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外一篇）

陕西/陈永笛

人物（外一篇）

陕西/陈永笛

一个地方，总有几处在当地人眼中很出色的景致，虽然从本质上讲，这样的景致也许并不出色，可这并不妨碍人们对它的喜爱。一个地方也总会有几个在当地人眼中视为人物的人，而这些人物的高度，往往会折射出此地在外乡人眼中的高度。

人，不过是生物学中的一个名词，它可以搭形容词，可以搭名词。搭配不同，意义不同，内涵外延也皆不同。

人物相搭，实指的是那些才能突出，声望卓著之人。能被称为人物的，拂去附加在身上的各种外在，我们不难发现，这些人一定还会是一个有着浑厚文化积淀的人。

文化对于一个地方的作用非常明显，而且重要。文化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文化润民亦无声。不同人身上带有不同的文化成分，这成分，有先天基因，有后天培养。文化的唯一性和确定性，很容易让人一眼看出，这也是人区别他人，物区别他物的最核心差异。

山川河流之美，眼光如果再高大一些，眼界如果再宽广一些，在某一个高度之上，山水的差异之美就会消失。但文化的载体，人，不但不会消失，还会因为文化本身而散发出更为璀璨的光芒。而传承文化的这些人，当然会被冠以——人物。

民国有四大公子：溥侗、张伯驹、袁克文、张学良。个个传奇人生，个个风华绝代。这四位先生，当然是人物。张学良先生西安兵谏，促使国共再度合作。张伯驹先生买下中国传世最古的书法墨迹作品西晋陆机 《平复帖》、传世最古的画迹隋展子虔《游春图》、唐代大诗人李白的《上阳台帖》等均捐献给了国家。他这样的高德善行，在中国文化史上自然是一座丰碑。

德言容功本是封建礼教要求妇女应具备的品德、言辞、容貌、女红四个方面。张伯驹先生在《春游琐谈》中写到，陕西人爱说他们陕西却有德、言、容、功四个大人物。

德是印光法师。印光法师对振兴佛教尤其净土宗，居功至伟，为民国四大高僧（虚云、印光、太虚、弘一）之一。

言是张季鸾。在民国复杂的政治背景和政治环境下，张季鸾以一个报人的身份能够赢得各方认可，实属不易。

容是于右任。中国近现代政治家、教育家、书法家。后去台湾，有诗《望大陆》传世。“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

功是李仪祉。著名水利学家和教育家。他主张治理黄河要上中下游并重，把我国治理黄河的理论和方略向前推进了一大步。创办了我国第一所水利工程高等学府南京河海工程专门学校。

这四位先生当然都是有文化的人，能配得上人物二字，也能配得上大人物三字。这样的名字，一听，便让人觉得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再听，迎面而来便是文化的清风和气。三听，便会生时光匆匆，江湖更迭，但文化依然闪光，人物永远挺立之势。

雨夜

喜欢雨夜。

当然，雨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以能听到雨线从屋檐落下的滴答声或懒洋洋打在梧桐树上为最佳。

雨是阴柔的，夜晚婉约。两个如此相似之物相互渗透，该是怎样的情形。尤其，透过木格子窗和明灭的灯光，看见屋外雨丝斜飞，雨声淅沥。一个人坐在书房听音乐，脑海中不用多想，空空地空着就好，像一个透明的白玉瓶，不用再在里边填装任何东西。

雨，自天而降，天上那可是神仙们生活的地方，雨也就有了神秘色彩。在各种各样的神话传说中，要么，雨由龙王掌控；要么便是雷公电母雨神，三权分立，各司其职，缺一不可。说到底，因为无知所以神秘，因为神秘所以也就附会出一些浪漫成分。看来，我们这个民族，最有浪漫之心的时期还是在遥远的古代。

世间万物，生长皆依靠太阳。太阳是阳，生长又是一件系统工程，单一依靠太阳自是万万不能，还需阴前来中和，而这阴，便是雨了。雨多为害，阳多亦为害，两者皆过犹不及。阴阳相济，是中庸之道，不是中间之道，是公正之道，不是邪门歪道。

古人诗词中写雨的多，写夜的也多，写雨夜的却少。最喜欢的还是《春夜喜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浣花溪畔的杜甫硬是把一个春天雨夜的平常之景，写成了中华民族几千年的乡愁和美好愿景。

从小到大，经历过无数个雨夜。小时候胆子小，如果一个人在家，又遇上天黑，下雨，一定会有恐惧的感觉。就这，还不能有大风，响雷，闪电。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恐惧，其实发自内心的莫名其妙，又反回来蹂躏内心。以当时的认知水平，这是一个“死结”，无解。如今年岁渐长，时间让我们遇到各种各样的事，各式各色的人，喜怒哀乐，生老病死皆有，再想这恐惧时就会明白，恐惧其实一直都是自己吓自己，而吓自己的原因有时仅仅因为自以为是的妄想。无妄便无惧，无欲则刚。

发生在雨夜里的一些事，常常会人为的意会出些许神秘色彩。

小学时的一个暴雨夜，有吹断树枝的呼啸大风，有震掉屋瓦的奔雷，有巨长的撕裂暗空的闪电。第二天方圆十里便传开，山脚下一棵古槐被雷电劈开，树身中隐藏的一条白蛇被劈死。还说，幸亏劈得及时，要不然，这蛇马上就要成精，祸害周围百姓。这样一个雨夜，虽然过程让人感到恐怖，实质上却仍是正义的、不阿的。

十多年前的一个雨夜，让人难忘。渭河遭遇五十年一遇的洪水，大水出了槽，漫了滩，淹没了堤外大量庄稼。县上组织各单位巡堤查险，每个单位按人数多少，分到数十米到数百米不等的大堤长度。我被单位安排在下半夜巡查，领导说，一定要随时关注排洪渠水位变化，有情况及时向防汛办汇报。我那时多年轻多单纯呀，披着雨衣，坐在堤边，听着堤外村庄的鸡鸣狗吠，凌晨四五点时水果然大了，有溢出之势。赶快向上级汇报，打值班电话，没人接，再打，很长一段铃声之后，是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就说了句，知道了，然后挂掉电话。顿时，整个人都不好起来，心里想这个人怎么能这样没责任心呢？他这样的表现如何对得起在雨夜大堤上勤勉工作的其他人！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而没有责任心比任何一个蚁穴都要大得多。这是一个让我反思的雨夜，这样的反思是一个人走向成熟的必经阶段。

那一年，弟弟在外地生了重病，我坐飞机先过去，随后，几个朋友从故乡开着车也赶了过去。那也是一个雨夜，一车四个人，怎么也联系不上。他们的电话，不是打通了没人接，就是关机。如此几番之后，我的心不安、恐慌起来，几千里的路，万一出了事怎么办。后来终于联系上了，方知，其他人睡着了，开车的人精力太过集中，加之车外又是瓢泼大雨，所以没听见电话响。这个雨夜蕴藏着如此醇厚的友情，怎么能忘呢？

我有时在想，雨是水的动态表达，是水循环的一个重要环节。夜晚是月亮活动的载体，是太阳的另一个延伸。

雨夜，是每个人一生当中都会遇到的平凡而难忘的尘世美好之一。享受每个雨夜，不用等点滴到天明，只需一杯清茶、一本古书相佐，心的喜悦一定会在房间氤氲出芝兰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