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宫凤华
田间的母亲
■ 文 宫凤华
不要太忙于在喧嚣而浮躁的现代大都市里疯狂地奔向金钱或者权势,偶尔停下脚步回眸一下远方的村庄和田园,看看远方胼手胝足、躬耕陇亩的老母亲,像锄草一样,剔除心灵的杂草,长出善良而柔软的庄稼。
霜降过去,天气转凉,人们纷纷囤货备战寒冷的冬季,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远处的灯火阑珊,我想家了,想家里的老母亲了,视线渐渐模糊起来,那是母亲在田间劳作的身影……
一进入梅雨季节,天空就像小孩子的脸,一会儿阴一会儿晴,没个定数。空气燥热、沉闷,而室内往往转潮,墙壁、衣柜上都生了霉苔,巴望着出太阳好晒伏。可雨总是马不停蹄地下着。
一连下了十来天雨,终于太阳从云层中露出了白晃晃的脸。母亲再也闲不住了,挎着竹篮、握着小锹,下田看她的庄稼了。傍晚回来后,母亲连声叹气,说:“唉,下了这么多天雨,黄豆田里、芝麻田里全是草,长得密密麻麻的,再不锄掉,庄稼就长不成了。”母亲苦瓜似的脸上满是愁容,鬓发上还粘着一根草叶。我说:“不用急,明天我也下田锄草。”母亲说:“不用你下田,天太热了,你吃不消。”我说:“没事,吃得消。”
说实在的,说这话时,我显得底气不足,平时除了教书,就沉迷于文字,难得下田劳动。母亲患有严重的关节炎,舍不得抛下那一亩地,任我们怎么劝也无济于事。她把下田看得很神圣,好像她所有的痛苦和欢乐都与那片田地维系在一起,相濡以沫,不离不弃。这份执著,令我很是感动。父亲早已化为田里的一座小丘,母亲田间劳作的身影显得十分的孤单而寂寞。我想母亲肯定把积聚在心底的话说给她最爱的土地听,说给她伺养的那群花生、黄豆、油菜、山芋听。
第二天,乘着早凉,我和母亲便下田了。狭长的芝麻田里弥望的是高高的草穗,风中得意的摇摆着。芝麻已经开白花了,在群草的围攻下显得岌岌可危。我们弓着腰,顶着烈日,一棵棵、一把把地拔草、揪草、铲草、扔草,还要用泥块把踩歪的芝麻秆培实。我的眼前全是耀武扬威、健硕壮实的香夫子、蓟草、尖叶草、奶浆草、油麻草等,对草的所有怜悯、亲切和赞美,顷刻间烟消云散。我惊异于此刻对草的憎恨。我怀疑当年张洁挖荠菜的那份快乐是否矫情,怀疑美国诗人惠特曼倾情歌唱野草是否坚定。草是村庄和田野的主人,那只能在诗人眼里,在农人的眼里,草是牛羊的命根,又是庄稼的仇敌,说不清的爱恨情仇,像生活一样纠结着,谁也理不清头绪。
这时候,没有一丝风,连我的遮阳帽上也在滴汗,身上的衣服像从水里拧上来似的,嘴里干得要冒火,我恨不得一下子就把草薅光,但我不得不嘲笑自己的天真和幼稚。母亲在我左边不紧不慢地锄着草,时不时直起腰对我说,慢慢来,不要太用劲,看你热成这样!其实,母亲也是汗流浃背,连带去的凉开水也顾不得喝。我努力地铲草,我多用一份劲,母亲就少用一份劲。我透过睫毛上晶莹的汗珠眺望远方,我深切地体味到刘禹锡“瞰于野,惟稼穑艰难是之”的千古浩叹,我再次触摸到“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苍凉与悲壮。
接连几天锄草,我累得人仰马翻。受台风影响,我们在田里锄草感到很凉爽。在田里,我看不到一个像我一样的年轻人,他们已经远离田野远离故土,蚂蚁一样生活在别人的城市。我庆幸自己还能赤足与泥土亲近,还能吮吸乡野的精髓。
凝望在田间锄草的母亲,我忽然想起“雨淋不知寒,日炙不知暑。两足如凫鸥,终日在烟渚。”我再次懂得土地、庄稼和农民永远是我们生存和生活的支撑。母亲种地更多的是为了心灵的慰藉、对故土难以割舍的诱惑与眷恋、对土地生死不移的精神依傍与守望。土地就是她的生命,她要在自己生命的田园里精耕细作出一片枝繁叶茂、瓜瓞绵绵。
不要太忙于在喧嚣而浮躁的现代大都市里疯狂地奔向金钱或者权势,偶尔停下脚步回眸一下远方的村庄和田园,看看远方胼手胝足、躬耕陇亩的老母亲,像锄草一样,剔除心灵的杂草,长出善良而柔软的庄稼。
(编辑 赵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