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

师新霞

平日里，一上床就睡着的思捷，今天很是反常，眼看着月亮在窗格里一格一格蹦，直到如气球般飘走，思捷的眼睛仍倍儿精神地睁着，脑子里一直在纠结：明天，我是赌呢？赌呢？还是赌呢？

起因是白日里的一场游戏。

这游戏从没玩过，是汪洋、彭芃受电影《扑克王》的启发创造的。“一人发两张扑克牌，看点总数大小，决定押赌票和跟赌，最终亮牌比大小，点数多者赢得所有赌票。”

“这不是赌博吗？我可不玩，我的零花钱买零食还不够呢！”思捷一听完汪洋的解释，立马捂着口袋表态，好像袋里的钱闻赌要飞似的。

“不是玩真钱，是假的！”一旁忙碌地在小纸片上写“一角”“两角”的彭芃头也不抬地说，“就这个钱。”

“噢——那算我一个。”

不一会儿，这三人就把出了一半的板报扔在一边，开始热血澎湃地“跟”“再跟”“还跟”……

由于不存在输赢钱的问题，所以谁都表现出一副大款样儿。终于，汪洋崩溃了，“这么小的牌，还要，还跟！明天带真钱——”喊声虽然不足以飞出教室，但直抵思捷心底：天，假赌要变真赌了！我是……

翻个身，思捷还在想，这样的问题让他快捷地得出结果还真不容易：不赌吧，白天的假玩，让他看到了商机——说不定可以赢呢，这一元就可以瞬间变成两元，甚至10元；赌吧，有可能会输，那原本稳稳可以装进肚里的凤爪啊虾条啊……就立马飞进别人的嘴里……怎么办呢？运气！还要靠运气啊！我的运气好像一向不错，昨天不还抽到了一支自动铅笔吗？可是不也只有一次吗？怎么办呢？

烙了半晚上饼的思捷，早上差点睡过头，好在妈妈及时一声吼，他立马飞奔而去，踏着铃声，在老师异样的注视下走进教室。听听课，想想钱；想想钱，听听课，糊里糊涂一节课很快就过去了。

老师一出门，身后就是一片嘈杂。“快，开始抽奖！VIP会员先抽。”这边以女生为主体的Apple摇奖处率先营业，长着张苹果脸并且超爱吃苹果的雨儿挥着手中的奖品——自动铅笔、橡皮等大声吆喝。这生意起源于同学之间打纸团，打着打着，个别纸团上面便有了内容，并且一股脑儿地钻进了百宝箱供同学碰运气。此店开张快一个星期了，奖品是几个女生从家里拿来的，都是些學习用具。起初只赔不赚，因为是免费抽奖，后来参加者众，很有些抢的意味，于是就诞生了VIP会员——享受的特权是可以先抽、多次抽。成为会员得付出真金白银——会员费5角、4角不等，当然享受的待遇也不同。像彭芃，昨天用5角钱买了黄金会员身份，本来可以抽一天奖，结果数学作业质量极差，错题90%以上，而现在恰好在学百分数，于是课间放学后均被老师请到办公室吃小灶。最后还让他针对自己作业的对错率出道百分数题，让他很受打击。塞了一脑门子百分数回到教室后，摇奖处已是曲终人散。桌上给他留了张纸条：

彭芃，看你太可怜了，本店慈悲为怀——特意延长你会员身份一天，不过黄金变白银，只限明天早上哟。

纸条下面还附了张草图——一口井，井下一人，井边几个女生人手一块巨石。

彭芃知道井下那倒霉蛋就是自己，上面那几个女生欲落井下石……噢，黄金转眼变白银，5角转眼变4角，本金转眼缩水20%（数学没白补），还好意思说“慈悲为怀”！彭芃很是愤愤不平：哼！试看明早，彭芃要把有限的时间全部投入到无限的抽奖中，抽到你们破产……

被割肉之痛，彭芃当然不会在一夜之后忘却。听到雨儿的吆喝，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彭芃，快来卖票！”身后传来汪洋的疾呼，彭芃仿佛被定格，他还舍不得自己的白金身份。“快回来！抽奖划不来，你又不缺铅笔。”一句话点醒了彭芃：是啊！妈妈不是说过吗？不缺的，都是多余的。钱可是永远都缺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彭芃很快就进入了角色——卖票。1角钱两张票，哈哈，财源有点滚滚哦！彭芃心里乐开了花。

已经有3个赌客在汪洋的组织下开赌了。“我要！”牌好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宝贝似的把牌藏在胸口，大喊着。“跟——”这位牌好像也很不错，兴奋不逊于前者。两人较劲地抬“轿子”，钱票押了好几张，空气中都弥漫着紧张、兴奋。很自然的，抽奖处关门停业了——人都被吸引到赌场了。思捷也凑在跟前看，心里莫名地激动着。因为是真钱，所以每个人都很谨慎，好像不太容易输钱。牌小，不跟，不就不输钱了吗？牌点中等，跟两把，看情况不对，赶紧撤，输不了几角！牌大了，那就大赚一笔，可以弥补前面所有的损失……看来输赢自己可以控制啊！思捷的心向“赌”字偏去。

