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债青年

2017-12-21 17:09林一凡
看天下 2017年33期
关键词:阿林杨光通讯录

林一凡

10分钟内,公司老板的手机响了300多次。响一声,断掉;再响,再断。

28岁的洪波坐在公司角落,听着几乎不间断的铃声,全身发抖。他知道,讨债的找来了。

“你先处理好自己的事吧。”听到老板这句委婉的辞退决定,洪波想,按照剧本应有的套路,也该到这一步了。半个月来,这是因为现金贷平台的暴力催收,洪波遭遇到的第二次失业。

根据国家互联网金融安全技术专家委员会发布的《我国现金贷发展情况报告》,截至2017年11月19日,中国在运营现金贷平台2693家,平台各类用户近1000万人。其中21-40岁用户最多,占总数的68.46%,洪波便是其中之一。

对平台来说,“高利率覆盖高坏账”的盈利模式让这个行业仿佛遍地是黄金,已经赴美上市的趣店和拍拍贷,都在招股书中展示了惊人的盈利能力。

对借贷者来说,在高息重压之下,一不小心就泥足深陷,债台高筑。若无法按时还款,短信轰炸、电话骚扰、上门讨债和人身攻击等暴力催收手段,都会接踵而至。

自己解决钱的问题

在所有事情发生之前,洪波的生活过得还算体面。

他学历不高,高中就辍学到深圳打工。几年后,他回到家乡海南,经人介绍谋得了一份运动品牌的导购工作,后来升职为区域负责人。洪波的妻子在海南某三甲医院当护士,两人月收入总和最多时能有9000元,这在当地算是中上水平了。

转折发生在2016年4月。洪波的妻子临产,在例行产检时,医生发现胎儿胎盘前置,判断可能需要剖腹产手术,这对洪波来说是一笔突然多出来的开支。

不巧的是,之前因为结婚,夫妻两人几乎用光了积蓄,手头资金不足4000块。洪波算是孤儿,幼年母亲改嫁,10岁时父亲去世,岳父岳母家在农村,条件有限,有心无力。

洪波完全不知道“去哪里弄这个钱”。直到他在手机UC浏览器下方,看到了互联网金融公司“小牛普惠”的广告。

洪波决定相信一回新生事物。在联系了对方工作人员后,洪波带着自己全套身份资料,从居住地花了一个小时到了小牛普惠位于海口的线下门店,完成了他在互联网平台上第一笔借贷——两万元,分18期还完,每期还款1672元。

一如洪波的经历,许多网贷者的第一笔借贷都发生得轻描淡写,阿林也是如此。

大二结束的那个暑假,在广东东莞念书的阿林开始到外地实习,期间,他要租房,要请领导吃饭,还要请同事喝下午茶。快开学时,阿林发现父母给的两万学费花了接近一半。

阿林决定自己解决钱的问题。他从学校散发的小广告上,找到了一位网贷中介,又通过中介,知道了“名校贷”(在校同贷市场整改之后,名校贷已转型为“名校贷公益”)。

“名校贷”对自己的定位是——高学历年轻人群体的微创业和消费借贷信息中介服务平台。多位受访的大学生表示,他们都曾从“名校贷”上借过钱。

彼时的阿林并不知道如何使用借贷平台,只好委托中介幫忙,还傻乎乎给了中介一笔介绍费。

阿林总共借了两万块,扣除服务费,平台放款18000,再扣除巾介费,他最终只拿到了16000元左右,分36个月还清。像阿林这样,一不小心就成了“负债青年”的大学生很常见。

“腾讯教育一麦可思2017大学生消费理财观调查”显示,在校大学生每月平均开销为1243元,38%的学生缺乏生活费使用规划,三成以上学生生活费不够花。当生活费不够花时,一半以上的受访者选择放弃消费,而20%的学生会“先消费后付款”。

先消费后付款的方式,无非就是信用卡和网贷两种。对年轻人来说,办信用卡审核周期过长,网贷更能解燃眉之急。

阿林上大学的每月生活费是1500元,并不算少,只是他对自己的财务状况毫无概念。借了两万元之后,他也并未因有债在身而在花钱上有丝毫克制,如果实在困难,他就找朋友周转。

至于找父母要钱,那是最后的选项。阿林说,父母控制欲强,他决不想让父母知道自己在经济上遇到了困境,“不想给他们添麻烦,觉得我过得好,他们也会多开心一点。”

想独立,是这个时代的年轻人从青春期到成人期转换时的典型心理。复旦大学社会心理学博士丁敬耘说,孩子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像大人”,遇到问题,他们宁可自己处理,或找别人帮忙。而且,向父母求助,常意味着要“暴露缺点”,在本就缺乏沟通的中国式家庭,孩子想给父母留下良好形象。

