具并不局限于本校,而是面向所有成人学习者。在这个意义上可以看作第三方机构。是面向成人的、独立的高等学校,其前身是纽约州设立的一个考试项目,目的是满足成人学习需求,对部分课程通过考试授予学分[9]。在这一点上,它与大学委员会的CLEP考试功能类似。目前,Excelsior学院提供的考试科目涉及商业和技术、教育、人文、自然科学和数学、社会科学、护理等领域[10],一些高校也认可Excelsior的考试。与单纯提供考试的CLEP不同,Excelsior学院也提供学位教育。
Excelsior学院还开发了“单一成绩单”(One-Transcript)项目,为成人提供成绩记录服务。该项目为申请者记录各类正式成绩或档案,包括大学官方成绩单、考试机构出具的成绩报告、军事档案、国外证书的评估结果、经认证的工商业培训的官方成绩单等。成人学习者可以向该机构提出申请,要求出具一份记录各种学分的官方成绩单(需支付一定费用),而不必去各个机构逐一申请,既可以节省多次申请的费用,也可以方便雇主或大学清楚地了解已经获得的成绩或学分。
在美国各州政府推动公立系统内学分转换之前,部分高校之间就已经建立了便于学生流动的衔接协议。这些协议建立在自愿基础上,范围通常局限于两所或多所学校之间,甚至系和系之间、课程与课程之间。目前,公立高校除自愿衔接协议外,需遵照州政府或高等教育系统有关学分转换、先前学习评估的政策。由于联邦政府将高校披露学分转换政策与联邦资助政策捆绑起来,高等学校有动力明确并公开本校的相关政策,因此,查询各高等学校的网站,很容易找到本校适用的学分转换政策。
总体而言,高等学校在学分转换及先前学习评估方面有较大的自主权。从前面的分析可以发现,州政府推行的政策主要聚焦在公立系统内部大学低年级核心课程的学分转换或副学士学位转学保障上。因此,高等学校(特别是私立高等学校)在州政府规定之外,关于是否接受学分、接受多少学分、学分可以用于哪类课程、接受哪些先前学习评估方式等方面仍然有相当多的自主权。下面简要介绍高校在学分转换和先前学习评估方面的实施情况。
美国高校学生的转学率比较高。据美国教育统计中心调查[11],2003—2004学年入学的首次接受高等教育的学生,在接下来的六年中约有35%转过学或同时在多所学校注册(下文简称“转学”)。六年内,在转过学的学生中,约67%的学生在两所高校学习过,近约25%的学生在三所高校学习过,还有约9%的学生在三所以上高校学习过。
公立学校两年制高校的转学率为42%,高于平均转学率。另外,私立非营利四年制以下学校的转学率也很高,为41%。公立四年制和私立非营利四年制高校的转学率与平均水平相当。转学率较低的是私立四年制营利性高校(11%)、私立四年制以下营利性高校(16%)、公立两年制以下学校(16%)。
在转学过程中,学生的学分并不一定能顺利全部转入。调查显示,只有32%的学生所有学分转入目标学校,28%的学生转入了部分学分,高达40%的学生没有转入任何学分,这部分学生平均损失27学分。有多种因素影响学生学分的顺利转入,除个人学习成绩外,学校的类型也有重要影响。如,从两年制到四年制向上流动时学分更容易转入,四年制到两年制向下流动或两年制之间水平流动时,学分转入的可能性要低得多。
在先前学习评估方面,美国高等学校的重视程度越来越高,特别是面向成人的高等教育机构,详见表3。据ACE的一项调查显示,完全不考虑先前学习评估的学校仅占8%[12]。高校普遍接受的先前学习评估工具是全国范围的考试,这一比例达到83%;经ACE认证的军事训练项目接受度为77%;个人学习经验评估仅有26%的学校认可。CAEL的调查结果[13-14]类似,但个人学习经验评估认可程度显著高于ACE的调查①对先前学习认可度的调查主要来自ACE和CAEL两个机构,但其问卷回收率并不高。如ACE调查向大学发放了2 788份问卷,回收的有效问卷仅414份。。
不同类型高校对待各类先前学习评估的态度也有差异。总体而言,公立学校的接受度更高,有99%的两年制和96%的四年制公立高校均有先前学习评估措施②指ACE调查中所列的先前学习评估方法。,私立非营利和营利性高校认可度分别为12%和13%。对全国范围的标准化考试,公立院校和私立非营利高校认可程度都超过80%,营利性高校则只有53%[12]。
在认可本校以外的学习成果方面,美国政府、高等学校、第三方组织都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从历史、文化的视角研究这些政策或实践的形成和发展历程,有助于准确把握其中可借鉴的经验。本文将着重分析美国学分制的形成及特点、社区学院转学功能的建立和发展及第三方机构在学习成果认可方面的经验积累。
表3 美国大学提供先前认可评估工具的情况
