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茵,赵 玲
(1.吉林大学 哲学社会学院,吉林 长春 130112; 2.吉林财经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吉林 长春 130117)
可持续发展意涵下的稳态经济,是建立在生态环境承载力基础上,与自然界的净化能力和再生能力相适应,以经济的稳妥发展、健康发展、绿色发展和有质量的发展为本质要求的经济发展模式。发展稳态经济,就需要构建一种新的经济发展范式,摒弃对经济增长的无限制追求,采用一种更绿色、更环保、更健康的生产生活方式来应对全球生态危机的挑战。
20世纪兴起的宏观经济学关注并追求经济增长,表现出对人口以及经济增长指数的盲目崇拜,把自然界看作是一个自发提供给人类经济资源的慷慨捐助者,认为自然界资源支撑经济发展的能力是无限的,这导致了人们对经济增长的片面追求和乐观预测。在新古典主义经济学家的经济增长理论中,表现出极大的对经济增长的盲目热衷和对生态环境及伦理道德的冷漠与傲慢,无视经济生产活动中的资源稀缺性。环境资源经济学家认识到经济的超常增长可能带来生态问题,强调特定资源是有限的,告诫人们不能迷恋经济增长而对自然资源进行盲目掠夺。但是,他们仅仅认识到特定资源是有限的、稀缺的,而没有认识到资源的稀缺性是普遍存在的,即所有的自然资源都是稀缺的。这种稀缺性是相对于人类需求的满足而言的,是相对稀缺,而不是绝对稀缺。因为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人类能够找到新资源来替代旧资源,资源最终不是稀缺的。但作为生态经济学代表人物的戴利则提出了自然资源的绝对稀缺和稳态经济的概念。他认为,企望为人类社会的经济增长找到永恒资源是一种普罗米修斯式的顽念,在自然界有限的资源和生态净化能力条件下,过分执拗于经济增长的理念,将会加速把人类推向生态危机的边缘,只有稳态经济才能够实现可持续的经济发展。在正视自然极限和追求稳态增长的原则下,稳态经济学作为传统增长经济学的反叛,试图破解传统宏观增长经济学在生态物理、伦理道德和经济发展方面遭遇的诸多问题,并为人类在资源有限的地球上如何幸福地生活提供一个稳态经济学的解决方案。
“稳态”的概念最初来自于19世纪英国哲学家、经济学家约翰·穆勒的经济思想。他认为,财富的增长并不是可以一直持续下去而没有限度,因为在所谓进步状态的尽头便是静止状态,财富的增长只不过是延缓了静止状态的来临,人类社会每向前迈进一步,都意味着向静止的状态临近了一步。1971年,罗马尼亚经济学家尼古拉斯·乔治斯库—罗根(Nicholas Georgescu-Roegen)在《熵定律与经济过程》(The Entropy Law and the Economic Process)中第一次将物理学原理运用到经济运行的规律中。他认为,经济发展过程会受到熵定律的限制,人类总是在梦想可以通过废弃物的循环利用来实现经济持续增长和避免环境破坏,但是,“被重复利用的东西中的熵都降低了,而我们必须使用额外更多的低熵。免费的重复利用是没有的,就像没有不生产废物的工业。”[1]9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能量在转化的过程中不可能全部被利用,每一次转化所产生的无效能量即“熵”,世界上的所有物质与循环都依赖外部能源的参与,在此过程中都会产生熵,不存在任何没有损坏的重复使用。在他看来,经济过程就是一个有价值的自然资源转化为无价值的废物的过程,即由低熵向高熵转化的过程,而经济增长所面临的最大瓶颈就是低熵的稀缺。
正是基于现实生活中对资源的稀缺,一味地追求经济增长指数必然会带来对自然资源的疯狂掠夺与破坏,自然资源越是匮乏,经济发展越是无力,于是就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的境地。因此,为解决人类共同面对的生态环境问题,迫切需要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由原来的粗放型增长向集约型增长转变,由过去的强调经济指数的增长转变为经济发展的可持续性,构建稳态经济发展模式。
“发展”一词最初来自于生物学,是指生物体在进化变异过程中所形成的细胞重组现象,后来逐渐引申到哲学社会科学中。发展蕴含着变化。自然是整个世界赖以存在的根基,它为地球上的每个生命个体提供必需的生命给养,维持生命物种的存在,正是由于有了自然界的依托,才使人类获得了生存的可能。生存是发展的前提和基础,没有生存就谈不上发展,因而发展同样依赖于客观的自然环境,依赖于具体的自然物质资源的供给。“生态学中基本的守恒概念是承载能力的思想,也就是某个区域年复一年在不造成环境恶化的情况下——即不相应降低其承载力——能够支撑原始物种的数量。超越这一承载力,哪怕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也将造成一系列环境恶化的过程(如土地侵蚀),这个过程是正反馈(失控的反馈)所控制的。为此,超过承载力,哪怕只是短暂的一会儿,也是一种最严重的错误。”[1]96生态系统的再生和吸收能力决定了规模的最大值,但这种最大规模并非最佳规模。将生态系统考虑在内的经济发展的最佳规模说明,一个既定的经济发展规模决定了它的自然资源拥有量以及相对应的环境承载力。“经济可持续发展必须满足以下双重条件,即在不过分损害环境之生产能力的前提下充分地利用物质资源,将废弃物排放量限制在环境吸收能力许可的范围内。”[1]173
