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忠庆
花鸟画转型的端绪:宣和画院花鸟画的两种形态(下)
□ 周忠庆
宣和画院的画家在宋徽宗艺术理念的引导下,忠实于物象、采用精致的艺术创作手法、具有富丽高贵内涵的工笔设色花鸟画成为许多画师创作的首选。然而,他们此类作品并非千人一面,而是各具特色。譬如,待诏李安忠的工笔设色花鸟画就有着与宋徽宗此类作品不一样的意韵。如他的《晴春蝶戏图》,绘制了华丽的凤蝶、素净的粉蝶等蛱蝶15只,还有1只胡蜂。蛱蝶先用淡墨勾勒轮廓,再根据物象实际随类赋彩,用粉白、土黄,或晕染,或填彩,色泽鲜艳,彰显出蛱蝶的秀丽风姿。画面虽然没有配景,然而,我们却可以由舒展双翼或振翅曼舞的蜂蝶感知明媚春光下的百花争艳。画家对蜂蝶的描绘遵循了宣和画院近乎写实的现实主义创作风格。画中蜂蝶酷似实物,个别种类甚至可以清楚地辨别雌雄。
《晴春蝶戏图》南宋·李安忠 23.7cm×25.3cm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据邓椿《画继》中记载,宋徽宗在文禽走兽、奇花异草中,取其尤异者,亲自描绘,再配以诗文,辑成《宣和睿览册》千余册,计一万五千余幅。显然,这些作品不可能均是宋徽宗亲笔,绝大部分应该是画院画师的代笔之作。譬如其传世的《芙蓉锦鸡图》,早年因为有宋徽宗的花押和瘦金体题诗,被判定为宋徽宗亲笔之作。而近年有人提出,这是一幅“御题画”,是画院画师所作,仅由宋徽宗题字而已。宣和画院中的很多画师,诸如工于写生的刘益、长于构思的富燮,他们奉诏创作时均遵循一定格式和规范,往往不具姓名。为了体现皇帝对画院的重视和对画师的关爱,宋徽宗常常在应诏画作上题字写诗,成为“御题画”。
可以这样说,宋徽宗花鸟画作品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宣和画院花鸟画作品。
墨笔形态花鸟画,也称作墨花墨禽。它既不同于工整艳丽的设色工笔花鸟画,也有别于水墨淋漓的写意花鸟画,是以墨代色,纯用水墨表现的工笔花鸟画,是受中国传统哲学熏染的必然产物。它肇始于唐代,经过五代和北宋早中期的发展,至宣和画院时期已经相当成熟,并出现了相对工整和荒率粗简两种不同的表现风格。传世的宋徽宗墨笔形态花鸟画作品数量较少,但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这些作品以墨笔勾线,以水墨渲染,富有清新自然的气息。其中,《柳鸦图》和《枇杷山鸟图》属于相对工整一类,《写生珍禽图》和《四禽图》则属于荒率粗简一类。
《写生珍禽图》由12幅相对独立的墨笔作品组成,分别为《杏花啼鸟》《榴花画眉》《栀子练鹊》《木槿戴胜》《雨梢立雀》《晴条嘤鸣》《疏干栖禽》《丛篁鸟语》《梅干春鸠》《古柏栖红》《莎草鹡鸰》《沙鸟双雏》。该作品既有工笔花鸟画清幽工整、笔法细腻的特点,同时又初具某些“文人画”的意趣。据徐邦达先生考证,《写生珍禽图》是宋徽宗登基前的亲笔画,很可能是在十七八岁时画的。由此可见,宋徽宗年轻时就已有较高的墨笔形态花鸟画方面的造诣。
历代书画著录中,不乏有关宋徽宗墨笔花鸟画的记载。南宋《中兴馆阁录》,记载了宋徽宗写生墨画17幅。邓椿《画继》记载,有人珍藏了《徽宗皇帝水墨花禽图》。明代孙凤《书画钞》、张丑《清河书画舫》以及《石渠宝笈初编》,均记载了宋徽宗的《荷鹭惊鱼图》。
《风雨牧归图》南宋·李迪 120.4cm×102.5cm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宣和画院墨笔形态花鸟画所蕴含的笔墨情趣被不少画院画师认可,出现了兼擅墨笔形态花鸟画者,如田逸民擅长墨竹、薛志擅长墨笔花果。宣和画院成忠郎李迪在南渡后,创作了《风雨归牧图》。图中两头耕牛几乎纯用墨笔表现。画家用墨染出双牛形体,并在蹄、鼻、角、眼等处重墨提醒,把两牛憨厚的神态、强壮的体势和劲健的四肢表现得淋漓尽致。
宋徽宗既重视以黄筌画派为代表的工笔设色花鸟画,用以粉饰太平,宣扬王道德化;又重视承袭徐熙、崔白风格的墨笔形态花鸟画,借此抒发个人情感,提升世人的精神境界和人文品质。因此,宣和画院花鸟画呈现出两种形态和谐并存的格局。此格局深刻地影响了此后花鸟画的演进态势:宣和画院对于黄筌富贵风格的进一步弘扬,对黄筌画派在南宋画院的兴盛和在明代前期宫廷画院的复兴起到了奠基性作用;而宣和画院墨笔形态花鸟画的发展,则使花鸟画的文人化趋势成为强劲的历史潮流,导致元代墨花墨禽的大放异彩,终使写意花鸟画在明代兴起并占据花鸟画坛之主流地位,形成迥异于唐宋时期的花鸟画新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