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琳
我的这封信,不知你可否帮我将它寄达。
风又飘飘,雨又潇潇。这是第几个年头,我已然不知。我张着的嘴巴上已泛着暗橘色的锈,绿色肥大的躯体上裹着五颜六色的小广告。我已在这儿等了他几年,又或十几年。如今,我恐怕已不能再等他。
暗香浮动月黄昏
我们相遇时,我的身边还没有这么多鳞次栉比的高楼。那时候,有一片麦田在我身旁,路边还有几丛小野花,一条蜿蜒的小道通向我这儿,又去往他方。
他早晨来时,松松的挎包耷拉在车后座上,沐浴着晨光,连我都被感染,鲜活了起来。他打开我肥大的身躯,拿出一捧洁白的信,塞进挎包里,骑着他的自行车,飞一般地蹬着脚蹬,走了。他傍晚来时,鼓鼓的挎包又瘪了下去。他坐在我身旁,说着这一天他去送信时遇见的那一张张兴奋的脸。当弯月悄悄升至空中,繁星布满天空,他似卸下了满身疲惫,又飞一般地蹬著自行车走了。我闻着身旁扑鼻而来的麦香与泥土的味道,也满足地睡去。
我开始期待他的到来。
长街和千堆雪
就这样,我们看着这片麦田从幼嫩至金黄,从播种到收割,又再播种,再一次幼嫩,循环往复。眨眼几十年。我看着他从青葱少年到成家再到知天命之年,他看着我的漆皮一片片脱落。我们又看着身边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直到这片麦田也不再被播种。
我变得越来越空,他变得越来越老。有时他来时,从我的身体里都拿不出一封信。我看着他叹气,看着他蹬着自行车来了又走。在麦田被荒废几年后的一天,他在我身旁沉默地坐着,从日头升起到中天再到西沉。
此后,他再也没有来过了。
我不是千堆雪,你也不是长街,可我们最后还要彼此瓦解。
也拟泛轻舟
我要被拆掉了,在麦田被填平筑了高楼,在我终无法抵挡春愁的时候。
枝上柳绵吹又少,我多想写一封信让柳绵帮我带走。
当我被挖起,拖到大卡车上时,我想我这一生终于结束了。将来我不会再是个邮筒,也终无人再将我的满腹心事捡起。闻说此时春尚好,这卡车也载不动我的愁。
飘飘柳絮啊,愿你乘着千里快哉风,飘向远方。如若遇到那位邮差,请帮我将这封信捎给他,就说有一位故人,望他岁月风平,衣襟带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