纠结了两个课间后，思捷毅然决然买了1.5元的票——正式参赌了！

思捷今天运气真的不好，牌的点数一直不大，他一直没敢跟。有几次感觉可以跟一下，结果下家的一声大喝：“跟！”吓得他一个激灵，赶紧撤。看着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小小钱票，心里那个疼啊！最可气的是，有次一家的牌还没自己的大，就靠气壮山河的气势，吓走了所有赌客，赢了个盆满钵满，乐得满脸酒窝荡漾。思捷感叹：这还玩心理战啊！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他也决定气壮山河一下。结果，两次都硬生生地头撞南墙，不仅输光了1.5元的小票，连输红眼时补的1元也输了。

中午，食不甘味，更是午不能寐，思之再三，决定背水一战。

下午，带着壮士断臂的悲壮走进学校等到课间……“发牌！”思捷强作镇定地吩咐。压住怦怦乱跳的心，他偷偷瞄了一眼自己的牌：耶，一张Q、一张K，共25点。哈哈，绝对老大。淡定！淡定！他在心里不住叮嘱自己，千万别喜形于色吓跑了飞向自己的钞票。“我要！”上家气势如虹。是虚张声势，还是牌也不错？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思捷怀揣老大，怕谁啊？他故作患得患失，颤声说：“我……跟！”后面两家跟了两圈，撤了。只有上家一直声若洪钟地跟着，有一瞬间思捷都想撤了——莫不是这家伙拿了两张K吧！但最后他还是咬牙坚持下来了。“开牌！”手上的票全押完了，他请求开牌。哈哈，那家伙是一J一Q，一看到思捷的Q、K，立马垂头丧气。思捷捧着一堆小票，乐呵呵地找彭芃换回几张钞票，欣喜地点了又点——一天的本钱全部回来不说，还赚了1角。endprint

此时的思捷心里那个乐啊，看著班级门上的标牌“六年级一班”，都感觉是“六一快乐”呢！

捂着自己的口袋，思捷再也不敢涉赌池半步，可整个人如吃了兴奋剂似的难以平静。怎么办呢？写作文吧！老师不是说作文要有感而发吗？这一天，心脏像坐过山车似的，感多了去了。于是，思捷在嘈杂的环境中，迅速成文《第一次赌博》。

老师真是神速，放学前就把作文还给了他，还提出修改意见：

叙事很生动，但“感”不够；上网查查赌博的危害，可能会对你对他人帮助更大。

思捷回到家，上网一查——哇，那叫一个触目惊心！他很精心地给作文续了结尾，但晚上躺在床上，又有点小失眠。翻来覆去地琢磨：网上说“小赌伤神大赌伤身”，可不是吗？自己这两天多伤神啊！都快成熊猫眼了。那些大赌的呢？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多可怕啊！

第二天一早语文课，也是老班的课。铃声落了，她笑嘻嘻地请思捷到前面读作文。“第一次赌博。”一听这作文题目，班里学生先是一惊，看看老班满脸笑意，也便放松心情，尽情欣赏。随着情节跌宕起伏，班里笑声不断。“人常说‘小赌伤神大赌伤身，确实啊！这两天我吃不香，睡不好，哪有心思学习啊？再看看那些赌徒们家破人亡的遭遇，更是让我胆战心惊。以后，我再也不玩这种不健康的游戏了，希望同学们也悬崖勒马！”结尾虽简短，但道出了思捷的真心，老班点头表示认可。

作文读完了，思捷回到座位，笑声还此起彼伏。老班也笑着，说：“站起来吧！参赌人员。”笑声有些稀落了，人一个个站起，不多时站起来3个。有人举报：“还有汪洋、彭芃。”“我们只是卖票的，没赌。”两人辩解。“开赌场、组织赌博还叫没赌？”老班主持公道。这两人站起后，又供出轩然。轩然觉得很委屈：“我只买了5毛钱的票，还没赌呢！”“心动就会行动，也算一个。”老班“笑”面无私。

一共站起来6个人，老班让他们汇报一下收益。有挣1元的、4元的，也有损失惨重输了几元的。老班宣布：“没收所有非法所得并罚款。直接赌博的包括跃跃欲试的轩然每人罚款1元；两个组织者，也就是卖票者每人罚款两元；举报者思捷奖励1角——已被他挣回去了，就不再给现金了。罚款和没收款全部纳入我们班的爱心款中，一起汇到‘西部母亲水窖。”

案子宣判完毕，执行起来还是遇到了阻碍。有人企图拆东墙补西墙：把原先捐款要回，抵罚款——肉吃进去再吐出来，心疼啊！但老班仍坚持把罚款落实到位，玩火者必自焚，玩钱者必损金嘛！

又是一个课间，班里学生一拥而出。老班走过，笑问：“哪儿去啊？急匆匆的。”“操场上，骑马打仗！”有人回答。

操场上，人头攒动。六一班的学生尤其显眼，他们一个骑在另一个背上，互相撞击着，个个乐不可支。思捷没找到“马”，在场边看热闹。看着看着，他脑子里又开始转了：班里赌风骤起又骤去，很短命；骑马打仗游戏却每每在合适的季节一再复出。看来决定校园流行风时间长短的，有时是学生的兴趣，有时是定风神针——老师……

“思捷，快！”哈，有马了！看到汪洋奔来，思捷一跃上马，两人合二为一冲向快乐的旋风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