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美国商会对华态度的变化及影响

2017-12-21 03:58
现代国际关系 2017年8期
关键词:美国商会对华特朗普

马 雪

近期美国商会对华态度的变化及影响

马 雪

从尼克松时代开始,美国商会一直是中美经贸关系的积极务实推动者。2017年,美国商会对华情绪出现显著变化,首次施压政府对华采取强硬措施。商人出身的特朗普上任,共和党控制参众两院后,美国商会在美国内政中的重要性进一步凸显,政府重视倾听其利益诉求并延续其思维方式。从某种意义上讲,其利益诉求或将直接体现下一轮美国对华经济政策的主攻方向。将美国商界的经济理性注入特朗普的“公平贸易”,以加强贸易执法做法力求在核心问题上有所斩获,施压中国进一步开放市场,调整核心产业政策,确保美国投资者在华获得“公平”投资机会。美国商界对华情绪变化背后原因复杂,分析美国商界对华态度演变及影响,进而掌握美国对华政策的调整变化,对中国政府准确制定对美经贸政策、维护中美关系大局具有重要意义。

美国商会 对华态度 美国对华经贸政策

美国商会曾是美国商界中支持中美两国保持良好关系的核心团体。与其他商界组织不同,它一直对中美经贸关系务实发展抱有高热情,力促“稳定和发展中美经贸关系”成为美国商界中的主流声音。2017年,美国商会却一改此前推动中美经贸关系稳定发展的热情,敦促美国政府对华“动用箭筒中的每一支箭”,确保中国开放市场,以实现“互惠”。作为全球规模最大、影响力最强的商界组织,美国商会正将其自身利益诉求转化为国家目标和利益。本文从中美深层次结构性变化中探寻其态度转变的原因,并在当前美国政治背景下分析美国商会未来对美国对华经贸政策基调的影响。

一、美国商会对华态度的演变

美国商会成立于1921年,有其明显特征。一是地域和行业范围广泛。主要由实力雄厚的美国跨国公司、数量众多的中小型美资企业、金融财团和资本财团、智库精英组成。其成员几乎涵盖所有行业,遍布全美各地。二是政治性强。其主要活动是代表会员与政府沟通,为国会和政府传达商界对重要商业政策和立法的建议和看法,并影响政府政策,以此增强对企业吸引,通过利益交换将企业紧密团结在自己周围。三是财政实力雄厚。由于源于市场需要并依据市场资源而开发,会员参与度高,因此运作经费充足且稳定。美国商会在中国北京、上海、广州均有分支机构,代表着美国在华企业利益,被称为“美国商业之声”。*“About the U.S. Chamber”,https://www.uschamber.com/about-us/about-the-us-chamber(上网时间:2017年5月9日)近几年来,它对华态度的变化正发生变化。

从尼克松时代开始,美国商会在对华贸易上一直主张实行积极、务实的政策,认为中美间要保持一种长期稳定的经贸关系,为经济活动创造合适空间。20世纪90年代它始终将赋予中国永久正常贸易地位和加入世贸组织作为游说政府的首要议题。21世纪伊始,美国商会与美中贸易全国委员会等曾组成“院外援华集团”,围绕人民币汇率问题对政府和国会进行积极的结盟游说,对避免中美两国在人民币问题上陷入针锋相对的博弈僵局发挥了建设性作用。

