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枭雄（原创）

陈伟民

不速之客

民国二年腊月二十四，一场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天，整个大燕镇都处于一片白茫茫之中。东北风呼呼地刮着，更添了寒冬的几分淫威。傍晚时分，一个浑身血淋淋的小伙子失魂落魄地来到大燕镇。

镇上人见他满脸鲜血，浑身伤痕，便纷纷围了过来，有人忙问：“小伙子，发生什么事啦？”

小伙子看了大家一眼，嘴唇翕动了几下，便一头栽倒在雪地里，人事不省。

见小伙子昏倒，几个年轻后生连忙将他抬到镇上的林记中医馆。林大夫看后，笑着对大家说：“他没啥大问题，只是皮外伤，因为流血过多，加上饥饿，才昏过去的。”说完，便给他包扎伤口。好心的钱大娘连忙回家给他熬了一碗热粥，小伙子吃下后，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生气。

小伙子虽身无分文，但林大夫不但免费为他治伤，还专门腾了一间房让他住下。半个月后，小伙子终于痊愈。不过，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这小伙子不管别人怎么问，他始终不肯多说，就连名字也不肯告诉别人，只说自己姓王。大家也就更纳闷了，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连名字都要保密？

伤好后，小伙子便在大燕镇留了下来。有人问他会什么手艺，他半天才说了句：“我会做鞋。”

人们不禁哄堂大笑，有人戏谑地说：“做鞋子是女人的事，难不成你也是女人？”

小伙子顿时羞得面红耳赤。大家瞧他这副忸怩样，真怀疑他是个女儿身。

不久，镇上的人为他张罗了一个鞋店。由于他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大家便叫他王鞋匠。

让人想不到的是，王鞋匠做的布鞋，无论是式样，还是做工，都很出色。大家见后，都赞不绝口。很快生意就兴隆起来，方圆几十里的人都赶来买他的鞋。不过，王鞋匠虽说着一口京腔，但声音尖细，就像是戏台上演太监的那种声音。于是有人怀疑他是太监。这种怀疑当然有一定道理，那时大清末代皇帝溥仪刚逊位，树倒猢狲散，很多太监只能走出皇宫自谋生计。

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镇上一些热心人见王鞋匠孤身一人，便为他介绍对象。可他总是笑着说：“谢谢大家的一片好意，如今世道这样乱，我哪有心思成家啊！”大家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不想成家，这不是太不正常了吗？众人因此对他的身份就更起疑心了。然而，让大燕镇人真正大开眼界的事还在后头呢！

大显身手

光阴荏苒，转眼5年过去了。军阀混战，土匪猖獗，弄得民不聊生，人人自危。

一天深夜，大燕山上突然下来十几个土匪，准备抢劫镇上的首富张大户家。镇上的人知道后，连忙敲锣报警。

王鞋匠被一阵急促的敲锣声惊醒，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连忙跑到街上问敲锣的人。

敲锣的人神色慌张地对他说：“山上的土匪下来了，要抢张大户家呢！”

“妈的！真是没王法了！”王鞋匠咬牙切齿地骂着，尔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张大户家，发现一伙土匪手举火把，正在用一根长圆木砸张大户家的门。

“住手！”王鞋匠大喝一声，“你们这些土匪真是目无王法，竟然明火执仗来抢劫！”

一个矮胖土匪上下打量了王鞋匠一番，大声骂道：“哪来的小东西，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想要挡大爷的财路？”说着，就来了个老鹰抓鸡的招式。

想不到王鞋匠身子一歪，右脚来了个扫堂腿，矮胖土匪猝不及防，一下子失去控制，摔了个狗啃泥。

其他土匪见状，急忙围了上来。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土匪冷笑了一声说：“想不到这小子还有两下子啊！让老子来收拾他！”说着，来了个饿虎扑食。没想到王鞋匠的身手更快，只见他一个箭步，便跃到了高个子土匪的后面。高个子土匪还没缓过神来，后背已挨了王鞋匠重重一掌。高个子土匪顿时口喷鲜血倒了下去。

王鞋匠朝他踢了一脚后，揶揄道：“亏你还当土匪呢，這样不经打！我只用了一成的功力，就把你打成这熊样了？”

