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舟,史晨暄,孙燕,吕宁,徐桐
第41届世界遗产委员会会议热点观察
吕舟,史晨暄,孙燕,吕宁,徐桐
第41届世界遗产委员会会议(简称世界遗产大会)于2017年7月2日至12日在波兰克拉科夫如期召开,共有来自近140 个国家的3000 多名代表参加了本次大会。会议不仅就世界遗产保存状况和申报项目进行审议,而且就世界遗产公约与可持续发展、实施世界遗产公约操作指南的修订、上游程序的进展情况、遗产边界澄清和突出普遍价值陈述的修订、国际援助的使用、经费和预算情况等多个议题展开讨论。
第41届世界遗产委员会共审查154处遗产(总数14.6%)的保护管理情况,对其威胁因素的分析表明,管理体系/管理规划、住区建设、非法活动是审查遗产中最为常见的威胁(表1)。会议期间,委员会对49项世界遗产的保存状况进行了重点审议,包括31项濒危世界遗产。3项世界遗产移出《濒危世界遗产名录》,2项遗产列入濒危。这使濒危遗产总数变为54项。
在濒危遗产的讨论中,科特迪瓦的科莫埃国家公园(Comoé National Park,1983年登录,2003年列入濒危)和埃塞俄比亚的塞米恩国家公园(Simien National Park,1978年登录,1996年列入濒危)两项自然遗产因近期保护管理状况持续改善,于本届会议成功移除濒危。格拉特修道院(Gelati Monastery,1994年登录,2010年列入濒危)通过重大边界修订程序在遗产构成中去除了重建的拉特大教堂部分,调整了其价值、真实性和完整性的阐释,也在本届会议移除濒危。
而在《世界遗产名录》遗产保存状况的讨论中,维也纳历史中心(Historic Centre of Vienna,2001年登录)成为唯一列入濒危的遗产项目。自2012年至今的15年间,维也纳历史中心因位于缓冲区和周边环境中的高层建筑而严重影响其视觉完整性,多次成为世界遗产大会讨论的焦点,并由此引发了关于城市遗产的保护与发展之间的平衡、视觉完整性评估的方法与意义、城市历史景观保护方法等问题的思考。然而,维也纳市政府虽然曾对部分问题高层建筑进行了降层处理,但仍不断提出新的高层建筑修建计划,如维也纳滑冰俱乐部、洲际酒店和维也纳新音乐厅等近期被审查的项目均为75m左右的高层建筑。对此,咨询机构与委员会达成空前的统一意见,一致认为高层建筑无疑将对历史中心的完整性,特别是美景宫轴线的景观造成严重破坏,决定将其列入濒危。
表1 审查遗产地常见威胁因素列表[1]
由于叙利亚、也门、伊拉克、利比亚等国近期不稳定的政治局势,战争冲突导致的文化遗产破坏成为UNESCO关切问题之一。叙利亚大马士革古城(Ancient City of Damascus)等6项世界文化遗产于2013年同时列入濒危,而伊拉克哈特拉(Hatra)也因遭受伊斯兰国袭击而于2015年列入濒危。世界遗产委员会曾于2015年发表《世界遗产波恩宣言》(The Bonn Declaration on World Heritage)严厉谴责将破坏和劫掠文物的行为作为战争的军事策略。
在本届会议上,我们可喜地看到UNESCO已经开始谨慎地讨论战争冲突威胁后世界遗产应如何记录、恢复、重建和能力建设等一系列切实的技术问题。名为“文化遗产在创伤后的恢复与重建导则”的边会上,ICOMOS专家介绍了针对叙利亚的世界遗产正在制定指导战后恢复和重建的基本原则,而来自波兰的专家则分享了本国华沙历史中心等案例在战后恢复方面的实践与思考。其实,《世界遗产名录》中不乏战后重建的经典案例。波兰华沙历史中心(Historic Centre of Warsaw)在二战遭受严重破坏后依据历史照片和图纸资料,力图恢复“历史原貌”以显示波兰人民重建家园的信心。遗产地于1980年以标准2和标准6列入《世界遗产名录》。而法国的勒阿弗尔 (Le Havre, the City Rebuilt by Auguste Perret)则采取了完全不同的重建理念,奥古斯特·佩雷试图将现代主义城市规划和建筑设计理念与城市早期布局设想、残损的历史建筑相结合,而在城市格局与新建筑设计方面则纯粹地表现出现代主义机械美学。勒阿弗尔同样也以标准2和标准6于2005年列入名录。两个世界遗产案例表现出国际保护界对于不同恢复和重建理念的宽容。然而,叙利亚等地文化遗产的恢复和重建应选择怎样的理念与原则,这又需要依据不同的保护对象、对象的保存状况和现实语境而谨慎地判断,这也正是理论层面相关导则进行探讨的意义。