稳态经济是一种体现整体性的,综合了物质的、社会的和道德内容的经济发展范式,关注经济发展过程中的不平等、人口增长和物质能量消耗的约束,提倡正义的、可持续的、公众广泛参与和共享的经济。这需要稳态发展而非无限增长。稳态不是目的,它本身作为一种手段,是为了达到经济的正义、可持续、参与和共享以及整个自然生态系统应具有的稳态特征而构建的一种制约机制。稳态经济代表的是一种可持续的经济发展水平,根本的主旨是在有限的自然生态中人类如何更好地生活下去。“主流经济学对去增长和稳态经济的一大批判依据是,随着科学技术发展,经济效率会提高,未来人们能更好地将经济增长与环境冲击相分离,而以更低的物质和能源输入获得更高的经济产出。然而,历史事实显示,当某种资源的利用效率因技术进步而提高时,这种资源的消耗率反而趋于上升。”[1]301这就是说,单纯依靠技术进步不足以解决资源和环境问题,必须同时对无止境的增长及消费需求进行约束。在稳态经济的视野中,自然界物质能量的存量和流量是有限的,经济发展可以契合自然界自身的演化规律实现自我更新,经济生活中物质的数量方面停止增长不会妨碍社会进步,甚至可以说,这种经济发展的生态限制和伦理约束能够使经济摆脱目前这种自我毁灭式的增长模式,为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开启新的道路。
工业革命以来,人类的现代化进程在带来巨大物质财富和经济福祉的同时,也带来了生态破坏和环境污染的问题,使人类的生存以及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面临着极为严峻的挑战。现代宏观经济学盲目追求经济增长,忽略了生态物理、道德伦理对经济的根本制约。以稳态经济学为代表的生态经济学赋予了经济学一个全新的研究视域,也被看作是“经济学正在出现范式变化的一个信号”。[2]稳态经济学从生态学、伦理学和经济学的角度来综合考察经济的正当性问题,涉及生态学意义上经济发展是如何可能的以及伦理学意义上人们应该拥有什么的问题。厘清这两个问题,对于生态文明建设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建设生态文明的规则、制度和体系,需要转变传统的经济增长理念和方式,建立一种生态经济范式,实现对自然资源的合理配置,以确保作为人类经济社会发展基石的地球生态系统的完整性。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反作用于生产力。在社会生产中人与人之间所形成的关系会反作用于人与自然的关系。特别是由于发展的不均衡性而带来的贫富差距越来越大,在贫困的地方,人们为了生存而过度地使用自然资源,从而导致自然资源的严重损毁;而越是无节制地开发自然资源,就越会给经济发展带来掣肘。如此恶性循环会直接威胁社会的进步和发展。倡导稳态经济,是对传统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型,它强调自然界存在一个不可弥补和逾越的稀缺限制,在自然的可承载能力上证明了增长经济在生物物理规律上的不可能性,并对无限增长的经济观进行了伦理道德批判。它尝试解决这样一个带有根本意义的问题:在有限的地球上人们该如何幸福地生活。[3]
稳态经济学代表了生态文明的应有内涵。把握稳态经济的经济学范式革命,对于中国建设生态文明和实现绿色发展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中国未来必须从传统工业文明走向生态文明的绿色发展。当前制约中国经济可持续发展的因素开始从人力资本转变为自然资本,如何有效地在市场经济发展中对自然资源进行合理配置已经成为经济发展的应有之义。在稳态经济学的视域下,建设生态文明需要的自然资本,既包括自然资源的供给力,也包括自然界对污染和废物的净化力和承载力,还包括自然界给人类提供的生态服务产品。在中国建设生态文明的进程中,必须遏制经济增长对自然界的征服、压榨和破坏,建立以自然资源普遍稀缺为基础理念的生态经济观,实现经济发展质量和生态环境保护的和谐共赢。
在稳态经济学看来,物质财富增长是经济发展初期的重要特征,而代表社会福利的分配公正和人的精神满足才是经济发展的根本目标。进入到一定阶段,经济增长是要停止的,而经济发展是能够实现可持续的。中国的生态文明建设和美丽中国建设的目标是实现生产发展、生态良好和人民幸福,实现中华民族的永续发展。可见,稳态经济学的理论与中国生态文明建设的理念有相通之处。
[1][美]赫尔曼·E.戴利,肯尼思·N.汤森.珍惜地球——经济学、生态学、伦理学[M].马杰,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 .
[2]王悠然.构建“去增长”的稳态经济[N].中国社会科学报,2014-10-10(A03).
[3]张永庆.从人的存在方式看可持续发展的哲学基础[J].北京青年政治学院学报,20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