其他土匪见王鞋匠连伤他们的两个兄弟，顿时恼羞成怒，一齐朝他扑了过去。只见王鞋匠左右开弓，一眨眼的工夫，就将十几个土匪打得鼻青脸肿，有的竟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虽说土匪头子林大麻子的武功已是十分了得，他万万没想到遇上王鞋匠后，自己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他很快就明白了，今天遇上高手了。就在王鞋匠把他和他的十几个兄弟打倒在地后，林大麻子从地上爬起来，抱拳问道：“敢问前辈是哪路英雄好汉？”

王鞋匠用手轻轻地掸了一下身上的灰尘，朝林大麻子冷笑了一声后，低声说道：“告诉你怕吓死你，老子本来是皇上身边的御前侍卫。后来皇上逊位了，才流落到这里。”

原来眼前的这位小伙子竟是皇上的保镖！林大麻子顿时傻了眼，慌忙跪了下来：“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王鞋匠转身抬腿，竟将林大麻子踢出一丈多远。未等林大麻子人落地，就见王鞋匠倏地又站到了他的面前。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待林大麻子像麻袋似的重重摔到地上后，王鞋匠朝他冷笑了一声：“收你这个土匪为徒，岂不是坏了老子的名声？”

这时，大燕镇上围观的人一个个目瞪口呆，他们真是大开了眼界。大家做梦也没想到王鞋匠竟有如此出神入化的武功。

这次土匪抢劫事件发生后，大燕镇上棺材店的钱老板和米行的江老板等一些财主纷纷登门来请王鞋匠当保镖，他们知道，如果有王鞋匠这样的武林高手来给他们当保镖，今后就再也不怕土匪来抢劫了。不过，王鞋匠婉言拒绝了他们。王鞋匠谁也没有得罪，只是笑着对他们说：“你们这些老板都来请我当保镖，我还真不知给谁当呢，所以我只好谁都不答应了。不过，请大家放心，如有土匪来打劫，我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既然王鞋匠已把话说到这分上了，大家也就不好再勉强。

果然，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土匪敢来大燕镇抢劫。只要一提起王鞋匠，土匪们个个胆战心惊。

济贫义贼

民国二十六年夏，大燕镇遭遇了百年一遇的特大旱灾，由于严重缺水，田里的庄稼近乎颗粒无收，不少人纷纷外出逃荒。

王鞋匠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为感谢大燕镇人当年收留之恩，他便干起了盗窃的勾当，将从财主家偷盗来的钱财换成粮食后救济穷苦百姓。虽然王鞋匠劫富济贫的义举让大燕镇人十分感动，可大家又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新的猜疑，他过去到底是干什么的？特别是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绝大多数财主家都有几个身怀绝技的护院，而王鞋匠竟然一次都没被逮住，可见他的偷技是何等了得。

有一次王鞋匠到江南一大户人家行窃，那是寒冬腊月的一天深夜，由于天寒地冻，王鞋匠便穿了一件长棉袍。虽然衣服厚重，但他还是像燕子似的飞过高高的围墙，来到了屋顶，扒开瓦片后，钻了下去。

当王鞋匠背着偷来的金银财宝重返房顶时，被一名年轻的护院发现了，他一边大声呼喊，一边追了上来。

王鞋匠刚在屋顶站稳，年轻的护院便朝他扑了过来。王鞋匠身子一闪，年轻的护院扑了个空，人一下子摔倒了。但就在他摔倒的瞬间，还是一把抓住了王鞋匠长袍的下角。

王鞋匠甩了几次，想把他甩开，可就是甩不掉。没有办法，王鞋匠便从身上掏出了一把雪亮的匕首。那个年轻的护院见王鞋匠要杀他，连忙将头偏到一边，但手还是紧紧地抓住王鞋匠的长袍衣角不放。只见王鞋匠举起手中的匕首，轻轻地划了一下，将自己的长袍衣角划破，然后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年轻的护院手中拿着王鞋匠的长袍衣角，半天才缓过神来。他从屋顶爬起来，长吁了一口气后，朝王鞋匠离去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喃喃着：“宁可划破自己的长袍，也不想伤人，真是一个义贼啊！”