1 本届遗产大会举办地克拉科夫
2 中国代表团鼓掌祝贺鼓浪屿成功列入
3 吕舟教授就鼓浪屿申遗历程接受记者采访
本届会议讨论了33个遗产申报项目,包括6项自然遗产,1项混合遗产,26项文化遗产;其中1项为紧急情况下的申报,5项为现有遗产项目的扩展或重大边界修订。经过3天审议,第41届世界遗产委员会产生21项新的世界遗产,其中18项文化遗产和3项自然遗产,同时,4项扩展项目和1项重大边界修订获得通过。这使得《名录》上遗产总数达到1073个,其中文化遗产832个,自然遗产206个,混合遗产35个。安哥拉和厄立特里亚这两个非洲国家都拥有了本国的第一项世界遗产,促使世界遗产分布的地区均衡性得以增加。令人遗憾的是,本年度唯一一项混合遗产申报没有通过。而在审议讨论中,委员会再次对咨询机构的专业意见进行了大幅修改,共修改15个申报项目的决议草案。这再次显示出咨询机构与委员会对世界遗产列入标准认识的差异。
在去年通过《操作指南》修订限制国家遗产申报数额之后,本届会议出现了4项跨境联合申报(包含1个扩展项目),涉及15个国家,且4个项目全部通过。本届会议备受瞩目的十国联合申报项目喀尔巴阡山脉和欧洲其他地区的原始山毛榉林(Primeval Beech Forests of the Carpathians and Other Regions of Europe)从其合作规模来看可谓史无前例。该项目是对2007年列入《名录》的喀尔巴阡山脉原始山毛榉林和德国古山毛榉林的第三次扩展。IUCN的评估建议该项目推迟申报(Deferral),要求申报各国以一种统一的方式,对项目的遗产构成和缓冲区划定进行深入评估和调整,并建立清晰而有效的管理方法,确保项目得到长久保护。然而,委员国代表们纷纷支持这一跨境项目的扩展,从加强生态系统整体保护和鼓励跨国协作的角度出发,认可项目所具有的突出普遍价值。最终这个项目得以成功扩展。
4 鼓浪屿:历史国际社区
不可否认,十国联合的跨境申报与合作管理在理念层面非常有吸引力,也顺应了UNESCO所倡导的加强文化间对话、保护共同遗产、为实现世界和平而努力的美好愿望。但在现实的层面不可避免地遇到许多复杂的保护管理情况。这一项目也代表了许多跨国申报项目面临的普遍困境。咨询机构曾多次强调,对大规模的跨境系列申报项目,在准备不够充分、达不到保护和管理标准的情况下急于列入《名录》会降低世界遗产整体的保护水平。以往成功的跨国申报案例,如欧洲6国联合申报的阿尔卑斯地区史前湖岸木桩建筑(Prehistoric Pile Dwellings around the Alps)、南美6国的印加之路(Qhapaq Ñan, Andean Road System),以及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和我国共同申报的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路网(Silk Roads:the Routes Network of Chang'an-Tianshan Corridor)都表明,一方面,联合申报需要经历更长的准备时间,以统一协调国家之间不同的保护标准与原则,建立切实可行的管理协调机制;另一方面,多国沟通协商的过程也正是经验交流分享的过程,是UNESCO鼓励跨境交流和合作的核心所在。虽然对于有些国家,跨境申报可能成为突破申报限额的“有效”工具,但是需要注意的是,跨境申报过程重于结果,它不仅是建立积极国家文化形象的途径,也应是区域多方协作和可持续发展的典范。
