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俄罗斯”崛起之路

龚灿

最近，俄罗斯最具影响力的国际媒体RT美国频道被美国司法部要求登记为“外国代理人”，随后美国国会于11月21日投票取消了RT电视台记者的国会采访资格，称“该决定是对为RT提供服务的T&R公司以外国代理人身份登记的回应”。目前美国国内共有超过400个实体被登记为“外国代理人”，但RT是唯一一家作为单一媒体机构被勒令登记的。俄罗斯方面也随即做出反击，俄总统普京于11月25日签署了有关媒体“外国代理人”的法律修正案，包括美国之音在内的9家美国媒体可能被界定为在俄的“外国代理人”媒体。

RT再次成为全球聚焦点。

RT发展迅速惹人眼红

RT新闻通讯社的前身是“今日俄罗斯”电视台，成立于2005年。由于西方媒体有关俄罗斯的报道充满偏见，“今日俄罗斯”建立的初衷，就是向西方媒体和受众提供有关俄罗斯的真实信息和电视画面，展现“毫无偏见的俄罗斯图景”。2009年，“今日俄罗斯”将其英文名“Russia Today”改为RT，以淡化俄罗斯国家意识形态的痕迹，避免海外受众做出政治化的解读。2013年底，为了进一步延伸“今日俄罗斯”的品牌效应，普京签署总统令，解散已有84年历史的世界第一家国际广播电台“俄罗斯之声”，并整合了另一家传统媒体“俄罗斯国际新闻通讯社”，在此基础上组建全新的RT国际新闻通讯社。

自2005年正式开播以来，RT陆续开通了英语频道、阿拉伯语频道、西班牙语频道、美国频道、英国频道和纪录片频道，法语频道将于2017年12月启动。其一贯秉承新闻立台的原则，这些频道全部以新闻节目为主体，其中影响力最大的是国际频道。如今，RT在全球16个国家21个重要城市设立记者站，包括华盛顿、纽约、伦敦、巴黎、新德里、开罗、巴格达、基辅等全球热点新闻城市，拥有超过2000名媒体专业人员。

从一开始，RT就被贴上了俄罗斯政府的专属标签。2005年-2006年，俄罗斯国家财政每年为它拨款3000万美元，2007年达到1亿美元，2011年的财政投入超过2亿美元，2014年则得到了3亿美元的政府资金。这一财政资助与英国BBC所获得的收入大致持平。总统普京还曾签署了一项法令，禁止削减该电视台的预算。与此同时，俄罗斯政府还给予RT比其他媒体更为宽松的报道政策，当然这也与RT的观众主要在海外有关。不仅如此，普京亲自为RT站台，他的许多言论和举措都由RT首发或独播。

RT的发展速度令人瞩目。据RT援引市场研究公司益普索的数据显示，2015年时RT电视频道每周观看人数达到7000万，在欧洲和美国市场是排名前五的国际新闻频道。欧洲是RT拥有观众最多的地区，每周有3600万人观看；在中东和非洲，每周至少有1100万人从RT获取信息；在印度，有700万观众每周收看RT节目；在英国，RT电视台有200万观众，是除半岛电视台之外最受欢迎的外国英语频道。在美国，RT是仅次于BBC的第二大最受欢迎的外国电视台。在华盛顿收看RT节目的观众是看“德国之声”观众的13倍，在纽约的收视率是日本NHK的10倍，在芝加哥的收视率是半岛电视台的4倍。就连希拉里也对RT的扩张步伐发出感叹：“我们在打一场信息战，而我们正在输掉这场战争。”“我在多个国家看到过这个频道，它的做法非常值得借鉴。”

但是RT扩张最明显的领域并非其电视频道，而是其网络媒体。RT在YouTube上拥有多个外语频道，包括阿拉伯语、西班牙语、德语、法语和中文。RT还开设了免费视频网站Ruplty，提供高质量的视频内容，供外国媒体免费下载使用。2013年，RT成为YouTube第一家播放量超过10亿的新闻媒体。

