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莹
在美景星球上,养风人曾经是一个很棒的职业。
想要养一只风兽,首先,你得去风兽商店买一只风之蛋回来,然后选择一只大小合适的麻袋,把蛋放进去,再把麻袋放在能晒着太阳的地方,让它每天晒够八小时太阳。大概两个礼拜后,你把耳朵贴在麻袋上静静地听,听到里面发出轻轻的、若有若无的风声,那就说明,蛋孵化了,风兽出生了。
要养好一只风兽,养风人得付出很多劳动和苦心。除了每天仍旧把养着风兽的麻袋放在阳台上晒够八小时的太阳外,还得喂给它足够的食物。
这些食物包括树叶的清香、花朵的芳香、阳光晒过棉被的气味、晒场上摊开的玉米粒的香气、雨后泥土的气息、夜晚麦田生长的味道,等等等等。养风人必须有足够的耐心,去田野、去乡间搜集这些气味,装进透明的玻璃瓶里,然后,带回家,喂给仍旧住在麻袋里的那只小小的风兽。
每当养风人喂给风兽食物,它就会又长大一点儿,你会看见空瘪瘪的麻袋开始一点点儿变鼓,并且渐渐鼓荡起来,“呜呜呜——”风兽在里面哼着歌儿,又仿佛跳起了舞。
除了喂给风兽吃的,养风人还得多陪陪风兽,跟它说话,给它唱歌,还要讲讲外面的世界,讲讲美景星球上说不完的美景。所以,养风人的家里都有大大的阳台。晴朗的午后,养风人会倚靠在阳台上,守着被阳光晒得温暖无比的麻袋,诉说他们自己的故事。
这些故事有的很欢乐,有的有些悲伤,还有的只是平淡无奇,但这个世界不也如此吗?风兽就在这样的日子里,一天天长大。
终于到了有一天,曾经空瘪瘪的麻袋变得鼓胀而圆满,风兽在麻袋里绕着圈儿,跳着舞,哼出持续不断的“呜呜呜——”的歌声,这一切表明,它们已经长大了。
这种时候就是养风人收获的日子。美景星球的居民们抱着各自的电风扇赶到养风人的房子,敲响养风人的大门:“你好,养风人,您在家吗?我是来买风兽的。”
在养风人家里的阳台上,他们最后一次跟麻袋里的风兽说话,让它最后一次晒晒暖洋洋的太阳,然后,养风人的手指轻轻捻动,解开麻袋上方那根一直松松扣着的麻绳,然后,将袋口对准前来购买风兽的居民手中的风扇。
“呼”的一下,好像发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但养风人手中的麻袋渐渐瘪了下去,它不会再鼓胀着肚皮跳舞,变成了一只和别的用来盛装玉米和土豆的麻袋一样的普普通通的麻袋。而那台本来毫无生气的风扇,却好像忽然有了生命。
没错,那一瞬间,风兽是从麻袋里搬到风扇里去居住了。
这时,只要用手指按下风扇上的按钮,“呜呜呜——呜呜呜——”清凉的小风就会从风扇中吹出——是风兽的歌声。
那之后,买下风兽的新主人会和养风人告别。虽然不舍,但养风人还是微笑着送走了他们。他站在门前重重地挥手,然后关上大门,开始着手养下一只风兽。他们是职业的养风人。他们为星球上有需要的居民们送去一只又一只风兽,这是他们的工作。
但是美景星球越来越奇怪了。冬天越来越冷,夏天越来越热。能吹出冷风和热风的冷风兽、热风兽变得越来越受欢迎了。养风人更忙了。他们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风兽商店,购买回风之蛋,然后守在麻袋边,给风兽讲一个个故事,他们还得给风兽喂下大块大块的冰块,这样麻袋里的小家伙才能长成一只冷风兽,卖出更好的价钱。至于热风兽,则需要在夜晚,给它居住的麻袋盖上厚厚的棉被,它们才能唱出无尽的、热情的歌儿来。
