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为什么这么恨“今日俄罗斯”

龚灿

11月9日，欧洲议会社会民主党副主席、罗马尼亚环保部长维克多·博斯蒂纳鲁表示，他已经有证据表明，俄罗斯干预了西班牙加泰罗尼亚独立危机。负责处理俄罗斯网络攻击事件的东斯特拉特通信工作组报告透露，旨在加剧危机的宣传活动有所增加，这与去年美国大选期间对俄罗斯的指控明显相同，今年法国和德国的竞选活动也受到相同影响。不仅如此，有消息称，俄罗斯媒体在英国脱欧公投以及2014年苏格兰独立公投中也采用了类似策略。

因此，在俄罗斯最具国际影响力的媒体“今日俄罗斯”（RT）电视台被美国司法部列入“外国代理人”名单之际，欧洲各国对RT等俄罗斯媒体也发起了猛烈攻势。

英国：指责RT多次违规

11月13日的伦敦市长宴会上，英国首相特雷莎·梅发表了其有史以来对俄罗斯最强烈的指责，称近几年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煽动乌克兰冲突，对欧洲多国政府和议会发动网络间谍活动，多次干涉欧洲国家选举，企图“破坏自由社会”。特雷莎还称俄罗斯正在“编造虚假故事”，“在西方散播不和的种子”。特雷莎的指责言论中就暗含着对由俄罗斯政府资助的RT电视台的不满。

RT英国频道于2014年在英国开始播送节目，但在此之前RT就在英国引发了不小争议。RT伦敦分部记者萨拉·福斯对马航MH17航班坠毁在乌克兰的报道提出异议，指责这是“最令人震惊的明显错误信息”。

自2005年以来，英国通讯传播委员会（Ofcom）曾15次裁定RT电视台违反英国广播电视管理规则，包括播放不准确、有失客观公正的新闻报道。2015年，RT声称英国广播电台（BBC）在一部主题为拯救叙利亚儿童的纪录片中伪造了叙利亚政府军使用化学武器的画面，并用演员装扮成受害者。在乌克兰危机发生后，RT播出了一档关于乌克兰难民的节目，指称乌克兰政府军对亲俄罗斯的乌克兰民众实行强奸和谋杀，“重蹈希特勒的种族灭绝行为”，为此Ofcom警告RT关于乌克兰冲突的报道违反了关于公正报道的规定。

2016年，RT英国频道再度被指两次违规：一起是在节目中将北约描述为“美国霸权在欧洲的后门”，另一起是谴责土耳其政府正在发动一场“针对库尔德人的种族灭绝战争”。因为这些违规举动，RT英国频道被Ofcom点名警告，但该频道仍在英国播出，且在英国的收视率还相当可观。

几个月前，RT在伦敦地铁贴出的海报广告又引来争议。RT的海报广告如此写道：“美国中央情报局称我们为‘宣传机器。找一找我们叫中央情报局什么。”“请收看RT，看看我们的下一个攻击目标是谁。”英国工党副党魁汤姆·沃森随后向Ofcom举报了RT在伦敦地铁的广告，抨击RT广告具有挑衅性，并建议英国政府应对RT采取更严格的监管制度。

在沃森举报RT之后，工党议员作为RT节目常客的消息也曝露出来。过去两年，工党议员理查德·伯根参加RT英国频道的节目已经11次，其他工党议员巴里·加德纳、约翰·麦克唐纳、克里斯·威廉森等人每人至少两次上过RT节目。杰里米·科尔宾在成为工党党魁之前，也是RT英国频道的常客，他曾经声称RT在某些问题上比其他新闻频道“更客观”，并称赞它不曾报道威廉王子的婚礼。

工党同行安德鲁·阿多尼斯批评了那些愿意和RT展开谈话的政客，“这是普京的国家宣传活动，我们不应该出现在这些国家宣传媒体上。”确实，RT在英国的发展规模和速度，引发西方媒体巨大担忧，认为这是俄罗斯官方尤其是总统普京对外舆论宣传策略的直接体现。