近几年来,美国商界对中国市场准入收紧和市场“扭曲政策”深感忧虑,其积极推动中美经贸关系的共识不断受到侵蚀。作为美国商界代表的美国商会公开表示,中国在标准设定、安全与质量检查、强制性产品认定标志管理和技术转让实践中对外资企业存在歧视性待遇,宣称中国政府利用知识产权作为产业政策工具,推动独立于全球网络的创新,支持国家领军企业和选定战略产业建立市场份额。*Amcham China,“2011 American Business in China White Paper”, https://www.amchamchina.org/policy-advocacy/white-paper/(上网时间:2017年5月9日)面对“困境”和“碰壁”,美国商会成员虽心生抱怨,仍长期游说美国政府不要采取激进的对华政策,它们认为中国这种大陆型经济有足够的规模及活力来保持美国企业的业务盈利,尽管美国企业在华遇到多重阻碍,绝大多数美国企业仍将中国视为优先投资目的地之一,其中大部分企业将在华实现的利润用于再投资。*Amcham China,“2013 American Business in China White Paper”, https://www.amchamchina.org/policy-advocacy/white-paper/(上网时间:2017年5月9日)据美国商会2012年报告数据,有76%的在华经商会员认为其收入有望增长,26%预期其收入增长幅度将在11%~20%之间。*Amcham China,“2012 American Business in China White Paper”, https://www.amchamchina.org/policy-advocacy/white-paper/(上网时间:2017年5月9日)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的查尔斯·弗里曼表示,“美国商界仅是愿意站出来为美中经济关系唱赞歌的人比以往要少,但大多数不愿失去中国市场”。*Sewell Chan,“China and U.S. Businesses See Gains in Deeper Ties”, http://www.nytimes.com/2011/01/22/business/global/22yuanweb.html?_r=1&src=busln(上网时间:2017年5月9日)在这个阶段,美国商会仍游说美国政府加强清洁能源合作,以推动中国政府给予外资企业更多参与补贴项目、政府采购和试点项目的机会;敦促国会授权总统贸易促进权,以推动中美双边投资谈判。

2017年可以说是美国商会对华态度的转折点。美国商会做出了与以往大相径庭的选择,不再仅是发出抱怨和投诉,首次施压美国政府对华采取强硬措施,以改善美资企业在华经商环境。其发表的《2017年美国企业在中国白皮书》称,美国企业进入中国市场仍然受到不公平的限制,美国政府应“动用箭筒中的每一支箭”来确保中国提供公平的商业竞争场所。*Amcham China,“2017 American Business in China White Paper”, https://www.amchamchina.org/policy-advocacy/white-paper/(上网时间:2017年5月9日)这种质变需要关注和警惕。

总体上看,美国商会对华负面观感全面上升。 2015年,美国商会中仅40%的在华企业对中国经商环境和政策感到不满意,2016年该比率大幅上升至77%,并在2017年继续攀升至81%。*同上。美国商会认为中国市场准入不平衡、经商环境和政策不透明、知识产权保护不力对其商业活动构成严重挑战,已从根本上影响其企业盈利,抑制其在华投资的能力和意愿。

关于美国企业在中国投资,美国商会认为黄金时代已经结束。*同上。一则美国企业对中国投资的驱动力骤减。2012年81%的会员企业认为将立足于中国,以中国市场服务作为其主要目标,包括在中国本地生产产品、提供服务、向中国出口产品和服务。2016年,近1/3的会员企业不打算增加在华投资,25%准备或已经将产能转移出中国。作为对外资最有吸引力的华南地区,仅29.9%的会员企业表示其并未转移再投资到其他市场。二则美国企业在华投资方式发生变化。从美国商会会员2016年高额再投资项目的取消及2017年再投资预算的裁减来看,在华经营会员不再将在中国的盈利用于在华再投资,一半以上会员减少在华再投资的规模。2016年50%在华运营的跨国企业在取消了超过2.5亿美元的再投资,同时增加了低于2.5亿美元的再投资项目。2017年,对华再投资预算在2.5亿美元以上的跨国企业减少了50%,低于2.5亿美元预算的再投资却涨了一倍。