但是美景星球越来越奇怪了。冬天越来越冷,夏天越来越热。青草的气味、野花的芬芳、森林和麦田的气息越来越不纯净,养风人能带给风兽的食物越来越少了。养一只合格的、能够待在风扇里不停唱歌的风兽越来越困难了。
倒是出现了很多业余养风人。他们和循规蹈矩、做什么事儿都遵循工作守则的职业养风人不一样。他们也去风兽商店买回风之蛋,也将风兽养在麻袋里,但他们在风兽孵化后,会常常打开麻袋口,让风兽自己出去觅食,或是带风兽去外面遛弯。
这些习惯了自由的风兽,有的出门后还会自己回来,有的则一去不归,成为流浪的风兽。于是你经常可以在星球上看到它们四处浪荡的影子。
它们有的追逐着天空的鸟群,晃动成排的树木和电线杆;有的調皮地在居民楼间打转,卷起空瓶子或是地上的垃圾;有的在街上乱窜,将汽车屁股排放出的股股黑烟吹得行人一头一脸。
它们太调皮了。美景星球不得不颁布法令,禁止人们过多地养风兽,遛风兽。
于是业余养风人也渐渐少了。但坚持养风的人会走得越来越远。他们把风兽带去广阔荒芜的荒野,带去无边无际的大海,在那里溜风兽,这也让风兽越长越大。它们在空旷无垠的地方茁壮成长着,在自由尚存的地方呼出嗡嗡作响的大风,成了美景星球上一道特殊的风景。
有一个年轻的养风人为了讨好他的女朋友,就豢养了这样一只巨大的风兽。
“等它长得再大一点,也许能带着我们飞上天空呢。”他对他的女朋友说。
“它不会跑掉吗?它那么大,你怎么管得了它?”女朋友问。
“不会的。我对它可好了,给它唱歌,给它讲我小时候的故事,那时候,美景星球还很美,到处都是鲜花和绿草。”养风人说。
“那你怎么不给我唱歌,不给我讲你小时候的故事呢?”
“当然会讲了,可是,我不是要花时间养它吗?等它长大了,会带我们飞呢!”
“哼,我可不想飞。”女朋友娇嗔地给养风人抛了个媚眼,出门逛街去了。
年轻的养风人打开地下室,那里面,一只巨大的麻袋都快要顶到地下室的天花板。麻袋圆滚滚、颤巍巍地晃动着,发出“呜呜——”的声响,时高时低,像一首忧伤的乐曲。
“我知道,你在麻袋里待腻了。我马上就带你出去遛弯。别急。”养风人拍拍麻袋,安慰着。他开来卡车,费力地将麻袋拖出来,装在卡车上,然后开车前往城市的边缘。
“别急,我们马上就到了。”他开过郊外,可惜那里到处是垃圾场,根本不适合遛风兽。
“别急,再等等。”他继续往前开,路过一个个城镇和乡村。到处都是工厂和飘荡的黑烟,风兽在这里遛,是会得病的。
“马上,马上就到了。”他边安慰着卡车上渐渐变得狂躁的风兽,“我保证,马上,马上就放你出来。”
终于到了。他行驶了三天三夜,终于来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这里到处是戈壁,荒野上有星星点点生长的植物,再远处是山,天也难得是蓝色的。
“马上,我马上就放你出来。”养风人把巨大的麻袋从卡车上搬下来,手指伸向袋口的麻绳。
“丁零零——”他的电话响了。
“喂,亲爱的,我在戈壁上遛风兽呢,我马上就回去。遛完它我就回去。”
“不,我是说真的。什么?我不马上回去你就跟我分手?”
