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钰(实习生) 图|由采访对象提供
刘文伟 旷野中追寻藏区之魂
蔡钰(实习生) 图|由采访对象提供
《晨·野牛沟》120x150cm 油画
刘文伟
西藏,神秘的阿里、鲜艳的色达、雄浑的雅鲁藏布江、多情的康定、信徒虔诚的朝圣之路、藏民的淳朴与热情、雪域高原的寒风夹杂着扎什伦布寺里细碎而坚定的诵经之声……这是无数人所向往的最纯粹的世界。而对于刘文伟来说,西藏是一个虽然熟悉却永远想要了解更多的地方,从2007年到2017年,已经入藏15次的他,提起西藏,依然有聊不完的话题。他画里的西藏,并不是只有雪域的风景,而是融入藏族文化与藏民生活的,藏民骨子里的那一方圣土。
《牧归·野牛沟》 75x160cm 油画
喜欢绘画,是受参加过抗美援朝部队文艺宣传的父亲的影响,对于儿时的刘文伟姐弟来说,那是最快乐的事。父亲南征北战的经历和美学教育,让对绘画懵懂又憧憬的姐弟三人爱上了这种重叠着色彩的罗织和美的礼赞的艺术形式。
或许是因为小时候曾经有过随军生活的经历,让他对马有着特别的情愫。初中时代,他就可以无需勾勒任何草稿,用毛笔直接描绘出奔驰的骏马,且天天乐此不疲。
广州美术学院,是他学生时代的向往,加上姐姐成为湖南邵阳第一个考上广州美术学院的女生,更坚定了他的目标。但当时的广美并不是全国招考,只面向中南五省招生。而且一班20个名额,广东就占了13个,也就是说,整个湖南、湖北、海南、广西、河南才招7名,竞争非常大。在连续两年报考国画系失利后,刘文伟在第三年选择了版画系,终于被录取。“就如同中状元一般,消息很快传遍了家乡邵阳”,他至今仍然记得金榜题名时的欣喜若狂,指导老师还送给他一个100元的油画箱,那是那个年代最“贵重”的礼物了。
大学生活很简单,对于刘文伟来说,就是把画画好。对于自己喜欢的绘画风格,甚至有种“轴劲儿”。在一次人体素描课上,他没有用版画结构式的素描方式来完成作业,而是运用了西方素描比较精细的画法。老师直接对其作品进行了修改,而刘文伟却再次改了回来,虽然没有得到好的分数,却明晰了自己心中对绘画语言的个性坚持。
1989年,大学二年级的刘文伟和西藏有了第一次邂逅,也注定了其画笔从此为这块土地欲罢不能。那时一次采风旅行,从西安到拉卜楞寺、若尔盖草原、红原草原。在此之前,藏区对于刘文伟来说是陈丹青画中美丽的传说。在那个离天最近的地方,“大地之母”始终被弥合上一层曼妙而神秘的面纱。因为那里的阳光没有遮蔽,因为那里的纯净可以让心灵涤荡,因为那里的人迹罕至却到处生命绽放。有点类似人类的伊甸园,让人满怀想象与憧憬。
而到了那里之后,在若尔盖草原上,刘文伟用力地呼吸,拼命地奔跑,它的原始、纯净、苍茫与悠远,都有着一种大美不言的深沉韵味。草原上星星点点的白帐篷逐水草而居,女人们穿着鲜艳的藏袍,挤牛奶,背牛粪,男人们带着牦牛肉、酥油茶策马扬鞭……那一年,刘文伟21岁,仿如初恋般的,把一切深深印在了心里。
大学毕业后,和大部分美院学生一样,刘文伟必须先考虑“生计”。他开始自己创业从事园林工程和设计。虽然十多年来,他并没完全放下画笔,但还是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的。直到2007年再次入藏,成了他人生新的转折点。此时,他已近不惑。
在此次为期一周的采风中,刘文伟和与珠海市美协的会员们在拉萨探访了大昭寺和布达拉宫之后南下雍布拉康,与藏民同吃同住。这段经历让他对藏族同胞真实生活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时隔近20年,刘文伟带着久违了的创作激情画下了《天域飘香》。1.8米的画布上,夕阳中草原金灿灿的一片,余晖并不会刺眼,而是柔和的,像是在抚摸着每一个人,一家人围坐在炉前吃着晚餐,平实、质朴。这幅画入选由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办的“第三届‘风景·风情’全国油画人物画作品展”,并获优秀奖。
很难得地,找回了“初恋”的感觉;很意外地,入选了全国美展。这让刘文伟毅然弃商从艺,决定专注绘画创作。
自此,藏区草原上的春之红与绿,夏之蓝与紫,秋之金与橙,冬之黑与白,刘文伟都一一入心、入画。雪域高原有着画不尽的雄伟与崇高,漫天风雪,藏民牦牛,恶劣的生存环境和坚韧顽强的生命状态时刻激发着他的创作热情。在刘文伟的作品里,那种面对巍峨壮丽的重峦叠嶂时的震撼与荡涤一再映现,那是面对自然时将自我完全交给这个世界的一种无我的感受。他的笔触或坚实而富有体量感,或凝重而显得浑厚苍茫,或洒脱而张扬出艺术主体的纵横宣泄。如《冬日·野牛沟》《雪域高原》系列,用构图、色彩和人物细微的表情与蓝灰的天色,牦牛群产生强烈对比,人物面容、皮肤、手势和服装都具有鲜明个性,积色厚重,使女性的淳朴宁静与深邃神圣的高原文化铸就了画面的壮美效果和浑厚气局。