颇为讽刺的是，在英国外交大臣鲍里斯·约翰指责杰里米·科尔宾出现在俄罗斯媒体RT是一个“绝对的丑闻”后不久，约翰逊的父亲、前保守党议员斯坦利·约翰逊也出现在RT英国频道宣传新书。此外，包括英国脱欧大臣史蒂夫·贝克在内的6名现任保守党议员也被曝曾是RT节目的嘉宾。在鲍里斯·约翰逊等英国政客看来，RT接受了俄罗斯政府的资助，担心它传播亲俄罗斯政府的消息。

此外，英国“脱欧”派大佬、独立党前领袖奈吉尔·法拉奇也是RT英国频道的常客。法拉奇透露自己“偶尔会出现在RT电视节目中”。

2017年11月，就在RT被美国司法部列入“外国代理人”名单之际，苏格兰前首席大臣亚力克斯·萨尔蒙德接受了RT采访，在节目播出之前，西方媒体和政治家纷纷指责萨尔蒙德。西蒙尼扬在推特上写道：“我们还没来得及播放苏格兰前首席大臣的节目，他就被宣布为克里姆林宫的代理人”。

西班牙：炮轰俄媒煽风点火

就在英国首相特雷莎·梅炮轰俄罗斯的当天，在布鲁塞尔举行的欧洲联盟外长和防长会议上，西班牙外交部长达斯蒂斯和国防部长戴柯斯贝多说，西班牙掌握的证据显示，加泰罗尼亚“独立”公投期间，来自俄罗斯和委内瑞拉的“黑客”组织利用推特、脸书等社交媒体宣传分裂分子的主张，试图影响公众舆论。其中RT和卫星电视台（Sputnik）两家俄罗斯媒体被认为在这场“独立”公投运动背后扮演了煽风点火的重要角色。

华盛顿大学媒体与公共事务学院访问学者贾维尔·勒萨卡（Javier Lesaca）在对9月29日至10月5日加泰罗尼亚“独立”运动高峰期间在加泰罗尼亚社交网络发布的超过500万条信息进行分析后发现，以RT和Sputnik为代表的俄罗斯媒体成为第四大被引用的数据源，这两家俄罗斯媒体分享转发了47964个支持加泰罗尼亚独立的帖子，点击率达到1.259亿次，其发布内容的转发率是西班牙公共电视RTVE和埃菲通讯社的10倍。

报告显示，这些被调查分析的信息中有32%来自委内瑞拉，而且由来自俄罗斯和委内瑞拉的网络账户发布的信息中只有3%是真实的，其中30%的假新闻来自RT和Sputnik媒体的匿名账户，25%来自网络机器人，10%来自这两家媒体的官方报道。在对转发RT和Sputnik发布信息最活跃的100个社交账号分析后发现，这些账号84%是匿名的，其中大部分可能是僵尸賬户。

华盛顿大学的研究分析报告发现，RT特别热衷分享加泰罗尼亚独立运动人士与警方发生冲突时受伤的图片和视频，在10个分享最多的帖子和链接中，50%的人谴责西班牙警方的行动，另有20%的人强调加泰罗尼亚的独立会对西班牙经济造成重大影响，20%的人保持中立立场，10%的人批评和攻击西班牙首相拉霍伊的政治主张。Sputnik媒体发布的关于加泰罗尼亚10个分享最多的帖子都是关于加泰罗尼亚独立派的，其中40%的人谴责西班牙警方的行动，30%的人批评西班牙首相，30%标记为外国人的网民支持加泰罗尼亚独立。在加泰罗尼亚“非法”公投那天，RT和Sputnik都采用了“警察对和平选民展开暴力”等有明显倾向性的标题。

