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美兮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李太白
天帝遣吾下凡历四时而寻一真侠客。受命以来,夙夜奔忙,終寻得,特赶来报于帝。
时年开元六年,大唐盛朝。
远山腰,山岚间。一白衣青年,黑发似瀑,眉目如剑。右腰束剑,而负箧曳屣,庵居蔬食,行深山巨谷中,不与世相闻。古书载,该山名之为大匡山,少侠称之为李太白。
余可谓阅人无数矣,然难看透这李太白。曰其懒顿,然好剑术,喜任侠。时有闻鸡起舞之举,嗜剑如命,而偏喜饮酒,一饮则必醉,醉而舞剑,飘飘然也。常手不释卷,昼夜不眠。讽诵之声琅然闻于远近,其笃学如此。曰其勤勉,然时有扔书弃剑,无所事事,游山踏水,饮酒作乐,或白日而眠,大睡几夜,浑噩庸碌。性极好交友,往来于旁郡,广闻博见,其亦青年才俊,常有文人骚客,慕其才仰其名而访之,见或不见,全凭喜好。才不管那人家世如何官位如何,若是志趣相投,卑田院乞儿也友之,世家大族也友之。若是一眼便厌弃,玉皇大帝来也闭门谢客。如此,读书习剑游诸郡,赌酒消得泼茶香,几个春秋。
至开元十二,结束隐居大匡。辞乡远游,出蜀“仗剑去国”,游梁登匡庐,上书献赋,蜀道难博贺知章“公非人世之人,可不是太白星精耶?”之大赞,又获“谪仙人”之美称。然三年后“行路难归去来”离开长安。为玄宗仰慕而供奉翰林,受宠而不知敛其锋芒,纵酒佯狂结 “酒中人仙”之游,玄宗呼之不朝,更令贵妃研墨,御手调羹,引足令力士脱靴,恃才放旷作“云想衣裳花想容”大胆嘲讽。宫人恨之,谗谤于玄宗,玄宗疏之。太白性使然其难争恩宠,只留“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暗示玄宗被奸佞包围,障蔽贤良,便离去京都。而后重游洛阳,结交子美,交谈甚欢。又求仙访道,至安史之乱时,随永王起兵,作《永王东巡歌》抒其建功立业之志,挥剑斩敌,然兵败后入狱浔阳,刚被救出,又遭流放,五十八时,垂垂老矣,又长流夜郎。忧生忧世而难展抱负,胸怀大志而只为布衣。本谓依其不羁之性不堪如此变,然可谓真英雄大丈夫能屈能伸,其高歌吟诵:“且乐身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官场既容其不得,便挣脱桎梏,重回其洁净世界。重游故地,重拾心境。春末夏初,他访李邕故居,登黄鹤楼,眺鹦鹉洲,终于大赦,“千里江陵一日还”,拜老友良宰,因病返金陵。悲哉!上元三年,太白赋《临终歌》后溘然长逝。众人不愿相信太白已病去,忍悲而言传:“太白因醉酒江上,捉月而溺水,得仙人救而入天庭”。呜呼!先生今已死,谁人可再承先生仙侠风骨,洒脱性情!谁人再敢狂言“手持一枝菊,调笑二千石!”谁人再有光芒万丈“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谁人再能书如此豪情“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古往今来,论武太白绝非第一,论剑术太白也难称大师,若问余何谓白为侠客,唯钦其洒脱随意,飘然旷达之精气神;慕其不拘于时,不困于俗之为人骨气;赞其虔然安宁,拯危济难又勇于变换之仙风侠气。忽忆起太白留下的文字:“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从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白之一生,概莫能外。既走在落拓浪漫的文字之路,又时刻难忘心中奉行的行侠之道。
古往今来,千圣万贤,除先生一人,再无侠客!孔夫子有儒家之思,后人追崇其为至圣,然少一味爽利张狂;庄周有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之仙风傲骨,然不如白之率性可爱;谢公文字悠长逸趣,然不及白之仙风傲骨。
李白以后,世间再无真侠客。
帝曰:“卿何称一倨傲佯狂者为侠客?侠字圣洁,夫庸以其名污之?”
余曰:后人称子美曰“老杜”,而弗称太白曰“老李”,何也?
因为杜甫不曾年轻,李白从未老去。
先生是真英才,真性情,真侠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