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江实验室VS国家实验室、美国能源部下属国家实验室—— 探索新型研发机构模式

□文/ 刘娟 浙江大学工业技术转化研究院

之江实验室VS国家实验室、美国能源部下属国家实验室
—— 探索新型研发机构模式

□文/ 刘娟 浙江大学工业技术转化研究院

2017年9月6日上午，在杭州余杭区未来科技城“人工智能小镇”，之江实验室正式挂牌成立。

之江实验室是开放协同、混合所有制的新型科研机构，按“一体、双核、多点”的架构组建，即建立以省政府、浙江大学、阿里巴巴集团共同出资成立的之江实验室为一体，以浙江大学、阿里巴巴集团为双核，以国内外高校院所、央企民企优质创新资源为多点的组织架构。之江实验室将以国家目标和战略需求为导向，打造一批世界一流的基础学科群，整合一批重大科学基础设施，汇聚一批全球顶尖的研发团队，取得一批具有影响力的重大共性技术成果，支撑引领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创新型产业集群发展，积极争创网络信息国家实验室。

探索之江实验室的成立背景，对比它与我国国家实验室、美国能源部下属国家实验室的异同，能为新型科研机构模式的探索、网络信息国家实验室的建设提供一些路线图标识指引。

比建设投入：财政投入为主、自我盈利为辅

据美国《能源部国家实验室年度运行现状报告》，能源部下属17个实验室2015年年度运行经费总额为299.07亿美元。其中，1946年特许建立的美国能源部最大的研究中心，也是全美第一个国家实验室——美国阿贡国家实验室（Argonne National Laboratory），2015年年度运行经费总额为7.34亿美元。该实验室拥有约4500名员工，其中包括约1700名的科学家和工程师，约800名持有博士学位。支持着200多个研究项目，从原子核研究到全球气候变化研究。自1990年以来，阿贡曾与600多家企业和众多的联邦机构和其他组织合作。

《国家实验室总体要求》中提到科技部将积极筹措经费，支持国家实验室建设。教育部“211工程”、“985工程”，中科院“知识创新工程”等要对国家实验室建设予以重点支持。青岛海洋科学与技术国家实验室从筹建到正式获批组建，共历时13年。2008年5月起，山东率先启动前期建设，山东省和青岛市共同投入13亿元用于实验室基本建设。

之江实验室注册资金为人民币1亿元。由浙江省省政府、浙江大学和阿里巴巴集团按照5:2.5:2.5的比例出资。未来浙江省财政计划分期出资50亿元，主要用于大科学装置建设、基础设施建设、领军人才引进、重大基础研究项目及日常运行的经费投入。浙江大学则负责高水平智力投入、学科资源共享。与此同时，积极吸引阿里巴巴等民营企业和其它社会资本参与投入之江实验室的基础研究和科技成果转化及与产业承接。

无论是从美国能源部所属国家实验室和我国国家实验室的经费来源，还是从未来之江实验室的投资预算计划来看，都可以得知政府在重大科研平台建设中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和作用，其巨额经费的投入和主导协调下的多方通力合作是取得重大研究成果的必要条件。在此基础上，适当引入竞争项目，并与社会资本有效对接，合理运用市场机制，管理运营科技成果，所获收益将成为除政府投入外的平台经费来源的有益补充，从而形成财政投入为主，自我盈利为辅的多元化的实验室经费来源渠道。

比科研方向：之江聚焦网络信息和人工智能领域

美国国家实验室多成立于二战和冷战期间，严格遵循“任务导向”原则，不断完成战略性、前瞻性、基础性、集成性科技创新任务，攻克事关国家核心竞争力和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关键核心技术，通过不断与新形势下国家的战略需求紧密结合，其研究领域愈发宽泛、交叉，每个实验室通常涵盖5-10个研究领域。如同属于美国能源部的17家国家实验室在优势研究领域的分布上既有差异，也有重叠，美国国家实验室主要聚集在粒子物理、核物理学、加速器科学、凝聚态物理与材料科学、化学工程等方面。