美国商会的厌华情绪已成为美国新时期对华经贸政策的消极因素。一方面,商会成员宣称中国市场是“倾斜的竞技场”*David Dollar,“What Do China’s Global Investments Mean for China, the U.S., and the World”, https://www.brookings.edu/blog/order-from-chaos/2016/05/18/what-do-chinas-global-investments-mean-for-china-the-u-s-and-the-world.(上网时间:2017年5月9日),以补贴、政府采购和银行低息贷款等手段大力扶植国内企业,利用不公平竞争优势使国有企业实施产业升级、向价值链顶端爬升。*Robert D. Hormats,“Ensuring a Sound Basis for Global Competition: Competitive Neutrality”, http://statedept.tumblr.com/post/5245203932/ensuring-a-sound-basis-for-global-competition.(上网时间:2017年5月9日)因此它们要求美国政府遏制中国国企扩张势头。另一方面,美国商会指责中国在政府主导模式指导下,对“走出去”的国有企业和其他类型企业给予了大量的政策性支持,中国在海外投资和并购中,主要目标不是企业利润,而是母国的战略利益,企业经济目标服务于国家的战略目标,*Paul Dragos Aligion and Vlad Tarko,“State Capitalism and the Rent-Seeking Conjecture”, https://papers.ssrn.com/sol3/papers.cfm?abstract_id=2149227.(上网时间:2017年5月9日)因此商会成员要求美国政府对华赴美投资加强审查力度,以此向中国政府施压,确保美国投资者在海外获得同等投资机会。在美国商会的压力作用下,2017年美国政府对华进口频繁使用贸易救济措施,且开始出现被裁定惩罚税率高,反倾销与反补贴合并使用的态势。2017年3月10日,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USITC)投票决定,对中国的铝型材作出反倾销和反补贴复审终裁,继续维持反倾销税33.28%,反补贴税率为12.05%~374.15%。美国外资投资委员会(CIUFS)则高频审查对华赴美投资,以“政府支持国有企业”和“并购美国敏感性技术企业”为由,对中国企业在第三国投资涉美业务的企业也横加阻拦。2017年6月,中企海能达正在收购加拿大高科技企业诺赛特时,美中经济和安全评议委员会以该企业为美国军方供货商,收购将威胁到美国国家安全为由,通知国会责成CFIUS对这桩交易进行审查。

二、中美经贸关系结构性变化

事实上,美国商会对华态度变化映射了近年来中美经贸关系深层次结构性变化。金融危机后,维持美国经济有力增长的各种红利正在耗尽,美国经济发展愈发带有保护主义、单边主义、本土主义特征,试图将大部分增长红利留在国内,经济增长“内向性”明显。中美经贸关系中的共识正在消逝,两国的经贸纽带也因此松动。

第一,美国技术红利日益萎缩,中国发挥后发学习优势迎头赶上,稀释了美国商会会员的在华利润。美国等西方国家经济的核心竞争力是技术创新,通过制造业和技术转移而获得全球化红利。最初赴华投资的美国企业由于技术优势明显,开拓中国市场时,技术红利为其带来的丰厚利润。最初赴华投资的波音飞机公司、粮商阿彻丹尼尔斯米德兰等跨国公司大多规模较大、技术优势明显,与中国市场有紧密利益。此类公司由于规模较大,投入成本较高,运作周期较长,其获取投资收益需要较长时间,在突发时间或经济状况下,迅速回收资金和转移财产的成本和难度较大。在中国可获得丰厚利润的趋势下,此类公司主要考虑长远投资利益和稳定的中美经贸关系,为其海外发展提供稳定的贸易政策和环境。

随着中国不断开放,中国充分发挥大型经济体的后发学习优势,在技术上迎头赶上。与此同时,更多美国一般性投资贸易跨国公司和高新技术跨国公司涌入中国,在华利润主要依靠技术红利。根据中国美国商会2010年会员统计数据,超过80%的企业会员属于中小企业,其中有一半企业直接从事进出口贸易,其余主要集中在法律、投资、咨询、信息技术和教育等高新技术服务行业。*Amcham China,“2010 American Business in China White Paper”, https://www.amchamchina.org/policy-advocacy/white-paper/.(上网时间:2017年5月9日)这类公司在中国贸易领域运营周期较短,对风险考虑较为现实,相对较为注重短期内贸易成本和收益,而对整体上中美经贸关系关注较弱。在技术红利逐渐消失的过程中,它们在华利润受到严重影响,愈发对自身利益密切相关的中国投资法规和政策敏感。因此,它们一方面极力追求投资中国市场获得的巨额利润,希望降低投资中国市场的门槛和成本;另一方面,为了捞取二次技术红利,需维持在技术上的优势和垄断,进而督促和施压政府对知识产权维护。