因此,许多年轻人遇到“经济危机”时,宁可找平台借贷也不愿意求助于父母。

去日本交换的大三学生麦香,因为要买辆自行车通勤而从趣分期上借钱。“爸妈从小对我的教育就让我觉得,花钱是不好的事情。”更让麦香在意的是,“我来交换的时候就跟他们说,不会要他们钱,我能靠奖学金自己生活。一旦找他们要钱,他们就会把这笔账记在我头上。”

“父母严厉”“期待高”“不能让他们失望”,在采访中,不同城市、不同年龄阶段的年轻人都用了相似的表述。

成为“负债青年”之后,这些年轻人最坚定的念头就是,在事情还可以控制的时候,决不能让爸妈知道。

以货养货

还钱还到了第13个月,洪波公司业绩下滑,妻子也因为在哺乳期无法上夜班,导致整个家庭收入减少。而且,他们还多了个孩子要养。

眼见着家庭支出结余难以支付分期还款的金额,洪波也很爱惜自己的信用记录,不想它沾上任何污点,于是,他又开始找钱。

这次是在自己的微信朋友圈里,洪波看到有人转发现金贷平台的广告,让他动了心。

何为现金贷平台?国家互联网金融风险分析技术平台有一个暂定的概念:平台以“信用贷”“消费贷”等形式,对借款人直接发放现金,放款时间较短,借款期限在半年之内的小额借款平台。现金贷平台的最大优点是——无抵押、无担保、无消费场景、不指定贷款用途。

洪波一下子就被现金贷吸引住了,这次操作简单多了,他只在App上填写了自己的身份资料、紧急联系人信息,注册一个小时之后,平台就放款了。

他借了1000,到手850,借款期14天。但14天后,洪波当月工资还没发下来。平台催收人员提醒他,“找资金周转下”。

洪波通过手机的应用商城,搜索借款平台,这些平台几乎通通没有门槛,只要填资料就会下款。为了还钱,洪波同一天申请了两笔1000元的贷款,到手1700,再还掉上一个平台借出的1000,他手上只剩700。

洪波现在回想,每一笔借款的利息都高得吓人。平台放出850,两个星期后就要收回1000元。14天利息就有150元,相当于月息4毛,年化利率超过460%,远超过国家规定的民间借贷年化利率36%的红线。

其实现金贷在中国出现的时间并不长。从2014年开始,同外的发薪日贷款(一至两周的短期贷款,借款人承诺发薪后即偿还)模式被带进中国,随着互联网金融的兴起和大数据风控的开始运用,现金贷在中国开始野蛮生长。

据第三方统计数据,中国现金贷潜在用户超过3亿人,现金贷市场规模大概在万亿元人民币左右。

“现金贷之所以能够迅速收割大批用户,是因为人的信贷需求广泛存在,但低收入人群无法或很难从正规金融渠道获得贷款。”网贷行业第三方机构网贷天眼副总裁潘瑾健认为,“人们的超前消费观念已经普遍形成,花‘未来的钱做‘现在的事成为普遍的社会消费习惯。”

能够获得平台的放款,洪波当时还心怀感激,那时他完全没有理智可言,只想快速解决问题。为了不逾期还款,洪波下载了越来越多的现金贷应用。

在网贷圈,这种行为叫做“撸口子”。借款人不断拆东墙补西墙,“以贷养贷”。在高额利息和滞纳金之下,欠下的金额会加速膨胀。

想创业的杨光也是栽在了“以贷养贷”上。大学毕业后,杨光本来有一份工作,但他想开工作室,又不想找家里要钱,便从宜人贷上借款。后来工作室经营得并不景气,自己的工资收入也不凑巧地开始下滑,杨光资金链吃紧。

他怕欠款逾期。在中介的介绍下,杨光从拍拍贷上借了7000,到手6200。杨光知道服务费高,只是他估算着,“当时我一个月工资8000,每月还款700,还是可以承受的。”

但由于他牵扯的借款平台越来越多,还款日和工资下发日无法无缝衔接。杨光记得,那个时候拍拍贷每月10日还款,就在发工资当天,还上不成问题;但宜人贷是每月23日还款,临近月底,一下子就接不上了。

接不上,就需要第三笔借款来接。2016年春天,杨光撸了第三个口子——小花钱包,借了9600,借期9个月。就这样,杨光找的现金贷平台越来越多,最多时总共有四五十家现金贷平台供他腾挪。

《我国现金贷发展情况报告》也指出,预计有近200万现金贷借款人存在多头借贷情况,其中近50万借款人在一个月内连续借款10家以上平台。

“我要去哪里找钱”