“我知道,我马上就回去。等我遛完风兽我就开车回去。”
“什么?你要我坐飞机回去,要不然你马上就和别人结婚?不,你等等——”
电话挂了。年轻的养风人一脸无奈地蹲在麻袋前。他伸出手,轻轻抚摸那只在麻袋里焦躁地鼓荡着的风兽:“马上,我马上回来陪你,我保证。”
他的手离开麻袋了。他把麻袋留在戈壁上。开车走了。
空旷而寂静的荒野上,一只硕大无比的、跟一座房子一般大的鼓鼓囊囊的麻袋独自矗立着,发出“呜呜”的声响,时高时低,像一首忧伤的歌曲。
“呜呜呜——”一天过去了,又一天过去了,养风人没有回来,矗立着的麻袋越涨越大,越涨越鼓,渐渐开始扭曲、颤动起来。
“呜呜呜——”一个星期过去,又一个星期过去了,养风人还是没有回来,麻袋越涨越大,变得更加扭曲,被困在里面的风兽不停地兜着圈子,让麻袋渐渐倾斜,并且发出更加凄厉而古怪的声响。
“呜呜呜——呜呜呜——”终于有一天,寂静的荒野上,矗立的大麻袋越涨越大,终于,它再也无法承受肚皮里那股扭曲而高速旋转的能量了,那只被关押许久的巨大的风兽终于要突破束缚它的绳索了。
“嘶——”麻袋袋口先是发出刺耳的锐响,像是有一把刀划过坚硬的地面,紧接着,“砰!”随着一声巨响,麻袋向着天空炸成千万块碎片,而随着炸响冲出来的,是一股粗壮的急速旋转的黑风。
那是狂怒的风兽。此时,它已化身成一股龙卷风,它原地旋转着,朝着遥远的地平线咆哮着,卷起地上麻袋的碎片和数以万计的石子,这些东西填饱了它数日以来空虚的肠胃,它变得更大、更高、更黑,并且旋转得更快。“呜呜呜——”它凄厉地呼喊着,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慢慢地,它开始朝某一个方向移动,一边走,一边卷起更多的石子、植被和尘土。
它就这样,一路吞噬着它所遇到的一切,向着人类居住的地方进发。
很快,人们就发现了它。当它逼近附近的第一座城市时,它已高达数百米,直径一百多米,好像一个顶天立地的漏斗,向城市扑卷而来。
惊慌失措的城市派出了警察、坦克和巨大的罗网,但这一切,在飞速旋转而扭曲的龙卷风兽面前显得那样无力。所有對它发射出的一切都被它卷入身躯,它走过的地方几乎寸草不留。
人们惊慌地逃散,看着它缓慢而不可阻挡地进入城市,卷起汽车、卷起烟囱、卷起高架桥和加油站,卷起一座座高楼大厦。它横冲直撞,它不可战胜。它在城市中走出一条歪歪扭扭的道路,穿过它,接着,走向另一座城市。
它变得更大了。数十公里外,人们都能看到它巨大的身影,听到它发出的低沉而恐怖的声响。一些不要命的电视台记者开着卡车跟着它,把它的样子传播到星球的各个角落。
在电视上,那个年轻的业余养风人认出了它。
“瞧,那是我们的风兽!”他对他怀里的妻子,也就是他以前的女朋友说。这几个月来,他成了丈夫,并且就快要当上爸爸了。
“你不是把它扔了吗?”他的妻子说。
“不,我一直想去找它的,可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现在它不会认你了。”他的妻子撇撇嘴。
“可是——”他小声地说,“我答应过它去找它,我保证过的。”
“可你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像兜头一盆冷水,年轻的父亲不说话了。
龙卷风兽越来越大,越来越黑,越来越高。它穿过了一座城市,又穿过了一座城市,所到之处,人们无不四处躲避,四散离开。人们拿它毫无办法,只能看着它将一座座工厂、一座座城市卷上空中,在那里形成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风的漩涡。它早已不可战胜。
终于有一天,除了一直跟随着它拍摄的电视台的卡车,另一辆卡车出现了。
一名男子从驾驶室里伸出头,朝着庞大的龙卷风兽挥手。
“是我!是我!我来陪你了!我保证过我要来陪你的!”
