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多宝格的设计巧思分析

严 殷，王兴凯，上海工程技术大学艺术设计学院

清宫多宝格的设计巧思分析

严 殷，王兴凯，上海工程技术大学艺术设计学院

宫廷鉴藏器具的多宝格体现了清代宫廷的工艺水准与审美品位，在设计上堪称古代包装设计的典范。其制作工艺复杂，器物内结构巧妙，所收纳的文玩也可互为组合。它不仅在功能性与欣赏性上融合无间，同时利于收贮，便于携带。在文化上贯穿了藏巧于朴的传统思想，体现了清代时期一种成熟的鉴藏理念。

清代宫廷；多宝格；设计；文化

清代宫廷中多宝格出现的肇始，是为了方便皇帝随时鉴赏和把玩宫中的奇珍异宝。在有体制的政治管理中，宫廷设置有各式的库房，例如清宫内务府广储司下设银、缎、衣、皮、瓷、茶六库，凡天下贡献的奇珍异宝就收藏在这些仓库里，各设专人管理，但是即使是皇帝想要欣赏珍玩也要经过很多道程序，十分不便。多宝格也就在这种需求下开始制作的，可以把数件至数百件珍玩，同贮在体积不太大的包装箱中。

1 多宝格概述

多宝格，在很多文献及档案中又被写作为百什件、百十件、百事件、百式件等，用字容有差别，意思却并没有抵牾，都是表示多、杂、琐细之意。从实物来看，这类器具一般都是在一个外表四四方方体积不大的箱匣内，进行精巧的设计，令箱中套盒，盒中安屉，屉中分格，每格贮珍玩（或精致的实用小物）一件。一箱中少者可纳入数件、十数件，而多者达到数百件，珍玩的类别有单一者，如全为玉器，但绝大多数情况是各种材质兼有，琳琅满目，不一而足。从清宫所藏来看，其中多为书画卷轴、册页、玉器、瓷器、铜器、珐琅、漆器、竹刻、木雕、象牙、匏器等。

图1 清代乾隆紫檀云龙纹多宝格方盒

1.1 工艺溯源

如果要追溯多宝格的工艺传统，可以远绍至湖南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双层九子奁盒，有的学者更指出湖北荆门包山战国楚墓出土的漆盒，内分六格，分别放置耳杯、方壶和方盘，严丝合缝，结构合理，已具雏形。不过，对百什件设计产生直接影响的还是晚明士人所开创的便携文具匣样式。高濂《遵生八笺》（卷八）里记载了一款“具备匣”，与屠隆《考槃馀事》（卷四）“游具笺”中所载几乎相同，都是用来“携之山游”，就资料显示其中物品尚以实用为主，匣内盛装的主要是：香炉、水洗、茶盏、图书等。相比较之下，文震亨在《长物志》“文具条”内所载则多为文人宝玩之物。如：古玉、古铜镇纸、宋剔合、他还特别强调了“古玩中有精雅者，皆可入之供玩赏”，这与后世多宝格的物品组合思路已非常接近。所以更多的学者认为明代艺术随笔中所谓的“备具盒”或“途利匣”等，皆可视为清宫多宝格的雏形与前身。

图2 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双层九子奁盒

2 多宝格的设计巧思

多宝格的包装引人入胜之处在于其结构上的巧妙且精细的设计。在中国古代包装的各种器型结构上，多宝格可谓是首屈一指的典范之作。

结构上最简单的多宝格是盖盒形的，就是一个浅壁盒子加上盒盖的形式，如明“鹿苑长春”多宝格，盒身不高，只有简单的夹层变化，内容配置通常悦目大方。

此外，有的多宝格盒子是两层屉或者三层屉相叠的，共有一个盒盖或包装箱。抽屉式夺宝格也是很常见的，外形规则对称，内容丰富。例如一件“明代嘉靖年间的剔红漆包装箱”，有十个抽屉，内藏文物一百零八件，盖因每一个抽屉的设计格局各不相同，十个抽屉就相当于十个多宝格的变化。以上的盒、箱多是属于平面开放的，虽有夹层或暗格，也是以正面鸟瞰到的物件为主。其它吸引的造型如下：

2.1 侧面鉴赏型

这种形制的多宝格一般为较深的盒子，常在侧壁上雕空盒壁，形成各式镂空的窗格，可以透视到盒子内下层的器物，使第一眼观赏到的空间增加。例如一件嵌瓷博古图多宝格的正面侧壁即是如此处理；又如一件紫檀多宝格，除了正面上方及中央下层收存珍玩外，两侧镂空的各式窗孔内也存放了十数件小玩器，两侧镂空板可以向侧边拉开。