而人与物的不同之处,在于有思想和灵魂。在先后15次深入藏区的体验生活后,刘文伟领略了藏族母亲的无私奉献,藏族父亲的人格魅力,藏族老人的坚忍不拔,加上早年受列宾的《伏尔加河纤夫》《伊凡雷帝杀子》,苏里科夫的《近卫军临刑的早晨》,这些伟大作品中的人物描画影响至深。他创作了一批以特写镜头式的构图以及大气酣畅笔触为特色的西藏人物画作品。
画中的藏族青年,展示了当代藏族同胞的精神风貌,那是在接受了现代文明之后而依然显现的纯朴、刚毅与勇敢的民族气质;藏族老人肖像,注重沧桑岁月的刻画,似乎每道皱纹里都深藏着风霜和雨雪;还有风雪交加中的放牧人、站在冰面凝望远方的女孩、虔诚朝拜的藏民,都是他对人物的独到理解和刻画。技法上,则追随俄罗斯画家的写实风格和有别于古典画派重造型,轻色彩的主张,讲求色彩对画面气氛的营造,而且在细腻中不失浪漫豪放。
《凛冬已至》120x150cm 油画
《扎西的牛群》120x150cm 油画
《雪域高原系列·寒风》120x100cm 油画
《戴头巾的央金》80x60cm 油画
《酥油茶》是刘文伟的代表作之一。画面整体用冷色调处理,营造出一种高寒极地的特有氛围。而红扑扑的脸面与红色茶碗,则为冷调子的画面巧妙地添加了热呼呼的平衡。这无疑是画家的独具匠心。朴实而有着面貌特征的藏女,亦充分体现出画家对藏区风土的深入了解和对人情的妙笔描绘。形式与主题的完美结合,使这幅作品在同类创作中显得出类拔萃。
“西藏的人物形象和服饰非常地鲜明,如果不耐下性子来画确实很难出好作品”,刘文伟说,藏区的人物服饰和形象也是不大相同的,比如西藏的拉萨、日喀则、阿里,青海的果洛、玉树、四川的甘孜、色达,甘肃的拉卜楞、郎木寺,人们穿着都是藏族服饰,但是风格各异,有很多讲法,比如说云南的德钦、香格里拉,他们的服饰又不太一样。藏族同胞因独特的地理环境形成了他们自己的生活方式,也形成了他们多彩的服饰文化,所以绘画西藏的题材和内容是取之不尽的。
这十年来,他把自己和那片土地融在了一起,笔触所致,捕捉的都是藏族文化深处的粗粝和细致。看他的画,不论土生土长的藏区牧民,还是从没到过西藏的人,看到的都仿若灵魂深处的故乡。洋溢着高原人民崇尚自然,追求美好的纯朴、刚毅与勇敢的民族气质和丰满的精神世界。
也正因此,上世纪50年代以来,尽管画家们开始从不同角度入手对西藏进行了全方位的描绘,可刘文伟的西藏题材油画在其中都是一个个性十足的存在。简单质朴,自由洒脱,却有着撼动人心的力量。
在刘文伟看来,每一次入藏,都是一次心灵的朝圣;每一次经过洗礼,都让他更加执着于创作这里的一山一水,一人一物,一如虔诚的朝拜者。
2010年,他与同伴从珠海出发一路驱车入藏,途经雀儿山,恰逢天降大雪,行程受阻。5年以后,成功翻越这座川藏第一险方知其势之险峻,一路依绝壁而行,但给人带来的视觉上的冲击和内心的震撼同样无可形容。雀儿山,在藏语中被称为卓拉山,海拔5000米以上的雪峰有数十座之多。而川藏公路垭口海拔5050米,是川藏公路上著名的险关。
让刘文伟印象深刻的还有2013年在玉树的一幕。经历了地震的洗礼,灾后重建的玉树已经没有了早年贫瘠的风貌,但藏区同胞骨子里的朴实,仍然没有改变。那天,他们凌晨5点就踏上从玉树回西宁的路,大雪纷飞,高原一片银装素裹,在远处,黑压压的一片被雪覆盖着。走近才看清楚,是100多头牦牛。牦牛浑身黑亮的皮毛映衬着大地上的一片银白,放牧的女主人身穿红色的藏袍。即便是多年后的今天,那情那景还历历在目。他说,这是自己一生中很少能见到的,可遇而不可求的场景。雪后初晴,高原的阳光勾勒出一丝明亮的天际线。
天,亮了。
高原的阳光也照亮了刘文伟的艺术道路。继2007年入藏后创作的《天域飘香》入全国展后,再次入围全国展已经是四年之后的《高原金秋》。虽然奖项比预料之中晚到,但他从未停止创作,反而迎来了不一样的天地。2015年的《冬日野牛沟》、2016年的《高原九月》、2017年歌颂南海战士的《致青春》系列,先后入国展获奖。经过10年藏途的洗礼,刘文伟自嘲,虽然皮肤黝黑,但内心却越发清明澄澈、释然豁达。这也许,就是西藏赋予他的,生命与梦想的意义。
诚如电影《冈仁波齐》中所诠释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生活方式是完全正确的。冈仁波齐并不是终点,接受平凡的自我,但不放弃理想和信念,就在朝圣的路上。如果你许了个愿,请按照许愿的步伐走,最关键的是要有颗虔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