来自欧洲反假新闻网站检测到的数据显示，来自俄罗斯媒体的“假新闻”内容包括“加泰罗尼亚将承认克里米亚是俄罗斯的一部分”，“西班牙语在加泰罗尼亚将作为外语展开研究”，“欧洲官员支持加泰罗尼亚的暴力”等煽动性内容，以及“巴利阿里群岛也要求从西班牙独立”等假新闻。10月28日，RT网站还出现了这样的标题：“巴塞罗那街头的坦克：西班牙和加泰罗尼亚对峙将以暴力结束”。事实上，巴塞罗那街头没有一辆坦克。

西班牙“保密信息”调查网站咨询反间谍机构人士透露，近几个月来在俄罗斯媒体平台上发布的关于西班牙和加泰罗尼亚消息的详细分析表明，俄罗斯的假新闻是“无耻的”，在最活跃的时候，每天会有多达50条关于加泰罗尼亚独立的错误或有偏见的报道。

11月23日，埃尔卡诺皇家研究所专家米拉·米洛舍维奇家在西班牙议会公布了俄罗斯干涉西班牙事务的调查报告，报告称2017年9月“加泰罗尼亚”在社交媒体出现的频率增加了20倍。维基百科创始人阿桑奇发布的一些有利于加泰罗尼亚分裂派领导人的信息，也会在网络机器人的帮助下，每秒转推60次。

基于这些数据，《西班牙国家报》发表评论称，“俄罗斯网络利用委内瑞拉账户加剧了加泰罗尼亚分裂危机”。几个小时后，西班牙政府宣称其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大量有关加泰罗尼亚分裂活动的偏见新闻来自“俄罗斯境内”。根据西班牙国家密码中心最新的数据，在西班牙宪法禁止分裂之后，加泰罗尼亚独立派与其结盟或雇佣的黑客针对西班牙中央行政机关、司法机构、政党和一些私营企业的网站进行了70次网络攻击，其中包括有“匿名者”黑客组织支持的“运行加泰罗尼亚”活动就持续了10天。

为什么俄罗斯要干涉西班牙的领土问题？米洛舍维奇的说法是，俄罗斯的目的并非是要助推加泰罗尼亚独立，而是要在这种分裂活动中找到机会“削弱欧盟”以及“抹黑”欧洲。

美国：RT干预美国大选

11月10日，美国司法部正式将RT电视台列入“外国代理人”名单。这项决议引发俄罗斯极大反弹，俄罗斯政府随即发起反击。其实，RT在去年就已进入美国情报部门的严密监控之中。

2017年1月，美国情报部门发布报告称，俄罗斯通过RT参与破坏2016年美国总统选举，RT支持特朗普当选总统，并广泛报道美国选举中的舞弊和抗议活动，反对美国政治体制。

“RT美国频道已经把自己定位为美国国内的一个传播渠道，并故意模糊与俄罗斯政府之间的任何法律关系”。今年3月，美国参议员珍妮·沙辛呼吁：“我们有充分理由相信RT新闻正在与俄罗斯政府联手传播假新闻，以此破坏我们的民主进程。”9月初，美国司法部要求为RT美国频道电视制作提供服务的公司作为“外国代理人”来注册。

虽然美国总统特朗普宣称相信俄罗斯政府没有干预美国大选，但RT在美国的宣传活动仍引起美国政府机构和主流媒体的警惕。RT美国频道于2010年开通，号称每周的观看人数超过800万。对RT来说，收视率高低与否并不太重要，因为这家俄罗斯媒体在全球最大的视频网站YouTube上的点击率已经独占鳌头。正如2014年辞职的RT前主持人利兹·瓦尔所说，“RT管理层确实认为YouTube对传播内容非常重要，传统电视收视率并不重要，因为其目的是通过各种数字和社交平台获取信息。”

2013年，RT成为YouTube上第一家收视率超过10亿的新闻媒体。担任YouTube全球内容合作副总裁的罗伯特·金科尔当时也加入了RT的一个频道，并盛赞RT与观众保持联系，提供“真实”内容而不是简单的“宣传”。当美国政府开始着手调查俄罗斯干预美国政治活动时，RT与YouTube之间一度亲密的关系也将面临审查。

