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会山上的“黄色风暴”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方文

国会记录显示，自1997年以来，国会山上议员们用来赔偿性骚扰和其它不当行为的公款金额达到了1700万美元。于是公众纷纷质问：国会议员凭什么拿纳税人的钱去掩盖自己的行为不当？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国会里面的不少女性也开始公开讲出自己的经历。

2017年11月26日，明尼苏达州笑星出身的联邦参议员阿尔·弗兰肯打破了长达8天的沉默。

在接受媒体电话采访的时候，他说：“我让很多人失望了。我希望能够作出补救，逐渐重新获得他们的信任。”不过，对于要求他辞职的呼声，弗兰肯并没有加以理睬，表示会继续到参议院去上班。

弗兰肯是今日美国政坛上“黄色风暴”里中枪的人之一。在这场风暴里面，一个接着一个的女性走上前台，从女助理到女议员，纷纷点名或不点名指控她们的男上司或者男同事对她们进行了性骚扰，美国社会也强烈要求国会对此进行立法。

这场风暴是怎么刮起来的？

都是好莱坞惹的祸

这场“黄色风暴”的源头是好莱坞。

犹太人哈维·韦恩斯坦是好莱坞最有权势的男人之一。这位米拉麦克斯影业公司的创始人制作了几十部电影，包括许多部家喻户晓的大片，他本人也因为制作《恋爱中的莎士比亚》而在1998年获得奥斯卡金奖。米拉麦克斯被迪士尼公司以8000万美元的价格买去，韦恩斯坦与他的弟弟鲍勃一起又创办了韦恩斯坦公司。作为这家电影制作与发行公司的老板，哈维·韦恩斯坦手中控制着电影制作的资本和发行渠道，因此也掌握了许多导演与演员的命运。有人统计过，在奥斯卡颁奖仪式的讲话中，哈维·韦恩斯坦是获得感谢第二多的人，只有名导演斯皮尔伯格得到感谢的次数比他多一些。

不仅在影视界权倾一时，哈维·韦恩斯坦在政界中也极有影响。他是民主党的捐款大户。统计资料显示，自从2000年以来，来自韦恩斯坦的政治捐款超过230万美元，给民主党总部的捐款超过30万。奥巴马在台上8年，韦恩斯坦到白宫做客至少十三次。

2017年10月5日，《纽约时报》发表了一篇调查报道，说在过去30年中，韦恩斯坦干过不少对女演员和女职员进行性骚扰的事情，至少有八次不得不为此与对方私下赔款和解。几天之后，全国广播公司（NBC）报道，韦恩斯坦对13名妇女有性侵犯行为，其中有3人被他强奸。几天之后，人数增加到16名。有4名女演员说，在她们拒绝韦恩斯坦之后遭到了报复，她们的电影合同被取消。

报道打开了好莱坞中一堵无形的闸门。两个星期内，超过八十名女性出面讲话甚至报案，爆出的韦恩斯坦性侵与强奸的行为超过一百次。指控者中包括《恋爱中的莎士比亚》的女主角、奥斯卡最佳女演员奖获得者格温妮丝·帕特洛以及《遗踪》的女主角艾什莉·嘉德。指控他犯下了强奸罪的女子达到13人。韦恩斯坦承认过去多有行为不轨，但是否认一切强奸的指控。

韦恩斯坦事发之后，女演员艾莉莎·米兰诺在社交网站推特上发起了主题标签“我也是（MeToo）”运动，鼓励性骚扰的受害者站出来揭发。这场风暴越来越猛烈。

共和党也后院起火

好莱坞不但是民主党的钱袋，更是民主党的喉舌。除了极少数人之外，好莱坞的明星大款们一边倒地支持民主党，并且总是利用他们的影响力去拉票。因此，韦恩斯坦中弹，共和党人自然是不遗余力地去补枪。2017年10月里有那么十多天，共和党的各类人物在媒体上不断地出面猛力抨击韦恩斯坦，并且总不会忘记将他与民主党和奥巴马挂钩。

也就在这个时候，共和党的后院同样因为性骚扰而起火。

特朗普总统上台之后，任命阿拉巴马州参议员杰夫·塞申斯为司法部长。阿拉巴马共和党籍州长将州总检察长卢瑟·斯特兰居任命到空出来的参议员席位上。州长决定，在2017年12月进行参议员的特别选举。

阿拉巴马是铁杆的共和党州。按照常态，无论是谁获得了共和党内的提名，都会顺理成章地当选。党内的建制派挑选了斯特兰居，但是却遇到了一位挑战者：本州最高法院前首席大法官罗伊·莫尔。

莫尔在阿拉巴马州可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2001年，他当选了该州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他上台之后，在最高法院的大院里面立起了一块一米多高、三米宽的石碑，上面刻着《圣经》中的《摩西十诫》。