两年后，日本鬼子打到大燕镇，天灾加上人祸，大燕镇上老百姓的日子更不好过了。虽然王鞋匠每年还是出去偷盗财主家的钱财换成粮食来救济贫困百姓，但还是有不少人被活活饿死。看着死去的百姓，王鞋匠紧握双拳，发誓要报仇。

为国捐躯

1941年中秋节后，日本鬼子开始调兵遣将，准备对大燕镇周围的国民党和新四军进行秋季大“扫荡”，以保证大燕镇的日本驻军不再屡遭袭击。这一次日本鬼子的具体作战方案十分保密，就连伪军中的高级将领也不知详情。

一天晚上，王鞋匠正吃着晚饭，突然传来敲门声，他打开门一看，不禁大吃一惊。来者竟是国民党的张团长和新四军新二团的徐政委。他十分清楚，国共两位重要人物同时登门，一定是有重要的事，于是连忙关上店门，迫不及待地说：“说吧！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我效劳的？”

张团长不禁笑了起来，指着王鞋匠对徐政委说：“老徐你瞧，他比我们还要急。”

徐政委笑着说：“王师傅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我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接着，他便将准备偷盗鬼子作战方案的计划说了一遍。

王鞋匠听后，拍着胸脯说：“请二位放心，为了消灭日本鬼子，就是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谢谢！”徐政委连忙道谢，又说，“为了能顺利完成这次任务，张团长特地从军部请来老牌特工李民上校，我们也从师部找来优秀特工老秦，他们共同协助你。”

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王鞋匠一帮人悄无声息地来到鬼子司令部附近。王鞋匠对李民和老秦说：“人多目标大，你们还是在这里等我吧。”说完，眨眼工夫就不见了踪影。

王鞋匠真不愧是位本领高强的神偷，虽然鬼子司令部戒备森严，但王鞋匠略施轻功，从屋顶掀开瓦片，悄悄地钻进屋里，很快便从日军司令山本大佐的椅子下面拿到了作战方案。

这就怪啦！王鞋匠怎么能轻而易举地拿到作战方案呢？原来山本大佐的翻译官张林，早就成了新四军的内线。山本虽狡猾，但他在放这份作战方案时，还是被张林发现了。

为了迷惑山本，王鞋匠拿到作战方案后，先让李民将作战方案的主要内容画了个草图，还有一些内容便由李民和老秦两人记在心里，前后不到半个小时就完成了任务。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王鞋匠将作战方案放回原处。就在他准备离开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山本大佐办公桌子的一个角，而那里竟是警报开关，顿时警铃声大作，鬼子叫嚷着冲了过来。

王鞋匠见势不妙，猛地朝上一蹿，上了屋顶。

不料这时，一名鬼子朝屋顶开了枪，一颗子弹不幸击中王鞋匠的大腿。他跳下屋后，咬着牙走了五十多米，再也没有逃跑的力气了。他知道自己这次跑不掉了，干脆坐了下来。

鬼子迅速封锁了整个司令部，李民和老秦拼死相救，终因寡不敌众，不得不撤退。这时大批鬼子和伪军涌了过来，叫嚷着：“抓活的！”

王鞋匠冷笑了一声，咬牙切齒地骂道：“狗日的！想要活捉老子？没门儿！”说完，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瓷瓶，打开后往嘴里一倒。很快，王鞋匠七孔流血，倒地身亡。

原来这小瓷瓶里装的是剧毒鹤顶红。而这种毒药，过去只有皇宫里才有。由此，大家更加相信王鞋匠是大清皇宫里的人了。至于是太监还是御前侍卫，这已经不重要了。

王鞋匠服毒自杀后，鬼子还是没放过他，山本大佐下令，将他的头割下来，挂在大燕镇的城门楼上示众三天。接着又命令军医，将他的头浸泡在药水中，说是要搞什么试验。接着，王鞋匠的人头就不知去向了。所以，后来他的墓穴里埋的是具无头尸。

所幸的是，这次鬼子秋季大“扫荡”，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这也是国民党和新四军共同合作，在大燕镇打的最漂亮的一仗。

日本鬼子投降后，大燕镇人为王鞋匠修建了一座纪念碑，由于王鞋匠的身份特殊，所以碑文上写着：

一代枭雄

不知前生之来历

后半生书写抗日之英名

〔特约编辑 缪 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