在技术红利萎缩,美国赴华投资企业利润下降的背景下,企业利益诉求反映至美国商会层面,即对华态度日趋强硬。这些利益诉求主要集中在四个方面:要求在中国获得更大市场准入;要求提高中国法律制度及国有资本的透明度;要求加强知识产权保护;要求消除中国国有企业获得的不公平竞争优势。

第二,“全球经济再平衡”背景下中美双边投资的逆转,加剧美国商会成员在华投资忧虑。金融危机后,美国政治家和企业家将关注转向实体经济层面,开始意识到发展实体经济才是促进就业、带动经济增长、保障公民幸福的根本。对于“振兴制造业”,两党有共识。事实上,从2010年起全美都在呼吁制造业回流。奥巴马政府不断为美国制造业“加码”,推出振兴美国制造业计划、出口倍增计划等。随着美国与新兴市场的制造成本差距不断缩小,自动化生产技术逐渐成熟,制造业开始回流。2015年12月,美联储进入加息周期,美元升值,美元资产吸引力不断加强,吸引大量资金进入美国。与此同时,随着中国国内经济转型升级,中国企业在全球价值链中地位的提升,对外投资逐渐成为中国企业高水平参与国际分工合作的一种重要方式。

在此背景下,中美双边投资态势逆转。美国对华投资额在经历了2008~2010年连续3年快速平稳增长后,于2011年开始出现大幅下降。同时,随着中国经济发展,中国赴美投资激增。据美国荣鼎集团2017年4月的报告称,2016年,中资企业在美国破纪录完成456亿美元投资,是2015年的3倍,是五年前的10倍。截至2016年底,在美国的中资企业突破3200家,覆盖98%以上国会选区(435个选区中的425个)*Daniel H. Rosen and Thilo Hanemann,“New Neighbors 2017 Update: Chinese FDI in the United States by Congressional District”,http://rhg.com/wp-content/uploads/2017/04/RHG_New-Neighbors_2017-Update_Reduced.pdf.(上网时间:2017年5月9日)。

美国商界刻意忽略“全球经济再平衡”的趋势,把中国投资的激增看做个例,引起“中国购买世界”的恐慌,作为投资接受国,对中国资金流入逐渐产生“不舒服感”,*Derek Scissors,“China’s Outward Investment Explodes, and Peaks?” http://www.aei.org/publication/chinas-outward-investment-explodes-and-peaks.(上网时间:2017年5月9日)进而抨击中国市场准入不对称,无法实现互惠,指责中国限制美企业投资,而中国海外投资却迅速增长。事实上,中国在美国投资量仍小的惊人。美国商务部经济分析局最新数据显示,2016年美国外国直接投资总额为3.7万亿美元,其中68.6%来自七个国家,分别是英国、卢森堡、、加拿大、荷兰、瑞士、德国和法国(分别为5557亿美元、4174亿美元、3715亿美元、3552亿美元、3108亿美元、2917亿美元、2529亿美元)*U.S. Bureau of Economic Analysis,“ForeignDirect Investment in the United States”, https://www.bea.gov/iTable/iTable.cfm?ReqID=2&step=1#reqid=2&step=10&isuri=1&202=1&203=22&204=10&205=1,2&200=2&201=1&207=55&208=2&209=1.(上网时间:2017年8月14日)。这七个国家中,每个国家的投资均达数千亿美元,而中国在美国的投资仅上百亿美元,仅与新加坡大体相当。

随着中国企业海外并购行业结构不断优化。中国投资的热点行业由原来产能过剩的能源、矿产、化工等领域转为互联网、信息技术、生物医药等新兴领域,以及金融业和先进制造业。美国商会的强硬言辞与美国国内“异质性”思潮相结合,让美国高层政商精英开始高度关注中国在全球范围内的商业活动,逐步加强对华投资审查。中国作为“异质”的“他者”,被称为是“国家控制市场、以内部垄断和外部扩张为特征、牟取国内外政治利益的发展模式”,“使美国在双边经贸关系中深受其害。”*Ian Bremmer,The End of the Free Market:Who Wins the War between States and Corporations?New York:Portfolio,2011,pp. 4-6.