我国《国家实验室总体要求》中提出，国家实验室要求以国家现代化建设和社会发展的重大需求为导向，开展基础研究、竞争前高技术研究和社会公益研究，积极承担国家重大科研任务，产生具有原始创新和自主知识产权的重大科研成果，为经济建设、社会发展和国家安全提供科技支撑，对相关行业的技术进步做出突出贡献。国家实验室要面向国际科技前沿，凝炼发展目标和研究方向，开展原创性、系统性科学研究，攀登世界科学高峰。科技部分别于2000年、2006年批准了两批，共计15个国家实验室的试点。截至2016年底，除青岛海洋科学与技术国家实验室正式获批成立外，其余14个试点的国家实验室仍处于筹建状态。其中，2003年获批筹建的清华信息国家实验室的研究方向覆盖信息科学的基本理论、信息的获取与采集、信息的通信与网络、信息的处理与计算、信息技术基础器件、信息技术的应用以及以先进信息技术为主导的科学探索等诸多方面，具体分为以下五大研究方向：海量智能信息处理理论、技术与应用；下一代互联网络的理论、技术与应用；新一代宽带无线与光通信理论与技术；新型微电子、光电子器件核心与技术；面向未来的前瞻性交叉性创新探索（包括生物信息学与中医药现代化，量子信息计算、调控、通信及其固态实现，认知科学与脑科学，可信软件等）。

之江实验室瞄准国家实验室布局领域以及国家实施重大科技专项的重点领域，立足浙江现有科研基础与优势，聚焦网络信息技术前沿，以重大科技任务攻关和大型科技基础设施建设为主线，以大数据和云计算为基础，以泛智能、强实时、高安全为抓手，布局未来网络计算和系统、泛化人工智能、泛在信息安全、无障感知互联、智能制造技术五大方向，谋划建设智能云、工业物联网、大脑观测及脑机融合、量子计算研究等四大科学装置，开展重大前沿基础研究和关键技术攻关，推进前沿基础研究和应用技术研究的有机互动和深度融合。该方向聚焦网络信息和人工智能领域，有着鲜明的时代特征，凝练了浙江省政府、浙江大学和阿里巴巴三家举办方的综合优势。

比运行机制：政产学共有共管新模式

美国能源部下属17家国家实验室之间有两种管理模式：

第一种管理模式是“政府拥有，机构代管”（Government-Owned Con⁃tractor-Operated，“GOCO”），即能源部在工业界、学术界或者非盈利性机构中选择依托单位，签署具有法律效力的“管理运行承包合同”（Manage⁃ment and Operating，“M&O”），对国家实验室实行合同制管理。联邦政府通过综合运用监督机制（例如依托单位承诺体系）、年度评估机制、奖励机制以及合同自身蕴含的竞争机制（例如科研经费的竞争），确保政府对国家实验室的领导力和宏观调控能力，保证国家实验室始终围绕国家战略需求高效运行、始终具备卓越竞争力、始终与高水平科研机构保持合作关系。在“GOCO”管理模式中，能源部负责起草、制定国家实验室的战略定位和研究项目发展方向；国家实验室遵循“任务导向”原则，依照管理运行承包合同，负责科技创新、技术攻关，组建队伍，制定详细精准、面向国家需求的研究项目实施方案。在这种管理模式中，国家实验室与能源部保持着“合作伙伴”关系。研究表明，合同制管理可帮助实验室在全球范围内集聚顶尖科研人才、根据科研设备自主配备科学家，与大学、企业动态建构大型跨学科团队。国家实验室多年来的运行证明，合同制管理非常适用于科技创新领域。

第二种管理模式是“政府拥有、政府管理”（Govern⁃ment-Owned，Government-Operated，“GOGO”）。能源部既负责制定战略目标、研究方向，也负责组织、实施任务方案，为任务的完成提供支撑。其雇员和管理者均为政府雇员。这类实验室主要开展探索性和保密性研究工作，研究领域相对较窄。在隶属于能源部的17家国家实验室中，只有国家能源技术实验室（NETL）属于这种模式。相较而言，配合了管理运行承包合同制的“GOCO”管理模式，不仅更有利于国家实验室灵活、迅速地响应国家战略需求的变化，也更有利于与学术界、工业界协同配置科技资源。而在实验室的日常管理中，也有利于汲取大学等非政府机构的智慧和支持，打通人才流动渠道，吸纳优秀人才进入政府部门，提高政府部门的工作水平和工作效率。

我国《国家实验室总体要求》明确要求国家实验室要建立全新的运行机制。国家实验室依托一级法人单位建设，是具有相对独立的人事权、财务权的科研实体。实行实验室主任负责制，以围绕重大科技问题组成的若干科学研究单元和公共技术支撑平台为基本组织结构。实行国际接轨的学术管理制度，以竞争和流动为核心的人事管理制度及科学合理的分配激励制度。实行岗位聘任制和任期制。国家实验室实行国家相关部门、地方乃至社会力量共同建设、共同支持、共同管理的新体制。由国家相关部门、地方政府代表和本领域著名科学家组成的理事会决策国家实验室重大事宜。鼓励地方、企业等以多种方式参与国家实验室建设。多方支持，共建共管。