2.2 机轴巧变型

此类多宝格在结构工艺上利用机轴相连，将数个小格子连成一体，例如“清代竹丝缠枝番莲多宝格”包装盒，这件圆盒外壁用竹丝拼接后再黏饰缠枝番莲纹竹黄片，并且利用机轴原理，将圆筒形盒分成四个扇形，180°打开来可成为一字形小屏风，360°翻转后可成为一个正方形筒状。每个扇形内又分为许多格层，其中圆柱形格层不但再分成数格，而且可以360°旋转。全器匠心独运，极尽设计之能事。在这件圆盒格层内收贮了二十七件小文玩，除了有古代与清代玉器外，尚有清代乾隆朝内廷画家的绘画作品，有手卷与册页。每一个扇形的最下层之三角形抽屉内应收纳一件手卷，目前仅余三件，分别是“方琮画山水”、“杨大章画花卉”与“李秉德画花卉”，它们的纵长只有7 cm。在其中一个扇形中央的三角形抽屉中则收纳了一件金廷标画的人物小册页，它的长与宽仅3 cm。它们几乎可说是国立故宫博物院所藏最袖珍的手卷与册页，弥足珍贵。这种多宝格形制的包装，可以说是最巧于外形变化的宫廷精品包装。

图3 乾隆朝竹丝缠枝番莲多宝格圆盒

2.3 四面鉴赏型

此类型多宝格通常盒子不大，但是四面皆可围观，例如一件名副其实的小多宝格，面上题有“席上珍”三字，长宽才仅仅六七厘米，真可放置于席子上，四面观赏到不同的珍玩。

多宝格中每一件文物珍玩都有个恰如其分的座子和格子，有的甚至在连器口都有适当的垫子相衬。如果格子的高度与表面见到的珍玩厚度不够，一定设置有夹层和暗门，这些夹层有的以雕镂的隔板隔开，有的则须从旁边一格向侧内层掏出，有的暗门设置在多宝格的外侧，有的以榫相合，向内侧拉开。多宝格的底部多有藏物之夹层，例如一件紫檀多宝格包装的抽屉里放了一格玉蝉，蝉的底座是可以拉开的格子，内有一件陆子冈款的白玉小盒。除此，盒中通常藏物，有时大盒套小盒，小盒内还有织锦类布套，可谓层层包装，十分精密。

多宝格经过怎样的组合程序才可以将物品和容器处理得如此天衣无缝、若合符节？珍玩和结构空间如何优先选择？答案是这二者是一而二二而一的过程。在一个主题之下，先汇集一批器物，构成百什件的主体，同时考虑布局与构成，经过对每一件备选器物进行整修、配座或包装后，开始进行内部空间设计。从这方面来看，“系列包装”的概念早已置入当时宫廷造办处艺匠的设计意识中，多宝格的策划、设计和制作已经具备甚至在当下倡导的整合化包装设计的理念。

3 多宝格的文化性

3.1 帝王好尚下的宫廷文化

清宫多宝格的制作热与帝王的好尚与亲身参与密不可分。据《内务府造办处成做活计档案》所载，雍正元年(1723年)正月二十七日世宗传旨：“将养心殿原陈设的百事(什)件持来朕看。”其中一件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正月初八日交给造办处收着的锦匣内，盛多宝格一份，共计一百八十八件。可见，至少在康熙晚期，宫中已开始多宝格的设计与陈设。

而到了乾隆时，由于高宗的热衷，多宝格更在宫廷造作体系中具有了无可替代的地位。特别是在执政初年，高宗万机余暇的休闲之一，就是审看新做的多宝格。乾隆九年（1744)他曾传旨：“将现做的百什件，逢五、逢十预备呈览，如月小则二十九日看。”五天一审，足见重视。不但如此，他还亲自过问设计、制作的全过程。如“瑾瑜匣”百件，从乾隆三年（1738年)三月二十九“匣作”中记其定名开始，直到十三年（1748年)八月十日还在调整，高宗着隶属：“如意馆”的宫廷画师余省为其内紫檀木小格画扇面式画。到了乾隆二十一年至三十三年活计档中出现专门以“多宝格”为纲目汇集各种相关情况的记录，可见当时这类器物的设计和制作依然十分频繁。

图4 清代乾隆戗金描漆龙凤纹多宝格

3.2 文玩勃兴下鉴藏文化

清代初期因国力强盛，民生安乐，文风又盛极一时，而乾隆时期，尤笃好风雅，不但书画鼎彝是其所好，即使竹木牙骨之类，金银晶玉之属，凡是制作精细的作品，或天然奇异之物，皆在搜罗之列，是以上自三代，以至明清的文玩，皆可置于多宝格中。多宝格在包装的结构上十分巧妙，包装的开合变化多端，多宝格的许多结构制作和机关的设置特别注重情趣性，这种形制的包装已经考虑到包装使用者的心理需求，使得帝王耽迷其间。宫廷现存的多宝格多数是嘉庆以前的帝王所聚拢制作的，不过从多宝格中遗留的一些签条来看，道光、咸丰、同治期间亦有少量制作。