很快，莫尔的举动就引来了一系列的官司。包括美国公民自由联盟在内的多个组织到联邦法庭上控告莫尔违反《美国宪法》中政教分离的原则。莫尔则争辩说，《摩西十诫》是美国司法制度的道德基石。经过一年多的官司之后，2002年11月，联邦法庭的法官宣布，这块石碑的竖立违反了宪法，必须挪走。莫尔上诉失败之后，宣布他不会执行联邦法庭的判决。为此，阿拉巴马州每天要交5000美元的罚款。其他8位大法官看到这种情况之后，一致投票否决了莫尔的决定，将石碑挪了出去。州司法监督机构组成了一个委员会，最后表决撤除了莫尔的职务。

莫尔在2012年再次通过选举成为首席大法官。2016年，他再次由于其它事情受到指控。2016年，莫尔辞去大法官职务。

在非常保守的阿拉巴马州，莫尔被许多人看作是个带有传奇色彩的、与风车作战的堂吉诃德式的人物。这次他竞选参议员提名，在惹恼了共和党建制派的同时，也获得了党内保守派选民的热情支持。在华盛顿，参议院多数党领袖麦康奈尔请特朗普总统亲自出马，到阿拉巴马州替斯特兰居站台，很多特朗普的粉丝去听完总统的讲话之后表示，他们仍旧会投票给莫尔。结果是，在初选中莫尔大胜，成为共和党候选人，也被人们认为会稳稳当当地进入参议院。

就在这个时候，《华盛顿邮报》横插进一杠子。2017年11月9日，离12月12日的投票只有5个星期，该报发表的调查报告披露，有两位女性指控，大概四十年前，在她们还未成年时，当时三十出头的莫尔曾经对她们有过性骚扰的举动。后来又出来几位进行同样指控的女子，事情发生的时间都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其中有两位不满十六岁。根据阿拉巴马的法律规定，16岁以上便属于成年人。而莫尔当时是州助理检察官。

面对这些指控，莫尔一概予以否认。他甚至说，他从来没有在不征得女孩的母亲同意的前提下与任何女孩约会。不过，本来就对莫尔没有什么好感的共和党建制派很快就与他切割。参议院共和党竞选委员会不再向莫尔提供资金，一批共和党大佬，包括两位前总统候选人麦凯恩与罗姆尼也对莫尔进行谴责。民主党人自不用说。两党的建制派都提议，如果莫尔获胜，参议院可以拒绝接纳他。

还会刮倒更多的人

正当民主党人为了莫尔的倒霉而庆幸的时候，电台节目主持人莉安·特维登在博客上揭发说，2006年，她与笑星阿尔·弗兰肯出差去给军人表演的时候，弗兰肯在排练中强吻她，在飞机上趁她睡着时做出抚摸她胸部的姿势，并且还留下了照片。

弗兰肯2009年竞选明尼苏达州参议员成功，今天已经成为参议院中民主党的重量级人物。

有图有真相，这话不假。弗兰肯不雅行为的照片被公布出来，舆论大哗。弗兰肯忙不迭地道歉，但是辩解说已经记不得当时做过这种事。然而，又有好几位女性出来，指责弗兰肯在进入参议院之后，仍然改不了那只咸猪手，到处吃豆腐，而且还被曝光了一批他与女性亲密地搂搂抱抱的照片。弗兰肯委屈地说：“我是个热情的人。我会去拥抱人。”言下之意，他那不过是无意之举，并非别有用心。

下一个中枪的是密歇根州第十三选区的众议员约翰·康耶斯。这位议员88岁，连任29届共57年，是民主党里资格最老的议员，也是国会中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媒体爆出，这位议员在2015年和一位年轻的女助理达成私下和解协议，为性骚扰而赔偿对方27000美元。而且他在办公室性骚扰女职员的情况多次发生，包括老议员裸体就叫助理去见面这一类。问题是，康耶斯用来赔偿女助理的，是他办公室的经费，也就是说，他用的是纳税人的钱。

国会记录显示，自1997年以来，国会山上议员们用来赔偿性骚扰和其它不当行为的公款金额达到了1700万美元。于是公众纷纷质问：国会议员凭什么拿纳税人的钱去掩盖自己的行为不当？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国会里面的不少女性也开始公开讲出自己的经历。有女议员在电梯里遭到男议员强吻并袭胸，但最多的是男性成天对女性的衣着长相评头论足。美国国会里只有大约20%的成员是女性。加州的民主党籍女议员杰基·斯佩尔与弗吉尼亚州的共和党籍女议员芭芭拉·康姆斯托克正在推动针对国会中性骚扰行为的新立法。许多选民去信建议，以后议员若是为此挨告，必须自己掏钱包。

这场“黄色风暴”正在改变美国的职场文化。有权有势的男上司要想对女下属动手动脚，恐怕会更不容易。

顺便提一下，揭露出这些事情的媒体也并没有免灾。一些大牌记者也因性骚扰而出局。在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晨间节目以及公共电视台新闻节目中双栖的金牌主持人查理·罗斯遭到多位女下属指控，曝光第二天便被停职。数日之后，两家电视台在同一天将他开除。《纽约时报》也开除了一位著名记者。

可以肯定的是，这场“黄色风暴”还会将更多的著名或不那么著名的男人刮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