以青岛海洋科学与技术国家实验室为例，该实验室由科技部和山东省、青岛市共同建设，充分调动中央各部门及地方的积极性，整合全国海洋科技资源。科技部指导和支持海洋国家实验室的建设，对海洋国家实验室的运行管理和重大科技项目的组织实施进行监督评估，并将统筹国家科技计划，如国家重点基础研究发展计划(973计划)、国家高技术研究发展计划(863计划)、科技支撑计划、国际科技合作专项等，支持海洋科学与技术工作的部分资源，支持新组建的国家实验室。山东省负责协调省内多方资源，制定相关支持措施，在基本建设、科研条件建设、人才引进、监管、评估等方面支持海洋国家实验室建设。青岛市具体负责海洋国家实验室的建设与运行，负责基础设施建设、大型仪器设备购置和公共条件平台建设，对运行经费、核心研究人员及管理人员经费、人员的遴选与聘任等相关方面给予支持。

国家实验室在建设过程中充分调动中央各部门及地方的积极性，整合行业领域科技资源，在体制机制上大胆改革，积极探索，但在实际运行期间，国家实验室在国家创新体系中的定位和与依托单位的关系并不明晰，国家对国家实验室建设的财政支持机制也尚未建立和健全，对部分国家实验室的财政支持力度可能不足，体制机制中很多细节问题有待深入研究破题。

之江实验室由省政府、浙江大学和阿里巴巴集团联合举办，是浙江省政府直属的混合所有制事业单位。实验室按照“一体、双核、多点”的架构组建。“一体”是具有独立法人资格、实体化运行的事业单位——之江实验室。以浙江大学、阿里巴巴集团为两核，以国内外高校院所、央企民企优质创新资源为多点的组织架构。“多点”是充分发挥综合性开放研究平台优势，逐步吸纳省内外、国内外在五大研究方向上具有领先优势的科研力量为实验室所用。在管理体制上，之江实验室实行理事会领导下的主任负责制。理事会作为决策机构和监督机构，每届任期五年，由省政府省长担任理事长，设副理事长4名，由省政府分管副省长、杭州市政府市长、浙江大学小镇和阿里巴巴集团首席执行官分别担任。实行目标导向、绩效管理、协同攻关、开放共享的新型运行机制，负责决策发展战略规划、资金投向、重大项目、科研人员管理等重大问题。学术咨询委员会在理事会管理下，负责向理事会提供有关创新研究方向、重点发展领域、重大研究任务和目标等学术问题的咨询意见和建议。学术咨询委员会成员由理事会聘任，任期与理事会相同，委员会主任应是国内外知名科学家。实验室主任为实验室法定代表人，在理事会领导和学术咨询委员会指导下，统筹实验室人、财、物等资源，具体组织科学研究、运营维护科研条件平台、提供服务保障等。实验室主任经浙江省政府提名，副主任经各举办单位提名，由理事会聘任。根据成熟一个启动一个的原则，组建专业研究模块（研究领域），以重大科研任务为纽带进行联合攻关。

由上对比得知，之江实验室在运营模式设计上，既区别于美国能源部所属实验室的GOCO和GOGO模式，亦区别于我国国家实验室现有的管理模式，它是一种“政产学共有、共管”的新模式，在某种意义上，它真正实现了国家实验室关于“实行国家相关部门、地方乃至社会力量共同建设、共同支持、共同管理的新体制”的尝试。它不仅仅只从科学的角度去布局，而是希望面向科学、经济、政治及社会发挥良好的创新驱动作用，是对现有优质的人才、设备及资金等资源渠道的有效整合，更是对科研及科研管理人才评价聘用体制、成果转化体制、产学研合作机制及新型科研机构平台评估机制的一次重大的考验和机遇挑战。