第三,美国经济平庸增长需外部刺激,中国经济转型升级内生动力加强,挤压美国商会成员在华生存空间。一方面,金融危机后,美国经济出现了低增长、低通胀现象,深陷平庸增长模式,为了增强国内经济的活力,美国需要通过依赖对外部市场的出口重振国内经济,缓解失业压力。奥巴马任内曾提出“出口倍增计划”、推动“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为实现“让美国再度伟大”,特朗普将削减美国贸易赤字作为其主要经济政策目标。亚太国家作为世界上最大进出口基地,成为美国扩展外国市场的首选。鉴于中国在亚太的经济影响力,美国为刺激国内经济增长,必须建立有美国优势和主导的经贸模式来拓展中国市场,削弱拥有大量国有经济的中国的国际竞争力。这正契合美国商会对华利益诉求,即要求削除中国给予国有企业的不公平竞争优势,扩大市场准入、加强知识产权保护。

另一方面,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综合国力迅速提高,开始转变以投资拉动经济增长模式,对外资的需求减少,政府开始鼓励产业升级创新并提倡支持“民族品牌”。改革开放初期,中国给予外商投资者诸多便利和优惠措施,如减免税收、无偿提供土地、优先国内销售等,目的是为了用投资来提升技术、拉动经济发展。随着中国经济发展,对外资优惠逐步取消,并在某些领域对外资也实行了技术淘汰和梯度升级。随着中国产业升级,中国产业与美国趋同,两国经济从互补性向竞争性转化,产业竞争加剧,构成引发中美经贸摩擦的客观基础。

三、美国商会的作用凸显

美国商会与本届美国政府密切联系程度显著加强,其对华强硬态度与政治氛围相契合,对华施压的诉求也易得到重视,将集团目标和利益转化为国家目标和利益的能力愈加强大。

具体看,美国商会一是利用当前美国政治氛围实现其利益诉求。自金融危机以来,美国国内的反贸易和反全球化氛围愈加浓厚,得到民众强烈响应。中国对美贸易顺差最大,将贸易政策的矛头指向中国,更容易吸引媒体关注并赢得选票。许多政客借反华捞取政治资本,对华批评越猛烈,就越容易博得民众支持。特朗普在竞选时就以极端“反自贸”牢牢吸引其铁杆选民,上台后仍以“严厉打击损害美国贸易利益的外国竞争者”作为转移国内视线,凝聚共识的支点。从国会看,对华经贸强硬是共和党与民主党为数不多的共识。行政部门对华强硬的经贸政策也因此最易获得国会广泛支持。当前的政治氛围让美国商会看到另一种可能和选择,即施压中国全面开放市场的诉求可迅速纳入国会和政府的议事日程。美国商会通过发布报告、会员企业领袖参与白宫圆桌会议等方式,建立与政府的直接沟通渠道。众多美国在华行业领袖表示,他们欢迎特朗普政府在打开中国市场方面采取更加强硬的立场。*“焦点:美国在华企业态度转变 支持特朗普政府采取更强硬立场”, http://cn.reuters.com/article/us-business-china-open-policy-idCNKBS15U0D7. (上网时间:2017年7月31日)