美国的学分制在20世纪初确立,成为选修制发展必不可少的教学管理手段。这两项制度的确立都离不开美国哈佛大学校长埃利奥特(Charles W. Eliot)的卓越领导。选修制背后的假设是:如果所有大学课程(不包括职业课程)都能够教好和学好,那么这些课程具有同等的文化或学科价值[15]112。实行选修制要求有新的学习评价和授予学位的方法,学分制用时间衡量教学量,正好适应了这一需求。但是,学分制和选修制并非很顺利地就取代了原有的教学和评价方式。当时衡量学生学习情况并基于此授予学位的方式,是综合笔试[16]。保守人士担心学分制破坏了高等教育智力发展的完整性(intellectual unity)[15]119。
20世纪初学分制能够迅速被美国学校(包括高中和大学)接受,与美国富商卡内基(Andrew Carnegie)对高等学校退休教师的一笔捐款有直接关系。由于这笔捐款不能覆盖所有自称学院的退休教授,这就需要界定哪些院校有资格获取退休金。负责此项目的卡内基教学促进基金会(Carnegie Found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Teaching)当时正好由推行选修制的埃利奥特领导。基金会的规定中有两条涉及学分制:一条是关于招生制度,高中生至少应完成14个卡内基学分;另一条是大学需有一定数量全职教授,全职教授一学年授课需满12学分。对当时很多没有退休金的大学而言,基金会的经济激励十分显著,很多大学按照基金会的标准对学校进行改革,学分制得到迅速发展[17]。
随着学分制在教育系统内的普及,州政府和联邦政府也将学分制作为管理高等学校的重要手段。20世纪60年代,很多州政府对公立高等学校的拨款以学分为基础。联邦政府为确保《高等教育法》第四款的资金能够被有效使用,要求获得该资金的学校必须用学分或“小时”来测量学习,并由教育部认可的认证机构来监督。此外,联邦政府的几个大型调查采用学分来测量高等学校的教学,各州在数据收集过程中也依据联邦的要求使用学分测量方法[17]。
学分制在教育系统的广泛应用并不意味着它没有任何消极影响。将课程模块化后对学生的学习进行评估,将使教育碎片化。因此,依据学分授予学位并不能保证学生已经全面完整地掌握本学位需掌握的知识和技能。这个问题当时存在,现在仍然存在,只是质疑声音要小得多。学分制能够一直延续到现在,成为美国教育机构的核心组织特征之一,不仅因为它是大学授予学位的基础,而且它也成为高等教育管理的基础,如学生交费、州政府拨款、联邦政府资助、评定教师工作量、学生转学等[16]。
美国通过建立社区学院,较成功地化解了高等教育大众化时期高等教育的需求问题;同时,社区学院的转学功能为学生提供进入四年制大学的上升通道。西欧国家面对这个问题采取了另一种模式,建立独立的成人教育中心、职业院校,但是高校的学位项目很少接受来自此类学校的学分[2]10。美国社区学院的独特模式,有其产生和生长的特殊土壤。下文结合社区学院的转学功能分析学分转换制度的发展。
美国早期社区学院①20世纪初,两年制学院通常称为初级学院,主要教授大学一、二年级课程。到20世纪五六十年代,公立两年制综合学校被称为社区学院。的创建及其功能定位深受几位杰出大学校长的影响。美国教育系统的发展从两端,即初等教育和高等教育开始,中等教育发展相对滞后。到19世纪后期,中等教育和高等教育的衔接很不顺畅,中等教育不能为高等教育提供充足的合格生源,而且很多自称学院的学校与中学差别也不大[15]243。受德国大学办学理念的影响,密歇根大学校长塔潘(Tappan)、明尼苏达大学校长福韦尔(Folwell)、芝加哥大学校长哈珀(Harper)和赫钦斯(Hutchins)等主张大学应专注于高年级教学,将低年级的通识教育分离出去,交由社区学院完成[2]6。
20世纪初,社区学院因美国高中毕业生数量激增而快速发展。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美国提出中等教育开放入学的口号,高中在校生占同龄人口的比重显著提高[18]。1889—1900年14~17岁人口中高中在校生数比例为10.2%,1929—1930年度达到50.7%[19]。面对旺盛的高等教育需求,美国不是让大学承担全部扩张任务,而是设立两年制社区学院,并建立社区学院与四年制大学的衔接[2]6。