轰隆隆的龙卷风的咆哮声淹没了这名男子的喊声,他干脆停下卡车,抢过电视台记者手中的大喇叭,拦在了龙卷风兽的面前。
“是我啊!我来了!我当爸爸了!不过,你才是我第一个孩子!你看到我了吗?”
在声势浩大的龙卷风兽前,喇叭的声音微弱得像一只蚊子。但,在一瞬间,龙卷风兽似乎停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它上连着天空,下接着大地,如同一只巨大的黑龙,停在那里。在它面前,是举着喇叭的,渺小的宛若蝼蚁的男子。
但它狂野的歌声只停歇了几秒钟。几秒钟后,它继续旋转,唱出更大声的咆哮,在它前进的道路上拐了一个弯,绕过呆呆站立的男子,然后继续无畏地向前、向前……
星球再也没有办法让人们居住下去了。龙卷风兽摧毁了一切。人们纷纷逃离这颗星球,开着各自的铅笔形飞船,飞往别的星球。
当最后一艘铅笔飞船载着养风人男子一家离开的时候,美景星球上几乎什么也不剩下了,只有废墟。而孤独巨大的龙卷风兽,将继续在这颗星球上穿行,直到它走遍星球的每一寸土地。
若干年后,当人们从面包星球、奶酪星球、巧克力星球等其他星球,用望远镜观看美景星球的时候,他们会看到,此刻的美景星球是怎样的——
像是一只蛋筒冰激凌,但蛋筒在上面倒立着,蛋筒的尖角之下,是圆圆的,本该放置在蛋筒内的冰激凌球。没错,这个蛋筒就是龙卷风兽,而冰激凌球,则是美景星球本身了。若干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龙卷风兽成长得比星球还要大了。
万众瞩目的一刻终于来到了。那一刻,本应该是惊天而动地的,但没有人能够在近的地方观察到它。于是,在望远镜里,那一刻的分离发生得如此安静无声。仿佛只是一眨眼间,蛋筒就离开了冰淇淋球,并且,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黑暗的宇宙之中。
人们知道,龙卷风兽离开了。
在寒冷而黑暗的宇宙中,人们无法追踪龙卷风兽的身影。但是许多年后,一个已迈入老年的天文学家宣称他找到了它。
“它在那里,我找到它了。”他激动地说,“你瞧,它卷入了太多黑暗和寒冷,变得如此漆黑而不可见了,但它仍然在席卷一切,所有的东西,陨石、流星、星际尘埃,甚至光,只要靠近它就会被它卷进去。它就在那里——”
没错,那就是它了。它在宇宙的深处,依旧旋转个不停。
“我打算给它取个新名字,叫黑洞。”年老的天文学家兴奋得像个孩子,“我的父亲在麻袋中孵化它,就让我给它取个新名字吧。”
蜗牛星球的来信
大约是一百年后,蜗牛星球的邮政所收到了一封真正的信。
在蜗牛星球,是啊,对于总是背着又大又坚硬的蜗牛壳,走起路来慢吞吞的蜗牛星球居民来说,写一封信寄给别人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那得多慢啊,而且,怎么能寄得到呢?