《纽约时报》称，谷歌（YouTube的母公司）在帮助建立和发展RT业务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根据RT员工以及技术分析师的说法，RT在YouTube上全面开花源于新闻媒体与视频网站之间的长期互利关系。YouTube作为全球最大的视频网站，有广泛的全球影响力。RT于2007年3月推出了自己的YouTube频道，当时其提供的主要还是盗版内容以及可爱的动物视频，而不是以新闻节目出名，但RT发展非常迅速。

如今RT在YouTube上拥有多个外语频道，包括阿拉伯语、西班牙语、德语、法语和中文。虽然RT频道的大部分流量来自非政治类视频，但其发布的政治和外交内容视频在YouTube的多项搜索排名中都很靠前，比如美国介入叙利亚内战、乌克兰危机或德国极右政党另类选择党（AfD）的崛起等国际政治事件，网友往往会把RT的视频作为最重要的参考之一。而且，YouTube上的RT频道30%的流量来自美国，RT官方网站一半的流量也是来自美国。RT在美国社交网络上攻城略地的速度让美国不得不警惕。

RT被美国情报机构形容为“俄罗斯政府的主要国际宣传出口”，也是俄罗斯在全球信息化作战行动中的重要一员。据美国情报官员透露，随着2016年大选热度的上升，RT总是报道希拉里的负面新闻，其中包括其家族基金会的腐败声明、与伊斯兰极端主义的关联等，俄罗斯间谍还从希拉里竞选团队主席那里窃取电子邮件，炒作希拉里的身体和精神健康状况很差。

2016年美国大选期间，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接受了RT美国频道主持人拉里·金的采访。在采访中，特朗普抱怨美国媒体“不诚实”，对他“有偏见”。这次采访被RT认为是“独家新闻”，其总编辑西蒙尼扬还在推特上分享了成功采访特朗普的喜悦心情：“我们做到了！”而且特朗普接受RT采访的时机正值美国国内对俄罗斯干预美国大选的担忧加剧之际，当时有消息称俄罗斯涉嫌攻击并泄露美国民主党全国委员会电子邮件。

特朗普与拉里·金认识了几十年，2013年10月他就为拉里·金主持的一档政治节目站台，当时拉里·金离开工作25年的CNN加入RT还不到一年，被英国《泰晤士报》形容为“美国最著名电视主持人叛逃俄罗斯”。当特朗普再次接受RT的采访邀请时，他的顾问、已退休的中将迈克尔·弗林也接受了RT的邀请，而且弗林在2015年莫斯科的一次晚宴上就坐在普京总统旁边。

此外，RT还因其新闻标准迥异于美国主流价值观而受到批评。2015年哥伦比亚新闻学院研究生对RT美国频道展开了一项调查研究，认为“RT违反了新闻的基本特征，即调查信息来源、播放事实新闻、追求诚实报道”。像在乌克兰危机、克里米亚问题、叙利亚问题上，RT美国频道的立场与美国主流媒体背道而驰，引起不少争议。前FBI局长詹姆斯·科米去年3月向众议院常设情报委员会透露，“克里姆林宫正在通过反间谍宣传网络进行一场国际性的虚假宣传运动，反美阴谋论可以媲美苏联时代的《真理报》”。

对于美国将RT列为“外国代理人”，有反对意见认为，RT美国频道并没有跻身入美国100个最受欢迎的电视频道名单，而且比BBC等其他外国新闻媒体的市场渗透率要低得多，只有少数几个城市和地区的有线电视网络可以找到它，相比之下其在欧洲市场经营得更为成功，在美国市场上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美国对抗RT和Sputnik的举动实际上是以此炒作俄罗斯‘威胁论，來掩饰美国现在民主进程中普遍存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