多宝格中的包装物可谓“古今中外，共聚一堂”，通常一个多宝格内，可以同时贮藏商代的玉器、汉代的铜器、宋代的瓷器、清代的如意、英国的怀表、俄国的金币等，包装物多是奇珍异宝，只要体积适当，饶富趣味的都可以能在多宝格中出现。多宝格的设计同时考虑到其包装物多为把玩性质的奇珍异宝，所以其藏物隐密，寻索曲折，把玩者每于不能想象之处又寻的一件暗屉夹层，这种追探的乐趣在多宝格的设计中更加真切。

3.3 机巧精致的设计文化

多宝格趣味性源于设计的巧思。多宝格的设计将“巧”字发挥得登峰造极。通过精确计算体积，工匠们将格内做出横竖不等、高低不齐、参差错落的一个个空间。打开来看，不同的空间摆放着大小不同的珍玩，严丝合缝，未浪费一寸地方;合起时是一只普通盒子。从外观上看，怎么也看不出盒内藏着如此乾坤。“竹丝缠枝花卉多宝格原盒”，制作时利用机轴原理，将圆筒形盒分成4个扇形，180度打开来可成为一字形小屏风，360度翻转后可成为一个正方形筒状。每个扇形内又分成许多格层，其中圆柱形格层不但分成数格，而且可以360度旋转。

多宝格内层层叠叠的设计，使得一些开合的机关被藏在物件的下层。据说，有些设计巧妙的多宝格，可以让人即使知道甚至看到格中，抽屉里或隔板旁有宝物，但如果找不到机关也无法拿不到。

4 结语

最后，我们根据实物与档案简单概括清宫多宝格的设计特点与文化内涵。

（1）它建立在皇室收藏的基础上，依托宫廷造作的强大体系，服务于皇家陈设的要求，反映了帝王的好恶与审美，是宫廷工艺设计具体而微的代表；

（2）它体现的是一种成熟的鉴藏理念，每一件珍玩都需经过筛选、分类、定级，有时还召集术业有专攻的臣僚、艺匠，对其经行初步研究与考证；

（3）它将功能性与欣赏性融合无间，利于收贮、便于携带始终是其设计的第一要义，器物间要保有足够的空隙，不影响放置、拿取，匣、屉的启闭开合，每一格按照器物轮廓挖出的凹槽，使其稳定在自己的位置上，移动过程中不会出现碰撞、倾覆和损伤，这是对合格的多宝格设计的最基本要求；

（4）淡化了具体器物的功能，以及或古董或时做的性质，在经过一番创造性的组合后，不仅获得了单件器物所不可能有的视觉效果，更令器物间产生了新的关系，从而赋予其新的意义；

（5）多宝格本质上是空间分割的艺术，打开后纵横高低、参差错落的结构，与合拢后规矩的外形，实际上体现了藏巧于朴的传统思想，只不过这里的“朴”是相对而言罢了；

（6）多宝格还反映出一种游戏性和趣味性，在层层叠叠的格屉间暗蕴玄机，在不断的开合之间，让人领略到寻找带来的惊喜。更何况对于皇帝来说，亲身参与设计的过程，那种创造的快感，也是别的活动所代替不了的。

[1]朱家溍.养心殿造办处史料辑览（第一辑）[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3．

[2]张荣.养心殿造办处史料辑览（第二辑）[M].北京：故宫出版社，2012．

[3]张荣.养心殿造办处史料辑览（第三辑）[M].北京：故宫出版社，2012．

[4]张荣.养心殿造办处史料辑览（第四辑）[M].北京：故宫出版社，2015．

[5]（明）屠隆.考槃馀事[M].北京：金城出版社，2011．

[6]（明）文震亨.长物志[M].北京：中华书局，2012．

[7]朱家溍.故宫退食录（上、下）[M].北京：故宫出版社，2014．

[8]故宫博物院.清代宫廷包装艺术[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0．

[9]林永匡.清代宫廷文化通史[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4.

[10]宗怡杉.乾隆时期文房用具的艺术设计研究[D].苏州：苏州大学，2009．

The Analysis of the Qing Palace Duobaoge Design

The duobaoge of the imperial collection apparatus embodies the technological level and aesthetic taste of the court of Qing dynasty,which can be an example of ancient packaging design.The duobaoge production process is complicated,the structure is clever inside and the play can be combined with each other.It is not only functional and appreciative,but also convenient for storage and easy to carry.In culture,it runs through the traditional ideas of simplicity and embodies a mature concept ofTibetan culture in the Qing dynasty.

court of the Qing dynasty;duobaoge;design;culture

姓名：严殷

1991年出生于上海

2013年就读于武汉纺织大学

2015年就读于上海工程技术大学艺术设计系攻读硕士

2016年 作品《网络》上海公安网络治安创作比赛三等奖

2017年 作品《融II》收录宜兴市美术馆

主要作品

《时》《融》《融II》

姓名：王兴凯

1961年出生于哈尔滨

1990年毕业于中国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工业设计系获文学学士

2000年毕业于鲁迅美术学院装横系获文学硕士

上海工程技术大学副教授

CIDA成员

上海工业设计协会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