一百年前的日子里,蜗牛星球上的居民们不知道信是什么,人们每天行走在路上,日出时收拾好蜗牛壳上路,日落时就地停下来,在蜗牛壳里支开一张折叠床,度过一个安稳的晚上。他们没有地址,蜗牛壳就是他们随身移动的地址。
后来,蜗牛星球上的科学家想了一个办法,他们给所有的蜗牛壳一个编号,从1到9999,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址了。比如,MR.触角的蜗牛壳编号是999,独一无二、千真万确,只要你能找到999号蜗牛壳,你就一定能够找到MR.触角。
可是,像蜗牛星球上其他9998个居民一样,MR.触角也永远走在路上。这意味着,假如你要从遥远的面包星球写一封信给蜗牛星球上的MR.触角,那么,不管你把他的名字写得多么准确无误,把蜗牛壳编号999写得再清楚,或是贴再多的邮票,你也永远无法在信封上写下一个让邮递员能够上门投递的地址。
MR.触角永远都在路上。下雨了,他就从蜗牛壳上面的抽屉取一把折叠伞出来打上,等天空放晴再甩干雨滴折叠好了放回去;饿了,他就从蜗牛壳下面的抽屉拿出炉灶支起来,在铁锅里煮一碗面条或汤圆,吃完了,再洗干净收回去;要是寂寞了呢,那就从蜗牛壳中间的抽屉拿出收音机,拉开天线,好好地听上一阵子音乐或是笑话。
无论需要什么,MR.触角和蜗牛星球上的其他居民都能从自己随身背负的蜗牛壳里找得到——铁锹、盆栽、移动台灯——他们不需要信,就好像不需要朋友一样。
可是,没有朋友的话,就寂寞呀,寂寞呀!
一天又一天,MR.触角不断把他的收音机拿出来,又收回去,拿出来,又收回去。寂寞呀,寂寞呀!
一路上多寂寞呀,更何况,MR.触角又走得那么慢,头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看得见远处有另一所蜗牛帐篷微微的灯光,可第二天就算再加快步伐追赶,到了晚上,那盏灯火还是在那么远的地方。
就算真的遇见了一个朋友,比如说琥珀小姐,要想握握手也是那么的困难——谁叫两人都得弯着腰,背着那么重那么大的蜗牛壳呢,哪怕稍微靠近一点,都会“砰砰”地撞个脚朝天。
而MR.触角和琥珀小姐离得最近的一次,就是某个黄昏时分,两个人把蜗牛壳卸下来堆在一起,然后背靠背地分别煮好了各自晚饭。
吃饭的时候,MR.触角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就是给琥珀小姐送去一碗香喷喷的芝麻汤圆,再跟她聊上一阵儿天。可是,MR.触角的动作都实在是太慢了,慢得等他想到了这个想法,再盛好汤圆,慢吞吞地转过身的时候,发现——琥珀小姐的蜗牛壳帐篷已经熄了灯,而夜空已是满天繁星。
那个晚上,MR.触角没有再回蜗牛壳睡觉,他就那样抱着膝盖,看着天上的星星闪啊闪,再不断地把他的收音机拿出来,放进去,再拿出来,再放进去……
直到电脑的发明拯救了整个蜗牛星球。
瞧,蜗牛星球上的居民们现在不会再感到无聊了!若是有那么一点点孤单,就赶紧从蜗牛壳里最容易够到的抽屉里拿出电脑来,只消动动手指,“啪嗒啪嗒”,一封电子邮件就敲好了,再在地址栏输入蜗牛壳的编号,用鼠标轻轻地按下“发送”按钮,信就送到了。在遥远的不知道在哪个地方的另外一个居民,就能打開它,看到信里面的内容了!
多么方便!多么快捷!多么轻松愉悦!
对于MR.触角和蜗牛星球上的居民来说,这样的生活越来越显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人们越来越不需要朋友这种东西,因为人们都不再寂寞了。
真的是这样吗?偶尔失眠的时候,MR.触角会抱着膝盖,望着天上的星星想……
一百年就这样过去了,幸好,对于慢吞吞的蜗牛星球上的居民来说,一百年就好像人生的一段时间那样短暂。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一百年后的一天,蜗牛星球上的邮政所竟然收到了一封信。
这是一封真正的、纸质的信,有着粉红色的信封,散发着油墨香味的邮票,还有气派的、大大的邮戳,说明这是一封从卷心菜星球寄来的信。
这可怎么办好呢?值班的蜗牛星球邮政所的邮递员,用手指捏着信封,轻轻抚摸着上面工整的字迹,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他只好拿出电脑,给邮政所的头儿发了一封电子邮件。
“头儿,我们邮政所刚刚收到了一封信!请问,我该怎么办?”他在信里这样写道,并按下了发送键。
不一会儿,“滴滴滴”,头儿的回信到了。“什么怎么办!当然是发送出去了!你的CPU坏了吗?笨蛋!”