二是通过金钱政治获得话语权。美国商会会员多是美国优势行业内的企业,有充足资金可通过多种途径有效游说国会议员、政府官员。2016年美国商会游说支出共计1.03亿美元;2017年至今,其游说支出已高达3996万美元,其数额远高于美国国内众多其他游说者,高居游说支出榜首。*“Top Spenders”,http://www.opensecrets.org/lobby/top.php?showYear=2017&indexType=s.(上网时间:2017年7月31日)美国商会内部很多大型跨国公司,如总部在纽约州的美国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在华盛顿州的微软公司和在加利福尼亚州的英特尔公司与思科公司、在得克萨斯州的戴尔公司等,它们地理位置分散、在多个州和选区均是主要产业,还可通过供应链将其影响力辐射到其他州和选区,对美参众两院的活动有较强影响。从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Super PAC)历年政治捐款数据来看,美国商会历来是共和党背后的重要支持力量。2016年美国大选中,美国商会将96%的政治现金捐给共和党,数额达19.6万美元。*“2016 PAC Summary Data”,https://www.opensecrets.org/pacs/lookup2.php?strID=C00082040.(上网时间2017年7月6日)当前共和党控制参众两院,其经贸倾向已开始反映美国商会的态度。皮尤研究中心2016年3月的数据显示,共和党对自由贸易的积极态度正不断减弱,有高达53%的共和党人认为与他国贸易协定将损害本国利益,仅23%的人认为自由贸易将带来机遇。*Bruce Stokes,“Republicans, especially Trump supporters, see free trade deals as bad for U.S”, http://www.pewresearch.org/fact-tank/2016/03/31/republicans-especially-trump-supporters-see-free-trade-deals-as-bad-for-u-s/.(上网时间:2017年5月9日)以往美国国会中大多数共和党议员支持自由贸易的情形已不复存在。

三是凭借“旋转门”提出其利益诉求。特朗普上台后,美国商会中多个商业集团的精英通过“旋转门”机制进入政府,美国大型石油企业艾克森美孚首席执行官雷克斯·蒂勒森出任国务卿,高盛高管、沙丘资本管理公司首席执行官史蒂文·努钦被任命为财政部长,高盛集团首席运营官加里·科恩出任白宫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华尔街日报》认为,特朗普的内阁人选发出了对其股东极其友好的信号。*Justin Lahart,“What Trump’s Cabinet Picks Mean for Markets”, https://www.wsj.com/articles/what-trumps-cabinet-picks-mean-for-markets-1482422691.(上网时间2017年5月9日)美国有媒体统计分析,特朗普政府的119个高级职位中有38%都被其金主占据。这些商界高级管理人员进入联邦政府并担任要职,在政策的制定和实施过程中自然具有偏袒特定商业利益集团的倾向。特朗普政府中“高盛帮”不断扩员,这种“华盛顿—华尔街复合体”成为商界利益集团和政府密切关系的写照。这些身居要职者不仅能倾听商业私人部门的利益呼声,也将切实推进商业集团的利益,这为美国商会游说提供了有利途径。

从某种程度上说,美国商会和政府互为表里,特朗普政府和共和党控制的国会将更重视倾听美国商会的利益诉求,并认可其思维方式。在此影响下,未来四年美国对华经贸的方向和重点,将是施压中国打开市场并进行内部体制改革。

目前,美国商会已经将其利益图谋注入特朗普“公平贸易观”中。美国商会聚焦于改变中国国企不公平竞争和两国不平等投资关系,并在特朗普“美国优先”和“公平贸易”的经济理念中找到契合点,即让美国企业继续保持绝对的经济竞争优势。从最近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USTR)发布报告中可以看出,特朗普贸易政策目标体现了美国商会所代表的商界的整体利益图谋。该报告全面阐述特朗普贸易政策,认为美国出口行业正面临他国高关税、非关税壁垒,他国限制数据流动、窃取商业秘密、货币操纵、技术壁垒等问题,让美国企业无法获得公平竞争机会。(见表1)。

表1:美国商界对华利益诉求与特朗普政府贸易政策目标

资料来源:根据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2017贸易政策议程及2016年度报告:美国总统贸易协定规划》内容整理。参见United States Trade Representative,“2017 Trade Policy Agenda and 2016 Annual Report”, https://ustr.gov/sites/default/files/files/reports/2017/AnnualReport/AnnualReport2017.pdf.(上网时间:2017年5月10日)