RT非常善于利用新媒体，是目前跨国电视台中新媒体策略最为完善的机构，在推特、脸书、Instagram等社交媒体上建有官方频道，去吸引最想要获得新鲜信息和意见的受众。RT的官方网站（rt.com）以包括英语、阿拉伯语、西班牙语、法语、德语和俄语在内的多个语種发布信息，每个月都有超过3200万的独立访客。

与西方媒体争夺重大事件的话语权

RT以频道为单位的分散运营的方针以及鼓励各频道因地制宜、独立开拓本地新闻资源的政策，使它获得了较强的独立性和新闻采编的自主权，保证了专业化运营的水准。并且RT在新闻报道中坚持自采，很少转播西方媒体的电视画面。他们还不惜重金招揽世界各国优秀的主持人、编辑、记者以及知名制作人加盟，包括曾为CNN服务25年的美国著名节目主持人拉里·金也被RT招揽。

RT之所以能在竞争激烈的全球媒体市场脱颖而出，就在于其在具有争议性的国际事件中，提供了与西方媒体不同的视角。特别是在冲突性比较强、话题比较敏感的新闻事件中，RT更是以强硬的姿态，与以英美为代表的西方媒体为争夺话语权展开了激烈交锋。比如美军在阿富汗和伊拉克的行动、埃及军事政变、巴以冲突、斯诺登事件等敏感新闻事件中，RT都有发出自己的声音。

RT最初引起世界关注是在2008年的南奥塞梯冲突中，其将南奥塞梯和阿布哈兹政府的对立方格鲁吉亚描述为入侵者，称俄罗斯坚持干涉是出于人道主义原因，与CNN针锋相对。RT总编辑西蒙尼扬表示，“在所有英语频道中只有我们的声音不同，我们展示了事件的另一面——站在南奥塞梯的角度”。

2012年，RT推出了由维基百科创始人阿桑奇主持的新闻访谈节目《明日世界》，该节目的第一位嘉宾就是真主党领导人哈桑·纳斯鲁拉。由于纳斯鲁拉很少接受西方媒体采访，这次采访很快成为全球头条新闻，评论家形容这是“政变”或“独家报道”。

在2014年乌克兰危机中，以RT为主的俄罗斯媒体更是与西方媒体展开了“信息战”，并且在这场信息战中取得胜利。在乌克兰问题上，RT从历史、社会、地缘政治等角度来剖析有关局势的发展，利用多个电视频道以及视频网站的高点击率，在全球范围内有效传播对俄有利的信息。在乌克兰前线，参加现场报道人数最多的是俄罗斯记者，他们直接掌握了第一手资源。西方媒体很多只是重复基辅的官方说法。由于画面大多都是来自俄罗斯媒体，西方媒体不得不使用“对手”的报道，因此错漏频出。越来越多的欧洲观众直接到RT电视台和网站去寻找事实。

2015年法国电视二台组织了一次辩论，亲自在乌克兰蹲点数年并全面策划乌克兰“颜色革命”的法国人拉法埃尔·克鲁格斯曼（法国著名的《犹太人协会联合会》主席之子）露面，试图说明乌克兰危机的责任方是俄罗斯而非美国。然而节目呈现一边倒的“挺俄反美”的局面，克鲁格斯曼和西方媒体的说法受到强烈质疑。

俄罗斯媒体逐渐掌握了乌克兰问题的话语权。乌克兰媒体形容他们在俄罗斯的宣传攻势面前就像“一个水滴对抗俄罗斯在全球掀起的反乌宣传洪流”。《卫报》有文章评论，莫斯科一手推动的宣传活动不仅对西方媒体产生了影响，还使他们按照俄罗斯的好恶重新定义了克里米亚入俄事件。就连《泰晤士报》也不得不承认：“欧洲已经意识到他们正在一场舆论战中步步败北”。

在叙利亚问题上，RT采取了不同于西方媒体的报道立场。2012年11月，RT采访了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这是叙利亚内战以来阿萨德首次接受外国媒体采访。在访谈中，阿萨德特别强调，“叙利亚冲突并不是内战，而是政府对外国势力代理人的战争，是叙利亚人民保卫国家的战斗”。2013年3月，当英美媒体在播放联合国对叙利亚进行新制裁等内容时，RT则在报道西方如何为颠覆阿萨德政权资助反对派、策划行动促使阿萨德下台。