早期社区学院开设的大部分课程是转学课程,提供人文教育。至少在20世纪60年代之前,转学教育一直是社区学院的主要功能,注册转学课程的学生数占总注册数的三分之二[20]。这一时期社区学院和大学的衔接是自发的,州教育部门并没有介入其中。而且,衔接协议通常是由更高层次的大学主导,他们提出一系列的政策和程序。社区学院为了被四年制大学接纳,成为高等教育的真正参与者,往往将教师送到大学进修,并按照大学课程设计自己的教学课程[2]267。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高等教育再一次经历了大幅度扩张。1939年秋季高等教育注册人数149万;1969年达到800万,是30年前的5倍多,毛入学率达到53.3%[21]。高等教育需求的增长有多种原因。《退伍军人权利法案》、婴儿潮一代的成长直接导致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高等教育入学需求的持续增长。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战后高等教育机会均等的思想深入人心。1947年,美国总统高等教育委员会的报告(也称杜鲁门委员会报告)提出“我们将为所有人、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提供任何内容的教学,只要有足够的人对此项目感兴趣”[22]。
虽然联邦政府加大了对高等教育的投资力度,但高等教育成本的不断攀升仍然给州财政带来不少压力。1960年的“加州高等教育总体规划”提供了一个控制公立院校系统成本的模型。规划界定了公立高等院校各部分的角色,社区学院承担部分大学头两年的教学,四年制大学则留出部分大学三年级学位供社区学院学生转入。公立社区学院的转学功能既方便了学生在当地就学,也降低了州设立更多四年制学院的高昂成本。加州的高等教育规划在当时起到了示范作用,到20世纪60年代末,有23个州完成了自己的总体规划,还有15个州处于编制过程中或计划编制中[23]286。
社区学院再一次在高等教育需求迅速扩张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借助《退伍军人权利法案》(1944)、《高等教育设施法》(1963)、《职业教育法》(1963)、《高等教育法》(1965)等的资金支持,公立社区学院从1947年的328所发展至1972年的910所[2]16。
尽管有专家在20世纪60年代初就指出州政府推动本州范围内衔接协议的重要意义,但直到1971年佛罗里达州才首先付诸行动[20],而之前加州规划中的转学政策,建立在高校自愿的基础上,并没有规定这是州政府的责任[24]。纽约州立大学系统于1972年制定本系统内学分转换政策。它要求有学士学位授予权的公立高校逐步提高高年级学生的比例,最终达到低年级和高年级学生之比为40∶60。该政策不鼓励社区学院学生在完成副学士学位之前转学(除非两校之间的项目设定允许进行转学),在获得副学士学位后可以成为大学三年级学生[25]。各州的衔接政策存在差异,有相关研究[20,24]对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政策做了以下分类①如Kintzer所述,分类并不是互斥的。该分类是基于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情况,可能有些州的政策已经发生变化。:
(1)州的指导原则和政策有正式立法,如佛罗里达、伊利诺伊。这些州的共同特征是:可供转学的通识教育课程范围很广;强调在转学之前完成副学士学位;提供衔接服务以方便学生转学;衔接协议有法律或准法律地位,如依据州法律、州教育法或教育总体规划。
(2)州高等教育系统有相关政策,如北卡罗来纳、华盛顿。这些政策的特征是:聚焦转学的具体过程;州政府对转学过程的控制更强、更直接;大学/社区学院系统注重合作制定规划和转学指导政策。
(3)学校或系统之间签订自愿协议,如加州和密歇根。其特征是:决策制定通常是通过非正式的、自愿合作或协调的方式;衔接工作主要由已经存在的学科委员会或高等教育各部分联络委员会。
(4)职业/技术教育学分转换的特别协议。如印第安纳、密歇根。
美国联邦政府对高等教育的控制相对比较弱,各类非政府组织在制定高等教育各领域标准、组织和协调中承担了重要角色[15]431。美国教育理事会、大学委员会、成人与经验学习委员会等在促进高等教育领域学习成果认可方面做了大量工作,这些机构之间也经常相互交流,开展合作研究和合作项目。此外,部分教育基金会如卡内基、福特、洛克菲勒和鲁米那等都大力支持通过非传统学习提高美国高等教育的入学机会和教学质量,资助了很多研究项目和活动。
美国教育理事会(ACE)于1918成立,其成立之初就与军事培训有密切关系。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ACE作为政府与高等学校间的联络机构之一,意识到战时军事培训经验对战后非军事教育的重要意义[26]147,于1945年12月成立服役经验认证委员会②1979年更名为学分和证书委员会(Commission on Education Credit and Credentials),参见ACE网站http://www.acenet.edu/news-room/Pages/ How-to-use-the-Military-Guide.aspx#history。,着手评估军事教育项目,为高等教育机构对军事经验授予学分提供帮助。1974年,ACE项目扩展至普通民众在职学习和培训。ACE还提供大学学分建议服务,帮助学习者将正规高等学校以外的学习成果转换成高等学校的学分。