从特朗普政府的作为看,美国商会的利益诉求将获得政府的贸易执法保护。特朗普在经贸议题上倾向于使用“以牙还牙”式的单边手段,让美国继续保持绝对的经济竞争优势。曾在小布什政府担任美国贸易副代表约翰·韦罗诺(John Veroneau)称,若说特朗普政府有什么非同寻常之处,那就是其愿意考虑采取单边行动。*Max Ehrenfreund,“What those papers Trump left on his desk reveal about his trade policy”,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news/wonk/wp/2017/04/03/the-big-question-ahead-of-trumps-first-china-meeting/?utm_term=.a30892e94e9d.(上网时间:2017年5月9日)而这符合美国商会的需求。一方面,特朗普贸易政策强调政府更多介入,加强贸易执法。2017年3月31日,特朗普颁布《加强对违反贸易关税法案的“双反”执法》行政令。要求严格征收“双反”关税,强调对违反美国贸易和关税法的打击力度,加大对侵权商品的惩处力度。*The White House,“Presidential Executive Order on Establishing Enhanced Collection and Enforcement of Antidumping and Countervailing Duties and Violations of Trade and Customs Laws”,https://www.whitehouse.gov/the-press-office/2017/03/31/presidential-executive-order-establishing-enhanced-collection-and.(上网时间:2017年5月10日)在运用反倾销、反补贴工具、运用201、301条款方面,不仅美国相关生产者有权发起反倾销和反补贴的调查请求,美国商务部和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也可以自行发起相关调查。*United States Trade Representative,“2017 Trade Policy Agenda and 2016 Annual Report”.特朗普政府加强贸易执法,实际上增强政府的能动性和主动性,将力量转化为企业申诉的保障和后盾。另一方面,贸易执法以结果为导向,力求在核心问题上有所斩获,施压别国进一步开放市场,调整核心产业政策,确保美国投资者获得“公平”投资机会。USTR报告指出,将加强USTR和CFIUS协作,对所有重要外国赴美并购投资交易加大审查力度,以此向外国政府施压,为美国投资者在海外争取同等投资机会。针对他国采取“不公平、不合理、歧视性”的政策、损害美国利益情况,特朗普政府将根据《1974年贸易法》301条款,向他国施压并要求其采取“市场友好型”的政策。*United States Trade Representative,“2017 Trade Policy Agenda and 2016 Annual Report”.

具体到对华经贸政策上,特朗普政府也已经采取了多种手段满足美国商界的需求。包括签署颁布多项行政命令,由财政部发布任内首份《美国主要贸易伙伴汇率政策报告》,都直接或间接地针对中国,主要目的在于扭转中美双边贸易的态势,解决巨额贸易逆差的问题。首轮中美全面经济对话结束后,美方单方面发表声明称中美达成削减贸易逆差的“共识”,呼吁与中国建立更加公平、平衡的经济关系,显示中美在经贸领域仍存在深刻分歧。8月12日,白宫发布消息,称特朗普将要求美国代表办公室依据301条款,对中国知识产权和技术转让问题进行调查。

历史上,美国对华经贸政策一直在对华强硬派和对华务实理性派间平衡。当前,一向主张对华接触的美国商会对维持中美经贸关系稳定的热情下降,促使美国对华经贸政策朝更为消极的方向转变。随着中美经济发展,美国商会在华企业构成也会发生变化,其利益诉求和游说政府的行为也会随之改变。在中美关系中的合作性下降、竞争性加强的背景下,美国商会和整个美国工商界的对华态度也会更加复杂而不断调整变化。跟踪美国商界对华态度演变,了解其背后的深刻原因,进而掌握美国对华经贸政策的调整变化,对中国政府准确制定对美经贸政策、维护中美关系大局具有重要意义。○

作者介绍马雪,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所助理研究员、博士,主要研究美国经济。

(责任编辑:王文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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