“不不不,”邮递员赶紧回信,“头儿,这是一封真正的信,带着信封,用胶水糊好的!”
“什么?”头儿发来一大串惊叹的表情,“一封真正的信!这年头还会有人寄一封真正的信吗?”
“是的,千真万确,是从卷心菜星球寄来的,信封上还写着:请把这封信送给MR.触角。我该怎么办呢,头儿?”
“这……”
“要不我把信拆了,把消息用电子邮件发给蜗牛星球上的每一个居民,怎么样,头儿?”
“你这个笨蛋,偷看别人的信是违法的!”
“那……那该怎么办呢?”
“哼!能怎么办呢?送信去吧!”
“送……送信?”邮递员觉得头儿是疯了,自己已经在邮政所当了一百年的邮递员了,还没有出过一次门呢,可是这次,居然要送一封信?
幸好,和电脑一起发明出来的,还有绿色的邮政发动机。
邮递员从自己满是灰尘的蜗牛壳暗格里,取出了自从放进去就从没拿出过的两个邮政发动机,照着说明书的样子,装到了自己的蜗牛壳的下方。然后,他在蜗牛壳顶上插上了一面绿色的小旗子,把信装在包里出发了。
“嗡嗡嗡——”在邮政发动机的驱动下,邮递员飞速地前进着,吓得他闭上双眼,不敢睁开,只听见风“呜呜”地在耳边吹过。
“妈呀,吓死我了,我从没有移动得这么快过。”邮递员终于到达了一个编号为777的蜗牛壳,他敲开门,递上手中的信。
“请问,这封信是给您的吗?”他问。
对方探出了脑袋,看了看,“不是。不过,你是谁啊?你为什么这么快?”
“我是邮递员啊,看看我的邮政发动机就知道了。谢谢你,我走啦。”邮递员向对方告别,又飞速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不好意思,这封信不是我的。你是谁啊?”
“不,不是我。你是邮递员吗?”
“这不是我的信。你是邮递员吧,我听说过你。”
经过一所又一所蜗牛壳帐篷,邮递员都快要绝望了。不过,谁叫自己是邮递员呢,送信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一天,他又来到了一个帐篷前,敲了敲门。
“你好。”MR.触角从帐篷里探出脑袋来。
“你好,请问这是你的信吗?”邮递员照例问道。
“我看看,”MR.触角戴上眼镜,仔细看了看信封,“是我的信。瞧:请把这封信送给MR.触角,我就是MR.触角。”
“终于找到你了!”邮递员高兴极了,“我很好奇,不知道是谁给你写的信。”
“我瞧瞧。”MR.触角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取出一张粉红色的信纸,读了起来,“MR.触角,你还好吗?我是琥珀小姐,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我搬家到卷心菜星球了。忽然想起了你,就给你写一封信,希望和你成为好朋友,好吗?随信寄上我新采摘的卷心菜菜叶。祝你愉快!”
“瞧,这是一封琥珀小姐从卷心菜星球寄来的信。”MR.触角说,“你等等,我现在就回信给她好吗?”
“好的好的!”邮递员点头道。
于是,MR.触角从蜗牛壳里找出很久不用的钢笔、墨水和纸张,一笔一画地写下了他的回信:“琥珀小姐,我很高兴能收到你的来信,我愿意做你的朋友。你在卷心菜星球还好吗?能不能为我描述一下它呢?MR.触角。”
邮递员接过MR.触角递过来的回信,忽然意识到,今后,他可能要经常像今天这样在无数个蜗牛壳之间穿梭起来了。
“再見,MR.触角,我一定会把你的信送到!”
“嗡嗡嗡——”蜗牛星球上的邮递员发动了邮政发动机,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