此外，在欧洲各国因金融危机、难民危机、恐袭频发而导致民粹主义思潮兴起、社会动荡之际，RT被指大肆增加能煽动欧洲民粹主义情绪、力挺极右翼党派的新闻报道，大力支持那些破坏欧盟统一的舆论。比如在财政紧缩政策、欧盟民主缺陷、美式全球监控、难民潮、移民政策、英国脱欧等问题上，RT的倾向性报道引起了环保主义者、欧洲怀疑论者、极右翼党派以及众多抗议团体的共鸣。德国右翼势力中就有很多人是RT的粉丝，尤其是反对移民的群体。

群起而攻之

由于RT扩张速度太快、宣传攻势太强，西方政府和媒体不得不对其采取限制和反击措施。

在美国将RT列为“外国代理人”之前，美国官方多次以“不遵守规则”为借口，私下威胁关闭RT电视台。美国参议院还讨论资助波罗的海三国成立三家用俄语播送节目的电视台，并动员美欧各国情报部门参与其中。美国广播理事会在2016年10月份宣布，美国将在2017年年初，推出一个全新的俄语电视频道，对抗来自俄罗斯的舆论攻击。这个俄语频道的最主要对手就是RT电视台。

就在美国国会调查俄罗斯是否干预美国大选的过程中，谷歌、推特、脸书等社交平台也被要求对怀疑与俄罗斯有关的社交媒体账户进行调查。谷歌创始人埃里克·施密特宣布计划制定一种特别的算法，降低RT和Sputnik（卫星通讯社）在搜索结果中的排名，尽力防止上述两家媒体传播咨询，但并不打算封堵它们的网站。脸书和推特则承诺向美国参议院提供相关信息，脸书实施了更严格的政治广告发布规则，推特则禁止RT和Sputnik的账户在推特上发布广告。

在英国，RT英国频道2014年问世后不久，该国主流媒体就掀起了一场批评潮。《观察家報》指责RT就是一个散布阴谋论的频道，是“新闻娼妓”。《泰晤士报》呼吁英国广播电视监管机构Ofcom对这个“骗子窝”采取行动。Ofcom也多次对RT裁定违规，向RT发出警告，假如再次违规就要面临罚款、停播或吊销执照。

更为严峻的是，2015年7月，英国巴克莱银行冻结了RT英国频道的账户，制裁理由是RT通讯社总裁德米特里·基谢廖夫被英国当局列入制裁名单。此事引发俄罗斯外交部和大使馆的抗议。2016年10月，英国国民威斯敏斯特银行也冻结了RT的账户，银行方面并没有给出令RT满意的解释。国民威斯敏斯特银行属于英格兰皇家银行旗下，英国政府控制了该行73%的股权。至此，RT在英国的所有账户被冻结。

在欧盟，欧洲理事会于2015年9月通过一份秘密文件，欲对“俄罗斯宣传”进行全面反攻。欧盟准备用三个月时间来招募、培训一支记者队伍，创办一个完全用俄语播发的24小时新闻电视台，以宣扬“欧洲的价值观”来“对抗俄罗斯宣传”，要在2015年至2016年两年时间来“摧毁”RT的“敌对宣传”。

2016年11月，欧洲议会通过了《欧盟反击第三方宣传的战略传播》决议案。该议案指出了三个具体对象：恐怖主义、犯罪组织和俄罗斯媒体。而欧盟所要反击的俄罗斯媒体中，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最具影响力的RT，其已成为欧盟第二大有影响力的外国媒体，被称为是最危险的“俄罗斯宣传工具”之一。

今年11月，由于RT在欧洲多国大选、加泰罗尼亚独立运动中煽风点火，加剧了欧洲社会的动荡不安，包括英国首相、西班牙外长等在内的多位欧洲政府官员对RT及俄罗斯媒体予以了猛烈抨击。不过，欧洲各国是否会对RT采取诸如美国的制裁措施，还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