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根妹
且去养猫
荣根妹
拥抱一只猫,可以驱寒,身体和心灵的寒。小小的身子蜷于怀中,柔柔的,软软的,一派温暖祥和。猫儿慵懒地蠕动,墨色霎时流动开来,在心口点染,一缕缕晕开去。这荡漾中,满是简淡的情怀和瓷实的岁月。
儿时家家养猫,只为捉鼠。我却视猫为友为伴为爱。放学归来跳跃着寻觅,饭桌下偷偷喂食美味,每晚开心地对话拥睡。至今犹记家中那只老黄猫,一日无端吃起肉骨头,胃被骨头刺破,自知死亡不可避免,在那个雨天,不知去往何方。待我放学归来,只见我的一本书上尚留猫儿的一行潮湿足印。它向我告别过了,湿漉漉的天气,湿漉漉的脚印,而我的指尖还分明能感应它的温度……
生活的闲隙中,自诩为“追猫族”,读《猫苑》,欣赏猫谱画,听马未都讲关于猫的奇闻异事。马先生说,家里养过一只猫,后又收养了两只。可自从新来了两只猫,原来那只便莫名其妙的消瘦,一只后腿也瘸了。抱着猫到处求医,医生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一天,这只猫突然从阳台上一下子跳到了凳子上,马老从镜子里看到这一幕,惊讶回头,这只猫显出非常不好意思的神色。马老诙谐地说,当时自己比这只猫还要不好意思。许多天,我都在暗自想象那只猫一瞬间显露出来的不好意思,那该是狡黠的行为被揭穿的羞愧,有邪气的媚态。很难想象,一只猫竟有那般狡猾幽微的争宠心理。
人终究是个俗物,爱了便想拥有。一直以来,拥有一只猫的念头若猫红嫩的爪子,在心中轻挠。原来总以为许多事许多人比拥有一只猫更为切实,可许多人和事随风而逝,我却依然在这里,成了一个在暗夜里辗转难眠的人。于是从没有前途的蹦跶里抽身而退,抱回一只猫,美其名曰“花容容”。
花容容,如同水上的一朵花漂至我身旁,圆圆的脸庞上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望向我时,让我总忍不住伸手去抚它,用抚一朵花的怜惜,用母亲温柔的情怀,它低眉眯眼,舒了口气,将心放下,交于我。
家里多了一只猫,比多了一个人还热闹。在客厅里“蹬蹬蹬”来回跑,纵身跳上餐桌“喵喵”叫唤着要吃,趴在书上四腿伸展,前爪灵活地拨弄我手中的笔……所有这些,令人舒畅,令人安静,唤起远逝的童心,忘却迷惘的失意。尤其爱看它将食物当作老鼠般“玩弄”,围着食物霸气地划个圆,迅速扑上去,直立身子将食物捧起送到嘴边,却并不吃,降落身体之际又将食物踢出去老远,紧追上去再一次将食物扑倒,周而复始,直至玩够,弃食洗脸,慵懒睡去。这一幕不啻于一场精彩演出,每每莞尔,心中爱意更浓。
能叫人低头的,有许多东西:功名、利禄、美色……而能叫一个人心甘情愿悦纳的,是悦纳,不是宽容不是忍耐,那一定是爱。我爱猫,它蹦跳着抓坏新沙发,它在价值不菲的牛皮席上留抓痕,甚至撕坏壁纸,甚至无故发脾气,我都能悦纳。
爱猫,原以为只是喜欢它漂亮干净,可世间漂亮干净的事物太多,又如何独爱猫,独爱这柔和软润的,风一般微凉、神秘、敏感的小家伙。
靠近你,远离我,远离你,靠近我。花容容捉迷藏般地对我若即若离着。有时沉醉读书无暇理会它,它便跳上桌子,小脑袋绵绵地蹭你,若仍不理它,它便赌气似的一屁股坐在书上,眼神里涌动着与你交流的渴望。而当你想紧紧搂住它时,它又一脸嫌弃地推开你。上班和它依依惜别,它傲慢地扭头而去。下班热情呼唤,它应都不应。而当你酣睡在床,它又紧挨你温暖你。所以,便懂了,若想拥有摩挲于怀的可亲,需使一颗心冷下去,静下来。世间无一事不可求,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不如兀自站立,不攀附不恭迎,收紧一颗心,自己成全自己。
“人生而自由,却无不在枷锁之中。”花容容向往亦维护着它的自由,总离我一米的距离,或卧或眠或耍,我则心安理得沉浸其中,读史读哲读杂。眼乏抬眼,花容容正面端坐,定定的,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我心中一惊,转而满心欢喜,有说不出的感念和心疼。自由的猫儿,心中负着万般深情,只等你懂它。
拥抱猫儿,它身上淡淡的香若春日清远的槐花香。儿子拥过来说,妈妈和容容的味道是一样的。我忙闻闻自己,又闻闻猫儿,心头一阵恍惚,原来,之所以痴爱猫咪,只因气味相投,性情相近呢。也许,前世我就是一只猫,或来世将幻化成一只猫,行走在最好的人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