“以贷养贷”持续下去的必然结局,就是每一天都成了“还款日”。

早上一睁眼,就是煎熬的開始。杨光才24岁,已经失眠一年。每天凌晨四五点钟他才能合眼,早上8点又要起床上班——在他还有班可上的时候。

身处现金贷泥沼之中,杨光觉得自己好像丢了魂,他每天脑子里都在想,“怎么还钱,我要去哪里找钱,谁还能借我钱。要是还不上就完了。”

11月中旬的一天早上。母亲进了他的房间,训斥他为什么工作不上心,为什么吸烟这种小事都戒不掉。“我求求你能不能别让我操心了。”母亲说。

那时,杨光在各类网贷平台上已经欠下了17万。但他不敢说出来,怕刺激生病的父亲,也不忍心再给母亲添堵。

现金贷平台的催收会给杨光打电话、发短信。有时好言好语,有时威胁抖狠。有的催收会编辑极其恶毒的短信进行诅咒,有的用淫秽、侮辱性言词展开攻击,还有的将借款人PS上色情图片或者招嫖小卡片。

杨光神经高度紧张,动不动就觉得手机在响。杨光的策略是。电话要接,短信也回。他想告诉催收员,他有还款意愿,只是现在真的拿不出钱。

负债者都不想影响亲朋。但对现金贷平台的催收来讲,亲朋是最好的要钱对象。借贷人逾期之后,平台除了联系借贷人本人,也会将电话打给借贷人当初借款时留下的“紧急联系人”。

阿林就是在以贷养贷的重复中,撸完了所有能借的口子,背上了五万余元的债务。他父亲作为“紧急联系人”,在10月底接到了催收的电话:“你儿子在外面欠钱,你知不知道?”

不明白现金贷到底是什么的父母,“头都想爆了”,也很难理解阿林为什么借网贷能欠下好几万块钱。他们失眠,跟阿林说,“我们每天心都是怦怦跳的。”

阿林失去了父母对他的信任。有一天,母亲在家里找自己的身份证,找着找着突然冲出来,指着他骂,是不是又偷拿身份证去网上借钱?

“我只能说没有,没办法反驳和争辩。”阿林说。其实,身份证是被母亲落在了阿林姐夫那里,没有拿回来。

通讯录保卫战

对于借贷人来说,命门是平台手里的“通讯录”。

通讯录是借款人在注册借款平台时授权平台读取的。注册很多现金贷平台时,用户都需要提供父母手机号、紧急联系人手机号和手机通讯录半年详单,以及自己的手机服务密码。

有了这些资料,用户的手机通讯录再无隐私可言,只要和用户产生过交集的人,都有可能被催收找到。

通讯录,是让杨光夜不能寐的东西,就像定时炸弹。催收发来的最后通牒,一般都会这么结尾:“XX元欠款截至今天下午x点不还,自动外呼家人朋友同事领导并曝光欠债照片。”

阿林已经完全摸清了现金贷平台的催收套路:首先,平台会在还款日前几天群发短信提醒;当逾期发生,便会有工作人员打来电话催促还款,或者跟借款人另行约定还款时间;如果借款人一直食言、拖拉,拒绝沟通或者明确表示无力还款,平台会联系其当初借款时填的紧急联系人;如果紧急联系人也找了,借款人依旧不还,催收将会威胁走法律程序、上门讨债,寄送来一份“警告函”;再之后,催收就要祭出终极武器——爆通讯录。

“这就是用隐私换额度。”网贷行业第三方机构网贷天眼副总裁潘瑾健说,现金贷平台打着“无需征信、秒批、秒放款”的宣传语,常常没有风控,或者外包风控,这也使得平台坏账率很高,“在高坏账率前,现金贷平台要想活下去,一是得靠高利率来覆盖高坏账,二就是靠贷后催收。”

而当贷后催收到了最后一步——爆通讯录,意味着欠债人欠钱的秘密将无所遁形。同时也意味着,借款人通讯录上的亲朋好友,都要被短信或者电话“炸”一遍。或者无数遍。

没人愿意被爆通讯录。为了维持住面子,借款人往往要和催收展开一场通讯录保卫战。能沟通的,就极力沟通,争取宽限还款时间;如果催收抖狠,自己也不能怂。警告他如果群发,你也违法,我肯定告你。

但终极解决方法还是还钱。洪波决定不跟平台这么玩下去了。从今年10月之后,他没有再继续还现金贷了。“这么还下去,工薪阶层根本不可能还得清”。

他的通讯录顺理成章地被爆了。在“爆炸”之前,洪波跟妻子坦白了,并在她手机上装了一款拦截软件,希望能屏蔽一些骚扰电话和短信。

因为催收疯狂骚扰洪波所在公司,他被辞退了。洪波又重新找了两份工作,还做了三份兼职。只是正如本文开头所说,洪波因为催收的骚扰再次失掉新工作。

这样一来,洪波的心情反而平静了:怕被亲友知道,亲友也知道了;怕失去工作,工作也真的丢了。他觉得无所谓了。现在,他最不能忍受的是催收对亲友的辱骂和诅咒:“洪波住院等着用钱,你们不借钱给他,等着他死吗?”“洪波他妈犯病了,你们能不能众筹给他钱治治病?”