浙江省政府发布《关于成立之江实验室第一届理事会的通知》确定了理事会成员名单：浙江省长袁家军担任理事长，副理事长共有4位，分别是浙江省常务副省长冯飞、浙江省杭州市市长徐立毅、浙江大学校长吴朝晖和阿里巴巴集团首席执行官张勇。在理事名单中，除了浙江省政府官员外，还包括了浙江大学、浙江工业大学、杭州电子科技大学、杭州师范大学等高校校长，另外还有来自阿里巴巴集团、中电海康集团、新华三集团、杭州安恒信息技术公司等集团负责人。实验室的规格之高，体系之复杂，诉求之多样性可见一斑，如何实现目标导向、绩效管理、开放协同、共享共管，取决于涵盖投入机制、人才激励机制、考核评估机制、科研实验装置使用机制、知识产权共享机制和保障机制创新的新型运行机制的成功确立和有效运转，亦即是之江实验室未来成为新型科研机构平台成功范式的关键致胜法宝。

比人才队伍：要充分发挥混合体制的优势

美国能源部下属17所实验室人员规模庞大，但人员结构合理。据统计，截至2016年底，17家国家实验室的全职人员为57600人，研究人员（科学家和工程师）约占40%。在科研人员中，有些专家是实验室与大学、科研机构共同聘用的教授，属于“联聘人员”（Joint Faculty），以此深化实验室与大学和科研机构的联系，吸引、集聚顶尖科学家和工程师。例如斯坦福大学与国家加速器实验室（SLAC）共同资助成立了专为师资双聘而设的“Wallen⁃berg-Bienenstock”教授席位。截至2015年，SLAC共有55名教授，其中25位同时受聘于斯坦福大学。

国家实验室的非研究人员队伍以博士后和实习生为主，既可应对“退休潮”引发的人员缺口，亦能通过强化师生关系保证源源不断的“生源”。以2015年为例，当年国家实验室提供了2300个博士后岗位、聘用了2010名研究生和2950名本科生。实习期满后，学生往往会依据国家实验室的研究经历凝练今后的研究领域和方向，而国家实验室的科研工作都是服务于国家需要，因此这也有利于带动相关研究领域的繁荣发展，绵延国家意志。

我国《国家实验室总体要求》提出国家实验室要把吸引、聚集和培养国际一流人才作为重要任务，积极参与国际人才竞争，千方百计吸引和选拔一流人才到国家实验室工作。国家实验室主任和主要学科带头人实行国际公开招聘。要注重科研团队的培育，努力形成一批规模大、年龄和知识结构合理、有凝聚力、有活力的创新团队。要制定有针对性的聘任、考评、激励制度与机制，培养和稳定一批高水平实验技术人员。青岛海洋科学与技术国家实验室人才队伍建设依据其建设国际一流海洋科学与技术创新平台，引领和支撑海洋科学与技术发展，创新驱动海洋强国建设的定位。采用“创新人员管理模式”，实行“按需设岗，公开招聘；择优录用，逐级聘任；定期考核，契约管理”的全员岗位聘任制。立足青岛，面向全球，公开招聘，形成了一支四百多人的科研人才队伍，建立了分布于美、欧、澳等区域200余名的海外人才库。

之江实验室在人才队伍建设方面，应该充分发挥浙江大学、阿里巴巴杰出人才的主体作用，创新人才体制机制，克服现有体制弊端，充分发挥混合体制的优势，组织国内外一流科学家来牵头承担实验室相关领域前沿研究任务，造就一批能够把握世界科技大势、研判科技发展方向的战略科技人才，培养一批善于凝聚力量、统筹协调的科技领军人才，从而汇聚全球顶尖的研发团队。可通过建立健全“开放、流动、联合、竞争”机制，聘用实习生的形式开展联合培养，师资双聘，提供有竞争力的薪酬、配套人才公寓等措施，将国家实验室作为跨学科综合性实验室，在多个优势研究领域拥有雄厚的人力资源充分发挥效应，形成良好的人员交流共享制度环境，营造浓郁的科研氛围。

当前，十九大提出要加强国家创新体系建设，强化战略科技力量。深化科技体制改革，建立以企业为主体、市场为导向、产学研深度融合的技术创新体系，加强对中小企业创新的支持，促进科技成果转化。未来，之江实验室将围绕国家重大战略布局，深入探索科研机制体制的改革创新，创建政产学共有共享、开放协同的科研机构新模式，力争到2018年，集聚科研人员2万人，打造顶尖科学家、行业领军人才领衔的创新创业团队200个，建成一批国际领衔的大科学工程和大科学装置，网络信息领域相关学科影响力进入全球前列，基本形成以信息经济为先导、以杭州城西科技大走廊为主平台的“互联网+”全球产业科技创新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