中国在本届会议申报了两项遗产:自然遗产青海省的“可可西里”与文化遗产福建省的“鼓浪屿:历史国际社区”。两项遗产均得到咨询机构推荐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这显示出我国近年来在世界遗产申报和保护管理方面积累的经验。中国世界遗产总数达到52处,其中文化遗产36项、自然遗产12项、混合遗产4 项,世界遗产总数位居世界第二。
可可西里位于青藏高原的东北角,遗产区囊括了大片海拔4500m以上的高山和草原系统,包含一条从三江源到可可西里保存最为完好的藏羚羊迁徙路线。独特的地理和气候条件孕育了独特的生物多样性,是大量高原特有动植物的重要庇护所。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认为,青海可可西里符合自然遗产的标准vii和x,具有较高的完整性,保护管理状况良好。
5 可可西里
鼓浪屿位于福建九龙江入海口,与厦门岛隔着鹭江海峡相望。遗产申报范围包括鼓浪屿全岛及其近岸水域,总面积3.162km2;缓冲区涵盖邻近的大屿和猴屿两座岛屿,并延伸到厦门岛海岸线。鸦片战争之后,鼓浪屿在传统聚居地的基础上,逐渐在20世纪中叶发展为多元文化交融的国际社区。鼓浪屿现存931座展现本土文化和国际不同时期风格多样的历史建筑及园林,自然有机的历史道路网络,以及内涵丰富的自然景观,见证了当地华人、返乡华侨以及外国居民的共同努力,不仅体现了东西方多元价值观念的交汇、碰撞和融合,也体现了现代人居理念和当地传统文化的融合。而从鼓浪屿兴起的厦门装饰建筑风格更是对多元文化影响、融合最突出的物质证明。ICOMOS认可鼓浪屿符合世界遗产价值第2条和第4条标准,以及真实性和完整性的要求,并对其申报材料和遗产地的保护工作成效给予了高度评价。鼓浪屿在委员会多个国家代表的积极支持下列入《名录》。
在鼓浪屿申遗历时8年的工作中,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国家遗产中心团队作为技术支持,在吕舟教授的指导下全程参与了申遗的策划和实施。主要工作包括价值研究和比较分析,申报文本的编写,遗产地保护管理规划的编制,遗产要素保护和展示工程、历史环境环境整治工程等多个方面。这些工作在鼓浪屿的遗产保护管理和申报准备中起到了关键的技术支撑作用。吕舟教授表示:“鼓浪屿的价值不仅仅在于核心要素或者代表性要素的物质形态特征,更在于由于本地和外来、传统和现代文化的交融所形成的独特的鼓浪屿社区文化。将社区和人作为关注重点,尽可能大地激发当地社区在遗产保护中的动力和潜力,是鼓浪屿与之前很多古迹类型的申遗项目申报最大的不同”。鼓浪屿的成功列入也体现出中国文化遗产保护理念与实践的转变:从重视遗产物质载体的保护,向着以当地社区为中心开展保护管理的方向转变,通过节点干预进行场所营造,加强整体历史环境的保护和提升。
申遗成功后,习近平总书记对鼓浪屿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做出重要指示,在充分肯定文化遗产保护方面已取得的成效基础上,要求厦门市借鉴国际理念,健全长效机制,把文化遗产精心守护好,让历史文脉更好地传承下去。□
[1] 摘自WHC/17/41.COM/7: 4。
The Observation on the 41st Session of World Heritage Commettee
LYU Zhou, SHI Chenxuan, SUN Yan, LYU Ning, XU Tong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国家遗产中心世界遗产大会观察团
2017-08-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