大学委员会(CB)在1900年成立之时名为“大学入学考试委员会”(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s Board)。目前,CB拥有多项具有影响力的考试,如SAT、AP、CLEP,其背后的价值观是:“所有学生都应该有机会进入能负担得起的大学并完成学业。”[27]CB的各考试项目由美国教育考试服务中心(ETS)具体组织实施。ETS是由ACE、CB以及卡内基教学促进委员会于1947年共同成立,以接管这三个机构中的具体考试事务。
成人和经验学习委员会(CAEL)于1974年成立,是面向成人学习者的教育服务机构。CAEL与1971年成立的“非传统学习委员会”有密切关系。该委员会在卡内基纽约公司、美国教育基金会的资助以及CB和ETS的支持下,对非传统学习进行了系统研究。1974年,在卡内基纽约公司的资助下,ETS成立了“经验学习的合作评估”项目。1977年,CAEL脱离ETS成为独立的非营利机构,并把名称改为“经验学习促进委员会”,后来又改为“成人和经验学习委员会”[28]。
福特基金会(Ford Foundation)为应对20世纪七八十年代学分转换的下滑,资助了“城市社区学院转学机会”项目。高校通过此项目帮助高中生获得大学成功的必备能力,改进与四年制大学课程的衔接、改善学生转学服务、开发综合信息和跟踪系统[29]。
鲁米那基金会(Lumina Foundation)于2000年成立,其使命是提高美国人口获得中等教育阶段后高质量证书的比例,到2025年达到60%。基金会正在组织人员设计新的高质量证书系统和学分系统。他们认为该系统应当建立在学习而不是时间基础上,为学生提供清晰、透明的路径,确保学生获得高质量的、与社会需求和发展趋势相关的学习。2011年,基金会开发出学位资格框架(Degree Qualifications Profile)。同时,基金会还组织人员对学位以外的其他证书体系进行研究,并提出了证书框架“连接证书”(Connecting Credentials)。
本文对美国高等教育相关机构——政府、高等学校、第三方教育组织——当前在学习成果认可方面的政策和实践进行了分析和总结,并尝试梳理这些政策形成和发展的过程及其原因。据此,本文对我国当前的政策或实践提出以下几点建议。
第一,根据我国高等教育发展情况和需求,确定学习成果认可的方向①感谢纽约州立大学帝国学院(SUNY Empire State College)学术委员会主任特福莱斯(Nan Travers)博士接受访问并提供重要信息和建议。。
美国中等教育以后的学分有两类:大学学术性学分和继续教育学分。本文介绍的是大学学术性学分的情况。虽然学术性学分有可能承认继续教育学分中符合大学学术标准的部分,但两者有着清晰的界限。学术学分即使承认正规高等学校以外的学习,所承认的并不是学习经历,而是其背后取得的符合大学学术标准的学习成果。而继续教育学分记录的是在职人员(特别是专业工作者)知识更新和技能提升,并不承认学术学分[30]。美国的学分转换与先前学习评估模式有其特殊的历史和文化背景,但美国模式并不是唯一的模式,已有国家将先前学习评估应用于职业教育和培训,如澳大利亚。
我国应当采用什么方式,需要根据对学分转换和先前学习评估的需求、当前我国高等教育制度及社会文化进一步分析。我国高等教育的传统是以考试为主要甚至是唯一的选拔方式,在这种情况下,推动普通本科院校之间的学分转换存在很大困难。但仍然可以在一些领域进行尝试,如在地区范围内开展学分转换试点,并借鉴美国衔接政策的经验,将学分转换与高等学校教学改革结合起来。高等学校可以试点对自学考试授予学分。在高等职业教育领域,可以尝试推动先前学习评估,认可劳动者在工作中获得的经验,激励在职人员继续学习。
第二,提高学分透明度,促进学分转换和学习成果的认可。
在完善学分制度、推动学分转换的过程中,我们需要意识到学分制本身既有优势,也存在不可规避的问题。学分制以师生接触时间为基础对学生的学习成果进行测量,其优势是能提高教育管理效率。但是,这一制度自产生以来就一直受到质疑。有学者批评学分制度使美国大学成为一个银行系统,学分一旦得到,它就会永久地被存储在系统中,但课程的本质可能早已忘记[16]。学分制还容易导致学校过度重视对学习的定量测量,而轻视对教学的质量评价[31]。
