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向墨
我是一粒土豆(外二章)
青海◎向墨
我是一粒土豆,我仍记得那个年月。
当我还在黑土的被子里安睡,还是一个光腚的半大拉娃娃的时候。
我的兄弟姐妹那长满裂口的十指已经插进土里,揣摩我。想用我青涩的时光去填饱他们被野菜染绿的肠胃。
我已听见,苦苦菜和猪耳朵们被连根掘起,他们用苦涩去温暖那些更苦涩的日子。
我听见了,他们离开土地时,那一声长长的叹息,比一条老树根不知要长几倍。
于是,我在努力长大,因为我要去安抚那个逐渐萎缩成巴掌大的村庄,和村庄里蜷缩在低矮的屋檐下的兄弟姐妹!
我不知道该叫你哥哥还是弟弟,只知道,你有着和我一样的不近人情和封闭;
因为内心有太多的酸楚和自卑,有着世人无法理解的痛感,于是,用黑色来包裹自己,用尖锐来面对尘世;
所有的骨头,蓄满坚韧和刚毅,无论面对夏天的柔媚,还是冬天的凛冽,都是一种姿势、一种语气;
而在百花散尽的秋天,在一缕幽暗的菊香里,把一腔的辛酸,和着心血,酿成浆果琼汁,捧给天,捧给地;
捧给,被一副犁铧压得咳嗽不已的父亲和姐妹兄弟。
一无需走近,那一缕芬芳早已在苍翠的半山腰里氤氲。而那浓得乱了分寸的色彩,此刻,也会将你淹没。
只淹得你喘不过气来,眼含泪花,却还想让她把你淹得更彻底、埋得更深刻!
二接近一朵油菜花,总会留下许多感动的细节。
握住一朵油菜花,总能听见家乡真实的心跳。
油菜花的高度,是我仰望的高度。那一嘟噜一嘟噜的花朵,正是家乡人的热情与憨厚。
而坎坷熟稔后的油菜角角,便是一首唐诗一阕宋词次第开放,温婉地覆盖父辈们额上岁月的纹路。
三从那个时候起,我意识到,这个村庄的荣辱,注定与一株油菜花的兴衰有关。
站在噼啪作响的油菜花中,我也开始燃烧,等待一种悲壮的涅槃。