催收的电话也打给了洪波:“你爱人和老妈都死了,你怎么无动于衷?你来北京,我送你点纸钱烧给他们吧。”

洪波说:“他们倒不凶,就是很客气地侮辱你。”

工作,还钱,上岸

所有借贷人都梦想着还清欠款,在网贷圈这叫做“上岸”。然而,成功“上岸”并不容易。

为了给负债者找个说话的地方,投资人陈宇领头搭建了一个名叫“网贷债务和解”的微信群。他觉得,“因为这点钱把一个人一辈子毁了,太不值了。”

在群里,陈宇和一些创业者、志愿者会给负债者出主意,如有必要,也会给予资金帮扶。更多时候,群里是300多个深陷现金贷泥沼中的年轻人,憧憬“上岸”后的生活。

洪波、阿林和杨光,都是在网上搜索关键词的时候,发现了这个群的存在。负债后,他们常会搜索别人的故事,“给自己一个安慰”。他们并不奢求得到什么实质上的帮助,进了群,就好像找到了组织,有个地方能吐苦水,能抱团取暖,“有人听我们说说话也好”。

进群的新人,最常问的是“怎么办”,最常说的是“我撑不下去了”。群里常见的对话包括:

“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想死,走投无路了。”“兄弟,你还年轻,哪能为了几万块就要死。我们这个群里,哪个不是有故事的人。”

“催收说要上门找我,还要上法院告我,这是真的吗?”“别信他那一套,告了好,告了高过36%的利息都要还给你。”

“谁来帮我治治这个催收,他发了一堆不要脸的话。”“电话给我,我去骂他。”

用钱宝,极速现金侠,闪电借贷,现金白条,马上金融,拍拍贷……群友们咒骂着这些平台的催收,也给彼此加油打气。痛苦和愤怒,绝望与希望,无路可走的迷茫和终会找到…路的坚定,奇异地在群里交织。

有时气氛也变得昂扬。11月22日晚,有群友在群里说:特大喜讯!他分享了一张图片,上面写着“互联网小贷监管会议23日要召开”。很多人预计,多头借款人和现金贷平台角力的最后时刻即将到来,大多数现金贷平台或将倒闭。

第二天,相关会议确实召开,但并没有公布明确政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监管已经“山雨欲来”。大量现金贷平台将被“一刀切”,转型或者干脆出局。种种迹象表明,现金贷平台进入了溃败倒计时。

即便如此,負债者的生活也依然陷于困顿。

在丢了一份工作之后,杨光最终还是向母亲坦白了。他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母亲说,你回家吧,我给你筹钱。那天,母亲帮杨光凑了8万。杨光找了个淘宝店做采购,周末去咖啡厅做小时工,晚上开滴滴,“我只能说,我在努力了吧”。

12月1日,靴子终于落地。当日下午,银监会相关人士首次对外解读了现金贷整顿的原则:目前已经禁止各地新设互联网小贷机构,并将对存量的现金贷机构和业务进行集巾规范、整顿。

到了1日晚上,央行、银监会联手颁布的新规《关于规范整顿“现金贷”业务的通知》正式对外发布,指出各类机构以利率和各种费用形式对借款人收取的综合资金成本应符合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民间借贷利率的规定,禁止发放或撮合违反法律有关利率规定的贷款。这份新规特别强调,各类机构或委托第三方机构均不得通过暴力、恐吓、侮辱、诽谤、骚扰等方式催收贷款。

在短暂的欢欣鼓舞后,“网贷债务和解群”内的负债者们发现,事情并没有马上变好。12月2日早上,有人在群里说,催收该怎么催,还是怎么催。

“从我这几天接到的催收电话来看,他们好像没觉得监管有什么大不了的。”阿林说,“就是暂时避避风头。”至于这纸通知究竟能有怎样的影响,他觉得,“说实话,还要看政府是个什么态度和力度。”

洪波表现得更加漠然。他看了眼新规,说了一句:“没用,催收越来越恶劣,简直是变本加厉。”

现在,洪波唯一的念头就是:工作,还钱,上岸。他列出的时间表是“三年”,先还金融机构的钱,再还人情债,最后还现金贷平台。跌了这一跤,洪波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同时做五份工作。

他想以后还要按揭买一套房,给一岁半的儿子做个表率:爸爸摔倒了,但也能站起来。如果能“上岸”,洪波发誓说,“再也不会借钱了,再怎么难都不会了。”(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洪波、阿林、杨光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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