在制定学分转换相关政策时,应注意提高学分的透明度。从美国经验看,无论是早期社区学院与合作的四年制大学在教学内容方面进行的衔接,还是20世纪后半叶州政府推动公立大学系统内部学分转换的各种措施,都力图按照四年制学士学位对低年级学生的要求进行课程和教学改革,提高社区学院学分的透明度①感谢纽约州立大学(SUNY)教务长办公室学生流动处诺克斯(Dan Knox)主任接受访谈。他介绍,这一过程往往要召集上百位教师,就相关内容进行讨论,达成一致意见也是一件困难的工作。。近些年来,美国也有一些探讨如何改革卡内基学分制度的研究,如鲁米那基金会提出的学位框架。提高各类学历或者学分的透明度,也成为国际高等教育领域的重要实践内容,如欧盟国家自2000年以来推动的调优项目[32]。
认可正规高等学校以外的学习成果,同样要明确授予学分的标准。美国先前学习评估对正规高等教育机构以外的学习进行认可时,强调所认可的并不是各种经历,而是在这些经历中所获得的达到大学水平的知识和能力。我国开展此类评估时,并不一定要向学历教育靠拢,可以以某职业资格为参照。无论哪种模式都应当有一个明确、透明的依据。
第三,建立为学习服务的信息服务系统。
为更好地发挥学习成果认可制度对促进学习者终身学习的作用,还需加强针对学习者的学习服务建设,如资源开发和介绍、学习咨询和建议、学习者跟踪和评估等,由于现代社会的教育和培训体系变得越来越复杂,学习方式和渠道多样化,证书种类繁多,学习者因此在合理规划自己的学习路径方面存在不少困惑。特别是较早离开正规学校教育的群体,尤其需要得到专业的学习指导。
美国社区学院作为终身学习的重要阵地,在这方面有很多值得学习的经验。它们根据成人学习需求提供学术课程、职业课程、高中学历补偿教育以及休闲类课程。社区学院的学术课程与四年制大学课程进行衔接,为学习者提供了“结构化”的学习通道。社区学院也提供咨询服务,如学习规划、个人生活技能和心理健康等(这些因素有可能影响学习进展)咨询、转学和职业生涯咨询等服务[2]218。
感谢纽约州立大学奥尔巴尼分校教育学院阿兰·瓦格纳(Alan P.Wagner)教授对本研究给予的指导和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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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edit Transfer and Prior Learning Assessment in the U.S.
LIANG Yan
(National Center for Education Development Research,Beijing 100816,China)
Credit transfer and Prior Learning Assessment are main instruments for American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to deal with learning outside their own institutions.American universities and colleges,federal and state governments,third parties concerning non-traditional higher education,and accreditation organizations all contribute to this convenient,multi-path system of accumulating credits.This article first outlines the policies and practices of the above stakeholders,and then analyzes the background or reasons of these policies or practices. Finally suggestions are given considering Chinese background.
Credit;Credit Transfer;Prior Learning Assessment;Higher Education in the U.S.
张瀛天)
G405
A
1005-8427(2017)10-0049-11
10.19360/j.cnki.11-3303/g4.2017.10.008
本文得到2014年度中央级公益性科研机构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课题“我国继续教育学习成果认定与转换制度研究”和国家留学基金2015年国外教育调研访问学者项目(留金发〔2015〕3064号)的资助。
梁彦(1979—),女,博士,国家教育发展研究中心终身教育研究室,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