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痴记略

金安辉

张宗子云：“人无痴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袁中郎谓：“余观世上语言无味面目可憎之人，皆无痴之人耳。”

窃以为，鄙同事肖君国会正一痴人也。

肖君美丰仪，寸发剑眉，大衫布履，穿行校园，颔首躬背，出语低声，举趾不响，似避人也。诸生邂逅则纷至簇拥于前，或寒暄，或请益，肖君莫不蔼然作答，乐而不疲，是诚所谓“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夫子气象者也！

肖君擅书画，娴篆刻，浸润无厌，痴迷不返。尝见其与同袍相晤，语涉俗务，则静默以对，言及书画，则满面粲然，出语珠玉，汩汩滔滔。学院例会，予与其邻，见其每以指划股，空中运笔，心追手摹，涤除玄鉴，痴态毕见。肖君雅爱古道，亦不废时尚，用微信有年，其中皆楮墨之帧、丹青资讯，观者读之击节拊掌，肖君咸答以“善哉善哉”，此亦不失书痴本色也！。

肖君于绘事毫翰，唯求诸己，无待于外。宅家则读帖赏诗，濡墨临池，畅神卧游；远足则摹天地之大美，察宇宙之幽微，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自得其乐，别无所冀。黄山谷云：“余尝为少年言，士大夫处世可以百为，唯不可俗，俗便不可医也。”肖君胸藏丘壑，笔走龙蛇，不以之牟利，不汲汲于富贵，当此世风浇薄大雅不作之际，众人熙熙竞相鬻名贾利之世，能沉潜、可一志、守寂寞、甘淡薄，愚谓肖子乃一真人也，乃一书痴也。

某于書道，亦情有独钟。惜乎目不能辨字体妍媸，手不能搦管运笔起伏。每观肖君宏幅巨制，赧然以愧，掷笔仰叹：“噫，颜色类相似，手爪不相如。宁不悲夫！”

观肖君书作久矣，有感于中，口未能言。但觉其字不落窠臼，不涉险怪，不堕野逸，不效时流，然当如何一言以蔽之，心下茫然。一日，以此相询，肖君笑曰：“人谓吾字古厚生拙，此四字最得我心。古雅则归真返朴，朴厚则神完气足，熟而后生则去媚见雅，大巧若拙则天真纵逸。”余心中默记，归而征之肖君诸书，信然。

甲申戊辰，予栖迟燕郊，舌耕谋食，获识肖君，遂成莫逆，倏忽一纪矣。屡承赐名章、画册、墨宝诸种，予皆嗟赏珍藏。遇书家难辨不识之字，持以求教，莫不立时得解。肖君实惠我良多。余虽不敏，敢以记之。

诗云：此身合当结墨缘，众妙之门细究参。鉏耘砚田开一径，艺林称道是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